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背后的那股势力,简琨臣更倾向于后两者。
如果他将配方交给儿子,制成的伤药会马上送去前线,救治一个个为华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好儿郎,好姑娘,那些人做着简琨臣不敢,却让他听着都热血沸腾的壮举,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情愿,可作为简家的家主,他不得不考虑其中的得失。
“小二的志向太远大,可我这个当父亲的却狭隘。”
简琨臣说着顿了顿,“而且这药方要是给了,一旦倭国人发现前方敌人用上了我们简家秘传的红伤药和镇痛散,简家可能就要遭大难了,我很早的时候就有了这个准备,可事到临头,我还是怕了,不是我自己贪生怕死,而是放不下我的妻子,我的女儿们,还有我那些懵懵懂懂,都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孙女,小外孙们。”
简家的旁枝大多分散在全国各处,四九城的简家遇难,那些人会收到风声,大多都能保全,可四九城的这些简家人呢,他们终日都活在倭国人的监控下,一旦简家私下勾结红党或是其他党派的事情爆发,恐怕恼羞成怒的倭国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简家开刀。
当初如果不是忌惮这些行事没有章法的倭国人,简琨臣也不会用那样的法子将自己的大儿子送出国去,除了自己猜到的小儿子,就连大儿子的妻子,以及他那孙女都不知道自己丈夫/父亲还活着的真相。
“爹啊,儿子恨呢,恨这世道,儿子怕作出了决定之后,害了简家,再也没有脸面去九泉之下见您和爷爷,以及其他列祖列宗们,儿子怕简家在这一代终结,怕自己成为简家的千古罪人。”
简琨臣的声音有些抖,送出国的大儿子实在平庸,原本他想着靠着那些秘方,即便他们都出了事,儿子也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可要是连那些秘方都没办法成为依仗,在自身能力不足的情况下,大儿子又能闯出怎样一番天地呢,是不是以后,就再也没有简家嫡系了呢?
简琨臣既悲哀,又痛心,他哭着匍匐在地上,哭声越来越想,可心中的决定,却愈发清晰了。
*
“啧啧,这简老爷也是命苦,居然摊上了那样一个儿子,听说前不久简二爷还花了一万大洋买了块西洋宝石送给那孟仙儿呢,气的简老爷当时就不好了,我表妹的三大姑爹八大姨是同济堂坐诊大夫家的扫洗婆子听他们家老爷说了,简老爷子的身体是越发不好了,如果再受几次气,恐怕寿数不长。”
酒楼茶馆里的人闲来无事喝酒唠嗑谈论的大多都是今日四九城的新鲜事,而简家的一出出大戏正是今日四九城最夺人眼球的趣事。
“简老爷真的该下狠心管管这个儿子了,一万大洋啊,即便搁简家,那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吧。”
“管?怎么管?就那么一个儿子了,能舍得下狠手吗,如果真的打坏了,岂不是断子绝孙了!”
一群人聊着简家的事情,一边摇头晃脑地叹气。
“哎,你们说,简老爷子的身体要是真的不好了,他会不会把那些秘方传给简二爷啊,总不能把这些东西带到地下去吧?”
有人忽然提起了这个话题,众人一愣,但是很快回过神来嘻嘻哈哈的将话题扯开,在这种时局下,大伙儿都知道这个话题是多么敏感又不合时宜。
“听说简二少还请了杏芳园的戏班子,要去简家唱戏呢,这简大爷走了也不到三个月,简老爷子本就为简二爷追捧孟仙儿这个戏子不高兴,你们说这场戏到底是听乐子呢,还是听气呢?”
