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那盆孔雀草隔着窗帘,月色下的王玉娟一头利落干练的短发,与一年前相比容貌一点也没有变化,她轻手轻脚的拂过窗帘来到病床前,哭了一天的双眼变得又红又肿。
床上赵然睡得很沉,王玉娟坐在床边离他很近,变成了原来的样子,她才得以好好看看自己的儿子。
赵然变了很多,以前他不爱戴帽子,今天第一眼看到他就戴着蓝色的帽子直到睡前才摘下。
然然也是觉得没有头发不好看吧。
因为化疗以前还有些肉的小脸更瘦了,化疗有多痛她是知道的,她的儿子很坚强,坚强的扛下所有的病痛,满怀希望的等她回来。
王玉娟从被窝里牵住那只小手,冰凉的手掌轻易将赵然的手包裹住,触及到那抹温度王玉娟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她怜爱的看着赵然最后慢慢俯下身去,小心翼翼的像寻常的父母亲吻孩子一般,极其轻的亲在赵然脸颊。
无尽的夜晚,赵然因为换药的部位开始疼所以睡不安稳,此时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他不敢惊动赵涛,爸爸好不容易才睡个安稳他可不能吵醒。
赵然觉得脸颊痒痒的,于是伸出手往脸上一抹,指尖便沾了水渍。
医院的天花板难道漏水,赵然疑惑,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天花板看,他丝毫没有注意到,阳台上那盆孔雀草正在一点一点的枯萎。
第二天一早,赵涛在过道里醒来,昨晚难得睡了个安稳觉,睁眼却看到身上的薄毯。
赵涛觉得奇怪,他记得昨晚出来休息时只抱了个枕头出来,或许这毯子是昨晚儿子给自己盖上的。
他这般寻思着进了病房以后才发现然然还没醒来。
赵涛叹了口气,最近几次化疗把孩子折腾得够呛,好在明天就可以做最后一次手术了,如果孩子他妈还在的话此时心情或许比他还激动。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让整个病房暖洋洋的,赵涛洗漱好后忽然想起那盆花,于是从纸杯里盛了一杯自来水打算给那花浇一点。
走到花盆跟前才发现,一夜间盆里的花耷拉着脑袋蔫蔫地,叶子也变得枯黄,就连仅有的三朵小花看着都无精打采。
赵涛从没养过花,以前只在老家种种葱啊,大蒜啥的,一见这花成了这样,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爸爸,医院的天花板漏水吗?”病床上的赵然转醒,打着哈欠问他的爸爸。
这孩子是睡傻了吧,赵涛看着儿子的眼神有点嫌弃,这是高档医院房顶哪有漏风的呢,眼睛却不自觉往上看了看,光洁白净的天花板比他的家墙还干净。
后来赵然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术后大夫来病房里检查,情绪激动的赵涛拉着主治医生的手感动的说不出话,等那医生要走的时候,赵涛忽然想到什么,忙问医生:“大夫,这花要是不得劲应该咋治啊?”
那大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看见那盆价格不菲的孔雀草,可惜绿叶已经全部发黄,看样子这花已经从根部开始腐朽了。
“这花快死了,我可救不了啊。”医生说着露出淡淡的微笑,这家属真有趣,他治的是人哪会治植物?
一群医护人员走后,赵涛对着那盆花眼底流露出惋惜,哎,好好的一盆花让他给养死了,白费了人家姑娘一番好心。
赵然依旧躺在床上,身上的伤口还未拆线,此时躺在那动也不能动,他看着爸爸又看看那盆枯萎的花,轻声问道:“爸爸,这花叫什么名字?”
赵涛有些尴尬,他好像也不知道……
病房里父子俩商量着病好出院后是不是该下个馆子大吃一顿,赵涛絮絮叨叨的数着要带的行李,赵然想着是时候该回去见见老师和同学了,不知道见到他小伙伴们会不会惊喜得尖叫!
“爸爸,妈妈呢?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病已经快好了,妈妈是不是马上就会回来?
赵涛收拾行李的宽厚背影一滞,闷声道:“她会回来的。”
“嗯!”
