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勾陈九
时间:2020-03-30 08:45:10

  府里的吃用无不精细,便是丫头们用的零嘴便赶得上外头好一点的殷富之家,兼之天子脚下,往来商贸繁华,要什么有什么。
  虽没去过西北,但是上辈子她嫁的朱家主家便在西北,听朱家老夫人时时提起西北。黄沙漫天,气候干冷,鞑子嚣张残暴,实在不比顺天府安泰富贵。
  可即使那样艰窘的环境,与现下的国公府想较,也无异于天堂极乐。老夫人侧头看孟玉拆净白的脸上一片深思,喊了她一声。
  孟玉拆急急的回神,便见琥珀笑眯眯的望着她,“姑娘想什么?老夫人喊你好几声。”
  她微微扯出一个笑,“也没什么,只是好几年不见大伯父大伯母,想的紧。信上说是大堂嫂给我添了个侄儿,跟大堂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就想瞧上一眼也是好的。”
  她的本意是慢慢崭露她想去西北的愿望,若是大伯父再派人来接,老夫人想必也不会阻拦,此时话里话外露出来一点,走的时候也不显的突兀。
  却见老夫人好似什么也没听出来,侧过身子问陈妈妈,“西北亲家家里来信了?”
  “来了,到了两天了,大夫人收下了一车难得的好料子。因着老夫人您身子不好,也没叫过来给您磕头,说是正月十五过了再回去,总有机会见得。”
  老夫人便转头朝孟玉拆道:“既是想你小侄儿,趁着这几日,好好准备个周岁礼,全了你的心意。路途遥远,你身子不好,就是不去,想必你大伯父也不能怪你什么。”
  孟玉拆只能笑吟吟的应下来,陪着老夫人用了饭,方回来院子里。到了腊月十五,因着大节下无事,便召见了孟家派回京城送礼的家下人。
  大家族树大冠盛,亲戚之间盘根错节,每到过节,送礼的姻亲人家少说也有几十上百家。孟长雄这次遣管事进顺天府送了十几车的东西,封了‘冰敬’走动。
  派的是孟府的大管家,虽想更多了解西北孟府近况,也不好一直在这忙乱的日子里占用人家的时间,也就见了一两面。
  孟妈妈本还想劝她再多想一想,后来孟玉拆细细的又分析了几次,孟妈妈反而觉得去西北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怕那边地方偏僻,穷山恶水,孟玉拆不习惯。
  心里一直忐忑着,这一日忽听外院里小厮说闲话,捡了一耳朵,不听不觉的,明白了反而吓一跳。手心里捏了一把汗,连忙赶回了院子。
  将孟玉拆拉到一旁,“哎哟,不好了,那些作死的害死姑娘了!方才我去外院,听闻六皇子将冯少爷按在大街上打了一顿,断了一条腿呢!”
  初初听闻这么一句话,孟玉拆心头也突突跳了一跳,对上孟妈妈惊慌的眼神,“莫不是六皇子知道冯少爷唐突姑娘,逮着他出气呢?”
  不巧,孟玉拆恰恰也是这样想的,赵楚铮还真干的出来这样的事情。若是叫人知晓,她引的一位皇子争风吃醋,打架斗殴,那就真有名了。
  勉强平复下心惊肉跳,孟玉拆镇定道:“谁说他就是为了我打人呢,指不定自作多情呢,妈妈你再去打听打听,三夫人老夫人院子里都怎么说?”
