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海青拿天鹅
时间:2020-04-02 10:18:00

  “因为你知晓,你要的东西,大长公主、桓府和诸侯都给不了,只有孤能给得起。”秦王道。
  我:“……”
  说实话,他此言甚是,我无法反驳。
  “问完了?”少顷,秦王道。
  “问完了。”我说。
  秦王指指门外:“去吧。”
  我看了看他,不再多言,起身告辞。
  可就在我要走出门的时候,听到秦王唤了一声:“云霓生。”
  我止住步子,回头看去。
  他看着我:“你去明光道,须多加小心,快去快回。”
  我应一声,再行了礼,离开了堂上。
  云琦行事倒是雷厉风行,我才回到宅中,他就派人来告知我,说去明光道的日子定在了后日,让我好生收拾收拾。
  公子去了一趟北军大营,回城之后又去了一趟□□,夜深时才回到宅中。
  “还未睡?”他风尘仆仆地进了屋,见我还坐在榻上,露出讶色。
  我应一声,上前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公子忙道:“我出了一身汗。”
  我无所谓,不放手:“我喜欢。”
  公子笑了笑,略带疲惫的眉眼舒展开来,双眸熠熠。
  我与他拥抱了一会,伸手将他的带钩松开,替他宽下外袍。
  “营中如何?”我问,“接手难么?”
  “有甚难。都是旧部,不过替王霄管一管罢了。”公子说罢,问我,“你这边如何?去明光道的事,可与云琦商定了?”
  我将出发的时日告诉了公子,而后,又将先前与秦王的谈话拣着要害之处说了一遍。
  公子听罢,道:“我方才去见秦王,对于北军之事,他与我乃不谋而合。”
  “哦?”我说,“怎讲?”
  “秦王亦认为王霄之事并非赵王余党主使,只怕与诸侯有莫大关系。”
  “如此说来,秦王将北军兵权给你,也不过是顺水推舟。”我皱了皱眉,又道,“元初,我在想,其实你不必亲自执掌北军,龚远亦忠良之辈,让他暂代王霄之职,他应当可胜任。如此一来,将来即便有了乱事,你也不必亲自处于两难之地。”
  公子摇头:“龚远乃将才,却不识朝堂,此事复杂,恐难应对。霓生,若你我担忧之事果然成真,我便更不可置身事外。”他看着我,目光深远,“也唯有如此,方可让桓氏避免陷入万劫不复的险境。”
 
  ☆、东平(上)
 
