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笔录,警察走出大厅,把笔录递给陈队。
梁曼连忙从沙发上弹起来,往审讯室里看,目光偶尔落在笔录上,手紧紧拽着衣服,局促不安,像是在等一个最终审判。
接过笔录,陈队在看之前,和面前的警察道:“去把你们安姐叫出来,她应该也想看看这个笔录。”
警察抬手蹭了蹭鼻尖,好吧,他也比安姐大了几岁啊。
不过人家二十三岁就被特聘到局里,以专家的身份加入刑警大队成为犯罪侧写师,一天之内连破两个命案,叫姐怎么了。
为他们减轻工作量的都是爸爸!
亲的那种!
几分钟后,衡玉走到陈队面前,接过他递来的笔录翻看起来。
笔录里,于可彤讲述了自己的杀人动机。
不仅是邻里认为死者和他的妻子是模仿夫妻,从小到大于可彤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经常在学校里听一些同学说起家庭的不幸,每当这个时候,于可彤就要庆幸起自己的家庭来。爸爸妈妈自由恋爱在一起,恩爱如初,每年都会带他去旅游,家里经济条件也很好,他想要买什么东西,只要理由充分,爸爸妈妈都会答应他的要求。
从小到大,自认为幸福的于可彤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他努力学习,并且让自己全面发展,高中就开始加入校篮球队,大学可以上最好的A大,但为了离家近他选择留在D大。
在大学里加入学生会,成为学生会会长,经常在晚会上表演节目,有很多女生给他递情书……
可这一切认知,在一个月前全都毁掉了。
那天是周五,于可彤上完下午的课回家,刚到小区楼底下,就发现周围的邻居冲他指指点点。当时于可彤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笑着和这些看着他长大的叔叔阿姨打招呼。
可这些以往看到她都笑得灿烂的叔叔阿姨们,脸上带了几分心疼,摇头让他快些回家。
等于可彤到了家门口,正准备敲门时,就听到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动静,楼房隔音还算不错,但就算这样,于可彤也能听到他妈妈歇斯底里的声音,“于平,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和可彤吗!”
于可彤心头一跳,有不安从心底蔓延上来,让他忍不住心慌意乱。
他想要抬手敲门,打断那些可能会让他从小到大的认知都破灭的话,但手抵在门上,于可彤却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始终没有敲门。
“我不想和你吵,今天是周五,儿子等下就要回来了,别让他看到你这副泼妇模样!”随后是他那个老好人一样的爸爸恶狠狠的声音。
门里面的两个人好像不是夫妻,而是撕破脸的仇人一样。
“让他看到怎么了,你为了那个狐狸精不仅想和我离婚,还对我动手!”
“我说了,我们离婚好聚好散,该分你的财产不会少了你的。”于平懒得再说话,丢下缩在沙发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妻子,直接往门口走。
门口把手一拧,大门打开,于平就看到门后面于可彤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于平怒气冲冲的表情瞬间定格,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
后来,梁曼抱着于可彤哭得歇斯底里,于平的脸上还残留着几分尴尬,但在接到一个电话后,他软着声音哄电话那头的人,丢下他的妻子和儿子,要去另一个女人身边。
于平走之前,于可彤抬起头,看到他脖子上戴着的观音玉佩在摇晃。
——这个观音玉佩,是去年他和朋友旅游途径寺庙时,为他爸买的。
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玉佩,但观音玉佩能为佩戴者祈福,让他身体平安,冲着这个寓意于可彤就买了。
他爸那段时间早出晚归,于可彤担心他爸忙工作累坏了身体。现在想想,他爸那时候正忙着陪小情人吧。
这个打破他所有美好梦境的男人,怎么配继续戴着玉佩,怎么配身体平安健康!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像杂草一样疯长。
再之后,于可彤知道他爸对他妈动手了。以好好先生面具示人的男人,连着对他妈动手两次,就为了让他妈松口离婚。
随后,于可彤又得知那个让他爸出轨的女人,居然和他同岁,现在肚子里正怀着他爸的儿子,就因为这个,他爸要离婚娶那个女人。
而他,因为个还没出生的孩子,成为被放弃的那一个。
恶意开始疯狂滋生就再也抑制不住。
他做好一切布置,提前踩点好停车场里的摄像头,想办法避开摄像头,握着锤头坐在车里给他爸打电话,等他爸到了停车场后,他绕到他爸身后,冲着后脑勺狠狠砸下去。
他爸倒在血泊之中,逐渐没了气息,于可彤静静等着他呼吸断绝,握着锤头的手从头到尾都没有抖过一下——
如果他爸死在还没有和他妈离婚的时候,他可以自欺欺人维持着美好家庭的幻想。
第70章 犯罪侧写师9
于可彤一案告一段落,衡玉脱下身上的警服,拿着车钥匙下楼。
开车回到家,她刚敲响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温庭顶着灿烂的笑容出现在门后,“姐,你今天怎么这么晚,这是上班第二天就要感受警局里的加班文化了?”
