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还有很多,大王喜欢的话多吃点儿吧。”贺宴提笔在宣纸上勾了一笔,院中大树愈发栩栩如生。
这苦得不行的点心,也不知道味道本来如此,还是翡如是故意捉弄他。
但瞅着翡如是的态度,翡欢有些摸不准。
她坐在书桌上,明明挡了不少窗外的风景,存在感别提多强大,偏偏贺宴仿佛没受到任何影响,一如既往专心于纸上的水墨画。
翡欢笑道:“瞧你这话说的,这可是我妹子的一番心意,你不尝尝这又怎么过得去?”
贺宴的语气淡淡,“怕是辜负翡姑娘的一番心意了。”
“看来你果然还是比较喜欢我呀。”翡欢笑眯眯地道。
她这话出得突然,贺宴茫然地眨了眨眼,语气温和,“大王何出此言?”
翡欢弯了弯腰,笑眯眯地朝贺宴凑近了去,那股药香因着拉近的距离而变得清晰可闻,令得她的身心都不由得为此放松下来。
她伸手勾起他脸颊边的一缕碎发,轻轻勾至耳后。那微凉的温度触碰到他的耳尖,使得贺宴微微一颤,望着她的那双黑色眼眸睁大了。
“因为你只想着拒绝她的好意,而没拒绝我呀。”
这还是有理由可以解释的!
贺宴刚想开口,翡欢却捻了一块糕点塞进他嘴里。贺宴吃了个措手不及,眉目间还带着茫然,可翡欢已然拭去他嘴角上残留的糕点,舌尖又轻轻舔去指头上的碎屑,笑弯弯望他,眉眼发亮,“味道真是不错。”
这不错的味道,说的指不定是什么呢。
贺宴让她这一举动撩拨得耳尖发烫,神色却是丝毫不变,他垂下眼,轻声道:“大王莫要开在下的玩笑了。”
见到他发红的耳朵,翡欢的视线一顿,心笑一句真是敏感,便不再逗弄他。
这一次事后,翡如是时常给翡欢送糕点。
与贺宴那碟掺了药材而发苦的糕点比起来,翡欢的那一碟别提多美味。
两者这么大的差距……翡如是该不会真在捉弄贺宴吧?
可瞧着她天天往贺宴屋里去得频繁,除了把脉送药针灸以外,还时不时找由头与他搭话。
这发展让翡欢看糊涂了。
春日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乌云低悬,雨水充沛,白狼山山腰处的桃花灿烂得不行。
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晴天,瞅见贺宴整日呆在屋里鲜少出去走动,翡欢琢磨着是不是得带他出门透透气,免得他在房里生根发芽了,这才拉着贺宴去赏花。
寨里琐碎的小事都交给了武阳,翡欢自个儿带着小美人,和偷偷摸摸跟在后边的小尾巴一起去山腰。
虽说到了春季,可天气还透着一股冷意。
未免贺宴这病秧子一不小心又生病,翡欢对他做了一系列的保暖措施。手炉烧得热乎乎的,她还取出了压箱底保存许久的狼裘替贺宴披上。
暖意渐渐充盈了整个身体,再加上这一段时间的调养,贺宴的面颊上浮着健康的红晕。
到底还是太瘦了。
翡欢为贺宴系上狼裘的带子时,不免注意到了他的身形。
“我穿了这件,大王不冷吗?”贺宴静静垂眼看着眼前专心于系带子的女子,乌黑发亮的眼眸里映着她的面容。他刚才分明感受到了她冰冷的手指。
翡欢笑眯眯道:“我身子强壮,不怕冷。”
身子强壮?
她前些日子才受了伤,刚好没多久。回忆起之前包扎她右手上的伤口时那翻腾的血肉,贺宴的眉心就是一跳。
就算是穷苦人家的女子,也不会是她的手这般布满伤口与粗茧。可留在这山寨之中,与山贼生活在一起,又怎能容许她过安宁日子。
偏头看着与他走在一起的翡欢,贺宴轻轻叹出了一口气,只从裘衣下伸出手,将她的手整个裹进手心,一同用袖子里的手炉取暖。
没有出乎意料的,她的手冰冷得厉害。
她恐怕也不会轻易承认自己身子冷吧。
对上翡欢眼里的讶然,贺宴若无其事地轻笑道:“刚下过雨,地上路滑,一起走吧?”
他难得这样主动与她亲近,翡欢自然是笑眯眯应下了。
山腰处的桃花果然灿烂。
远远一眼看过去,可见整个山腰都开满了桃花,如云如雾的一大片,在绿幽幽的树林里别提多显眼。走进了看,桃树上绽开的一朵朵粉色娇娇软软,令人一见就心生喜爱。
虽说赏花,也就是单纯地看看花。好在有贺宴,这样静悄悄地在桃林间行走倒没那么无聊。
“大王今后有何打算?”贺宴的声音忽然在桃林里响了起来。
这是准备跟她谈人生理想?
