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的小哑妻——骈屿
时间:2020-03-27 08:00:53

  只要扒住闵丘这条线,他就能去他应该去的地方,他就不用一直躲躲藏藏。
  阮周氏见他一声不吭,还在后面不依不饶:“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跟着哑巴自己也张不开嘴了?!”
  “你闭嘴!”阮娄跟了过来。
  “我闭什么嘴?!”
  阮娄的呵斥声,阮周氏的骂声,阮朋的哭嚎声从陆追的背后接踵而至,像是纠缠不清的幽灵。他们喊着闹着,突然变成了另外的声音。
  “你快把他交出去啊!我的孩儿啊!”
  “爹!救我!”
  “当初若不是你非要把他带到府里,咱们怎么会摊上这样的灾祸?!”
  “爹!”
  “就算是十个百个他也顶不上我孩儿一根指头!”
  陆府的人声再次回到了他的脑海当中,吵吵闹闹熙熙攘攘,这群人就算是死了!也不愿让他安生片刻!
  骷髅一般的嫡兄就在他的身旁:“陆追!你要为我偿命的!我的肉我的眼睛!还给我!你还给我!你凭什么在我们家待了那么久?!”
  身上都是血的父亲在试图骗他:“陆追,我养了你这些年,你竟然在这个时候不肯为陆府做点牺牲?只要你出来,你想要什么爹都给你,好不好?”
  “陆追我恨你!我恨你!我早就应该把你的腿打断!”嫡姐尖声细气:“杂种!”
  陆追抬起头,大好的天不知何时阴云密布,雷声在天边轰隆作响,暴雨落下,一滴一滴的砸在他的脸上、身上。
  可他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看见满目的红,红釉一般,血一般,流淌着扭曲着。
  “在个小地方受什么气呢?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太吵了。”心里有个声音蛊惑着:“就像我踩在那么多的尸身上面,有什么呢?都是些烂肉。你对他们好又怎么样?谁会记得?别忍了,何必为了他们为难自己?”
  陆追紧紧咬着嘴唇,有血腥味在口腔里氤氲开来。
  “你总有一天,也会走上和我一样的路。想要自己不那么痛,他人就要痛些。这世上没人关心你也没人在意你,什么切肤之痛都是骗人的,说来哄你的。其实他们恨不得你死!只要你死了,他们就都好了。但我们偏不要,我们玩个游戏,玩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让他们害怕,看他们恐惧,听他们忍着哭在笑。”
  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在那么大一团的黑暗当中,只有一个小小的陆追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他在哭,可是没有人听得见没有人看得见。
  所有的眼泪都在心里流尽了,脸上便再看不出哀恸。
  那声音换了副腔调,像是在说什么亘古不变的大道理:“有好多坏人是不是?我们把所有的坏种子都挑出去,最后再把自己挑出去,就好了。”
  是吗?到最后也要把自己挑出去吗?
  是啊,自己如果那样,又算什么好人?可是好人又有何用?
  陆追低低的笑了起来,肩膀耸动。雨水密密斜斜从天而降,划出线条,无休止的敲打在他的身上,就像一个牢笼。
  天地为牢。
  他逃不掉。
  阮澜护着脑袋一溜烟跑出来,小声嘀咕“遭了遭了,后院那些泥胚”。见院子里有个人,她猛地停住脚步:“阿追?”
  她左右看看,小心翼翼的跑到陆追面前:“阿追,你都淋湿了。”
  他动也不动,阮澜皱了下眉,一把拉住陆追的手腕:“走了,先避雨。”
  她拉了一下,陆追动也不动。
  阮澜回头看过去,手腕却反被人陆追擒住,一把将她拽到了面前。
  阮澜看他,他眼睛里空无一物,只有无边无尽的寂静。雨水嬉闹的欢畅,到处都是跃动的,可他却格格不入,毫无生机。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发现原来阿追比她长得高,自己要抬着头才能看清他的容貌。
  后面的屋子里还时不时的传来阮娄一家人的吵闹,阮澜心里骂娘,这家人究竟要闹出多少幺蛾子来?怪不得阿追早上看着就不对,一定是想到了自己的家人。刚才自己就不应该留他一个人在那里的。
  这么想着,阮澜抬手轻轻摸了摸陆追额头:“没事没事。你还有我呢,不用怕,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在的。”
  寒冷当中只有这手是暖的。
  “你骗我。”陆追说道。
  “不骗你。”阮澜把他额前的湿发拨到一边,看着他嘴唇上的伤口,微微叹了口气:“不骗你。”
  她心疼极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的想哭。
  这么好的阿追,怎么就要受这么多的苦?
