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不想死——衣青箬
时间:2020-03-31 09:13:07

  
  不过其中并无不当之处,都是赞扬之语,想来也不至于有问题,否则那些书生哪里敢写?
  
  普通百姓听不出唱词好坏,顶多赞一声好,至于究竟好在哪里,他们不会深究。但读书人和朝官们,却是人人都觉得那唱词可堪玩味,必然是出自一位大家之手。只是这不笑书生的名头从前没听过,几个疑似是本人的也都否认了。
  
  偶尔也有这么一两个顾铮的资深粉,看出这唱词之中有他的影子,但也很快就自己给否定了。
  
  以顾铮今时今日的地位,如何还会写这种东西?何况还是身为宰辅,写戏曲非议宫中那位,想想就不可能。
  
  不过,这不妨碍他们小范围内偷偷交流一番。
  
  结果因为顾铮的粉丝基数太大,消息不知怎么传出去了。倒是没人相信这戏曲会是他写的,但不知怎么回事,传来传去,就莫名传出那位最后与公主殿下喜结连理的书生,正是以顾铮为原型创作的。
  
  微服私访想来看看民间反应的顾铮:“……”
  
  这种自己一手制造了一个八卦,最后却发现自己成了八卦主角的感觉,简直无法形容。
  
  好在这种说法并不是主流,想来就算宫中对这折戏有所耳闻,也未必能听到这种传言。不过,顾铮还是忍不住顺着这个说法琢磨了一下。怎么会认为他就是那书生呢?这种说法简直匪夷所思。
  
  虽说……在塑造这个人物的时候,顾铮可谓是绞尽脑汁发挥自身聪明才智,但除此之外,无论是性格还是外貌都截然不同。
  
  不过他却不想,莫说普通百姓,就是文人士子和低阶官员,有几人能接触到他呢?
  
  他们并不真的在意那是不是他,只不过将他这么一个大人物带入进去,会让这个故事更加精彩而已。
  
  ……
  
  事实上,宫中的消息比顾铮想的更灵通些。
  
  毕竟贺卿坐拥两家报社。虽然是科学性质的报纸,但这时候分类还没有那么仔细,这两家报社作为业界第一家,正是消息集中地,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容易就能听到。
  
  何况别人可能不在意这些坊间传闻,但牵涉到贺卿,贺成君等人却是必然会注意的。
  
  所以顾铮入宫时,莫说宫外的留言,就连《救江山》原本,贺卿都已经看过了。
  
  若说起来,重生之后,因为对对方的关注,贺卿着实看过不少他的文章。后来办了报纸,顾铮数次化名发表文章,更让贺卿熟悉了他的伪装之道。所以这本几万字的戏曲一过眼,贺卿就猜到了几分。
  
  只是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件事无论横看竖看,都不像是那位顾相公会做出来的。
  
  贺卿了解的他,不是历史书和穿越小说里各种开了挂一般的存在,就是接触中国事为重、往往能出人意表解决问题的重臣,无论哪一种都是“大”的形象比较多,至于他“小”的、私人的一面,不曾见过,也无法想象。
  
  但是等接到顾铮求见的消息,贺卿又有点不确定自己的判断了。
  
  顾铮来求见,自然找了个过得去的理由,便是商议江南水师之事。有举国之力支持,这件事已经初步筹备妥当。如今已经招到了不少造船工人,正在研究前朝留下的图纸,尝试改进大船。
  
  不过在那之前,顾铮认为,应该要让这些师傅们出海一趟,去看看异邦人的船。海船与内河船只截然不同,而异邦人能漂洋过海前来大楚,他们的船必然有过人之处。亲眼看一看,可以给这些老师傅们开开眼界,让他们不至局限于以往的经验。
  
  贺卿对此十分赞同。在她有限的记忆之中,这方面的内容十分含糊,很难给出建设性的意见,倒不如借鉴西洋船只。
  
  等说完了正事,顾铮才似是不经意地道,“说起来,这几日京中因为一出戏闹得沸沸扬扬,不知殿下是否有所耳闻?”
  
 
  ☆、第81章 戏曲解读
 
  
  “顾先生说的是那出《救江山》?”贺卿随意地道, “太后娘娘前头还说, 要让教坊司在宫中演上几场, 被我拒了。”
  
  “原来殿下已经听过,不知殿下作何评价?”顾铮又问。
  
  贺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人人都说这出戏写的是我,我若开口评说,反倒不妥,顾先生以为呢?”
  
