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宴:“我想起了第一次遇见你。”
米仙仙躲在他怀里也笑。
那会何平宴就是个登徒子,见她就走不动路的。
下晌,何家来来往往的人总算少了。
何志忠悄悄找了何光商量:“爹,咱们是不是得把小树林那给填了?”
“填甚?”
何光被众人捧得高兴,这会儿都没反应过来,何志忠只得低声说了几个字:“衣冠冢。”
何光吓得顿时清醒了。“你说的是,这地方该填。”
儿子回来了,总不能一边住家一边住衣冠冢!
院子里头,刘氏也被钟离夏捧得很是高兴。
钟离夏为人大方,又会说话,没一会就把刘氏给哄高兴了。
张氏不满的冷哼一声儿。
比不过米仙仙那蹄子就罢了,这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也这么会哄人。
对她就是吆五喝六?
顾氏放不下身段,端着贵夫人的架子端坐在一旁,魏海寻了个机会溜出院子。
何家得了这等大喜事,一**的人上门道贺,何光已经放了话了,过两日准备摆流水席请客,何家近亲的婶子们正在外头杀鸡杀鸭呢。
魏海看得稀奇,有妇人笑道:“公子可别靠近了,脏得很。”
“不碍事。”
他瞧着好说话,那些妇人胆子便大了,一人一句的说笑着。
“咱们知县大人也是,把几位贵人放着可不像话。”
“有仙仙在,谁不知道的?”
“可不,不然也不能收拾大房来招待人,把二房给他们空出来,这是特意让他们小夫妻团聚呢。”
说着笑了起来,语气中透着几分暧昧。
魏海听着都脸红。
尤其,他们口中说的那位是一贯清冷疏离的何兄!
“婶子们可否讲讲何兄同嫂子的事?”
“那多了,咱们这位知县大人呐,打小就是个聪慧的,学问又好,长得更是清清秀秀的,这十里八乡的多的是大姑娘想嫁给他的,可他谁都没挑,偏瞧上这仙仙了,跪着求了好久才让他爹娘同意。”
“可不是,打从仙仙进了门,可是被咱知县大人给捧在手心里的,光是每日睡大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这几家能同意的?”
这是真的。
别说普通人家,就是他们这等人家也没有媳妇们睡大觉的。
何兄何平宴瞧着平易近人,但实则难以接近,这样的人,若不是相交三两载,魏海实在难以相信他会有如此宠人的时候。
“何婶子就不说说的?”
“说啥,你何婶子跟着老大过日子,都分家了,管得宽不惹人嫌啊,再说了,仙仙除了这些,别的也都是好的。”
……
魏海又听了不少,只觉得何兄那待人疏离的模样在他心里彻底崩塌。
甚至,哪有男子能这般弯腰的?
男子汉的铁骨铮铮呢?
男子汉的傲骨呢?
反正他自认是面皮薄做不到的。
回去时,见钟离夏还凑在何家婶子身边捧着哄人,想着听到的那些,抽了个嫌隙,他暗示了一番,让她放弃。
钟家虽是商贾人家,但也是有名有号的,钟离夏没必要放下身段这般讨好人。
她本来也不是这样的人。
没这必要。
真没这必要。
钟离夏并不领情。
或许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她自认并不比一乡下村妇差,论学识论经商,她不知比这些乡下妇人强出百倍,何平宴如今被表面所惑,等时日久了,他自然能发现,只有她才是他的良配。
魏海自认该说的已说,又转到院子外边去看婶子们忙活去了。
事情是这样。
魏海想帮个忙搭个手,婶子们自是不肯,让他去了别处玩,他在外边走走停停的便见隔壁二房门口,那小嫂子的娘正带着几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在一边玩。
大的七八岁上下,长得斯文俊秀,很有了半大少年的模样;两个长相一样的孩子圆滚滚的,身体结实,正笑闹着玩,还有个最小的,瞧着三岁左右,长得很是乖巧,整个人靠着米婆子。
他瞧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一模一样的双胞胎画了格子,撅着屁股正跳着,还一边招呼着最小的奶娃去玩。
四饼不肯动。
米婆子轻轻推了推:“去跟哥哥们玩。”
小兄弟两个也软软的唤他:“弟弟,来跳格子啊。”
越喊,四饼越发把头埋得低。
三饼撅着嘴哼一声:“四饼坏!”
哪有弟弟这么懒的?
