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玉淑只听见了后半句,乐的心都酥了,却是忽略了那怪异的表情。
假山另一旁,粗壮茂密的榕树后,一人听到这身子闪了闪。
微风一吹,树枝开始微微的晃动,紧接着趁两人不注意,身子一弯往更外溜去。
***
盛琼华当晚没歇在乾清宫,刚用过晚膳。两人正在喝消食茶。
万岁爷忙碌了一整日,原打算放下茶盏带着盛贵人去休息,刚要开口,就见守门的奴才走了进来,跪在地上禀告道:“万岁爷,密贵人身侧的宫女来禀报,说是十六阿哥身子不好,想让万岁爷前去看看。”
“十六阿哥身子不好?”康熙一听到这,立马站起来:“可有看太医?”
盛琼华坐在一边,眼神闪了闪,万岁爷虽有不少孩子,阿哥也不少,早半个月前玉贵人生下的公主万岁爷至今没去看过一眼。
但是对这个十六阿哥。
盛琼华抬起头,看着万岁爷担忧的模样,万岁爷明显是格外的喜欢。
小太监低着头跪在地上,见万岁爷担忧的模样,说话的语气都快了不少:“回万岁爷,太医正在赶过去,说是十六阿哥忽然哭了起来,也不吃奶了。”
“小孩子身子娇弱,何况十六阿哥还没满月。”盛琼华瞧见这,站起来,面上带着笑意:“万岁爷还是去瞧瞧吧,省的待会担心。”
康熙本就有此意,闻言抬脚就往外走,走的时候愧疚的往盛琼华那看了一眼,嘱咐道:“朕去瞧瞧就回来,你就在这歇着。”
他个子高,脚步快,说完这句话,眨眼就没了身影。
他前脚刚走,盛琼华后脚便披着斗篷回了秀水苑。
路上,红裳扶着她的手,小福子在前方打着灯,小福子刚见到她便将在假山后面看见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盛琼华垂下眼帘细细的思索着,一直到了秀水苑都没再开口。
奴才们见小主披星戴月的回来,来来回回地伺候着,盛琼华重新洗漱一番,躺在美人榻上任由一边的红裳给她上鹿角膏。
这东西好用的紧,盛琼华之后又做了两次,她本就白,一身皮子如今更是欺霜赛雪,比最上好的绸缎还要滑腻。
红裳站在一边替小主涂手,空中传来一阵奶香,小主的手又细又长,漂亮的像是葱段。
万岁爷半路赶去密贵人那,不少人拿眼睛盯着。
等了一个时辰,据说太医都走了,说是十六阿哥没多大的事,婴儿肠胃弱,可能是挑食,万岁爷惩治喂养十六阿哥的奶嬷嬷换了人重新喂养,又安慰了哭哭啼啼的密贵人两句。
密贵人住在永和宫,倒是德妃娘娘这个一宫之主听闻她这儿出了事半夜起身,又是安慰密贵人,又是照顾十六阿哥。
康熙忙活了一晚上,此时身心俱疲,便没歇在了偏殿,跟着德妃去了永和宫的正殿。
红裳说起这话来还撇撇嘴:“密贵人折腾一晚上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昨晚奴婢站在外面瞧的一清二楚,十六阿哥身子不好,密贵人身边的宫女来禀告的时候,面上半点都不担忧。”
“本就没事,宫女有什么好担忧的?”盛琼华轻笑一声,面上带着讽刺。太医查了一个晚上也没查出什么,什么挑食奶嘴,显然是个说辞。
这奶口又没换人,怎么之前吃的,如今又吃不得了?
“小主你是说,十六阿哥无事?”红裳低下头,琢磨了半响:“小孩子饿了就要吃,不给就要哭,密贵人这是用了什么法子,也不怕太医查出来。”
“不管太医查不查的出来,都不关密贵人这个亲生额娘的事。”盛琼华摇摇头,从床榻上起身。见惯了后宫中的腌臜事,拿孩子来争宠的也不只有密贵人一人。
“十六阿哥才半个月大,不会说只会哭,太医们医治的时候本就是千万个小心,只能从奶嘴下手。”红裳眯着眼睛细细分析:“只怕是密贵人故意在奶嘴上动了手脚,十六阿哥这才不吃的。”
“不管是不是,密贵人的目的都达到了,她半个月后就要晋升为密嫔,如今日日纠缠着万岁爷只是怕有变故。”
盛琼华轻笑一声,侧过脸看着镜子里的脸:“让人进来伺候我洗漱吧,这十六阿哥的满月礼可是还有半个月,可玉贵人生的公主,今日就要满月了。”
“是。”一说到这,红裳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玉贵人拼命将小公主生下来,却没想到万岁爷一次都没去看过。”
佩儿端着水盆进来的,听闻之后摇着头,语气带着担忧:“玉贵人也太过可怜了些。”
盛琼华坐在化妆镜前,听闻之后转头撇了她一眼:“主子也是你可随意编排的?”佩儿心下一惊,立马端着水盆跪下。
“奴婢再也不敢了。”
盛琼华撇过脸不再说话了,一边的红裳叹了口气,使个眼色让人出去,佩儿一时手足无措,出了屋子面上还带着担忧。
“小主,绿罗……”红裳刚提了一句就闭上了嘴,镜子前小主低着头,瞧不出面上想的什么。
她说出口的话拐了个弯儿,笑着道:“奴婢去将小主让人打的小金锁拿过来。”盛琼华侧过脸抬手戴了一只耳坠。
撩下眼帘轻声道:“去吧。”
***
玉贵人生的公主,排名十七。
万岁爷直到满月才取了名字,□□,寓意倒是极好,光明,聪慧的意思。
玉贵人提心吊胆了一个月,总算是放下了心:“如今满月,总算是有了名字。”她看着奶娘怀中的十七公主,面上满满的都是喜爱。
这孩子是她费尽半条命生出来的,刚生下来确实遗憾过不是阿哥,可母女连心,养了这么久,又如何不喜欢?