“那我再等等。”
赵然裂开嘴角微笑,露出四颗明晃晃的大白牙,对出院后的日子越来越期待。
金色的阳光落在屋内寂静无声,阳台上那盆孔雀草最后一片花瓣缓缓凋零。
就是这样的日子,赵涛替儿子端来早饭,看着他白净的小脸露着笑竟也生出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
那天从医院出来陆苗摸了摸口袋才发现兜里只有一张十元大钞,A市离琳市挺远,自己没钱没干粮要回去怕是比红军十万里长征还艰难
……
傍晚的天灰蒙蒙下起了雨,奔波了一天陆苗一刻也没停歇,这会找了一处长椅坐了下来,周围的人行色匆匆,看乌云密布估计要下场暴雨,陆苗仰起脸深深地吸了口气,凉风吹在脸上的感觉舒服极了。
她要赶紧淋一场雨,今天晒了一天她头上的小花都要冒出来了。
直到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淋雨一时爽,等陆苗被急促的雨点打得睁不开眼睛的时候,她才想着应该找个地方避避雨……
头一抬,一把黑色的雨伞出现在她头顶,陆苗正仰着头,眸光微转视线顺着那只紧握伞柄的手上移,最终定格在那张俊美清隽的脸上。
陆苗的眼睛睁大,一瞬间心跳漏了半拍。
面前的傅承君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路灯之下,衣角被雨淋得有些凌乱,一大半的伞落在她身上,男子的半边衣服都被水浸湿。
傅承君撑着伞垂眸看她,颀长高挑的身影整个罩在她身上,让陆苗无形中感觉到一股压迫感。
“想淋雨也不是这么淋的。”傅承君终于开了口,语气低沉听着不大高兴。
也许是这人出现的太突然,陆苗张了张嘴惊讶的说不出话,仰起头目光刚好落在他英气挺拔的鼻梁上。
该说谢谢还是热情的打招呼,还是质问他怎么又突然出现在了这?
陆苗的大脑飞速运转,身体却不受控制的立马站了起来。
不坐轮椅的傅承君非常高,自己站在他面前才刚刚到他的胸部。
“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陆苗心想,他不是死了吗……而且种子都还没发芽呢。
“想来就来了。”他的嗓音很清淡。
“哦”陆苗暗自腹诽,想着也不是问他的时候,毕竟人家有伞只好默默的走在他身边。
自从遇到傅承君,陆苗好像无论去哪走得有多远他都能出现在她身边,该不是这人一直在跟踪她吧。
想起之前的舍命相救,这次又给她撑伞,陆苗觉得这人若不是目的不单纯怕是……暗恋她也说不准!
思及此陆苗抬眸偷偷打量了眼身旁的人,眼底略有深意。
傅承君目视前方,走的不急不缓,清隽的侧颜却浮现出很淡很淡的笑意,牵起的唇角看样子心情不错。
“你怎么知道我暗恋你?”傅承君轻笑,清冷的眉眼变得柔和,此时侧过头看她。
陆苗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捂住了嘴,她好像什么都没说吧,这人是听到了?
见陆苗不说话,傅承君接着说,“我允许你这么想。”
什么叫‘我允许你这么想’?陆苗白眼一翻心底一阵鄙夷,这人不仅来路不明,而且还是个自恋狂呢!
傅承君微不可闻的轻咳一声,面色微囧。
“你是不是能听我的心里话?”
陆苗站住,噘着嘴嘟囔,这跟偷听一样!
傅承君动作一顿,微垂着脸神色平和,轻声说:“你如果不高兴,那我就不听了。”
两人之间又安静了下来,傅承君走得平稳,目不斜视,黑色的雨伞尽数落在她身上,陆苗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远处的一家餐厅,“我们上那坐会吧。”
因为是晚上,餐厅里客人很少,陆苗找了处地方坐下来,傅承君便坐在她对面。
这人坐在那无疑是最惹眼的,陆苗只是瞥他一眼,竟觉得傅承君还挺好看的,就连收伞的动作都很儒雅。
果然没坐轮椅的他腿很修长,此时靠在柔软的灰色沙发上理了理袖口。旁边几个
服务生小姐不时偷瞄着他,几人对着傅承君互贴耳畔悄悄低语了几句,随即轻笑了几声。
看这人还挺招桃花的,自恋点也没什么,陆苗暗暗撇嘴。
对面的傅承君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深如墨潭的眼底染了丝笑意,像是没注意到陆苗一直盯着他看,淡定的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报了一串菜名。
“喂,别点太多,咱俩要吃不完了。”陆苗出声提醒,最重要的是她带的钱不够!
“你都饿了一天,咱们吃饱再回去。”傅承君说得轻淡,好像清楚她一天的行程,陆苗摸了摸肚子,自己的确是一天没吃东西了。
但她还是有些担心,小声道:“我没钱吃饭……”
傅承君看她一眼,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陆苗看他这么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直觉这人像个土豪,于是便没再顾忌。
直到桌上堆满了吃的,陆苗数了下十五个盘子,好像真的吃不下……
“是不是太多了点?”陆苗对着那盘糖醋排骨直流口水。
“不多,都是喂你的。”傅承君拿起一块奶油蛋糕放在她手侧,以前陆苗最喜欢吃这个。
为我?陆苗心里顿觉暖暖的,这人是真好,不管他什么来头,这个朋友她交定了!
