今年良醒署收回了大部分酿酒权,酒价严重上涨,其意不言而喻。
“吸食五行散后,胃里会十分空虚,想要无止境的获取食物,便会一直不停的塞。”他指了指房内的糕点,又道,“寒冰止热,薄衣护痈,大哥是怕磨破了痈疮,故而才会穿这种破衣烂布。”
他指了指地上的布片,冷嗤一声。
苏郁却在瞬间反应过来,她猛地起身,想要拽住顾绍祯的胳膊,谁知被他窥破了意图,往后悄然一避,苏郁扑了空,好容易稳住身形。
不过片刻,便又摆出受害人的样子,憎恶的一指,“是你,是你找人逼绍礼服食五行散,是你设计陷害,想要毁了绍礼的前程,你好歹毒的心思!”
顾淮卿诧异的看了过去,顾绍祯不由得一叹,那眼神,似乎要信了呢。
他若是不说些什么,都配不上苏郁这番精湛的演技。
谁知,还未等他开口,那个一直闷声不语的俏娘子便施施然将他护在身后,委婉却又针针见血,“苏姨娘,你也别狗急跳..哦,不,气急败坏便攀咬他人。
我虽不了解五行散的威力,可是方才瞥见一眼,便被吓得魂飞魄散,惊魂未定。”
她拍了拍胸口,故作夸张的顿了顿。
“大哥身上的痈疮一层叠着一层,像是多年累积所致,而我夫君初到京城不过一年,便是有心也无力那。
更何况,夫君身体娇弱,自打娘胎里便...”
说罢,温良良也学着苏郁的样子,从怀里扯出巾帕,就着眼角的泪珠擦了擦,“婆母命不好,夫君亦是,婆母当年正是身强体健的年纪,怎的就忽然没了。现下细想来,着实有些诡异...
我们防着别人才是,怎的反倒被冤成始作俑者。”
她这般说着,便叫周遭的人纷纷忆起当年沈茹亡去的场景,沈茹未嫁入顾府之前,身子一向体健,反倒是怀顾绍祯的时候,苏郁登堂入室,抱着顾绍礼耀武扬威的整日在她面前转悠。
一个外室,堂而皇之的成了顾淮卿的掌中宝,傲气如沈茹,自是郁郁寡欢。
可再怎么着,也不该死啊...
正在此时,只听身后那人忽然一声尖叫,众人随之望去。
顾绍礼两手扒拉着衣裳,往下使劲拉拽,嘴里还在叫喊着,挣扎着,仿佛在与谁做抗争一般,他蹦跳到床上,从床头摸出一把尖刀,对着自己的手腕猛然一滑,鲜血刺啦一下溅了出去。
他用力往外挤血,仿佛血流越快,他越舒服,通红的面近乎发紫,青筋暴鼓,两只眼球突兀的睁着,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热死我了,疼死我了,我受不了了,你们都想害我...”
沾了血的刀子往外一划,众人连忙倒退着避开。
顾淮卿身子一软,连忙往后退,他摸着胸口,又厉声质问,“孽障,你是要做什么?!”
苏郁吓疯了似的,想上前,又畏惧顾绍礼手里的刀子,只好双臂张在半空,欲上不上的胶着着。
顾绍礼没有听到似的,他反手抓了把脖颈,抠烂的肉陷入指甲里,他往后仰着转了转脖子,面露痛苦,骨节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动,在房内显得突兀而又渗人。
他只觉得浑身燥热,五脏六腑好像被人放了一把火,灼热的温度炙烤着皮肤,烧的浓烈而又薄脆,接着便是无止境的疼,单薄的皮肤好似轻轻一抓就能挠破。
理智告诉他,不能抓,可理智又算什么,他只要舒服。
于是顾绍礼猛然一扒前怀,彻底撕烂了衣服,刚套上的中衣被抓成一道一道的褴褛,透过布条露出的皮肤,抓的血肉模糊。
温良良不忍再看,便躲在顾绍祯身后,胃里忽然涌上一阵恶心,她掩着口鼻,匆忙跑出房去。
她弓着腰,一手撑着树干,一手贴在胸口,吐得酸水上涌,喉间发涩,那酸水里面有苦又酸,不多时便浑身出了层细汗,风一吹,不禁打了冷颤。
肩上一沉,顾绍祯解了自己的披风,罩在她身上,又替她捋了捋后背,“小南,吓着了?”
他声音极低,像是有些懊恼。
温良良想安慰他,却又怕说话间再度呕吐,便只好背着身子摆摆手,那人便小心翼翼的轻拍她的后背,直到她站直了身子,软软的贴着他的前怀靠着。
顾绍祯的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湿了一片,虚汗淋漓。
他吓坏,便浅声问,“会不会是有了?”