玉贵人摇着波浪鼓,面对着十七公主笑:“□□,你皇阿玛给你取得名字,你可喜欢。”
奶娘怀中的十七阿哥听见声音,高兴的手舞足蹈 。 她边看,面上一阵笑意手捂着肚子,为了这个孩子,她吃多少苦都值得。
宫女站在一旁,瞧见小主开心的模样目露着忐忑,犹豫了片刻却还是道:“小主,万岁爷也给十六阿哥取了名字。”
玉贵人不可置信,十六阿哥如今才半个月!就听宫女低头道:“与咱们公主的名字前一脚送去的永和宫,名胤禄。”
“禄?”
玉贵人嘴唇动了动,干扯了下嘴角。
禄:福气,福运的意思。
传闻有一神兽,名‘禄’如麒麟,头一角,背有双翅。善辩声,明是非。
她别开脸,看着奶娘怀中咿咿呀呀的十七公主,眼圈瞬间红了,今日分明是她孩子的满月礼,可乾清宫的圣旨却是先一步去的永和宫密贵人那。
她摸着她自己十月怀胎拼命生下来的孩子,眼泪含在眼圈里,滚了滚,总算还是掉了下来:“我苦命的孩子。”从生下来就没见过自己的皇阿玛。
玉贵人伤心欲绝抱着公主哭 ,十七公主被吓到,扯着嗓子跟着嚎了起来。
宫女们连忙上前去劝:“小主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您可千万不要……”宫女余下的话咽了下去,只见玉贵人忽然捂着肚子跪在地上。
她身上碧蓝色的裙子中央一团血红色正往外涌起。
空气中传来一阵血腥气,宫女吓得抬起脚步往后退:“太……太医。”屋子里孩子的哭声,奶娘的哄声,还有宫女们慌里慌张的害怕声。
闹糟糟的,乱做了一团。
宫中抬脚往往外走:“小主别急,奴婢去给你请太医。”玉贵人捂着肚子,却咬着牙道:“回来。”
“小主。”
玉贵人咬着牙:“我不看太医。”宫女张嘴还要劝,却听见门口传来一阵门声,紧接着传来一道声响:“小主,盛贵人来了。”
玉贵人双眼闪过一丝后怕,大吼一声:“都给我住嘴。”
她双手撑着地上站起,双腿中间血还在往外涌,她却咬着牙厉声道:“今日的事谁露了破绽,我立马要了谁的命!”
第86章
盛琼华原是自个带着红裳往玉贵人那去, 哪知刚出了秀水苑的门, 半路的时候倒是碰到了位熟人。
“远远的就闻到一股香味, 本宫当是谁,原来是玉兰仙子盛贵人。”章嫔摇着手中的团扇,笑着停下了脚步。
她倒是低调,身后就带着位宫女, 一位太监。
瞧见盛琼华在身后,远远儿的就停下脚步往她那儿看来, 瞧那模样倒像是在等她,盛琼华不敢让她多等, 脚步放的越发快了些。
“贵人盛氏, 叩见章嫔娘娘。”
她走到章嫔面前, 弯下身子行了个礼,膝盖还没彻底弯下去,就被章嫔一把拉住,她手掌细腻,拉住她的手在掌心里拍了拍。
“凭盛贵人这相貌,如今又是这般独获恩宠, 日后说不定还是本宫与盛贵人行礼。”
盛琼华抬起头,就瞧见章嫔那若有若无看过来的眼神, 她心中一惊,扯了扯嘴角:“娘娘可千万别打趣儿嫔妾。”
章嫔轻笑一声, 抬脚往前走去:“盛贵人若是不信, 就当本宫是打趣好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 又转过头,对着盛琼华笑道:“但是你盛贵人,本宫确实是喜欢的紧。”
盛琼华瞧见她眼中的笑意,勾起嘴角笑着跟上去:“娘娘这是去哪儿?”