  今日的事着实太多, 直到躺下来,公子在被子里伸手抱着我,我才忽而想起来,上次和他躺在这榻上的时候, 是何等情形。
  薄薄的寝衣透着肌肤的温热, 我想到后日便要与他分别,心头惆怅不已。
  两人面对面,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 公子忽而道:“霓生,你还觉得疼么?”
  我知道他说的疼指的是哪里,面上一热。
  “嗯……还有些。”我嗫嚅道。
  公子搂在我腰上的手往下移,少顷, 覆在我的小腹上。
  “好些了么?”他问。
  我有些啼笑皆非。我来月事的时候,有时受了凉便会疼。这事我告诉过他, 故而每次来月事, 他总会伸手过来搂着我,将手覆在我的小腹上给我取暖。
  这又不是灵药……我心想。
  不过我仍然觉得心情舒泰, 将手覆在他的手上, 过了会,似乎那股不适也果真随之消失了。
  “好多了。”我说。
  公子笑了笑, 片刻,凑了过来。
  他的呼吸带着兰汤洗漱后的香气,清雅而灼热, 吻在我的嘴唇上,又在我的脸颊和脖子上流连。
  我的手被他的双臂压住,未几,他的吻一路滑下,埋在我的颈窝上。
  我虽甚是享受,但昨夜的记忆忽而浮上心头,想到那痛感,我不由地紧张起来。
  幸好,公子并未打算更进一步。
  缠绵了一会之后,他放开我。
  “你今日累了,好好歇息,嗯?”他与我额头相抵,嗓音仍带着些低哑。
  我忙应下:“嗯。”
  公子轻笑,吻了吻的嘴唇,躺了回去。
  他掖好被子,仍将我搂着。
  “霓生,”少顷,他说,“你去与曹先生议和,无论顺利与否,把话说清了便回来,莫多停留。”
  我讶然,蓦地想起先前秦王也说过。
  “为何?”我问。
  “我见不到你,心中总不安定。”
  这话听在耳朵里,我心头一热。
  “有甚好不安定。”我说,“曹叔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他若是吃人的妖怪我便不担心了。”公子道,“霓生,你可知道你的弱点在何处?”
  “何处?”我问。
  “你虽行事洒脱利落,不过那都是外人。”公子道,“于你真心牵挂之人,你则宁可奔波受累也不会割舍。”
  我无语,道:“这也是人之常情。”
  “我正是此意。”公子摸了摸我的头发,“霓生,故你也不过是个凡人,莫将自己看成救世的神仙。曹先生和曹麟非愚钝之人,他们走哪条路都必是深思熟虑,你若强求,不但为难你自己,也是为难他们。”
  我默然。
  公子果然了解我。说实话,这也是我长久以来问自己问题,如果事态并非我可左右,我要帮到何处才算尽心尽力?
  “那你呢?”我问,“如果大长公主和桓氏不听你的,也由不得你去救,你打算如何?”
  公子道:“亦是一样。霓生,你我当初在一起时,约定了何事?”
  我答道:“待安定了天下,便远走高飞。”
  “正是。”公子道,“你我行事至今,目的从未变过,亦不必为旁事改变。”
  我想,公子果然是个清谈大家,这般超脱的想法,在别人眼里必要斥为不义不孝。
  “元初,”我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抓着他的手,道,“你当初与我约定远走高飞,是因为我不想卷入诸多纷争。可我常想,你与我不一样,若这天下仍需要你,我也仍可陪着你留下。”
  公子讶然。
  “陪我留下,你便仍要日日应付勾心斗角。”他说。
  我咬咬唇,道:“应付便应付,我又不曾怕过。”
  “你那田庄里的悠闲日子怎么办?”
  我也是纠结万分,狠下心:“只要攒够了金子,老了再过也一样。”
  公子低低地笑了起来,忽而捏捏我的脸。
  “你不爱勾心斗角,莫非我便喜欢?”他说,“我辛苦找来了那些地图,先去何处都想好了,你告诉我全作废么?”
  我一愣,忙解释道:“不是作废,我也不过是……”
  “天下熙熙攘攘,我在其中,亦不过一棵草芥罢了。”公子打断道,“若天下连我都离不得,又怎算得安定?你我本就是要将这天下安定了才离去,此事本与你我初心无违,又何必为了它改了主意?”
  我看着他,心终于平静下来,不由笑了笑。
  “睡吧。”公子声音温柔。
  我应一声,在他怀里深深吸一口气,未几,闭上眼睛。
  隔日之后,我和云琦皆已整装,一大早,车马便停在了门前。秦王亲自送我和云琦出城,甚至摆起仪仗,有模有样地在城外置酒送行,教我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公子原本想让程亮和褚义与我随行,又另挑选几个身手好的侍卫,我推拒了。
  我无论做大事小事,都惯于一个人。遇到危险,我变着花招总能逃出去。若身边带着人就不一样了,我须得为身边的人也考虑考虑。
  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理由。以当下的形势,雒阳未必太平。公子领着北军,一旦有变,便是众矢之的。王霄遇刺尚不久,鉴于前车,公子比我更需要随身的护卫。
  公子知道我的行事之道,但仍然不肯放弃,我与他讨价还价了许久,终于同意带上程亮。