边说着话,他边往后退,把位置挪开,让衡玉走进来。
衡玉换了鞋子,往沙发上一坐,指使温庭给她切水果。
“你怎么回来了?”今天才周二,按理来说温庭该待在学校才对。
“想回来了呗。”温庭撇嘴,无所谓道。
其实他是昨天听说衡玉经手命案,才会特意请了个晚自习的假赶回来的。
但现在看到他姐,温庭发现他是白担心了。
果然不愧是能被推荐到BAU的女人,是个狼灭!
温妈妈端了两杯橙汁过来,把一杯递到衡玉面前,小声笑道:“他是担心你第一次看到命案现场会害怕,这才特地赶回来的。果然是长大就没以前可爱了,担心你还不好意思说出口。”
“妈!”温庭被调侃得耳根发红,他磨着牙大喊了一声,对上衡玉的视线,顿时又轻飘飘移开。
端起杯子,温庭紧盯着杯子里的橙汁,一副要认真数清楚橙汁里有多少颗橙肉的模样。
衡玉喝完橙汁,站起身打算去洗个澡,路过温庭身边时,抬手在他脑袋上狠狠揉了一顿。
“切。”温庭撇了撇嘴,“看在你刚上班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
洗过澡后,衡玉把头发擦得半干,坐在电脑前查看新闻。
突然,电脑右下角有邮件跳出来。
衡玉点开,发现是她某个大学同学发过来的,询问有关一个案件的情况。
他们这些犯罪侧写专业的学生,除了修习犯罪侧写也要修习心理学,有些人毕业后成为一名犯罪侧写师,还有些人不乐意总是和尸体命案打交道,转而开起心理诊所来。
点开邮件,衡玉仔细看着邮件里的情况,十几分钟后,她把自己得出来的侧写发过去。
对面没再回复,应该还在忙,衡玉把邮件关掉,继续翻看新闻。
——
连轴转忙了整整五天,昨天难得能休息一天,过来上班时刘队他们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昨天晚上刑警大队的群里就传开了,说衡玉又破了一宗案子。早上看到衡玉时,就连刘队也笑着跟荣明他们一起喊“安姐”。
衡玉一脸淡定,完全没被他们的调侃弄得不自在。
刘队抬手蹭了蹭鼻子,挥挥手对周围人吼道:“都在干嘛呢,还不把路让开快点回去工作,嫌工作少是吧。”
那绝对不能啊。
刘队这句话杀伤力惊人,他刚把话说完,周围的人群顿时一哄而散。
衡玉笑了下,冲刘队挥挥手就往自己的办公室走进去,继续翻看之前的案卷。
中午的时候,范局实现自己的诺言,请刑警大队的人吃了顿饭,算是庆功宴 给衡玉的欢迎仪式。
开开心心吃过一顿饭后,众人又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很快,温庭考完期末考试放了暑假,每天早上学习,其他时间就闲得发慌,开始找衡玉聊他的高考志愿。
“姐,你说我要考什么专业啊?你是犯罪侧写师,你觉得我当警察怎么样,到时候我们姐弟两配合,双剑合璧横扫所有罪犯!”