  孟妈妈带着忐忑去了,半日方回来,瞧她平静甚至带些喜色的脸,孟玉拆暗暗松口气。孟妈妈将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支使出去,这才道:“姑娘放心,跟咱们院子无关。”
  她也是听过六皇子说过保护姑娘‘放狠话’的,刚听闻这消息,也是吓的不行,后来才知是冤枉了六皇子。
  原是皇上瞧六皇子一日日无所事事,便叫他跟着大皇子一道去巡视京郊北大营。那管着京畿安危的北大营自然有皇帝心腹亲自掌印,大皇子尚还有能力插手一二,六皇子纯粹是个添头罢了。
  大皇子犒劳军士,彰显皇恩,便在城西定了二百斤酱牛肉准备着人送进军营。六皇子爱玩爱闹,主动招揽了这么一项办好了无功办差了吃挂落的活儿。
  管他谁在背后笑呢,巧是冯家里要买些顺天府特产往外送,也定了这家的牛肉。凑不齐便要先挪了六皇子的货来用,这可惹恼了这活阎王。
  六皇子得知消息,当即带人堵着冯正儒一顿好打,还有人同情六皇子一个皇子混的叫个世家子弟欺负。当即这乌龙便传遍了圈子,有说冯正儒有眼不识泰山的,也有说六皇子跋扈的。
  孟玉拆却听出了其中的疑点重重,冯正儒就是再大胆,怎么就敢去抢六皇子的东西,难不成店家没跟他说年货来不及办,那是天家要的?
  孟妈妈讲的唾沫横飞,神采奕奕,“这才该呢,人都说冯少爷不将六皇子放在眼里,结果却是踢到了铁板上。”
  几个听闻了传言的丫头也是一脸扬眉吐气,晚上去老夫人院子,三夫人正在抹泪,“……哪里就知道那是六皇子先定下的?分明说是一家商贾要的,不是家里要的急,也不敢跟他抢。如今六皇子抓着说冯家对他不敬,打了人还不算,说是往后还有的儒哥儿果子吃。老夫人,您要为媳妇做主……”
  孟玉拆安安静静的坐在下首,敛眉听着,只要没有她的事就好。只还是有些怪异,这事情太巧,怎么看怎么有人为的影子。
  老夫人面沉如水,“你也不必哄我,六皇子说的没人敬着他,想必是事实,只是如今冯家当了杀鸡儆猴的鸡了!”
 
 
第45章 少年情浓
  冯家也是被六皇子吓到了, 指望沈佣在六皇子跟前说一句话。不但三夫人到老夫人跟前来讨示下,今儿一早沈仁连府衙都没去, 带着沈家清客相公在大书房商量了许久。
  冯家做事欠妥当, 惹恼了皇子,既然求了上来, 也不能说不理会。老夫人叹口气,“这个事情需的妥善处理, 叫老三找国公爷商量去, 六皇子那里好好去赔礼道歉。”
  原本以为老夫人能想出什么良方,却原来还是要去六皇子跟前低声下气。三夫人出身国子监祭酒府, 那些个文人最是臭脾气。
  六皇子来路不正, 永嘉帝一切从简的将人认回来, 在朝臣眼里便是个野路子的皇子, 从心里不承认的不在少数。尤其祭酒大人性子耿直,一身正气凛然。
  当初永嘉帝宠信道教,要推了历久弥新的神武门建设玉皇观。要知晓神武门乃是高.祖迁都以来便一直留着的皇城南大门, 护着一方安危。
  皇帝胡闹起来要推门建庙,众大臣上书万望圣上三思,永嘉帝一意孤行,那模样就是云生子要他的寝宫起庙也不在话下。眼瞅着皇城南面门户不保, 便是三公太傅也是敢怒不敢言。
  便是祭酒大人一封陈情书, 洋洋洒洒大几万字,如悬湫倾注,慷慨陈词痛骂了皇帝一顿, 又要以身殉门。永嘉帝想着不过一个门,既然祭酒大人这般想留着,那就留着罢。
  国子监掌在他手里,若是扇动众学子闹起来,未免难看。邓大人一战成名,宁折不弯的脾性京中皆知。这次三夫人便是不想牵扯进娘家,方来求老夫人。
  若是叫邓大人知晓,冯家得罪了六皇子,最后还灰溜溜的去赔礼道歉,还不得气吐血。先前六皇子刚认回来,皇帝眼不见心不烦,便将人扔去国子监。
  由于赵楚铮太过顽劣,那时邓大人气的胡子倒竖也要将人送回来。在邓大人看来,六皇子出生不正,来历不明,又如此桀骜不堪,堪如烂泥扶不上墙,对待他是及其厌恶的。
  平常见到都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哪里肯低这个头。三夫人表情扭扭捏捏,也不行礼下去,孟玉拆便知她不乐意。
  怕还想借着国公府对六皇子的“恩情”,施压来大事化小。她起身给老夫人倒了一杯姜红茶,以免一会儿叫三夫人气出个好歹。
  老夫人歪在引枕上,余光见三夫人还没走,“还有什么事?”
