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身,秋水一般的眼里还闪着泪花儿。
如此众多的画卷,非一日功夫能成,他公务繁忙,却还要给她备这些,实在让她感动。
何平宴微微一笑,并不提自己的辛苦,只问:“好看吗?”
对他来说,伏案在纸上一笔一画的画出小姑娘的模样,描绘她的动作都是再满足不过的事情,这对他来说,并非是折磨,而是他心之所向。
米仙仙重重点头,扑入他怀中。
“好看,太好看了。”
“相公,你真好。”
但何平宴觉得,她更好。
两人相携着回院子时,早就等候着的人参见了两个并肩而来的人影总算松了口气,忙上前道:“老爷夫人,小公子醒来没见着夫人,这会儿正在啼哭不止呢。”
仿佛是回应她的话,房里蓦然爆发出一阵儿高过一阵儿的嚎叫。
米仙仙三俩步往房里走:“他不是睡着了么,怎么醒了?”
一踏进门,米仙仙还没开口,已经先看见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奶娃了。灵芝\玉竹\当归几个使劲儿哄就是哄不住。
“许是白日里喝多了水。”
米仙仙一下便懂了。
她把还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奶娃抓住,抱着人一摸。
果然湿了。
这会儿他也不哭了,眼角还挂着泪珠子,软软的喊她:“娘。”
米仙仙看了一边儿放着的衣裳,拿了过来给他换上了。
又吩咐几个丫头:“以后小公子每隔一个时辰喝半盏水就够了,你们盯着,别让他再喝多了。”
米仙仙在几个孩子的膳食上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的,还特意找大夫问过,像四饼这么大点的孩子,米仙仙以前连糖都不给他吃的,生怕他吃多了坏了牙,还是到了县里后,四饼才舔上了糖。
这几日米仙仙几乎是跟何平宴腻在一块儿,对儿子就难免少了几分关心,下人们哪里能管得了他,哪怕米仙仙明令在前,四饼还是如愿抱着糖水喝了一盏又一盏。
刚吃上糖的孩子压根控制不住。
她这才问他:“以后还喝糖水么?”
四饼鼓着嘴儿,伸手搂着她。
何平宴坐在他们母子旁边,含笑看着他们。
谁料一把火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米仙仙得不到儿子回应,朝儿子爹不满的哼了哼:“这都是跟你学的!”
“我怎么?”何平宴哭笑不得。
米仙仙更气了:“你还说,娘早跟我说过的,你小时候闹着要吃糖就是这般模样,你们父子两个就会装傻充楞。”
为了监督四饼,米仙仙把放在何平宴身上的心撤了一大半回来。
没过两日,米婆子带着儿媳妇敲响了何家大门。
“怎么回事啊,有人说你哥瞧上了个黄花大姑娘?”米婆子进门就直奔着米仙仙问。
王招弟还抹起了眼泪:“小姑,都是女人,你可得给我做主啊!我嫁到你们米家十几年了,任劳任怨,跟只老黄牛一样,如今他说要纳妾就要纳妾,这不是欺负人么?”
米仙仙搁了手头的书,很是惊讶:“都传到村里去了?”
米婆子面上着急,还让米仙仙赶紧把她哥给找来,她要好生问问。
娶不娶的也得给个准话啊?
“他当值呢。”米仙仙:“没这回事。”
“不过,你们在村里怎么会知道?”