  在阮澜看不见的地方,陆追紧紧握着拳,皮肤青筋纠缠,掌心流出了血,一滴两滴,落在地上,又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不想伤害她,他要控制住自己。
  他近乎咬碎似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碾碎了:“骗我……我就杀了你。”
  倘若我永远都身处冥府,即便是枯萎腐烂也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
  可你让我看到了光,你让那光照到了我,让我抽筋剥皮的痛。
  自私也好,贪婪也罢,即便你是无意,我也再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
 
 
第四十二章 
  这日便在一片阴雨烟霾之中过去了。
  路上虽泥泞难行, 但阮家老宅没住处给他们匀,加上挂心阮朋伤势, 阮娄一家只好冒着恶天往回赶。之前夫妻二人商议的事全都被打乱,但既已知道那胭脂红碗是出自阮澜之手, 也并非空手而归。只等回去与齐枫铭交代, 再寻后招。
  那场暴雨, 恰似温润了一季的春日最后的华美谢幕, 轻风浅唱再也不见, 轮到狂热的夏日登场开嗓。
  一日晌午,正是天最热的时候,刘家村沿山树多, 蝉鸣声起得长休得短,鼓噪的人愈发浮躁。
  秦楚周的私塾网罗了附近的诸多孩童, 胆小的有,但总因是山野间长大, 顽劣的多些。
  都是同村或附近村子的,收费不多,许多家里清闲便送了孩子来识字写字, 日后总不至于当个糊涂鬼。
  尚好秦楚周也不用要求秦逸的那套来对付他们,否则一个个早已经耐不住性子逃回家中去了——读书写字哪里有赶牛赶鸭上山比胆子有意思?
  私塾有好几间屋子, 陆追此刻便在其中一处。
  闵丘自打听了他叫陆己安便上了心,多次探访之后几乎确认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便在刘家村住下了。
  他原本想不若住到阮家去,但一来阮家没那么多房子, 二来又怕引人注意,这才叫陆追来秦楚周的私塾读书,而自己权假装告假闲暇文人寻乐了。
  闵丘对陆追如此上心,此次告假南下也全是为了寻他。
  闵丘曾是陆追亲生父亲六皇子的伴读,两人自小关系就好,一起长大形同兄弟。
  那场大祸之时,闵丘人在山前六州抵御瓦哲大兵,待他回到京城时面对的是已然被流放的六皇子和死的死散的散的府邸,大局已定,再也无力回天。
  当日追随六皇子的陆府将其遗腹子换出,当做自家庶子养大,那人便是陆追。
  闵丘早些年去看过陆追几回,也是因他同六皇子情谊深厚,盯在身旁的眼睛太多,生怕露了端倪。后来陆府态度有变,闵丘又去领命驻守边关,这才断了联系。
  断断续续十余年就这样过去了,长到旁人都以为上面的那位圣人早已坐稳了龙椅,哪里知道圣人心中根本没有放下。
  斩草需除根,不能留半分半毫。
  陆府被血洗,虽明面上说是贼人仇家所为,但闵丘知道,怕是陆家终于耐不住苦寒将事情说了出去,想要用六皇子的遗腹子来换得功勋爵位。可谁知惹祸上身,那孩子不知怎的逃了,而陆府却落了个凄惨的下场。
  闵丘不知道陆追一路走来吃了多少苦头,也不知道陆追在陆府里受过多少委屈,更不知道夜夜梦境时时耳语几乎要将陆追逼成了个疯子。
  闵丘只知道这是故人之子。故人生性平和温厚,他的儿子定然也应如此。幸好陆追见他的时候态度还算装的好些,正符合他心里勾勒的模样。
  此时天下已定,早已不是当初两位皇子争权夺位的时日了,更何况外有瓦哲部经过十几年的修生养息,大有蠢蠢欲动之势。
  闵丘从未想过要拱陆追上位,他只是尽自己的那份故人之情,将自己知道的兵法武艺俱都教给陆追。
  若有一日他能在沙场上为国尽忠,也算不违一腔故人血。若是不愿,自己便给他准备些银子,让他做些营生。
  闵丘并未将陆追的身世告诉他,只当陆追是个上进的学生。实则是闵丘在官场上见人见的多了,总觉得陆追身上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戾气。
  他也不想将这身世说了去,以免陆追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亦或是被有心之人当了旌旗。他拿着自己与陆府的交情当幌子,却不知道陆追早已知晓一切。
  一方做哑,另一方便也装聋。各取所需,无伤大雅。
  闵丘对陆追可算得上是不错,但陆追却并不怎么领情。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闵丘觉得陆追应将陆家记在心里,感谢陆家养育他长大。
  陆追觉得可笑,陆家对他如何他是最清楚不过,一家庶子,过得甚至不如小厮,时常穿不暖吃不饱,还要被羞辱惩戒。
  更何况天家人丁稀薄,男丁更少,一开始陆家将他留在手上只怕也并非是为了对六皇子尽忠。至于后来,更是想拿他的命去交换荣华富贵。
  但陆追厌烦与人解释,更不稀罕说自己曾经的苦,便只是笑笑马虎过去。
  “陆哥,你家来人了。”有个顽皮的少年趴在窗沿上,嬉皮笑脸的冲着里面喊道,见到闵丘还坐在里面,吐了下舌头,连忙钻了出去。
  闵丘看了眼日头,这才说道:“今日的功课便暂时先这样吧。”他收拢书卷,说道:“己安,你入门晚些,总是要比他人多勤奋,但你每日只能早晨来读书习武,纵是天赋过人也难将根基打牢。不若同家中说一声,日后过了申时再回去。”
  陆追如今上午来私塾,下午便会回阮家去,帮阮澜做些活。
  陆追看着窗外那抹浅绿色的身影越来越近,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多谢先生好意,但家中有姨父生病,全部生计难道要压在表妹一人身上?我多努力些便是。”
  若不是一定要学些东西,陆追倒是情愿天天在阮澜身边。
  窗外那浅绿色的身影已走到了近旁,阮澜隔着窗户冲陆追笑了下,一转身便进了小屋。
  她先将手里的提篮放在桌上,上面一层交给闵丘,同时还有张字条:“今日做的是米线,先生尝尝。”
  “阮澜的字是越写越好看了。多谢。”闵丘打开竹篮,里面放了一大一小两个陶坛,其余便是数个收口小瓶。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吃食架势,踟蹰问道:“这……该如何吃?”
