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善俞家里的照相机还是由他当过报社记者的叔叔转赠的,他可以明目张胆的地把照相机带到学校, 还偷偷地给乔乔拍了那些照片, 也能看出陈家有多么宠他这个儿子。
乔乔又是怎么知道陈善俞偷偷地拍了自己的照片呢?
当然是上辈子的时候, 陈善俞和她偶遇在街上,从那天起就开始热情地追求她, 甚至那都不能算是追求,因为他直接开始了求婚。
说的那些从少年时代就开始的魂牵梦绕, 各种思慕暗恋之情就不必再提了, 他还告知了乔乔关于那个“海鸥”牌照相机的事情。
不仅告诉了她这件事, 还直接拿出了在衣服内侧贴身放置的几张照片。
照片中的女生正是如花似玉的年华, 有着区别于别人的明眸皓齿,眉宇间还隐隐有一丝傲意。正是乔乔本人。
只不过, 照片里的乔乔自己,并不知道镜头在对着她,丝毫没有给镜头的方向一个眼神,只是目不斜视地做自己的事。所有的照片都是这样。
乔乔当时的念头很简单,她抗拒父母给自己选择的未婚夫, 更抗拒走上父母给自己安排的人生道路。答应求婚对她来说好像合情合理。但是乔乔答应陈善俞,却不仅是出自逃避的心理,其中还有着对陈善俞的愧疚。
她如今喜欢方言,那个时候是不喜欢任何人。自从与方言分离,乔乔的整个少女时代都不知道“喜欢”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她就没有心动过。
上学的时候,乔乔也没发现有人暗恋过自己,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陈善俞。
所以当听闻陈善俞的那些苦闷深情的倾诉后,她首先是傻了,然后是心虚。
对,心虚。
不知道如何面对别人口中的“喜欢”。
她真的相信陈善俞喜欢自己。
就连面对言语上的压力就没了方寸,更别说是人家苦心准备的“证据”了。
当乔乔看到陈善俞小心翼翼地拿出照片时,当下就心软了。
在确认照片上确确实实是自己,再抬头看到陈善俞脸上期盼的神色,那种心虚更是转换为内疚。她觉得自己是辜负了人家的“喜欢”。
虽然这本没有什么因果关系,就算别人喜欢她,她也没有一定要接受的道理。但是,乔乔依旧很内疚。当然,现在的乔乔只会对当时的自己无语至极。
只是在那时,她的心中没有对陈善俞的爱。决定嫁给陈善俞只出于两种情绪:一种是为自己能够做出补偿的轻松,一种是叛逆抗争父母后的快感。
太幼稚。也并不光明正大。
本就怀着并不光明正大的念头的自己,原以为面对的是一个还比较光明正大的未婚夫,根本没想到能在结婚当天的婚礼后台见到陈善俞和周蓓蓓的温存一幕。
她逃离婚礼 现场,去往广州,甚至在还要之后的漫长岁月里,都没有搞懂中途到底有什么出了错。
究竟是“喜欢”本就是飘渺的,还是自己遭到了报应?
但是不管如何,总归是自己轻信人导致的苦果。不管是太相信一个老同学口口声声的“喜欢”,还是过于相信自己的在对方眼中的“魅力”,甚至是将自己的人生当作对其他人青春的补偿,这其中的错上加错诸多冒失,都有乔乔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
因此,她没有再纠结过那些事。
没有那么恨,因为本身就没有爱。
没有那么气愤,因为她怀有自己的私心。
但心怀芥蒂是真的。
如果可以得到一个当年难堪的真实答案,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甚至,她现在非常好奇,乃至于迫不及待,心急如焚。
乔乔听见舞台上叫到自己的名字了,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周蓓蓓。
走上舞台前,乔乔总会将所有繁杂的情绪都抛掷脑后,只全神贯注在表演上。
她也这样做了,周蓓蓓和陈善俞的事情终会解决,却不在这一时。
乔乔已经准备好将自己的最佳状态倾注在比赛上时,却在舞台上见到一张在记忆中本已经不再清晰,因为和周蓓蓓的会面而再度忆起的脸。
打扮的无比体面的陈善俞。
非常尴尬的情况。
乔乔和陈善俞没有结婚,说是前世夫妻肯定不对。
乔乔和陈善俞没有恋爱,说是前世恋人也不对。
乔乔和陈善俞甚至不是什么朋友,整个校园时代也没说过几次话。
“什么都不是,什么都算不上”正是他们关系的尴尬之处,乔乔觉得好像也只有“老同学”这三个字能概括了。只是同窗同学,比简简单单的“同学”两个字更加微妙。
陈善俞却比乔乔还要震惊得多。
*
陈善俞从看到名单开始心脏就在狂跳,可他也一直说服自己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是乔乔!”