王招弟一听她否认,顿时安了心,回她:“还不是虎子叔说的,说是都传遍了,你哥要纳小了。”
她哪里还坐得住的。
米仙仙在县里还真没听说过,她转了转眼,猜想怕是那有人专门想引了她娘家来,好让他们闹起来。
她让人给米婆子两个倒了茶水,把事情原原本本给她们说了说。
米婆子脾气急,一听她米家人险些被讹诈,大腿一拍就想去找人算账。
这种小妾他们米家可要不起!她看了看儿媳妇王招弟。
有一个搅家的就够了,可不能再来一个。
她眼神隐讳,王招弟也没见到。在高兴米康没有纳小妾的同时,她觉得必须要把人给守着。
万一下回来真的,她那才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搬,必须得搬到县里来。
面儿上,王招弟还是热热闹闹的陪着笑,道:“小姑,你看你如今也是知县夫人了,你大哥也在县衙里办差了,我,我跟爹娘和孩子们还在村里也不好是吧。”
“不如我们也搬来县里吧,好歹也有人能陪着你说说话。”
米仙仙:“不要。”
米仙仙板着小脸,很是拒绝。
王招弟脸都扭曲了,一会儿又重新挤出笑脸。
起了这心思,反正她定要来县里住,也当个城里人。
米婆子两个在何府住了下来。
没拗得过王招弟,米婆子最终只得应下了来县里安家。
哼,她老婆子苦了一辈子了,可不得来享享福,让人伺候伺候的。
王招弟正为难得赢了婆母一回沾沾自喜,连着好几日早出晚归的,还寻了牙行给寻宅子,在县衙不远的街上买了个小宅子,掏空了多年积攒的银钱,撒扫清理更是一应亲自动手。
春末,何平宴带着衙门中柳县丞、新上任的秦县丞去了杏子沟。
几人前脚刚走了不久,后脚米仙仙抱着小儿子,约了秦夫人、陈夫人两位,带上差役跟了上去。
美名去瞧瞧山野风光。
几位差役佩着刀,模样瞧着虎虎生威的,很是吓人的模样。
这是何平宴特意为夫人安排来护着她的,若米仙仙出门,必定会亦步亦趋的跟着。
米仙仙闹了几回,但何平宴在这事儿上却十分坚持,如何都不肯退步。
米康也在其中的。他守在马车旁边,很是不耐。
王招弟说叫他跟来在妹子面前露露脸,以后也能谋个更好的差事。
万一出点事,他再挺身护上一护,妹夫一看,许是连枕头风都不用催,明儿就让他也当个小官威风威风了。
那婆娘就是个傻的。
他们这一行,一看就是衙门的人,谁敢不长眼的?
作者有话要说:米康:我媳妇傻。
何平宴:我媳妇善解人意,敏慧聪颖。
第53章
秦夫人两个上了马车,见马车一路往乡间小道上走,秦夫人掀了掀帘,说道。
“真去那甚么杏子沟?你家那几个孩子呢。”
问的是米仙仙。
“我娘在呢。”
米婆子住在何府,两日功夫就把何府上上下下走了个遍。
甚至连她女婿甚少回后院用膳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两口子竟然不一块儿用饭?
米婆子觉得肯定是她闺女伺候的不用心!
米仙仙这是躲出来的。
米婆子对几个大外孙那是极为上心的,一日都要问个好几次才罢休。
她苦着小脸叹气。
不管是婆母还是老子娘,都是招惹不得的。
秦夫人好笑得很,虚虚在她脸上点了点:“瞧瞧,瞧瞧,咱们何夫人平日里不是主意一套一套的么,怎的现在没法子了。”
这叫甚,一物降一物啊!
“哼!”鼻头皱了起来,米仙仙在她们面前也极为随意,撇撇嘴儿:“说得好像你不怕这两位娘的。”
她何夫人那是大度,不跟她们计较的!
才、才不是怕。
“行行行,反正你有理儿。”
“哎哟,妹妹,前头出事儿了啊!”米康满不在乎的脸一变。
王氏那就是个乌鸦嘴!
米仙仙掀了帘子:“出甚么事儿了?”
米康指了指前边让她看。他们离得远,只能模糊瞧见一大群村民们在推搡着,这附近有一条河,那些推搡得最厉害的赫然是中间的几个大汉,他们,正把一女子往河边推去。
虽瞧不清脸,但那女子不断的在挣扎间,露出了被绑在她身后的石头,身后还有相互搀扶着的男女在说着甚,但无人听。
米仙仙倒抽口气。
这是沉河啊!
“快快快,快去把人拦下!”她推了推米康。
米康咽了咽口水:“我去啊,那些村民人多……”
“怕甚么,你穿的差服,还佩了刀,谁敢得罪你!”米仙仙瞪他。
自古民惧官,哪怕是不入流,无品无级的衙差在普通老百姓心里,那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米康这才上前两步,“我去就是。”
但他还不忘了转身跟她说:“要是这回又有人非得嫁给我,你可得给我作证啊。”
沉河的动静大,村民们人人都看着那边,也无人注意到这里,米康赶过去的时候,那女子满脸挂着泪,一只脚都被推进河里了,旁边的一对夫妻不住哀求。
米康大喝一声:“住手!”