像个孩子,既期盼着,又畏惧着。
温良良气急,白他一眼,“没有。”
这才几日,决计不会有孕。
顾绍祯吁了口气,见她有了气力反驳,便也渐渐松了心神,他回头看了眼房内,索性不再去理,弯腰打横将温良良一把捞在怀里。
那温热的触感将将靠近,他便觉得有了某种莫名的冲动。
他低头嗅了嗅两人的味道,温良良诧异,往后撤了衣服,不悦道,“早知不来了,浑身腥臭味,脏死了。”
是的,脏死了。
顾绍祯欣喜万分,低头擒住她的耳垂,又顶了顶她的鼻梁,“那我们回去泡个澡,对了,我从南疆新得了一味药草,能舒筋活血,据说在行事之时能增加愉悦感。”
前几日温良良总是对他避如蛇蝎,想是没能掌握要诀,令她不能享受乐趣,顾绍祯对此很是烦恼。
他总以为,一定是哪里方法不对,或是姿势不好。
自信如他,却从未想过,温良良不喜,是因为他欲/望太强。
顾绍祯加快了脚步,面上欣喜,怀中那人心肝微颤,“顾绍祯,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078
深夜, 灯烛昏暗。
守在檐下的两人搓了搓手,互看了数眼,谁都不敢敲门。
朱桑戳了戳朱陌的腰肌, 瞥眼向屋内, 低声道, “你去。”
朱陌弹开,双眉挤出三道褶子, 他摆摆手, “下次我去, 这次你先。”
从北院回来之后, 顾绍祯便要了一桶热水, 两人进去,便再也没有叫人侍候。
可偏偏顾绍祯又吩咐过, 待顾绍礼的事情落定,便立时上报,不得耽搁。
到底是进,还是等, 两人抬头看了看天,凄白的月亮仿佛也听见了他们的惆怅,便扯了一片云,将脸也蒙上了。
顾绍祯两手掰着温良良的下颌, 晃了晃,似讨要糖一般,他黏上去, 亲亲她的脸,又蹭蹭她的额,可这回无论如何,温良良都不肯睁眼了。
从屏风前脱衣,到浴桶纠缠,又到裹上浴巾抬腿到桌上,期间打了几个紫瓯,又摔烂了一方砚台。
顾绍祯从榻上扯落了毛毯甩到地上,两人顺势滚落,他垫在身下,柔软细腻的毯面好似包裹着一层牛乳,他兴致大起,如此数个来回,直把温良良磨到哑声哑语。
可他怎会轻易罢休,窗边的软塌,是他劈烂了旧的,重新做的新榻,又大又软,于是顾绍祯单手抱着温良良的腰,提到榻上,极尽耐心的哄劝着她配合自己。
或前或后,或上或下,站着的时候摇摇欲坠,跪着的时候此起彼伏,他是尽兴了,可身下那人却浑无力气。
半睡半醒间,温良良被他抱着放至床上,她本想借机装睡,却不想甫一翻身,便被顾绍祯寻了空子,从后进去,又是一番软磨硬泡。
临近四更天,那厮倒是消停了,更夫的敲锣声好似一圈圈荡开的水纹,在温良良脑中不停的晃呀晃,脑仁都要晃晕一般。
她欲哭不哭的拽着被子,往上拉至唇下,嗔怒着骂道,“明日我们便分房睡吧。”
......
春烟从前街买了酥饼,又百无聊赖的逗弄着白猫,时不时往院中看几眼,外面还在下雨,迷蒙着一片凄白,水渌渌的。
换下的鞋子晾在房门口,偶有栖息的鸟雀停下觅食,今岁的秋,看起来有些肃清。
街上官兵四处巡视,春烟买酥饼的时候,便望见好几家因没交得起秋税而被警告的,出门不过几步路,到处都是愁眉苦脸。
春烟打了个哈欠,便看见朱桑从外头回来,手里拎着几把刀,方要往小厨房去,春烟便起身喊他。
“过来。”
她招了招手,动静并不大,东院主子出了门,她正闲的发闷。
朱桑嘿嘿一笑,提着刀上了台阶,走到春烟面前把刀往桌上一横,弓腰问,“怎么了,有事?”
春烟低头拾起一把刀,又放下,又拾起另外一把,左右不过是刀,与平素里那些没什么差别,她拧着眉笑,“你买刀作甚?”
朱桑一抱胳膊,“自然是切菜。”
说着,朱桑抄起两把刀,抡起来比划了几圈,“看,又便宜又好用。”
春烟嗤了一声,小厨房的采买向来用不到他,可现下这人打定主意不说实话,她也不好勉强,便将白猫往他怀里一递,起身举起团扇遮在头顶。
“替我照看好猫,我去给夫人做糖水。”
....
四方街街尾有家卖菜刀的,口口相传,做的还算地道实惠。
顾绍祯撑着伞,与温良良在菜刀对面站了半晌,窸窣的雨滴打在伞面,将那几朵桃花瓣晕染开来,温良良有些不解,抬脸问,“你是想学打铁?做刀?”
顾绍祯不语,只把唇角抿了抿,拉着她来到旁边的茶馆,找了靠外的美人榻,要了一壶碧螺春。
“今日无事,我们便在此消遣。”
温良良可不认为这是消遣,谁会没有缘由,盯着一个菜刀摊子,她往前探过身子,双手撑在桌面,小声道,“他是你的人?”
