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煞——若水未央
时间:2020-03-23 09:37:18

  “这个…”秦嬗意味深长地道:“我也不知…”
  解意站起来,在房中踱步,眉头紧皱,似乎真的想为这个故事编写结局。半晌,解意拍了一下手,道:“我知道了。”
  秦嬗抬起头来,问:“你知道什么了?”
  “世间不缺清醒的人,也不缺勇敢的人,但是缺清醒又勇敢的人。”
  “此话怎讲?”
  解意摇着脑袋道:“老天爷设置这般孽缘,就是想要他们互相折磨,但如果他们是既清醒又勇敢的人便可以跳出循环,不被命运所控制。清醒的人认同自己的身份,那就要放弃爱情。勇敢的人认同爱情,那就要放弃国别。这两种人不能说哪个对,哪个错。可难得的是做个清醒又勇敢的人。他们坦然接受残酷的现实,又不惧怕热忱汹涌的爱意。哪怕并不在一起,但心永远为对方停留。只是...”
  解意幽幽叹了一口气,“试问世上有几人能做到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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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孟淮再次夜访雍国东宫,雍国太子还不到三十岁,是雍帝的嫡次子。
  前任太子不幸病逝,这个太子做了不到三年。面对孟淮的到来,太子很是兴奋,他与孟淮道:“我是看惯了江南门阀的慵懒,不怕燕帝你笑话,我从小便看着父皇一再对世家妥协,人财物都拱手送给士族门阀,我禁不住要问问,这是雍国是谁的天下。”
  “当然了,我并不是想要仓惶北伐,”太子道:“我只是觉得我曹家皇权怎可以长期被他人把持,哪怕是解思渊一流,也不可以。”
  孟淮当然知道雍国太子很是激进,雍帝中庸,解思渊的征北兵已经是他对门阀的对抗,如今年事已高,不肯在大刀阔斧的改革了。
  而太子不同,雍帝时候解家若是掌权,他岂不是如魏国的新帝一般,任人宰割。故而太子是有心事拿到解家的兵权的。
  孟淮正是看中这点,他知道秦嬗去拉拢解思渊了,但要知道雍国还是曹氏说了算,太子才是正统,才是雍国的未来。
  孟淮安抚有些激动的太子,他道:“或许我能帮助太子拿到部分兵权,如许诺实现…”
  “那燕国皇帝陛下就是我最好的嘛盟友,日后燕魏之争,我必是站在燕皇你这边的。”太子道。
  孟淮等的就是这句话。
  直至深夜孟淮才从东宫出来,在驿站门口遇到了秦嬗,秦嬗双手拢在袖中,问道:“燕皇陛下今日有什么收获呢?”
  孟淮看了看她,握拳微笑,秦嬗凝眉,“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探向秦嬗。
  秦嬗后退一步,谨慎道:“你做什么?”
  跟随二人的侍从都已经习惯了,纷纷背过身去。孟淮的拇指在她红唇上一抹,柔声道:“糖霜。”
  秦嬗捂住嘴,解意拉着她说东说西.她是困倦非常l ,可临走前,还是被解意灌下的一盘荷花酥,糖霜想必就是那会儿粘在了唇上。
  孟淮歪着头笑着凝视秦嬗,秦嬗耳根有些发烫,转身往前走,问道:“不许这么看着我,回答我的问题。”
  孟淮跟上她,一面道:“阿吉娅,你可知解思渊再厉害,可后辈无用,解家至今并没有出现合适的继承人,可说是日薄西山了。”
  秦嬗当然知道,所以她才劝解思渊要谨慎行事,不要给家族和后辈招揽祸事。
  “那你认为,解思渊如有什么闪失,雍国的风向就会变。阿吉娅,你如今得到的支持取决于雍帝和解思渊能活多久,他们都老了,转瞬即逝。”
  秦嬗听出孟淮的言下之意,她道:“我知道,只是不论如何,我也要试一试。你是知道我的…”
  她没说完,孟淮道:“我知道,你一旦做了抉择就会一直走下去。”
  他深望着秦嬗的眼睛,温和道:“我还是那句话,阿吉娅,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能理解你。”
  秦嬗微微震动,错开孟淮的眸光,不说话了。未免有些遗憾他们现在已经不是青春少年,分别代表两国利益。无奈二人都不是爱情至上的人,不可能抛下所有,远走天涯。
  这时候,秦嬗突然想起解意那番话,如何才能做个清醒又勇敢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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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几天,雍国朝中盛传太子于东宫私会孟淮。那些门阀等知道太子一直不待见他们,且存着北伐的心思。
  可江南富庶安稳,门阀怎么可能愿意浪费兵力,于是纷纷乘此机会打压太子。
  东宫里的太子焦头烂额,他拍着桌子质问孟淮,“王上不是说好要保密吗?如今人尽皆知,奏表如雪片般堆到父皇桌上,这,这让我如何自处啊?”
  绕是雍国太子也怕世家门阀群起而攻之,要知当年雍国皇帝都是他们拥戴上位的,区区一个太子算什么?