  他本来仍不满意,直到开拔之前,秦王那边突然派了一百精骑过来,说这是我和云琦的卫队,公子看着,这才不与我争执。
  “明光道之事,便交与二卿,孤在雒阳静候佳音。”秦王手持金爵,对我们二人道。
  云琦意气风发,微笑地向秦王一礼:“大司马放心,臣等必不辱命。”说罢,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秦王颔首,又看向我,目光深邃,一贯深浅难测。
  旁边许多人看着,我虽不想喝酒,也只好跟着道:“谢大司马。”说罢,也举爵喝酒。
  那酒浓得很,不是我喜欢的味道,才喝一口,我就不由地皱了皱眉毛。
  好不容易吞下去,我正想意思意思算了,糊弄过关。不料,秦王在我面前将他那金爵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看着我。
  “霓生身体不适,我代她敬大司马。”这时,公子走过来,颇为自然地将我手中的金爵接过。
  旁边侍酒的内侍看着公子,有些不知所措。
  公子直接将他盘中的酒壶拿过来,往金爵中添满,而后,向秦王举了举杯,仰头喝了下去。
  秦王看着他,未几,弯唇笑了笑:“元初好酒量。”
  公子亦微笑:“不过尔尔,远不及大司马。”
  秦王神色平和,未几,又转向云琦,向他叮嘱和谈之事。云琦颇为顺从,恭敬地听着,不时点头。
  我看着他们,又看向公子,莞尔。
  昨日,我们就时局仔细地分析了数遍,商讨了各种情形之下的应对之策。如今面对这面,却再说不出许多来。
  “秦王给你配了养鸽人。”公子道,“你莫让他太闲,日日都要给我写信,知道么?”
  我发现近来我和他仿佛互换了身份一般。从前是我鞍前马后叮嘱这叮嘱那,现在倒成了公子总在提醒我,仿佛怕我连饭也不记得吃了一样。
  “知道了。”我说。
  公子注视着我,目光深深。
  “我等着你回来。”他说。“你须保重。”
  我颔首:“你也保重。”
  公子没说话,只将我的手攥在手中。
  没多久,秦王下令启程。
  我和云琦拜别秦王,各自登车。
  车夫扬鞭,没多久,马车辚辚走起。我撩着车帏,望向后方,公子立在原地,目送着我。风吹起他的衣袂,飘然出世。
  我望着他,看着那身影越来越远,心头忽而掠过些惆怅。
  他那日与我说,我们最终要远离诸多是非,过我们想过的日子。但在这之前,也不知我和他这般目送分别,还要经历几回?
  怕什么。心底一个声音道,你若舍不得他,随时都能回来找他,办法多得是。
  我不由地伸手往衣袖下和衣襟里摸了摸,自己平日使的各色物什都在。
  还有尺素。
  我将它取出来,拔开,只见锋利的刃上,寒光如初。
  心头终于安稳了些,我将它收好,继续望着公子的身影,深深吸一口气。
  曹叔攻占了济北国和东平国,离雒阳最近的是东平国。
  此事太过突然,雒阳和明光道之间不及派遣使者,幸好上次蒋亢来的时候,留下了符信。我可凭这符信,在明光道的地盘穿梭无碍。
  果然,当我们在东平国地界被明光道的人拦下,我从马车上下来,亮出那符信,领头的将官随即令人收起兵器。
  “未知诸位要去何处?所为何事?”一个将官模样的人得了通报,走过来,颇客气地说。
  云琦坐在马车上,不紧不慢道:“我等乃奉朝廷大司马大将军之命劝降而来,要去教首曹氏。”
  那将官露出讶色,将云琦打量打量,一笑:“原来是雒阳过来的,在下还以为坐着雒阳的事皇帝,原来却是个大司马么?”
  云琦听得这话,面色变了变。
  我无奈,忙上前道:“我名云霓生,是曹先生故识。今日我等来此,乃是与蒋将军早有约定。”
  那将官听得我的名姓,神色倏而有了些恭敬。
  “原来是云女君。”他露出微笑,向我一礼,“在下岑欣,早闻女君大名,不想今日得见,冒犯之处,望女君恕罪。”
  我说:“岑将军客气,未知曹先生何在?”
  “曹先生不在东平国,前两日,他和教主回徐州去了。”岑欣道。
  我讶然:“哦?”
  “不过蒋将军就在城中,他早交代过,若云女君来到,便引女君去见他。”岑欣道,“在下这就派人送女君入城。”
  他彬彬有礼,我知道也只好如此,一切等见到蒋亢之后再做打算。
  我颔首:“如此,有劳蒋将军。”
 
  ☆、东平(下)
 
  东平国的国都无盐, 是兖州名城。
  入城之后, 只见路上行人来来往往, 其中有不少穿着素净灰色布衣的人, 一看即知晓是明光道的教众。
  如上回在钟离县城中所见,市集照常开着,城中民人并无慌乱之态,不似别处过兵马那般关门闭户。
  岑欣的人引着车马, 径自驰入王宫之中。
  这王宫也是营建了多年, 虽比不上雒阳宫室的大气恢弘,但也颇有排场, 看得出来东平王家底殷实, 怪不得当年能在雒阳叱咤风云。
  蒋亢将王宫里的一处宫室占为了官署。马车才在宫室前停下, 蒋亢已经从里面迎了出来。
  “女君,别来无恙。”他向我行礼。
  我还了礼,道:“蒋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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