或许是巧合呢?“乔乔”这个名字虽然少见,倒也不是不可能重名吧?
然而,居然真的让他在上海重新见到了乔乔。
陈善俞看着乔乔一步步走过来,脚下仿佛死死钉在了舞台地板上,就是无法挪动但凡一步。
她依旧是那样的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甚至几年未见后,女孩比自己过去的印象中更加光彩夺目。少女清新明朗的自然美丝毫没有减弱,更多了自信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
她是来参加舞蹈比赛的吗?这样高级别的比赛?
直到乔乔走到自己的面前,陈善俞都没有说出一个字,也没有转移过一秒的视线。
乔乔款款走到陈善俞面前几步远的地方,轻轻一笑,对方更是一瞬间的愣住。
“报幕员!赶紧下去!”
对面传来严肃的斥责声,陈善俞这才堪堪回过神来。
初赛有三位评判员,这三位一直到决赛都会在场,另外在决赛的时候还有参谋长秘书作为最具分量级的评判员。虽然三位评判员都不是什么小鱼小虾,但相比之下还是这位参谋长跟前的亲信来的更有排面。
参谋长是一直很低调,也很有能力,倒是这位秘书在民间的流言蜚语比较多。可是不管是谁都没有介意他在这里的,毕竟来比赛的都是各大文工团的佼佼者。文工团的人又怎么会反感参谋长秘书?
乔乔眼看着陈善俞被评判员呵斥后急忙忙下台,一眼都没再敢往自己这边看了,也实在觉得有些好笑。
重新调整好心情,对评判席微微昂首:
“总政文工团,乔乔。”
她口齿清晰地做完简短的自我介绍,与三位评判员一一做完眼神交流,得到无声的认可后,就移步到表演位置,将心神稳定后静静等待音乐的奏响。
待到音乐响起,表演开始,台下的陈善俞就渐渐看呆了。
作为“老同学”,陈善俞自然知道乔乔自幼习舞,但他以为乔乔并不是那么喜欢跳舞,甚至以后也不一定会继续在文工团。也许她会早早嫁人呢?
陈善俞此刻不仅看呆了,还在心里复杂地琢磨:乔乔会不会是看见他后才跳的这般卖力?!她来之前知道自己是报幕员吗?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蓓蓓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他的身边。
底下的光线不足,因为焦点全部给了舞台上。
周蓓蓓默默看了一会儿乔乔在舞台上的演出,磨着牙就来找了陈善俞:
先是抛一个甜丝丝的媚眼:
“老陈。”
陈善俞没反应,她的笑脸也挂不住了:“老陈?”
“老陈!”
周蓓蓓的眼睛都快抽搐了,这才把陈善俞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神魄唤回来。
哦对了,她晓得陈善俞的神魄飘到了那里。
陈善俞转头的时候就见妩媚娇柔的周蓓蓓一改平日的作风,正用无比愤恨的眼神狠狠地盯着台上,他刚从诸多柔软幻想的梦境里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突兀地看见这样的一幕,当即吓了一跳:
“蓓蓓?!”
周蓓蓓听见自己的名字,赶忙端出笑脸回应陈善俞:“是欸!老陈,真谢谢你带我来这儿!”
“我……我不是上次也带你来了吗?”
“是是是,但是今年的比赛和去年的不一样嘛!你看,今年就有乔乔,去年哪里有乔乔啊!?老同学见面,那哪里能一样呢!”
陈善俞听着周蓓蓓的话,无端端地感到了巨大的心潮澎湃。
他又去舞台上找乔乔。舞台上的人表演也快完了,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我刚也和乔乔说话了,说我去西安的时候烫了头……”
说到这里又想起自己失败的头发,周蓓蓓刚忙急刹车,话题中断。
索性,面前的男人也根本没有听她说话。
啊呸!索性个屁!
周蓓蓓自然是不愿意放弃,还在不依不饶地对着陈善俞絮叨。这次直接攻其七寸,却带了有着一丝怨气的揶揄:
“老陈啊,我知道你喜欢乔乔,咱谁不知道呢?你这人就是太多情!不过也得谢谢你的多情了,你的多情比金子还贵重哦!谢谢你的还不知我,英子秀文也要……”
陈善俞早已经是左耳进右耳出。但是就算不去听周蓓蓓说话,对方贴着自己的身子却是没法忽视,整的他也有点窜火。可即便是这样,他的注意力还是都在舞台上的乔乔身上。
乔乔看着比以前要更美了,那一颦一笑,那身段,忒勾人……
他还在回味,还没抽离出来,也根本不想抽离,节目就结束了。
周蓓蓓讲着讲着就见人跑了,还是往奇怪的方向跑去,当即追着问:
“老陈!老陈!你跑哪儿去啊!”
