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瞳里头写满了惊恐不安。
这个女孩瞧着也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 她身上不知道为何, 只围了一条单薄的浴巾,她自己死死地拉扯住浴巾,看着顾铮行的时候先是惊恐不安, 等到她看清楚顾铮行的脸庞的时候,却为止一怔,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 顾铮行听见她说道。
“帮一帮我……好不好?”
她的脸颊上头还挂着泪水, 瞧着梨花带雨泪眼汪汪。
而顾铮行根本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除非是原温初……但是原温初才不是这么一个弱鸡的性子。他不耐烦地正打算关门,却听见走廊尽头响起了一道低沉男声。
“你想要走么?”
“你忘了,你才是这一艘船,要送到沪上去的最珍贵的那一件宝物么?”
“过来,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你不要以为旁的客人就能够救得了你,这艘船上,没有任何人能够救你。”
这道男声,低沉无比。而听见这道男声所说的话语内容,这个女孩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明明害怕到了极致,身体颤抖像是筛子,却还是蜷缩着向后退却,看着她的动作,她似乎打算听从这个男人的话语,退回去了。
但是她这么一退。
本来根本懒得多管闲事的顾铮行反而改变了主意。他站直了身体,声线冷静,听上去充满磁性,他勾了勾手指,不假思索地叫住了这少女。
“等等。”
他三步两步跨到前头,然后他瞧见站在走廊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倒是打扮得光鲜亮丽,瞧着人模狗样,头发梳成了二八分模样,似乎还抹了发蜡,瞧着这模样,的的确确还算得上是有几分讲究,顾铮行瞥了他两眼,却根本没有这种男人放在眼里。
在他眼里,就如同绣花枕头一般,中看不中用的货色。
他瞥了一眼这女孩,然后双手抱在胸前,声线都是慵懒的。
“说说看,你是什么礼物,打算送去给沪上的什么人。”
他年纪明明也不大,可是一开口,却自然而然地涌动出了一股——颇为强势的味道,何况顾铮行抱着手臂站在那里,给人的感觉,就充满威严之态。
那个脸颊之上挂着泪水的小姑娘,看了他一眼,盯着他的白衬衫,同他湿漉漉的发,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她低着头不敢多看,脚步轻轻地挪移,却是向着顾铮行的方向,显然是把顾铮行当成了救命稻草,然后顾铮行听见这个小姑娘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是……我是……”
对面那个穿着白色西装的青年却因为顾铮行这幅倨傲的姿态而有点恼怒。顾铮行自己穿得随意,他觉得这青年多半没有什么身份可言,只仗着皮相动人,身材不错,大概做了被富婆包养的面首,眼下居然还想着要替旁人出头,当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这穿着白色西装的青年向前走了几步,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不假思索地开口说道。
“她是谁,干你何事?”
“你管好你自己就成了。怎么,你觉得她生得漂亮精致,被她这副皮相迷惑了,想要救下她?”
这青年冷笑,显然是觉得顾铮行强出头的行为很可笑。
“果然是狐狸精。”
他这么说,顾铮行可就不乐意。
“我被她的皮相迷惑?这位先生,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还不至于如此饥不择食的,何况我自己的女友呢,比这位小姐漂亮一百倍,我不知道放着满汉全席不要,去吃清粥小菜——当然,也有人口味特殊,但是反正我呢,对我女友一心一意,你若是胡说八道,我要告你诽谤的。”
他笑眯眯地说出这句话,那个小姑娘仍然低着头垂泪,瞧着模样紧张到不得了。
而房门一下子被推开,原温初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她从房间里头走出来,眸光在这个低着头可怜巴巴像是一只小鹌鹑的少女身上转动了一下,又落在对面的白礼服青年身上。
她一出来。
狭窄的船舱走廊都好似艳光四射的红地毯那么亮。她穿着一身简单洋装,裙摆蹁跹,却瞧着美艳不可方物。
她站在那里,足可以印证顾铮行的话,所言非虚,就连那个穿着白西装的男人都愣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原温初则是走到这低着头不敢抬起头的少女面前——
然后她精准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玉落?”
这个逃到她们门外,敲响船舱大门的女孩,居然是她曾经的学生玉落!她同殷则虚一同出国去海外留学,她成绩优异,应当表现不差才是。
听殷则虚的语气,她在海外同殷则虚闹翻了。
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艘船上?