这一声宛如一道天籁。
众人寻着声音一看,原本推着人的几个壮汉正冷笑着想瞧瞧是谁敢不知死活的管他们的闲事,一看米康的打扮,脸色顿时变了。
一个穿着长衫,看似体面的中年男子从中站了出来,抬了抬手:“官爷见谅,我们伍家村正在处置一犯事的妇人。”
米康脸一板,狐假虎威的气势顿时流露出来,他斜着眼打量这人几眼:“你是伍家村村长?”
“并非,小人乃伍家村唐家的族长。”
“呵!”米康冷笑一声儿:“老爷我还以为你是村长呢。”
他脸色一变,带了几分凶狠:“难道你不知道,这处置犯人乃是官府的事么?竟敢私自动刑,你怕是想吃牢饭!”
被推入河的女子顿时高喊:“官爷,救救我!”
刚说完就被人捂了嘴。
唐家族长脸一变,眼中带着不愤。
罢,是他们倒霉,竟半路杀出个煞星!
他悄悄往米康手里塞了个银子,在米康看来,这动作熟练,想来是没少做的。
他收得心安理得。
唐族长刚了心,以为米康不会管这事了,正要暗示人继续动手,就见米康双手环保,点点头:“行,赶紧把人放了。”
唐族长一愣。
“差爷,你方才可是已经……”他提醒他收了银钱那便不该再多管闲事,才是皆大欢喜。
但米康是谁?
大舅子!
他正儿八经的:“可是甚?那银子不是你塞给爷不抓你吃牢饭给的么?”
“你……”唐族长再好的风度也被他给气没了,阴着脸:“官爷,还望行个方便才是,我们唐家可不是那等无名之辈。”
他给一旁的唐家族人使了使眼色。
这些衙役们不好打发,但也只有这一个,他们把人弄走,回头给衙门送点礼也就把这茬揭过了。
米康跟着村里的二流子混了这么久,唐族长一个眼神他就知道甚么意思,回头高声一喊:“弟兄们,这老头子竟敢不把我们放眼里!”
伍家村的人这才发现不远处停了辆马车,身前身后有五六个穿着衙门差役服的衙役,腰间都佩着大刀,余下还有七八个身体强壮的小厮,个个都是大块头,凶狠的瞪着眼,一看就很不好惹。
唐族长知道这回是讨不到好了。
米仙仙下了马车,被几个衙役护卫着上前。
她模样气度非是普通妇人,所到之处人群皆让出一条小道儿来。
她点了点那含泪祈求的女子,问道:“怎么回事?”
唐族长拱手见礼:“回夫人话,小人正在处置犯事的唐家女子。”
米仙仙问他:“你是村长?”
“不是。”
“那你是官府?”
唐族长脸色僵硬。
兄妹两个连问个话都一样的。米仙仙冷着小脸儿,挺直了腰板儿,很是高高在上,浑身都透着一股冷漠凛冽,“你既不是村长又非官府,擅自动用私刑,触犯我大周律法,此乃罪加一等!”
“村长呢?”
她身边有衙役,村长很快就来了。
米仙仙问他:“唐族长私自动用刑法你可知?”
村长也是个中年汉子,闻言脸上很是为难。
如此大事他怎的能不知,但他不过是村长,怎能管到唐家族人身上去,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们身在我大周地界,为我大周庇佑,理应遵守我大周律法,衙门不时便会有人到村里传达当今旨意,意在教化民众,身为村长,你更应配合官府传达我大周律法才是,还是你这个村长,并不知情?”
这话一出,村长顿时吓得一头冷汗。
他知情却放任唐家动用私刑,真追究下来他跑不掉,但他若说不知情,那便是得罪了衙门的陶主薄。
衙门有六房,其中礼房是掌管祭祀、科举、并负责教化民众。
而这礼房,正是陶主薄分管。
村长两头为难,期期艾艾的看了看米仙仙:“不知夫人是?”
他心里还存着侥幸。
“本夫人乃知县夫人。”
村长只觉得眼前一黑。
唐族长更是脚步不稳,他还想狡辩:“夫人,我唐家曾出过文士官宦,此女确实犯了事有损了我唐家声誉啊,按老祖宗的规矩办事,并非是动用私刑。”
“哦,你那老祖宗可是大周的文士,可是大周的官宦?”
唐族长一下闭了嘴,旁边有妇人高声道:“甚么文士官宦,也不知往前哪朝哪代的了。”
“就是,那月娘也是个可怜的……”
伍家村的村妇们早就不满,但没人给唐月娘出头,她们不是唐家人,也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