  “臣倒觉得这本子写得不错。”顾铮意有所指,“无论词曲、唱段、立意还是结局,都完全符合所有观众的期待,因此才能一炮而红。殿下虽然不欲张扬,但护国之功人所共知, 也不必太过自谦。若有空,也不妨听听。”
  
  听他这么自然地自吹自擂、自卖自夸,贺卿不由抽了抽嘴角, “既然顾先生如此推崇, 那我倒是要听一听了。”
  
  “如今京城各家戏班都在唱这出戏, 殿下若是不弃, 臣愿陪同殿下微服私访,出宫听上一场。”顾铮立刻到。
  
  贺卿闻言,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 但很快展颜道,“难得顾先生肯费这个心思,想来是不能推拒了。既如此, 就听上一场,只当是暂时休息片刻也好。”
  
  两人换了衣服,也不带人跟着,就这么出了皇宫。
  
  戏班子是顾铮挑选的,就是最初上演《救江山》的那一家。他将戏本卖到这里,便是因为这个喜乐班各方面都十分出众,在京城名声最胜。而在这出戏红了之后,喜乐班更是一时声势无俩。每日里人头攒动,戏票供不应求。
  
  不过那只是对普通人而言。顾铮既然请贺卿出宫听戏,自然是都已经安排好了。两人的位置在戏台右侧的二楼雅间,居高临下,视野极佳。
  
  才刚刚坐定,下面就鸣锣开戏,各色人物纷纷登场。
  
  贺卿眼神落在戏台上,却分出了心思,开始思索顾铮的用意。到他们这个地位,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的。或许当时看来是闲闲落子,后续必然有用得上的时候。
  
  所以顾铮没来由地忽然要请她看戏,而且还是他自己亲自写出来的本子,其中必然也有缘故。
  
  他想让自己从这出戏里看出什么?
  
  不过事实证明,她实在是多虑了。因为顾铮既然把人请了出来,自然也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想法透露给她。所以看到锦绣公主登场,呵斥想要擅权弄国的大太监,他便开始低声分析起人物来。
  
  看戏这种雅俗共赏的事,戏园子里自然也不求静。还有不少孩子提着篮子在座位间穿行,兜售小食。唱到精彩出,观众们更是要高声鼓掌喝彩,以示对演出者的支持。至于老票友们品评戏曲,更是戏园一景。
  
  因此到处都闹哄哄的,顾铮的声音掩在这热闹之中,倒也不显得突兀。
  
  等到锦绣公主女扮男装上了战场,顾铮忽然道,“其实以臣看来,锦绣公主虽然也十分出色,但不及殿下多矣。她尚且需要亲自出征破敌,殿下却只需坐镇后方,笑看将士们运用各种新式利器取胜。”
  
  贺卿微微一凛,心道来了。
  
  这场战役之中,热气球只用于守城,噱头多余实用价值。但望远镜和火药,却是都立了功的。若没有这两种利器,张抗未必能及时发现敌人,也未必能及时挖开河道放水。
  
  虽然历史上他也做到了,但想必并不容易。不像这一回,不但他自己手下的人马分毫无损,抓住的俘虏人数也远超想象。最重要的是活捉了布日古德。
  
  贺卿拿出这些东西,自然是不怕人追究的。
  
  《自然》与《科学》已经开办了一年多,在整个大楚范围内,颇聚集起了一批爱好者。贺卿只是给他们开了个头,后续的发展她就很少干预了。在这个过程中,望远镜和火药都是有迹可循,她拿出来用,丝毫不会惹眼。
  
  但是顾铮不一样。
  
  对其他不相干的人而言,贺卿隐在报纸后面,丝毫不起眼。但作为亲眼看着这两份报纸办起来,并且在格物致知上颇有些造诣,甚至最初还用笔名在报纸上发表过不少文章的人,顾铮比谁清楚一切的来龙去脉。
  
  是先有贺卿和她的“科学”理论,才有了这两份报纸。
  
  很早的时候贺卿就猜测过,顾铮或许已经发现了她身上的某些特殊之处。比如她拿出来的知识不是这个时代所有。但当时,或许是因为彼此之间没有利益冲突,或许是顾铮本人对此也很感兴趣,所以他没有揭破,保持住了彼此之间的这份默契。
  
  而现在,贺卿放弃搞学术,将精力转到朝政上来,眼看要大刀阔斧的开始进行各种改革,或许就引起了顾铮的警惕。
  
  “那也要将士用命,方能如此。”这么想着,贺卿口中客气道,“何况锦绣公主精擅战阵,可以领兵杀敌,我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
  