翡欢看向贺宴,他正在不远处的一株桃树下,拉低了桃枝凑在鼻尖轻嗅,枝头开满了桃花,他的容貌本就精致如玉,与桃花一衬更添艳色,惹人侧目。
翡欢好久才从美色里缓过神来,问:“什么打算?”
“初来此地时,大王似与别派的山贼有争执。”贺宴偏头看向了朝他走进的翡欢,言词委婉。
那一次何止是争执,两个山头可是在火并。
青坨山啊……她当然会想法子收拾。
翡欢轻轻笑出了声来,“你放心吧,你既然呆在我白狼寨里,本大王自然会护着你。”
“大王英明神武,在下放的是一百个心。”贺宴转眼往身边的桃树上看了一眼,似是不经意地问道,“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大王你们不像是他人口中凶神恶煞的人物……我只是好奇,大王怎么会与那伙人起纷争?”
翡欢懒洋洋回道:“白狼与青坨俩寨子素来有矛盾,这附近拢共就两个山头,谁都想占了对方的地盘称霸王。”
除了这原因,便是原主之前劫来的一大堆价值连城的宝贝,惹得青坨山对白狼寨越发紧追。
“没办法和解吗?”贺宴问。
翡欢摇了摇头,笑道:“我自有主意。”
她不再多提,贺宴便也转移了话题。
两人边走边聊了一会儿,忽然,贺宴走到一株桃树下停下了脚步。他从裘衣下伸出了一只细瘦的手来,举手便折下了一枝桃花,上边绽开的桃花一朵紧挨一朵,满枝头的娇艳欲滴。
他除掉上边多余的花苞,才轻轻将桃枝插入翡欢的发丝里。待插好了,他的目光才放在翡欢脸上,看了她半晌,忽而抿嘴笑了起来,眼里也沾染着笑意,如玉的面庞居然比这漫山的桃花还要夺目,“真好看。”
美人一笑实在晃眼。
翡欢的恍了恍神,突听后边传来踩断树枝的清脆声响,她一回头,就见到了翡如是踉踉跄跄逃去的身影。
第66章 霸道山贼爱上我(6)
一段日子下来,寨里的药材不多了。
得了空闲,翡欢带上贺宴与翡如是,又携上武阳和几个并肩子,一同前往山脚下的村镇。
白狼山与青坨山虽然同为响当当的山贼窝,但都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寨子里并非什么东西都有,时常要与山下镇子交易,同时为了得到外来的消息,这些山贼基本都会与村镇打好关系。
打好关系归一码事,那些村民一见到雄赳赳踏入镇子里的山贼,一个个哆哆嗦嗦的,活像被老虎闯进来的鸡窝,就差没跪地上喊大老爷。
未免麻烦,或是遇到青坨山的那些人,翡欢几个稍作一番伪装才下的山。
到了镇口,翡欢扯下贺宴眼上蒙着的布条,翻身下马后,才又向马背上的贺宴伸出手来。
她扶着贺宴下马的举止细心又体贴,不时贴心问上一句觉不觉着冷、骑马累了没、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他们两人旁若无人地走在前头,见到以往霸气又豪迈的寨主成了这副宠夫样,不太能接受的武阳一行人就一阵胃疼。好在他们早已见怪不怪,只木着一张脸跟在后边。
这次下山的主要目的是买药材,他们一群人里只有翡如是懂这些,所以这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了她。至于翡欢,想到这是贺宴第一次来小镇,便带着他准备四处逛一逛。
翡如是不甘心地要跟上去,武阳立马拦住了她的步伐,道:“翡小姐,药材店在这边。”
翡如是望着前边两人越走越远的背影,她咬住了嘴唇,一边与武阳他们往另一个方向走,一边不时回头看上一眼。
街道两边有不少的摊贩,卖小玩意儿,或是一些吃食,热闹的叫卖声在巷子里回荡。
难得下山一趟,翡欢身上特意备了不少银两,还暗想着今天可以来个一掷千金,奈何一路上贺宴的目光就没往两边的摊子上停留过。
两人走了一圈,碰巧见到前边有家笔墨轩。贺宴的步子一转,往店里走去。
才入店,一个小厮就迎上前来,面上挂满笑容,“公子需要些什么?”
“想找只合适的狼毫。”贺宴打量着笔架上悬着的毛笔。
见贺宴选笔,翡欢随意在店里转着,不时往贺宴那边瞄上一眼。
“咱店里的好笔可多了,不知道公子用来作甚?”
贺宴沉吟了一会儿,笑道:“画画。”
听贺宴这么一说,那小厮在笔架上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只满意的,他从中取下一只毛笔来,双手捧着递给贺宴,笑道:“这只狼毫笔取自北方黄鼠狼尾巴尖上的毛,极富弹性,不论是染色还是勾线都是极好的。”
“确实不错,”贺宴打量着,将毛笔递了回去,浅笑道,“最近想画山水,可否帮我选一套好点儿的笔?”