二饼凑过去在三饼雪白的小脸上亲了口,牵着他的手:“三饼,哥哥带你玩。”
三饼乖乖点头。
“好,不跟四饼玩了,他是懒虫。”
四饼噌的一下抬起头,鼓着小脸:“四饼不是。”
“四饼脚脚痛。”
这个理由,几兄弟实在是太熟悉了。
“你昨日用饭说手手痛!”
就是不想自己动手用饭。
大前日还说腿腿痛!
反正每天都有不想动的理由。
愤怒的三饼转向了大饼:“大哥,你看四饼!”
七八岁的少年已经抽了条,露出修长身形的雏形来,面庞秀气,斜斜的靠在树干上,闻言慢腾腾伸直了腰板,双手背负在身后,缓缓吐出几个字:“不管他。”
他娘都管不住这个饼的。
“唉。”二饼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
脸上还带着点肥胖的小家伙一本正经的看看这看看那,一脸操心的模样。
魏海看得有趣,正想同他们说说话,钟离夏不知何时从他身边越过,尽直到了四饼身边蹲下,自认为露出个大方得体的微笑,伸出手,正想劝他去跟哥哥们玩,忽然被四饼小手一巴掌拍下。
“啪”的一声。
钟离夏娇生贵养的,也没防备,四饼这一巴掌顿时拍在她手背上,当即就红了一片,火辣辣的。
“你……”
当即就要发火,米婆子先一步把人给抱走了,让钟离夏又是恼怒又是委屈。
她好心好意的,这小孩不领情也就罢了,这婆子竟还把她当贼一样防了起来。
米婆子打第一眼见就不喜钟离夏,这会儿也只不痛不痒的说了声儿:“对不住了,小孩不喜生人靠近了,他力气也小,姑娘你千万别跟孩子计较。”
要她说,这是活该。
不亲不近的她跑来做甚?一句话不说就上手,要不是见在这是女婿带来的人份上,她早就破口大骂了。
钟离夏还能说甚,只能摆摆手说不计较。
她本是想跟几个孩子打好关系,这会儿也歇了这心思。
最小的都这么难缠,更不提几个大的了。
“我只是见小公子长得好,想来也是他娘的缘故,听说仙仙姐姐……”钟离夏刚开了口,只见米婆子等人突然脸色大变。
四饼气鼓鼓的脸颊开始扁起了嘴儿,炫然欲泣起来,小手拽着米婆子的衣裳,抽抽哒哒的:“娘、娘呢?”
大饼几个忙走过去哄他。
对钟离夏也很是不满。
四饼打小跟着米仙仙,几乎从不离身,为了不让四饼找娘,他们才一个劲儿带着他玩,没想到钟离夏一来就戳破了。
四饼小归小,但她知道仙仙啊。
仙仙是他娘。
他在米婆子怀中四处转着小脑袋搜寻,没见到米仙仙人,眼里包着的泪水流了下来,哇哇大哭,一个劲儿的喊着娘。
钟离夏双眼发愣,不知所措,这会儿也没人顾得上她了。
魏海也楞住了。
房里,夫妻俩正说着话,四饼尖声的叫喊一传进来,米仙仙喊了声儿:“糟了!”就跑了出去。
何平宴忙跟上。
四饼哭得一个劲儿的挥着小手蹬着小脚,被踢上好几脚的米婆子心里苦啊。
老头子米来顺原本也在何家接受众人的追捧,人家一夸何家出了个知县老爷,可不得连带着夸夸他家的,他家可是出了个知县夫人!米老头被夸得面红耳赤的,还没享够威风被米婆子给赶回家去了。
让他回去通风报信,给家里也说声儿。
都说她偏心闺女,可谁家闺女能挣个知县夫人给她争气的?早知道该把老头子留下来挨踢的。
米仙仙一跑出门,就见在她娘怀里撒泼耍赖的小儿,忙把人给抱了出来:“娘,你没事吧?”
四饼小,又没个准头,蹬上一脚皮肉都要青的。
米婆子:“没事没事。”
再看过去,一到了米仙仙怀里,先前耍着泼,几个人都哄不下来的小儿安安静静的爬在米仙仙怀里,还带着点抽噎,小脑袋靠在她肩上,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这小混蛋。”她没好气的嘟囔两句。
何平宴跟着步出来,看了看妻子怀里的小儿,问道:“怎么了?”
还没开口,钟离夏抢先便说了起来:“是我不好,先前瞧着小公子独自处着,便想着去劝劝让他一起玩,谁知道……”她脸上带着点落寞,一手覆在被四饼拍得一片红的手背上擦了擦,玉雪的手背上那片红很是显眼,破有些触目惊心的。
米仙仙看在眼里,双眼一亮,忍不住心里欢呼一声:
干得好!