章嫔站在她身侧,听见后回头神秘一笑:“你盛贵人去哪里,本宫就是去哪里。”
盛琼华向来喜欢与聪明人说话,闻言只笑道:“那嫔妾陪章嫔娘娘一起,去看看十七公主。”
章嫔笑着侧了侧头:“那便走吧。”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往承乾宫走去,如今赫嫔的眼睛渐渐看的清楚了,虽依旧不给玉贵人好脸色看,可终究不像是以前那般,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了。
两人走到承乾宫,一路往偏殿走去,刚走到门口,就愣住了。
只见那偏殿大门紧闭,朱红色的宫殿门关的死死的,门口倒是站着两个守门的奴才,瞧见两人一脸的忐忑,行了个礼就立马跪下了。
紧闭的宫门关的密不透风,屋里的动静一丝半点都听不清楚。
“这玉贵人倒真是神秘,今日大喜的日子倒是一点喜色都没有。”章嫔撇过头,看了盛琼华一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主仆几人关在屋子里密谋什么呢,将我们来送礼的都关在了屋外头。“
盛琼华知晓章嫔的嘴皮子厉害,这又是在外满不好随意接茬,只好对着她干笑了两声,随后扭头对守门的奴才道。
“隔着门款与你们小主禀告一声,就说是来与十七公主送礼的。”
那小太监倒是认识盛琼华,连忙从地上爬起身,抬手在门框上敲了几下门,压低声音道:“盛贵人来了。”
盛琼华撇过脸,咳嗽了一声。
这大白天的大门紧闭本就惹人怀疑,如今这小太监鬼鬼祟祟的的倒是越发证明了这点,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往旁边看去。
就见章嫔笑着看了她一眼:“倒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盛琼华没说话,她虽与玉贵人交好,可也不代表她与玉贵人就是同一人,且说这件事她是毫不知情。
十七公主的满月宴,宫中上下的人都要过来,这样重要的日子,玉贵人偏生大门紧闭,无论里面再做什么,都会引人怀疑。
她抿着唇不说话,四月里除了早上的一点风,过了会儿便是有些燥热。
足足等了一刻钟,面前那道紧闭着的宫门才慢悠悠的打开,章嫔站在门口足足等了一刻钟,如今瞧见之后嗤笑一声,抬头往里头走去。
“这玉贵人倒是好大的架子。”
盛琼华眼神一闪,章嫔从她身侧擦肩而过,这话显而易见是说给她听得。
身后的红裳掐了掐她的手臂,盛琼华对她小幅度的摇了摇头,没再细想,跟在章嫔的身后往屋子里走去。
花盆底已跨入内殿,盛琼华的眉心便下意识的一皱。
屋内燃着香炉,传来一阵浓厚的香味,那味道浓郁甚至有些刺鼻,盛琼华眉心不自然的皱起,抬手放在鼻子前。
香味之中,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章嫔坐在一侧,面上带着笑意,盛琼华一时看不出她究竟有没有闻到,反倒是一阵脚步声传来,玉贵人踩着花盆底冲冲赶过来。
她应当是以为只有盛琼华一人,脚步匆匆的面上带着笑意:“我就知道是你,第一个过来……”玉贵人面上带着笑,一个劲儿的往盛琼华那儿冲。
直到瞧见坐在椅子上的章嫔,面上的笑意才一点一点将僵硬下去。
“章……章嫔娘娘?”
玉贵人心下一惊,身子一弯连忙往下行了个礼,她万万是没想到,怎么盛贵人与章嫔一同过来了。
“奴才们没禀报娘娘在这,都是嫔妾怠慢了。”玉贵人面上带着慌张,脸色都有些煞白:“还请娘娘恕罪。”
她面上慌张的差点儿跪下来,而一边的章嫔却是不为所动。
玉贵人无助的看了盛琼华一眼,面上的血色尽数退下,她急出了一头的汗,眼瞧着就要跪下了。章嫔才算是扭过头看过去。
她面色淡淡的,说不出高兴与否。
却是一把抬起手将玉贵人扶起来:“没事,今日十七公主满月,你这个做额娘的偶尔招待不周,也是人之常情。”
这话一说,原本玉贵人就没有血色的双眼越发的摇摇欲坠。
章嫔这话说的倒是不咸不淡,甚至算的上温和,可那字里行间的意思却是打的玉贵人的脸啪啪作响。
今日是十七公主的满月,她作为生母却将人关在门口足足等了一刻钟才让人进来。
玉贵人越是想,越是害怕的有些颤抖,她脚步虚晃着,看着对面章嫔要笑不笑的模样,心中直发虚。
她扛不住,身子一软,几乎差点儿跪下去,不住的拿眼神往盛琼华那求救。
她那眼神实在是太过凄惨,盛琼华本不想管闲事,可终究还是念其那点情分,手撑在膝盖上站起来,笑着道:“章嫔娘娘路上还说想瞧瞧公主,我也许久没看见公主了,不如我陪娘娘一同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