“谁知道呢。”
……
向山大佐坐在雅间里喝着茶,听着楼下华国人的议论,眯着眼,表情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去把简二爷请来,就说今天晚上我在杏芳园定了座儿,请他一起听孟先生的戏。”
他对着身边的尉官吩咐道,这一个多月来,他已经和简家那个草包二少爷培养了足够的交情,对方已经把自己当成知音,时常和自己抱怨简琨臣的专横和偏心,觉得大哥死后,简琨臣依旧看不上他,连他花点小钱追捧偶像都要被挑三拣四,言语中似乎恨上了这个父亲。
而且据向山所知,因为简西这些日子以来在孟小平身上花了太多银钱的缘故,简琨臣已经限制了简西的花销,前日还听说简西看中了一个西洋钟想要送给孟小平却苦于手头紧的消息。
向山觉得,时机差不多已经成熟了。
*
当天夜里,简西和向山看了一场戏,在那个小包间里,没人知道两人除了戏曲又沟通了什么,只知道向山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满面红光,一扫这几个月来因为办事不力被上峰责骂的苦闷。
又过不久,有消息灵通者探知到倭国的医疗队似乎得到了几款特效药,正在进行紧张的人体实验,那几个药方,分别针对外伤和镇痛,不同于一般西药,这几款特效药,似乎都是华国传统的中药配方。
这个消息流传开后,举国哗然,结合这段时间向山与简家二少的接触,所有人都产生了一个念头,那位本就声名狼藉的简家二少,居然成了通敌叛国的汉奸。
简琨臣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当场被气晕了过去,简西系统面板上的人渣值也瞬间飙升到了99,这是他经历各个世界以来的顶点。
第102章 合理败家12
“向山,这次你为远征军立了大功,等这批药材送去前线后,我们的战士必将势如破竹,一举收复这些那支人的江山,你是倭国的英雄。”
老迈的藤田少将看着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心腹,往日刻板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意。
此时向山和藤田都穿着严密的白色防护服,看着由倭国远道而来的医疗团队苦心研究数十天得出的检验结果,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
向山有自信不会被简西这样愚蠢的那支人欺骗,可他怕简琨臣这个老狐狸对着自己的儿子还藏一手,一旦送去前线的药材出现大问题,恐怕他只能切腹向地皇赎罪了。
好在一切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在由倭国远道而来的医生团队的检测以及人体实验中,这两个药剂的结果都让人欣喜,尤其是镇痛散,相对于西药中的吗啡,它的原材料更易获取,且成瘾性比吗啡更低。
要知道,吗啡并不是最理想的镇痛剂,它与鸦片有些类似,虽然能够降低受伤战士的痛感,确保一些手术顺利进行,可它同样会破坏神经,一旦成瘾,会让倭国优秀的战士们变成行尸走肉一般的废物。
而简家的镇痛散完全没有这个隐患,因此即便它的麻醉效果略逊于吗啡,依旧受到了医疗团队的一致认可,并且决定在之后的药物供给中,减少吗啡,转而用这种新型散剂替代。
现在大后方正在日以继夜的生产这些药剂,第一批药材已经送往了前方战场,想来有良药支持,前方的倭国部队必将势如破竹。
“那个简西必须严加看管,华国人做事喜欢藏一手,不能保证简家是否还有其他精妙的药方存在,等到他们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之后,包括简西在内的所有简家人……”
藤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样精妙的药方只需要被他们伟大的倭国人牢记,放任简家人好好活着,这些秘方就有再次传播的可能性,一旦红党或是华国其他势力知晓了这几个秘方,它的价值就大打折扣了。
“嗨。”
向山恭敬地应道,并行了一个军礼。
在规规矩矩地行完礼后,向山的表情松快了许多,提出想在三日后在军部设宴,就当是提前为他们庆贺。
藤田不置可否,点头应允了这件事。
*
简家的大门外被人泼了粪水,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了,因为是人趁夜偷偷摸摸泼的,根本就找不到泼粪水的人,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简家那些下人没有用心找。
“夫人,我娘给我说了人家,让我回家相看去,等做完这个月,我就不干了。”
“夫人,我这常年在简家干活,媳妇说家里的小子都不认爹了,这些年我也攒了点钱,想回去做点小生意,等做完这个月,我也不干了。”
……
类似请辞的话,林湘绣也听多了,她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看着面前六七张忐忑中带着忿愤的面孔,不由有些乏力。
“这一个个是来找我娘茬呢,真当简家没了你们这些下人就不成了吗?”