“我去后台!”
陈善俞头都不回地撂下话,还真的大步向后台走去。
周蓓蓓气的翻白眼,重重地向木质的地板一跺脚。
她那精致的卷发经过这一天跌宕起伏的经历后,都几近被折腾散掉了,她也根本顾不上。只能指着空无一人的台上,当着在座无数或严肃或迷茫的脸,朝陈善俞大吼道:
“傻东西!你是报幕员呢!你往台上跑啊,你跑后台干啥啊!”
第42章 水落
陈善俞回过神来,跑到台上重新开始报幕时, 底下的周蓓蓓却不在了。
周蓓蓓气归气, 却知道在陈善俞这里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命门了,也不再费那功夫, 自己倒是先一步找到了乔乔。
乔乔正好也在等她。
上辈子的她是先偶遇见陈善俞,周蓓蓓的出现要一直推到婚礼当天了。现在却是不同, 周蓓蓓是先和她碰了面。
乔乔倒是想看看,从周蓓蓓这里做切入口, 会不会有其他发现。
“乔乔啊, 你这就回后台啦?”
周蓓蓓走进来的时候, 乔乔刚刚换上轻松的便衣。
初赛时,她表演的是《喜送粮》, 表演服装是经过改良设计过的掐腰红上衣和水色长裤,还有一条茶白色的丝巾。舞蹈开始的时候, 丝巾被她系在了腰上, 与红衣的白袖口相得益彰, 到了节奏加快, 需要加重情绪渲染的时候,丝巾就要被取下来作为道具使用了。
现在, 表演服装都已经整理过,好好叠放在一旁。
周蓓蓓嘻嘻哈哈地走近,就像真的与乔乔是什么相识相知半辈子的好友老友:
“怎么不等我啊?我还想跟你说说话呢!”
“想跟我说舞台的事情吗?你觉得我又哪里跳的不好?”
乔乔听似诚恳无辜的话,倒是让周蓓蓓脸上的笑容一僵。她根本就没看这个死丫头跳的什么狗屁舞蹈,还能说出来啥门道儿?
说不出来也得说, 人家都给递了台阶了,她没有不往上面蹬的道理:
“有啊!你就还是太年轻,就那个神韵啊,到底还是差得远!”
“和谁差得远?”
周蓓蓓一卡壳,卡了半天突然问起:“你现在是哪个文工团的来着?”
乔乔已经卸好妆容,正将编好的长发放下来,未曾修饰过的细软乌黑的长发就自然地披落在双肩上,与她清亮明澈的双眸呼应出一种温柔的灵动。
她对周蓓蓓是如实回答:“总政文工团。”
“对啊!你就是不如那个,岑琳!”
周蓓蓓仿佛意有所指道,却好像有所回想一样,没注意到面前的女孩的动作有不易察觉的一停顿。
乔乔冷静地盘起头发,不过三两下的功夫,颀长白皙的颈子就全然露了出来。她还弄了不少碎发在旁边点缀,再稍稍修饰了一番,立刻就突出了十九岁的明朗靓丽。
周蓓蓓看向她优美的颈部线条,再看看那不失活泼的单个发髻,眨了眨眼睛,也觉得有些好看。
盘头发倒不是没见过,只不过现在的女孩都愿意扎各种各样的长辫子多辫子,十有□□是个麻花辫。新潮又有闲钱地会去弄个烫发,随便一点的就扎个马尾辫凑合。其实年轻姑娘还不太愿意去扎个发髻在脑袋后头,觉得太封建,不够新潮。
但也不知道怎么的,乔乔将这发髻扎的“不太封建”,也不比烫头发难看。
“蓓蓓,你对我师姐的印象挺好?”
乔乔笑着对周蓓蓓说,露出乳白色的贝齿。
“啊?”
“岑琳啊,你刚刚说的。”
周蓓蓓才晓得她问起的是谁,磕磕绊绊道:“岑琳……挺好的吧,别人都说挺好的。”
乔乔注意到她说得有点勉强,只继续问:“哦?那你亲眼看过没?”
“当然看过了!去年我也来了!还是老陈带我来的呢!”
周蓓蓓当即差点冷哼出来了,提起陈善俞的时候恨不得凑到乔乔的耳朵边,大声吼出来。这样的做派过于外放,有些让乔乔觉得意外。
这样的周蓓蓓,真的有可能与陈善俞秘密做鬼,让陈善俞骗自己结婚,实际上是另有所图吗?怎么看都觉得与自己刚开始的猜测对不上的样子。
“你喜欢陈善俞?”
“那……陈善俞喜欢你?”
“他喜欢的人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