陆苗只顾埋着头吃,不时对傅承君夹过来的菜说声谢谢。
傅承君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筷子,看陆苗吃饭果然令人食欲大增,虽然他从来不吃饭。
陆苗一阵风卷残云,这才注意到傅承君到现在一口都没吃,一直看着她。
“傅老板,你也吃啊!”陆苗咽下嘴里的鸡肉,俏脸微赫。
傅承君:“我不饿。”
“还是吃点吧,吃饱了好上路啊。”陆苗夹起最喜欢的糖醋排骨放在他碗里。
这家伙不知道秀色可餐吗,傅承君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滑过陆苗伸回去的筷子,这才夹起那块排骨,墨眉微蹙却也咬了一口。
他一向不吃甜食,带点甜味的菜都咽不下去,傅承君也只是咬了一小口。
“好吃吧?”陆苗微笑,将盘子往傅承君的方向移了移。
“嗯。”
傅承君静坐在对面,看着陆苗慢慢的笑意,深邃的眸中透出些温柔。
等吃饱喝足了,陆苗稳稳的打了嗝顿时脸涨得通红。
“那个,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身上就剩十块钱了。”付饭钱肯定是不够的。
对面的男子支着下巴看她,淡淡道:“我也没钱。”
陆苗一下坐不住了,灿烂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大哥,你是开玩笑的吧?”
傅承君十分优雅的轻抿了一口茶,认真答:“没开玩笑。”
陆苗愣愣地看着他,目光呆滞,这要是被店主知道了,说不定要挨揍啊,这顿霸王餐陆苗吃在嘴里,泪流在心里……
傅承君当然知道陆苗心里在想些什么,无奈的是他出门有些急,身上确实一分钱也没拿。
“我不会请你吃霸王餐。”
傅承君的目光落在陆苗身上,嗓音清淡又温和。
可咱们都没钱啊!陆苗心底咆哮,就算给人家端盘子刷碗也得刷好几天啊……
陆苗哭丧着脸,心底一阵哀嚎,原来这丫成了种子以后穷得叮当响,哪有活着的时候那么有钱!
傅承君气定神闲的坐在那,见陆苗一脸惆怅于是出声安慰,“再等等,会有人来结账。”
陆苗抬头看他,有点不太相信,远处几个服务元已经朝这边望了,陆苗赶紧拿起一块蛋糕往嘴里塞,表示自己还没吃完。
眼前的姑娘饭量不错,此时可还在往嘴里塞东西,傅承君以为陆苗还没饱,关切的问:“还想吃什么,再来份蛋糕?”
陆苗瞪他一眼差点噎住,鼓着腮帮子愤愤道:“你那朋友啥时候来啊,我的肚子要撑破了!”
傅承君:……
陆苗:“你难道没看到那个小姐姐要过来结账吗?”
她这样一直吃,那妹子也不好过来呀。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傅承君明白似的点了点头,眼中倒是露出深深地笑意。
陆苗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没带钱居然还敢点那么多菜,刚才进来的时候就该花十块钱点盘青菜,说不定也就吃饱了呢。
陆苗暗暗嘀咕,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啃了四块蛋糕,三根鸡腿,两盘糖醋排骨,满满一大碗鸡汤……
傅承君听到手机响的时候,转过身举目望向餐馆的门口,抬起手招呼了一下。
陆苗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便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正健步如飞的朝他们走过来!
这难道就是傅承君说的朋友?怎么看都不像,倒像是他的爸爸?爷爷?
一旁的傅承君神情复杂的看着她,末了轻声解释:“他既不是我爸爸也不是我爷爷。”
哦……
说了不准偷听她说话,现在还偷听!陆苗不满地小声嘟囔。
周恒刚从地神那边过来,听傅承君说他被困在一个地方,情况十万火急,等他赶到这才发现情况可能跟他想的不一样。
等结了账,周恒习惯性的跟在傅承君身后,和身旁的陆苗对视一眼,“陆苗,咱们又见了哈。”
又吗?
陆苗疑惑,自己的记忆里好像从没出现过这么一个老人啊,
陆苗微笑,热情跟他打招呼:“谢谢爷爷帮我们结账!”
周恒的脸唰的一下僵住,陆苗怎么能叫他爷爷呢!他们同岁啊!
“还是叫我哥哥吧。”周恒微笑。
傅承君不知何时并排走在陆苗身边,冷嗖嗖的目光隔了个人落在他身上。
周恒继续微笑,“陆小姐叫我大叔吧,显年轻。”
陆苗点头嘿嘿的笑,这大叔真逗还挺爱说笑的。
后来周恒就走了,只剩陆苗和傅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