  孟淮还算冷静,他道:“太子稍安勿躁,此事定然不能连累您,我这就进宫,向皇帝陛下说明,你我不过风月闲谈,绝无私自谋划的心思。”
  太子颓然坐在矮椅子上,摁了摁额角。过了片刻,他稍微缓和了语气,道:“这事也不一定是从我或者王上那儿传出来的,我问您,可有跟那魏国镇国公主提起来过?”
  “这…”孟淮摸摸鼻子,还真有。
  “那便是了。”太子抚掌道,“镇国公主虽是女子,但仍不可小视,你我都掉以轻心了。而今不说你,连我都见不到父皇了。”
  雍帝何止不见他二人,他是所有人都不见了,整日躲在宫里,任谁也揣摩不透心思。而太子待在东宫避嫌,但一连几天,弹劾太子的奏折越来越多。
  正当一些士族洋洋得意时,久居家中的解思渊观察这接连的动向,觉得有些不对劲,准备进宫觐见。
  他确实是担心,担心门阀士族对太子的攻击适得其反,太子是心急了,私会外国使节也有不妥。
  但太子的心是向着皇帝的,是向着雍国的。解思渊最了解雍帝,雍帝年轻时也想光复北方,世家大族这么一闹,反而会让皇帝想起几十年前他还是个孩子时,衣冠南渡,先帝被门阀士族架空、逼迫的场景。
  这对于皇家来说,简直是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试问,哪个皇帝能忍受朝政大事不能自己说了算呢。
  果然,解思渊还未进宫,一直不吭声的雍帝下旨将弹劾太子的奏折通通驳回,并惩罚了几个官员,并将太子的两个亲信提拔为殿前司都虞侯。
  这殿前司乃是南雍征北军两大公衙之一,都虞侯坐第五把交椅,官位不算高,但也是一个压制士族、支持太子的信号了。
  不光如此,雍帝甚至召见解思渊,希望考虑燕国的联合之策。
  秦嬗听到这消息时,愣了许久,不禁喃喃道:“怎么都认为太子和孟淮相会的消息是我放出来的呢,那分明是孟淮自己放出来的。”
  不得不说,孟淮简直太懂人心了,深知物极必反,牢牢拿捏住了雍帝的处境和心思,才能一击制胜,他国朝政就这么被孟淮玩弄在鼓掌之中。
  秦嬗很久没有想起前世的孟淮了,可到这里,她终于从孟淮身上看到了前世的影子。想当年,前世的孟淮便是如此长袖善舞。
  韩策在一旁低声道:“雍国太子这次赢了一把,可真真是滋长了他那激进的北伐派的信心。太子今次是浅尝辄止,而日后必定更进一步夺去兵权,别对魏国生出些乱事来才好。”
  一语提醒了秦嬗,这雍国太子可算是所谓北伐派的狂热分子,他若得势,对魏国来说不是好消息。
  于是秦嬗提笔把出使的进展写信告诉了李悟。不管结果如何,李悟作为魏国执政者,需要有个准备。
  八百里加急,不过几天,秦嬗的那封信到了李悟手上。上面直书谈判失败,需的警告警惕,以免腹背受敌。
  冯郐在一旁道:“依我之见,雍国现在不会开战。至于燕国,怎么说也得再发展几年,现在不足为惧,他也没这么傻。”
  李悟将信搁在一旁,他当然不担心孟淮,他现在还不配与自己在战场上相见。只是燕雍合作也是大事,魏国处境尴尬。
  但现在秦嬗的处境更为尴尬,世事纷纭变换,在雍国已经不安全了,难保有人想要用她来做文章。
  只是,就这么让秦嬗回来吗?
  冯郐瞅了瞅李悟的脸色,道:“我说句话,将军别不高兴。”
  “知道我会不高兴,就别说。”
  可冯郐的嘴哪是轻易能堵住的,不让他说,他就偏要说。
  “将军为何不趁这机会,夺了公主的权利,卫封那几个老臣若是不从,杀了便是。要我说早该杀了,早杀了早完,何至于这么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李悟捏捏眉间,冯郐上前两步道:“属下知道将军舍不得公主,可一个女人与万里江山相比,哪个更重要呢?再说公主一向才思敏捷,聪明伶俐,可这次这怎么输给了燕皇呢?保不准她动了私心呢。”
  李悟一直合目养神,听到这里猛地睁开眼睛,杀气尽显,冯郐吓得退后几步。
  那李悟眼中布满血丝,神色犀利,但难掩疲惫。这几年,李悟身体不好,年纪轻轻就旧伤频频复发,都是累出来的,常常三更半夜还在看奏报,也算呕心沥血了。
  说来公主那一剑刺的真是到位,正在要害之处,当时没要了李悟的病,也让他旧伤难愈,反反复复。
  李悟的权利虽然得来不光彩,但他确实是为魏国好。上台之后一没乱杀旧臣,二没发动战争,反而继续推行新政,得了众多民众的支持。
  对于老百姓而言,哪个人执政重要吗?能吃饭就行呗。冯郐如是想。
  冯郐说其他的都没用,可说道公主和燕皇的关系时,李悟就受不了了。
  冯郐暗地里叹息,道完了,李悟真是陷得不轻。
  五年了,若是冯郐的认识一开始的李悟,早就强娶了镇国公主,说不定现在孩子都有两个了。哪会弄到现在仍旧孤孤单单一人,宁愿在宣室里跟镇国公主吵架,也不愿找个妻妾。
  要命的是,不管镇国公主如何与他作对,如何惹他生气,李悟都能放过,竟然能为一个女人退步至此,冯郐简直觉得李悟是鬼迷心窍了。