  三夫人抢过小丫头手上的懒人捶,亲自给老夫人捶腿,笑眯眯道:“儿媳妇愚笨,就指望着老夫人出主意。那六皇子着实跋扈,这次断了儒哥儿一条腿,就是冯家去道歉,怕是也只有叫他撵出来的份儿。”
  人家哪里跋扈了,你抢人家的东西,不打你打谁。况且三夫人见过六皇子几面,道听途说便坏他名声,难怪外头那样传他。
  孟玉拆心头一闷,抿唇道:“人都讲理,先前六皇子在咱家的时候,四哥那样欺负人,可见他报复回去了?好好去说,六皇子想必也不会得理不饶人,三舅母放心。”
  老夫人很是赞同孟玉拆的话,“瑕哥儿顽劣,欺负人花样百出,六皇子是个宽宏大量的。你只管去,他要不饶你,便是他没理。”
  三夫人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不情不愿的瞪了孟玉拆一眼,慢吞吞下去了。孟玉拆当没瞧见,端了热茶给老夫人漱口。
  “往后可不敢说六皇子在咱家住过,那是你大舅舅从江南带回来的,记住了?”老夫人忽提醒道。
  孟玉拆道:“知道了,外孙女说错了。”
  最后也不知冯家去没去道歉,两天了还没有任何动静,孟玉拆便猜到三夫人还在挣扎。腊月二十这一天气温又降了些,掌灯时分便飘悠悠下起雪来。
  菱花格子上的窗纸吹得簌簌作响,往手上哈了一口气,孟玉拆起身关了窗户。屋里火炉子烧的旺盛,并不觉得十分冷。
  午间的时候,庄子上送了几笼子窖好的红薯,谷雨在炉灰里煨了两个,这会儿满屋香甜的气息。几个丫头围成一圈,吃的脸色粉粉的。
  关上了窗户,孟玉拆回头,望着塌上的针线篓子道:“顺天府尚且如此,西北还不知冷的如何呢。伯父家的管事正月里回去,咱们做几件暖和的袄子,叫他捎回去,就当我的年礼。”
  一说起这个事情便真准备上手,不管老夫人赏的,还是沈仪嫁妆里的,手上都屯了不少好料子。今年新出的棉花又干净又暖和,正适合做衣裳。
  于是孟妈妈便收拾了临窗下的矮塌,从柜子里翻检出衣料备用,帮着裁衣裳。这一忙便到了亥时正,恐伤了眼睛,孟妈妈将孟玉拆赶去睡觉。
  几个丫头早撑不住下去睡了,就留了白露服侍,脱了最外头僵重的大袄,剩了薄绵的小衣贴身穿着。孟玉拆捂着嘴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坐到床上,看孟妈妈跟琥珀收拾屋子,灭油灯,往炉子里添炭,点燃墙角绰灯。
  原还不困,一挨着床便困的迷糊了,眼睛有些睁不开,掀开被子正要缩进去,忽听窗外‘哐嘡’一声响,吓的她立马清醒。
  外头很有节奏的敲了三下,然后耐性极好的等着,孟玉拆叹口气,捂住到嘴边的哈欠。示意白露不要惊慌,从从容容的开了窗。
  果然见一张冻的雪白的笑脸正笑的灿烂,叫人一瞬间心都软了。孟玉拆微微一笑,往后退一步,也不忍心将他搁在外头受冻了。
  关上窗户,也不理会四处张望的人,吩咐白露去倒热茶,炉子先不要灭。白露很是哀怨担忧的看了两人一眼,孟玉拆都窘迫了,终究没说什么,下去了。
  赵楚铮在榻前坐下,这才转头看孟玉拆,只见她穿着贴身的小袄和菱裙,身量纤细单薄。满头乌压压的青丝柔顺的垂在耳后,干净白皙的脸庞染些红润,一双水洗过的眸子正瞅着他。
  他瞬间就有些紧张,余光打量了自己一眼,穿着妥当,虎背狼腰,精神抖擞。就是还显的有些少年气,嫌弃的哼了一声,又去看她。
  本来已经脱了衣裳要上床,这会儿又耽搁下来,孟玉拆经不住打了个喷嚏。赵楚铮瞬间有些无措,想叫她去床上躺着,不用理会他,想也明白她没法安心。
  而且,这样一来……他不是离她睡觉的地方更近了些,脸便有些红,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孟妈妈在门口看着屋里一对扭捏的少年男女,心里不知多欢喜。