顾绍祯扭过头,忽然往上一抬头,亲了亲她的脸颊,笑道,“不是,只有你是我的人。”
温良良捂着脸坐下,忍不住用余光瞥了眼四周,幸好雨天,来往客人稀少,她那灼热的烫感才慢慢消失。
“别闹,你让我在这干巴巴的坐着,总要告诉我缘由,我不觉得卖刀那位有何不同,伊始我细细看过,他虎口拇指和食指都有厚厚的茧子,指肚能看见往日的灼烧硬疤,应该不是伪装的。
顾绍祯,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撑着下颌,愈发迷瞪起来。
连日来未曾睡个整觉,阴雨天又极易瞌睡,温良良本以为他是带自己出来散心,却没想对着一个卖刀的摊子起了兴致。
“你不觉得他生意比旁的刀贩都要好太多吗?”顾绍祯捻着手里的茶,瞥去茶叶,用茶水浸了浸眼,方觉清透一些。
“每把刀比旁的刀贩少2文钱,一个时辰过去了,你可数过他统共卖出了多少刀?”
经他提醒,温良良方才意识到,这人卖出的菜刀总量,的确有些不对劲,而且大大超过了他该有的铁量。
如今铁器归朝廷把控,他一个菜刀贩子,从哪弄的铁来做刀?
“我们一会儿跟着他看看。”
温良良饮了口茶,心中竟然暗暗雀跃起来。
“不成。”顾绍祯当即否了,犹如一盆凉水迎面泼去,温良良立时变了脸,一手抓着他的胳膊,一手扯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央求道。
“为什么,我想去看看,有你在,我不怕。”
她指了指顾绍祯藏在上臂的袖箭,又满怀期待的瞪大了眼睛,骨碌碌的眨巴眨巴,顾绍祯便反手一戳那皙白光滑的额头。
“说了不成,便没商量的余地。”
“古板。”
温良良松开他的胳膊,又打了个哈欠,想要起身走,“那我回府了,看会儿书,春烟应是给我做了糖水。”
半天光景耗在此处,连追根溯源都不能,温良良自是泄气。
“乖一些。”顾绍祯好似跟孩子说话,连语气也轻腻许多,他勾了勾手指,温良良犹疑着,却还是走上前,方一来到他的身边,那手臂便猛地一收,将她笼在怀里,箍的结结实实。
“你放开,这是在外面。”温良良压低了嗓音,脸和脖颈同时红了起来,她抓着顾绍祯的手,掰了几下,丝毫不见作用。
“那又如何,你是我夫人,谁爱看便叫他们看。”他轻飘飘的将目光投到对面走来的人。
周廷轩穿着一身淡青色袍子,腰间竖着月白色软带,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竹骨伞柄,微微一转,伞面旋出几缕雨丝,他抬头,浮在面上的笑便在此时凝固下来。
温良良觉察出顾绍祯的异常,却又不知如何挣脱,只好一边同他商议,一边用手指去抠他的指缝,“顾绍祯,你让我下来。”
她往外猛地一拽,没提防顾绍祯真的松了手,人便前倾着扑了出去,好容易才站稳,“你...”她回头,气的面色泛红。
周廷轩只顿了少顷,便将神色恢复如常,他拱手一抱,温声如玉,“温姑娘,许久未见,那日重阳...”
顾绍祯的手指圈过她的腰身,指尖刻意停了片刻,点了点那处的玉带,抬眉道,“夫人,这位是?”
明知故问,温良良虽然心里恼他,却总是当着外人的面,不好拂他面子。
“周廷轩,周公子,京畿县衙主簿,从前因着哥哥的事情,帮过我。周公子,这位是我的夫君,顾绍祯。”
周廷轩又欠了欠身,客气道,“原先便觉得天底下何人能配得上温姑娘,如今看来,顾二公子与温姑娘乃天造地设,很是般配。
温姑娘大婚,却也是匆忙至极,我连份像样的贺礼都没准备。”
他说话很是有分寸,决口不提当初东山游园的情景。
温良良微微笑了笑,“周公子可喜欢冯大家的画作,那日重阳,我偶然翻出冯大家的重阳登高之作,也不知合不合公子的品味。
冯大家早些年的画作不好评判,只是我觉得很有韵味,比之晚年受追捧的几幅佳作,我认为那幅登高之作更显用心。”
“是已,在下也是这般觉得,登高实乃冯大家费心呕心之作,只是那时还未家喻户晓,早期画作大都遗失,温姑娘赠与在下的画,确实罕见难得,在下很是喜欢。”
温良良双手握住,正欲说话,便见顾绍祯起身,神色一凛,手掌已然覆在温良良的肩头,看似力道不大,却足以箍住她向前行走的身形。
“不如一起喝茶,坐下细聊?”
顾绍祯虽然这般说,却将整个身子挡住了去路,一副赶人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