  那个政事上杀伐果决的李悟,到了镇国公主这儿,就变成了黏黏糊糊的无招无法的苦情郎。
  都说世间万物,不过一物降一物,可见镇国公主就是李悟的克星。
  可即便如此,现下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放弃了。
  冯郐再次进言,“将军,我们让公主去雍国不就是为了这个打算吗?将军不要一时不忍,坏了大事。只要散播公主与燕皇旧情复燃的传闻,就能让公主的簇拥者少一大半,人心不齐的时候不正是我们逐个攻破的时候嘛。将军若是舍不得,把公主留在身边便是,当时候将军称了摄政王,她就是摄政王妃,女人嘛,哄哄就好了。”
  李悟摇头冷笑,秦嬗这个人岂是哄哄就能好的,她是绝不可能当摄政王妃的。
  秦嬗就如爪牙锋利的野猫一般,若是回来后看自己的人马都被李悟收归,非得炸了不可。到时候,她大概情愿自杀,也不可能甘心屈于后宫。
  毕竟秦嬗说到做到,她会与李悟相对,永不妥协,不死不休,全始全终。
  再者,如果现在魏国内乱,让雍国那些想要北伐的狂热分子嗅到了机会,战事一触即发,得不偿失。
  李悟的担忧有道理,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做事就要事先想好能承担的后果,一旦想好了,就不要回头。
  冯郐不再劝说,全凭李悟拿主意。
  就在这犹豫不决的关头,前方传来消息,说使团在返魏的途中遭遇刺杀,所乘坐的船沉入大海。
  “公主呢,”冯郐急问传信的黄门,“可有公主的消息?”
  黄门满头大汗,他不敢去看上位者的神色,埋着头嗫喏道:“公主不知所踪,多半,多半,凶多吉少。”
  李悟听完,腹上那道秦嬗刺的伤口仿佛被人强行撕开,疼痛无比,心中涌起的气血冲到胸膛,他想要捂住,可还是没来得及,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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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帝既然偏向了燕国那边,秦嬗便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前有李悟虎视眈眈想要夺权,后有雍国那帮等着盼着北伐的饿狼,在建康待得越久越是危险。
  于是秦嬗提出辞行回国,雍帝象征性地挽留了两次,未果,就由着秦嬗去了。
  那日天朗气清,正是扬帆返航的好日子,孟淮一路送秦嬗到了吴淞港口,看着她缓缓上船。秦嬗走到一半是斗篷突然被风吹下,她回头看去,发现孟淮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
  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嘴边是苦涩的笑意。孟淮见秦嬗停在那儿,他摆了摆手,示意她:进去吧。
  秦嬗低下头,不由地有一滴眼泪留下来。
  这次别离,又不知何时才能见面。或许又一个五年,或许是十年,也有可能是一辈子。
  秦嬗顿了许久,终于提裙奔向岸边的孟淮。
  孟淮这一刻张开了双臂,下一刻他的阿吉娅就扑了过来。
  在旁的除了孟淮的亲卫外,还有雍国的使节,他们见状都吓了一跳,慌忙背过身去。
  可秦嬗哪管得这么多,她将头埋在孟淮脖颈间,深深地吸一口气,贪婪地将他身上气息缠绕在自己身上。
  孟淮拥着秦嬗,爱怜地抚摸秦嬗的青丝、抚摸她的背部,听着她的心跳渐渐平缓。他轻声哄道:“没事...没事了...”
  秦嬗用脸在他身上肩头蹭了蹭,恋恋不舍地松开。她如星的眼眸望着孟淮,她的手抚摸着孟淮的脸颊。
  这张英俊的面庞里包含了很多,她的怨恨,她的爱恋,她的国,她的家。爱恨纠缠已经理不清了,但或许可以试着做个纯粹的人,做个清醒又勇敢的人。
  海风吹起秦嬗的发,孟淮为她抚开根根乱丝,指腹摩挲在她耳垂上。
  那一刻秦嬗下定了决心,她对孟淮道:“孟淮,你之前说,不论我作什么选择,你都会理解。当时我不明白,但现在我明白了。”
  孟淮愣了一下,听秦嬗继续说:“我明白了,你有你的道,我也有我的道,我们可能不能同流,但彼此的选择都会理解,毫无怨言。”
  不论怎么样,我都爱你,无论怎么样,我都理解你。
  虽然因为身份、国别不能与你站在一起,但我的心永远为你停留。
  其实孟淮心里有个疙瘩,他虽然痛恨李悟宵小,可他内心是不愿与秦嬗对抗的,更不愿贸然攻打魏国,毕竟战乱之中最可怜的蝼蚁蚍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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