  笑眯眯的接了白露手上的茶,嘱咐去睡了,亲自倒了两杯。拉过孟玉拆往塌上一按,“这会子夜深了,姑娘仔细伤了风寒,不是玩的,还是塌上捂着,我拿床小褥子来。”
  赵楚铮还在地下站着呢,她怎么好意思钻被子里。孟玉拆脸蛋红红的,仿佛染了上等的胭脂,百花羞煞,风情无限,低声道:“妈妈不要忙活,我不冷。”
  话刚说完,便打了个喷嚏。赵楚铮原不想走,她若是暖和了,岂不是可以多呆一会儿,哪有不乐意的。趁着孟妈妈去拿被子,拉过孟玉拆按着,“你坐着,不要动。”
  她气闷闷的往后一缩,“你又来干什么?不是说了不要随意来我屋子。”
  他急忙忙的转到她跟前,一双黑曜石一般明亮的眸子注视着她,委屈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了?看看你也不行。”
  “不行,叫人发觉了,我可怎么办?”她也不看他,自顾自说道:“都是只顾着自己的,那位冯公子害人,若是你叫人发现,我就不用活了。”
  赵楚铮一瞬间捏住拳头,语调轻扬道:“我不是给你报仇了嘛?”
  孟玉拆难以置信的瞪着他,良久反应过来,气的手抖,“我就知道,哪有那般巧,冯家哪有那么笨,原来真是你设的计。”
  她的眼眶微红,仿佛是怒极焦极,这副模样直叫他心头火光大起,后悔没有弄死冯正儒,她竟然还抱不平。
  “你到底对你自己的处境有没有一点觉悟,几位皇子是好相与的?那些大臣就是不拉拢,也不要得罪人,一时心里舒服了,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你身上。就是你有一点资本,哪时叫人发觉了又怎么办?”
  她被怒气点燃的眸子黑黑亮亮,仿佛有一股漩涡,那么美那么灼人,吸引的他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赵楚铮心头大动,又暖又甜,激的眼眶发酸。
  反应过来时,手臂已经无意识的将她圈进怀里,明目张胆却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她身上独有的温暖的香气。声音沙哑道:“我不怕,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叫你担心的。信我。”
  孟玉拆想推开他,手上却软软的被他泄了力道,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忽听门口一声轻微的咳嗽声。孟妈妈抱着被子进来了,她脸蛋爆红,抓着衣摆不肯抬头。
  赵楚铮没事人一般,从孟妈妈手里接过被子,将孟玉拆仔仔细细的裹起来。伸手摸摸她的脚,是温热的,放心了不少。
  孟妈妈还在一边瞧着,她不敢躲的厉害,心想往后没法见人了。先前信誓旦旦不会对六皇子起心思,如今跟人家抱在一起的是谁啊?
  还有,闺阁里闯进个男人,虽然年纪还小,也有淫.乱的潜质,丫头妈妈怎么没有一个人规劝她。后来跟孟妈妈一番彻夜长谈,孟玉拆才听到她的想法。
  “六皇子年少,瞧他对姑娘如珠如宝的模样,怕正是情浓的时候,这样的感情外人怎生分的开?一旦强来,怕是适得其反,闹的人尽皆知,有何好处?还不如现在先处着,姑娘是个有分寸的,又有我在一旁看着,总也不会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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