玉落听见原温初的声音,听见有人能够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她惊愕无比地睁大眼睛,眼底涌动着的光芒,好似不敢置信,她怔怔地盯着原温初的脸庞,吞咽了一下口水,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原……原讲师?你怎么会在……怎么会在这艘船上?”
既然是熟人,那么不管也要管了。
顾铮行眼眸深处的光芒一瞬间阴暗下去,如今的他,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良善之徒。他抬起脚,向前走了两步,前头的那个白西装青年还在看着走出来的原温初发呆,原大小姐的美貌对于男子而言杀伤力巨大。
他发着呆,没有注意到顾铮行已经走到他身旁来,下一刻——顾铮行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一把别住他的肩膀,他发出一道痛呼之声,感觉胳膊都快要被拉扯断了,而顾铮行则是贴近他的耳朵,冷声质问道。
“什么礼物?”
他本来还想嘴硬多撑一会儿。但是他很快发现这一招做不到,因为顾铮行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胳膊是不是已经脱臼。
他每拖延一秒钟,肩膀传来的剧痛就加倍,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嘶了一口气,然后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
“是……是送给沪上王元东的儿子,元高材的礼物!可以了吧!”
“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而且这个小姑娘既然肯上这艘船,就证明她自己也知情,她自己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元东可是沪上王哪,他的儿子不会委屈这个小姑娘的……你们既然能够搞到头等舱的船票,想来在港城也是有门路有关系的人。”
“咱们就不能井水不犯河水,安安稳稳地度过这趟旅程去沪上么?”
原温初听见这个青年的话。
她瞬间有些恍然!
她本来还在好奇,殷则虚愤愤不平地说玉落攀高枝,她想不通,玉落攀得到底是哪门子的高枝,她没听说港城哪家少爷同玉落有过接触,她还让陈实打听过,也是没有什么消息。
所以她还以为殷则虚是在说谎。
如今看来,原来这高枝并非长在港城,难怪她查不出来,原来是沪上那边的大人物的儿子,看上了玉落。这个女孩的薄薄肩膀轻微颤抖着,她的脸颊通红,她没有想到会遇见原温初,若是遇见陌生人就罢了。
可是被原温初看见她狼狈不堪的这一面,让玉落觉得心里头很难堪。她咬紧了唇瓣,那细润的唇瓣,因为她自己过于用力,险些被她自己咬破了,原温初瞧着她咬唇不语的模样,虽然不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这所谓攀高枝的说法,必定有误。
所以她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进来吧。我们谈谈。有什么事情,你尽可以告诉我。既然我做了你的讲师,一日讲师,终生讲师,我总不会不管你的。”
玉落听见原温初的话,她仍咬着牙,眼神却看向顾铮行。
原大小姐则是镇定得紧。
“有什么麻烦都不用担心,他自然能解决。”
这么一点信任,还是要给顾铮行的。
不过……她本来还想要追究他装失忆的事情,现在看来,还是暂时放一放,先把眼前玉落的事情解决掉吧。
……
片刻之后,原温初看着坐在沙发上头的玉落,看着这个低着头的小姑娘,轻声说道。
“麻烦原讲师你了……我就住在走廊尽头的那间船室里头。”
“我一个人住。”
她低着头,脸颊细润。两年前,这个学生就算得上文静好看,两年过去,她整个人更加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虽然不像是原温初那般,美得咄咄逼人,但是总体看上去,反而更容易让人生出掠夺之心。
原温初盯着玉落的脸庞,她想了想,开口说道。
“我之前见过殷则虚,他跟我说了一些话。但是我觉得,不能只听信他的单方面言辞,所以我也想要听听你怎么说,你在海外留学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沪上王的儿子,又是怎么一回事,你能不能说给我听?”
这个小姑娘的双手绞在一起,她低着头,低垂着头颅,盯着她自己的鞋子,隔了好一会儿,原温初才听见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地步。
“这件事情……”
她抿唇,隔了数秒,才说道。
“殷则虚是怎么告诉原讲师你的?”
原温初有点犹豫要不要据实告诉玉落,但是她只是沉默了这么一瞬,玉落自己好似就已经明白过来,她苦笑了一下原温初听见玉落开口说道。
“他是不是告诉原讲师你,我攀高枝,为了攀附有钱人,抛弃了他,而且狠狠伤害了他的自尊心,是不是如此?”