日上三竿,简西才从自己的院子里出来,好好一件褂子偏生没有将领头的几颗盘扣扣起来,看上去吊儿郎当的,越发无形无状了。
想着这个混账干的那些混账事,以及被气到躺在病床上的老爷,那些过来请辞的下人抿紧了嘴,脸上越显郁气。
“呵,本少爷还不稀罕你们伺侯了,娘,赶紧把他们的工钱给结了,你看,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居然还敢瞪我呢,我可不敢叫这样的人伺候,我怕哪天他们就在我的饭食里下了老鼠药,让我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简西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指着那些人嗤笑着说道。
“二少爷,我们不是那样的人。”
一个常年替简家照看院子里花花草草的中年花匠愤愤说道,脸上满是屈辱。
这年月多艰难啊,但凡能忍,他们谁都不愿意放弃简家这样好的工作,可简二少的行为实在是叫人无法忍受,他巴结倭国人,把简家的方子交给倭国人,当他那么做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用简家药方治好的每一个倭国人,手里又回多出多少同胞的性命呢。
有些事,是宁可自己饿死冻死,也没办法忍受的。
简家门风清正,简老爷子又是出了明的大善人,因此能在简家长久做活的也大多都是人品端方,行事清正的人,简西的做的那些事,让绝大多数下人都心生反感。
“夫人,您就给咱们结清了工钱,让咱们走吧。”
下人们纷纷说道。
“走,全都给我滚,谁不滚谁就是王八,是我简西养的哈巴狗!我告诉你们,出了这道门再想回来可就不容易了,除非你们到时候跪在我面前,给我磕三个响头,再从我胯下钻过这道门。”
这话一出,但凡还有些尊严,有些血性的人都受不了,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下人也纷纷站了出来,向林湘绣请辞。
林湘绣看着那些义愤填膺的下人,再看着越发陌生的儿子,恨不得像老爷子那样,直接躺到病床上去。
短短两三天的功夫,除了一些家生子,简家的下人走了大半,简家一下子乱了套了,很多主子身边甚至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一个个怨声载道。
本有能力制止这一切的二姨太和三姨太却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她们到希望事情能够闹的更大些,到时候,老爷也该对这个儿子彻底死心了。
就在这个时候,简西请的戏班子上门了。
*
向山一直盯着简家,近日来简家发生的那些事他自然也是知晓的。
简家那些下人请辞的事情让他不悦,可那些蝼蚁一样的下人并不被他放在眼里,现在他真正在意的也就简西和简琨臣两人罢了,于是他放任了简家那群下人离开。
“杏芳园?可是那位孟小平所在的戏班?我在平南的时候就曾听江户上尉提到过他,江户上尉甚至还将他和金太郎先生相媲美。”
藤田少将听着尉官的话,注意到了那个戏班的名字,他口中的金太郎是倭国享有盛誉的歌舞伎,只为达官显贵表演。
“那位孟先生确实出色。”
向山点了点头,尤其对方所代表的那门华国传统艺术,很适合被他们伟大的倭国人继承和发扬呢。
“不如今晚的庆功会,就请那位孟先生和他的戏班过来吧。”
藤田的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命令。
“嗨。”
向山点头应下,简家的戏安排在中午,两者时间并不冲突,更何况,得到了最重要的镇痛散和红伤药后,简西的价值已经大大削弱,这个时候,已经不必在意对方的看法了。
两人相视一笑,将这个小插曲抛在脑后,现在的他们最迫不及待的,是前方的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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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点轻点,可别把这些行头给磕到了,哎,说的就是你,轻拿轻放,别碰坏了里头的东西。”
“诶诶诶,那个小子,这箱东西不放那儿,你搁错地方了。”
班主的看着那群新照进来的杂役,气的那叫一个头昏脑胀。
“徐叔,都是一些新人,难免做事不太利索,您也别急,慢慢教就好了。”
孟小平正在上妆,听了他的话,班主总算不再扯着嗓子教训人了。
“哼,亏的小平给你们说话,要不然我一定扣你们工钱。”
徐班主嘀嘀咕咕又小声念叨了几句,也没瞧见孟小平和那几个刚找来的几个杂役之间的眼神交汇。
“徐叔,我先去一下恭房。”
脸上的装扮已经完成了,在穿上沉重的戏服之前,孟小平提出要去一趟茅厕。
“我找一个简家的下人给你带路吧,哎,这简家最近闹的不像话,下人都跑光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人,要不是早就定好了这桩生意,我都不会让你们登简家的门。”
戏班主念念叨叨的,这简家真是不太像话,他们到了那么久,除了最初领着他们到这间屋子的下人,就连送茶水糕点的人都没有。
怕自己的心头肉,聚宝盆在简家迷路,戏班主还提出要去外头找一个简家的下人给他领路。
“不必了,简家的路我还是熟的。”
孟小平的笑容微敛,班主忽然意识到,他的聚宝盆和简家那位二少爷交情匪浅,这俩人还是他给牵桥引线的。
“嗨!”
老班主没忍住轻轻给了自己一耳光,看着孟小平欲言又止。
“徐叔,我就先去了。”
孟小平好似没有看到老班主的表情,微笑着离开。
*
“你跟着一块走吧,箱子够大,多装一个人不是问题。”
“我不能走,只要我留在这儿,那些人就不会起疑。”
“可你留在这儿……”
“在我下定决心那么做的时候,我就做好了准备。”
……
叶霜秋端着一碗鸡蛋羹准备回房,她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都走了,现在她和继女的衣食起居基本都靠自己,这不孩子想吃鸡蛋羹,她就去厨房做了一碗,不曾想在厨房外那个偏僻的小院里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