  她只在三河县见过一次正面的战场冲突。但因为是攻城,所以双方都是远距离攻击,并没有刀刀入肉的拼命,死伤也不大。即使如此,也令人心惊胆战。
  
  所以贺卿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那块领兵上阵的材料,也不具备战阵之前面不改色指挥若定的能力。
  
  戏台上已唱到锦绣公主得胜还朝,朝廷一片欢喜,特开恩科,书生高中状元,跨马游街,春风得意。而锦绣公主躲在楼上看她,一片羞意,芳心暗许。
  
  接下来就是一长段锦绣公主的唱词,剖析她的心理变化。
  
  作为女儿家,虽然是皇室公主,但锦绣公主从小学的是三从四德,讲的是宫廷礼仪。若不是没有办法,绝不会出此下策。所以虽然换了戎装上战场,其实心理压力极大。幸得书生一路辅佐,助她良多。而今四海平定,锦绣公主不免心生退意。毕竟作为女儿家,最好的归宿还是嫁人之后相夫教子。而要嫁的,自然也是她心中最靠得住的书生。
  
  只不过锦绣公主也担忧书生对自己没有这样的心思,更怕书生因为她上过战场而嫌弃,因此十分忧虑。
  
  这一段唱词迂回婉转、柔肠寸断,将一片小女儿心思描绘得淋漓尽致。
  
  因为知道这是顾铮写的,所以贺卿感觉十分诡异。虽然从古至今,那些写闺情怨意的好诗好词都是出自男子之手,但像这种敷衍大段,字字入微的写法,还是难免令人惊奇。
  
  顾大人的心思很细腻嘛!
  
  好在戏台上是个圆满结局,书生在拜见皇太后时,主动求娶公主,太后请了公主出来询问,她羞羞点头,成就了一桩锦绣良缘。
  
  “殿下以为……”顾铮正要开口就立意问题跟贺卿探讨一番,并正式引入话题,却听得旁边有人拍着桌子,大声抗议道,“都说这《救江山》写得好,依我看狗屁不通!”
  
  这把嗓子实在是响亮,位置又就在两人隔壁,几乎震得桌子都跟着发颤。
  
  身为创作者的顾铮:“……”
  
  他话音一顿,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想看看发表高论的是个什么人。
  
  旁边坐着的是个胖子,身穿锦绣绸缎,一身富贵装扮。见自己第一句惊人之语吸引了不少人看过来,他面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更是拍着桌子道,“这锦绣公主既然已经上了战场,为国立功,便不可以寻常女儿视之!她乃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巾帼英雄,花木兰一般的人物,战场上见过生死,又岂会囿于闺中之事?怎么回了京城,就要生要死,要嫁那无用书生?”
  
  这话倒是有些歪理,顾铮本来心头微恼,闻言倒是生出了几分兴致,“这位兄台此言差矣。军中是军中,宫中是宫中。锦绣公主能在军中肆意形势,回到宫中岂能继续如此?女子干政,自古以来便是大忌。她以婚事为筹码,却是为自己谋了一条退路,难道不该?”
  
  贺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顾铮创作这个情节,竟然是基于这样的原因。
  
  她低头想了想,忽然意识到顾铮要警示自己的,未必是望远镜和火药的事,而是这个。
  
  古往今来,每个人谋求荣华富贵、权力地位的同时,又不免要考虑全身而退。所以,为自己谋一条退路,倒也的确是题中应有之意。
  
  倘若果然如此,顾铮这一份心意,她虽然不会照做,却是不得不领了。
  
  很显然,胖子和顾铮这种随意“歪曲”原著意思的做法,很不得人心。周围的人很快议论起来,都觉得这唱词既美,又将小女儿心思写得十分细致入微,荡气回肠,不可多得。上过战场怎么了?上过战场也是普通人,身为女子想着嫁人生子,怎么就不行了?
  
  一时间,四周人声鼎沸,人人都有话要说。
  
  倒是旁边的胖子听了顾铮的分析,微微一顿,低头想了想,朝顾铮点头道,“若照你这么说,锦绣公主竟不是为了儿女情长,只是为了全身而退。如此一来,嫁人倒也的确是个好选择。兄台高见,竟是我狭隘了。”
  
  “无妨……”顾铮微微一笑,正要客气几句。
  
  却见那胖子又梗着脖子道,“但即便如此,我也少不得要说一句,那锦绣公主眼光实在太差!即便要嫁人,那位与她一同领兵作战的李将军,岂不是个更好的选择?”
  
  顾铮脸上的笑意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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