难得周末,衡玉正在看书,听到温庭的话她合上手里的书,笑着摇头,“选你感兴趣的。”
正说着话,衡玉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屏幕上跳跃的备注是“刘队”。
衡玉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这个时候刘队给她打电话,应该是有案子发生了。
果然,电话刚接通,刘队就在电话那头大声道:“衡玉,你现在在哪,马上赶来刑警大队,又出事了。”
真出了命案,不管是在周末还是大晚上,能爬起来的一通电话都必须赶到。
衡玉站起身,和温庭挥挥手,拎着手机出门。
二十分钟后,车子到达刑警大队楼下。衡玉刚露面,在警车旁边抽烟的刘队把烟头掐灭,直接朝衡玉招手,“警服帮你拿上了,先上车,边开车边说。”
在车上,刘队才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衡玉。
城北有一块著名的烂尾工程,那里的楼房因为公司尾款不足的原因一直拖着没有建成,久而久之那里就变成很多流浪汉的居住地。今天上午,有个行人从那里抄近路赶回家,结果远远看到地面上有一幅红色的画。
他当时很害怕,但好奇心压过害怕,往前多走几步就闻到一股浓重呛鼻的血腥味——地上的画很像是用血迹来完成的。那个行人吓得连忙报警。
周末局里也是有人值班的,接到报警电话后,刘队他们全都被一通电话喊回局里。
警灯一路闪烁,很快就到达烂尾工程那块地方。
以往这个地方都没什么人,现在疑似命案一出来,看热闹的人再次把警戒线外围得密密麻麻的。
荣明早就见怪不怪,大喊着“让让,警察,别堵路妨碍公务啊”,前面看热闹的人连忙把路让出来。
衡玉掀起警戒线,从底下钻进去。
从她下车开始,即使戴着口罩,鼻尖也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这的确有命案发生,鲜血的味道不是动物的血,而是人血。
往里多走了两步,就能看到那个画在地上的巨大图画。
按照专业知识去判断,要完全用鲜血来完成这样一副画,一个成年人身体的血至少要被放干净大半。
一个巨大的圆,里面画满了形状相似的东西,看着有些眼熟,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荣明和刘队落后衡玉几步,他们都没戴口罩。
荣明正在和刘队说些什么,目光一移瞧见地面上那副画,惊得下意识深吸口气,浓郁呛鼻的血腥味全都往他鼻子里涌,荣明吓得连忙扶着刘队干呕几声。
就连刘队也不适地蹙起眉来。
“卧槽,这得把人放成干尸才能有这么多的血吧,血腥味太浓了。”荣明没忍住,狠狠骂了一句。
他脸色苍白,用手挡在鼻子前,适应了几下才缓过神。
衡玉听到后面的动静,从口袋里掏出两个一次性口罩递给荣明和刘队,“聊胜于无吧。”
一次性口罩这么薄,的确是聊胜于无了。想是这么想,荣明还是连忙接过。
他咧了咧嘴,“安姐,你不觉得这个味道很恶心吗?”
“所以我是专业的。”衡玉边回他一句,边打量着地上的画。
荣明努力为自己挽回颜面,好歹他也比安姐多工作两年不是,“其实我也挺专业的。”
同样在探查现场的刘队顿时嗤笑一声。
荣明抬手挠挠头,也跟着去看地上的画,好奇道:“这是什么?”
衡玉眉心微微蹙起,语气难得有些不确定,“蝙蝠?”
鲜血流动性大,她只能从图案的轮廓做个推测。
“……蝙蝠,这是玩吸血鬼传说吗?”荣明吐槽一句,又被刘队招呼了一巴掌。
他只是随口胡说,却没想衡玉突然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地上的画画技很烂,可以排除是专业艺术家作画。”
“在犯罪史上,有过几个案例是艺术家杀人,用死者的血迹作画搏得社会舆论的关注。刚听说这个案子时,我以为是类似的情况。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那你猜是什么?”刘队接话。
“很像是国外最近流行的杀人接力游戏。”
杀人接力游戏这个词一出来,刘队和荣明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和游戏这个词搭在一起,让他们不寒而栗。
“刘队,你们来啦。”一支队的叶坛正在和其他警察说话,瞧见刘队和衡玉,连忙朝他们走过来,“在一百米外那栋楼里找到尸体了,死状很惨,被放完血了,凶手把他的血全都拿来画地上那副画了。我们的人现在正在确定死者的身份。”
得知死者的身份还没确定,衡玉走到正在拍照取证的陆楠身边,蹲着继续看地上的血画。
“血迹这么多,应该有找到血脚印吧。”衡玉询问陆楠。
陆楠也就比衡玉提前到了几分钟,她没怎么细看现场,此时说话的语气带着些不确定,“有,但我觉得可能没用,脚印的受力点不对,凶手穿的鞋子不合脚,应该比实际的要大上几码。”
这说明凶手是有预谋行凶,衡玉站起来,“回去再看照片,我们先去看尸体。”
与血画隔着一百多米的烂尾大楼里,尸体处于二楼,身上穿着的衣服磨损严重,看着像是这附近的流浪汉。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嘴巴也被堵住,身上有很多个血孔,这些应该都是放血的地方。
身上没有能一击毙命的致命伤,应该是失血过多而死。
在现场待了一会儿,叶坛急急忙忙赶来这栋烂尾楼,对衡玉道:“安姐,刘队让我过来通知你一声,死者的身份确定了。有人认得他,名字叫刘福盛,在附近工地里搬砖的,但喜欢小偷小摸,前几天已经被工地辞退了。”
衡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继续用戴着手套的手检查尸体,片刻后站起身,问陆楠:“尸检报告是不是要下午才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