谁干的!
钟离夏像是发现了所有人目光都放在了她手上,忙往袖里伸了伸,替四饼辩解起来:“不怪小公子,是我靠得太近了些,也是我说话不当,才让小公子哭了,是我的不是。”
她落落大方的福了个礼,满脸歉疚。
何平宴目光沉沉,从她身上移开。
米仙仙一直暗地里瞥着,见他没有出口帮着说话,得意的哼了声儿,把怀里的小儿往他怀里一放:“咱们家宝珠,你先前不是问么,这便是宝珠了。”
何平宴盼了十个月的亲闺女,软软娇娇的,盼成了一个软软娇娇的男娃。
四饼抬着自己的大眼,父子俩大眼蹬小眼的。
米仙仙挺着胸脯,仰着小脸儿,露出那张惹人爱怜的脸,目光灼灼。
“钟小姐。”
钟离夏毫不示弱。
“米姐姐。”
腾腾的气势升起,魏海脑子里闪过一句话。
女人之间的交锋。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错了。”米仙仙翘着嘴儿,脆生生的笑道:“是何夫人。”
“钟小姐若是与我相公交好,唤我一声儿何嫂子也是使得的,毕竟钟小姐还年轻,不过十七八的大姑娘呢。”
米婆子接口:“哟,都十七八了,钟姑娘可定了亲?”又道:“我跟你说,这姑娘家还是得抓紧,你瞧我家闺女,十五及笄就嫁过来,十六就生下大孙子,以后有的是福享呢,钟姑娘你也多上上心。”
母子俩一言一句的,旁人没听出来,钟离夏却听出了话中的挤兑。
钟离夏来之前给米仙仙的定义是:大字不识,命短,能生,一阶村妇。
很是没把人放在心上过。
这会儿这份掉以轻心总算让她尝到了苦头,钟离夏虽说在心里很是不屑,这些古人不知,越早有孕对身体伤害极大,却还沾沾自喜的,但身处这种环境,她又不能去跟他们较真儿,只得含糊应道:“多谢关心。”
说着,她瞥了何平宴一眼,满含委屈的样子。
呵!
米仙仙心里冷哼一声儿,最讨厌这种女人了,就跟村里那个叫陶春儿的一样,装得一副温柔大度的模样,以为她看不出来都惦记她相公呢,她米仙仙这双眼那可是火眼金睛,专门辨别这些心有不轨的。
算了算了,她才不会揭穿了便宜别人。
反正她相公也看不上这些小妖精。
她很是大方的摆摆手:“听说钟姑娘救了我相公,关心你是应该的。你放心,如今你到我们柳平县这地界了,我相公虽说同姑娘男女有别,但姑娘有事可以同我说,我也会好生照顾姑娘的。”
一句话就想把她们隔开,钟离夏忍不住冷哼出口:“何、何夫人,小女不才,做的是买卖,恐怕夫人是帮不上的了。”
“不可能!”
米仙仙肯定道。
这柳平县谁不知道何家的冰食?谁不知道她何夫人?
“我何夫人的大名钟姑娘随便问问就知道了,当然,如今何家冰食的事儿是大哥在管,钟姑娘可以找……不行,我大嫂是个凶悍的,看你跟大哥走得近怕是得揍你,我相公对买卖的事儿也不精通,当然了,我也不喜欢有人跟他走得近了,得发飙。”
她说:“不过咱们镇上县里我倒是认识好几个做买卖的,何姑娘若有需要我就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对吧,相公?”她笑眯眯的问。
旁人看在眼中,只觉得娇小的她依靠在高大的男子身侧,仰着小脸,满心信赖的模样。
只有何平宴才知道,这双微眯欢喜的眼中透着光,仿佛他要是说得不如意,那光便能吞没了他。
他的小姑娘啊,还是一如既往。
讨喜。
忍着嘴边的笑意,何平宴点点头:“仙仙说得对。”
“啪”的一下,四饼一巴掌打向他。
凶他:“是娘!”
何平宴被打了正着,无言的看着他的小儿子。
他早就说过,还是软软娇娇的小闺女多好啊。
臭小子,他能喊娘么?
“哎哟,这个四饼啊。”
米婆子等人都吓一跳。“四饼快下来,姥姥抱好不好?”
“女婿啊,你疼不疼?”
何平宴:“不碍事。”
米仙仙心里也有些心疼,但还是说站儿子一边:“娘,不碍事的,咱们四饼三年没见过爹,打他一巴掌算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