  阮澜将大陶坛掀开,里面是煮的冒了黄油的鸡汤,香气宜人。空了一早上的肚子,再闻这味道难免馋躁。
  小陶坛里面则是米线。阮澜将米线倒进大陶坛,又将那数个收口小瓶一个一个的倒了进去。保在大陶坛里面的鸡汤仍烫手,这些配菜进去焖一会儿,未出片刻便色香味俱全。
  这段时日她又烧了些红釉瓷去卖,瓷器铺子掌柜的收的勤,还给她提价了。这便让她身上宽裕了许多,后院养了几只鸡,每日有鸡蛋吃不说,时不时还能开个荤,生活水平直线上升。
  “这倒是新奇。”闵丘夸赞道:“阮澜生了双妙手。这套东西也是自己烧的吧?”
  他对阮澜也是了解颇多。
  一是陆追大抵说了下自己住在阮家的缘故,闵丘感谢阮家父女慈善之心;二来是因为他与秦楚周是老友,知道秦逸和阮家这姑娘的婚约。
  阮澜被人一夸便笑的开心,点了点头——为了吃上这一口米线,她特地烧了三套陶器呢。等哪天烧瓷烧累了,自己还能去开个米线摊子,送个外卖什么的。
  陆追在旁轻咳了声:“先生慢吃,我和阮阮还有些事。”
  说罢,他拎着竹篮带着阮澜去了后山。
  “怎么不在里面吃啊?”阮澜问道。
  陆追寻了处空地,搁下竹篮搁下,有些无奈地答道:“闽先生一刻也不想放松,是严师。但我不想吃饭的时候也听他讲书。饭不言他做的不好,怕被他带坏。”
  总有千万个理由,只是想和你两人待在一起。只是不好意思编排了闵丘,拿来当个缘由。
  陆追将米线拾掇好,又说:“以后不要拿米线来了,我回去吃便是。”
  拎着这么沉的东西一路走来,外面又是艳阳日,顶着太阳辛劳。
  “我这不是对闵先生表示一下谢意吗?”阮澜说道。毕竟阿追来读书,闵先生半文钱都没让他出,还单独给他开小灶。
  陆追看了阮澜一眼,见她说话的时候像个小大人,可鼻尖上微微沁着汗,脸上还红通通的,仍是一团天真气,不由得笑了出来。
  “我脸上有什么吗?”阮澜摸了下自己的脸。
  原本就有些汗,加上她方才摸了过火的陶罐,手上有些灰就这么抹到了脸上。两条,像少了一半胡子的小猫似的。
  陆追摇了摇头:“没有。”
  阮澜看着陆追这些日子的气色好上许多,那场暴雨里的他好像只是个影子冒了个头,自此之后便再也无声无息了。
  如今阿追说话语气待人态度都比以前温和了许多,再也不是那般中二少年的样子了。
  孩子长大了!
  这大抵还是自己养得好。
  看看这个头,再看看这肩膀,就是要不停费银子做衣裳有点麻烦。
  可问题是,凭什么阿追蹭蹭的长个子,自己就没怎么变?太不公平了!
  阮澜想着,碰了下陆追说道:“前两天卖瓷器的银子你还没拿呢。”
  “哦。”陆追应了一声:“和以前一样,你代我收着吧。做的衣服买的东西从里面扣就是了。”
  阮澜:“你就不怕我偷偷多扣点吗?”
  陆追笑道:“小哑巴话都说不出,上哪里去花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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