原温初没有反驳,但是从她的角度,她更想要听玉落自己是怎么说的。
“所以真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玉落的眼神有些闪躲。
她迄今为止都不敢同原温初对视,原温初不大明白她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副神情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姑娘是什么模样,在原温初心里头还历历在目,她的眉头蹙紧,听见玉落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响起来。
“就当做……殷则虚说的话就是真相吧。”
可是原温初却说道。
“可我却很清楚,那并不是所谓的真相。”
“遇到了什么,是不是有人迫害你,为何不实话实说。”
这个小姑娘拼命摇头,原温初看着她叹了一口气,不过她很快打起精神,她开口说道。
“到沪上还需要一段时间。你可以自己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跟我开口。我住在这间船室,想通了你再来找我。”
她看了一眼这个肩膀仍然在细微颤动着的小姑娘,想了想,口吻又变得愈发柔和了一些,她轻声说道。
“算了。让你一个人住,我还是不放心。你去收拾收拾行李,搬来同我一起住吧。就当做你还在法华学院里头读书那般。去吧,我等你。”
她的语气让对面的玉落冷静下来。她的肩膀颤抖得也没有那般厉害了,隔了好一会儿,原温初方才听见玉落轻声说了一句多谢。
“原讲师……多谢你。”
原温初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个小姑娘起身去收拾行李,正好顾铮行推开门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这个小姑娘,原温初则是盯着他的眼睛,她抬起头,不动声色地问道。
“顾铮行,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该同我解释?”
这个青年还在那里装傻充愣。
“解释什么?”
原温初的眉头已经蹙起,而这青年则是已经又再度挤到她面前来,他还有心思笑,眯着眼睛盯着原温初看,然后原温初听见这青年主动开口说道。
“我不是刻意瞒着你。我是当真失忆了两年,不过我那两年里头,经常能够梦见一道影子,我虽然不知道那是谁,但是我很清楚,这个女孩必定对我很重要。所以这两年,我是当真从来没有碰过旁人,干干净净,天地良心,日月可鉴,我心里头只有你。”
这青年说情话是信手拈来,原大小姐一早免疫,她凝望他的脸颊,这少年笑起来眼眸略微弯起来,只是眼瞳里头仍然好似涌动着日月清辉,他主动凑近原温初身旁,然后原温初听见他开口说道。
“原温初,我在游轮上来见到你,就像是被人射了一箭。”
“有关于你的一切,就好似放映的电影那样,清清楚楚涌动在我脑海里头。我记得我同你的一切,不论过去还是将来,原温初,我心里头都是你的影子在转。”
原温初仍然抿唇,她说道。
“所以你就是在故意试探我。什么替身,什么代替品,你就是想要看我笑话?”
顾铮行举手给自己喊委屈。
“当然不是这样!我怎么舍得!我只是也找不到机会告诉你——而且你不觉得,这样很有……情趣么?”
他笑眯眯地凑到原温初的脸颊旁边,然后少爷再度压低了声音问她。
“难道玩替身梗,你不开心么?我怎么瞧着,你比我还要更加快活一点。对不对,姐姐?”
原温初倒是很佩服他的厚脸皮。顾铮行伸出手揽住她,他的眸光就在她脸颊上头转啊转,然后原温初听见他说道。
“我问了那个家伙。你的那个学生玉落,的确是被沪上王的儿子元高材看上了。不过好似也不能算什么强抢民女,是你那个学生玉落之前同他有过什么契约之类,反正那个人也结结巴巴说不清楚,我把他打发走了。具体如何,你可以问一问你那个学生玉落。”
顾铮行没有把这件事情看得太严重。
是原大小姐以前的学生被看中,又不是她被看上了——不过他知道原大小姐的护短的个性,若是当真要同对方翻桌计较,他自然必定是毋庸置疑地站在原温初这边,这一点不容质疑。
他一边如此想着,一边蹭了蹭她的脸颊,这青年问道。
“我搬过来好不好?”
陈实给的是两张头等舱船票,而且隔得很远的两个舱室,从这一点就能够看得出陈实办事情是极为妥当的。
但是陈实再妥当,也想不到有的人天生大胆皮厚,什么样过分的要求都胆敢提出口,他凑在原温初的脸颊旁边,一双俊美瞳眸挪移不开,一句话被他说得拉长语调,声音都带出几分意味无穷的余音缭绕,让人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