小厮一听,转身便去店子后边去寻,好一会儿,才拿了好几根长短粗细不已的毛笔出来,道:“公子觉着这些如何?”
贺宴没多挑,笑道:“都包起来吧。”
贺宴又挑选了一卷长长的宣纸和一些颜料。时刻注意着贺宴那边动静的翡欢眼见他要结账,她揣着袖子里捂热了的银子迈步过去,笑眯眯地替他结账。
小厮一边将那些笔包起来,一边笑问:“物什备这么齐全,公子莫不是要画一幅巨作?”
“不过随意画画眼前美景罢了。”
“眼前美景何其多,这画起来少不了三年五载吧?”小厮打趣道。
“不长,这一卷图画得细致点,半载足以。”
拿上买好的东西,两人一同离开了笔墨轩。
外边的街道还是那么热闹,人头簇动,一眼看过去乌压压的。
在一片热闹声里,翡欢察觉到了一股杀气,人群熙攘,似有寒光在手底下悄悄流转。翡欢敛下眼里的深意,笑眯眯地对贺宴道了一声别走散了,便拉上了他的手。
感受到手里的温软,贺宴微微一怔,却也没有挣扎。
走了没几步,翡欢发觉手里拉着的人忽然停了下来。她偏头一看,发现贺宴的目光被路边卖簪子的吸引住了。
“有什么好看的?”翡欢笑问。
贺宴微微垂下眼,如玉的手指从摊子上取出一只簪子来,簪子通体莹白,枝头缠绕着几朵白玉桃花,看上去精致又可爱。
见他拿上了手,翡欢扬眉,“喜欢这个?”
贺宴不答,他看向翡欢,抬手就将发簪插入翡欢绑起的头发里。他深深地看着她,漂亮的眉眼一弯,浮起浅浅笑意,似有春波潋滟,“很适合你。”
翡欢恍然想起,前些日子她与贺宴赏花,他摘了一枝桃枝,可惜的是才过了一夜,那枝花就蔫了。
“既然如此,那就买下来吧。”
翡欢刚要掏钱,却被贺宴拦住了手。她偏头看去,贺宴摇了摇头,神色认真,“大王为我买了我想要的,这支簪子便让我送给你吧。”
翡欢不由得哑然失笑,心随意动,她利落地抽出背后的柳叶枪挡住偷袭。
人群中突然冒出了刀枪,不知是谁突然尖叫了一声杀人啦,全场一静,紧接着就是一片混乱,街道里的人纷纷拥挤着乱跑起来。
四周人挤人的,翡欢将贺宴牢牢护在身后,眼前是六个拿刀的男人,凶神恶煞,目露凶光,显然不怀好意。
这几个青坨山的人特意瞄准了翡欢落单的时候动手。
无话闲聊,翡欢低低对贺宴道一句:“躲好了。”说罢,她迎上了青坨山的人。
翡欢早已不同于刚接收这具身体的那天,左手无法使力,她索性专注于右手,用心修炼内力,将身体的经脉拓宽,毫不夸张的说,她右手这一拳下去有点内力的人都得死翘翘。
翡欢一抖柳叶枪,势如破竹,轻易挑飞一人手里的大刀,枪头一转,直直捅入了那人的胸口。解决完围着她的那四个人,翡欢扭头看了贺宴那边一眼,可眼前一幕令她心头猛然一凛。
原是青坨山的一人见贺宴落了空,偷偷朝他身后摸去,偏偏贺宴丝毫没察觉。
眼见贺宴要受伤,翡欢顾不上身边还有敌人,她牙一咬,内力汇聚于右手,一把掷出手中的柳叶枪。长枪破风而出,寒光凌厉,居然一下将贺宴身后那人的身体刺了个对穿。
见贺宴得救,翡欢这才对向后边劈来的大刀。面对危险,她身体远比脑子反应得更快,挨了一刀,她捏上那人来不及收回的手,轻易卸掉了他的两条胳膊,使得他不能再出手。
腰腹的剧痛席卷了翡欢的头脑。
最后映出眼眶的,是武阳匆忙赶来的身影,还有贺宴不可思议睁大的双眼。
她脚下一软,忽然就没了意识。
……
“大王?”
翡欢昏昏熟睡时,听见床边传来一道低柔的嗓音,似徐徐清风吹散了她的睡意。
翡欢睁开眼,便见到一袭青衣的贺宴正坐在床边。他的面容瞧上去有些憔悴,好不容易养得红晕的肤色又是惨白惨白的,眼珠上布满红丝。
见她醒来,贺宴眼里的疲惫一松,他伸手轻轻撩开她脸颊边凌乱的发丝,柔声问:“你昏了有一夜了,现下觉得身子如何?
清晨醒来便见到美人,这身子自然好。
“无碍。”翡欢笑吟吟地答话,只是牵扯到身上的伤口,隐隐刺痛改不了她的神色丝毫。
见她有起来的意思,贺宴不急不缓地将她扶了起来,这短暂的接触里,他能感受到薄薄亵衣下那一道道结疤的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