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眠了,平日里总是睡不够的她,今日只睡了四个时辰便再也睡不着了,而且身上似乎也有了些力气,头也好像没那么疼了,难道是平日睡太多身子才不适的?真是奇哉怪哉。
正胡思乱想着,耳边隐约传来一丝若有似无的笛声。
笛声?
宫里怎么会有笛声?
听这声音,似乎挺近,谁这么大胆敢在皇帝的地盘肆无忌惮吹笛子?该不会又是哪个想勾搭玄睦的小宫女吧?
这事儿还真不新鲜,之前就有个小宫女蹲守玄睦途经之处唱小曲儿,那小模样长的,余小晚都觉得好看。玄睦还真夸了她,说她唱的艳而不俗,甜而不腻,着实不错,然后……便把她送去皇后的凤鸾殿,让她给司徒晴兰唱去了。
想起那倒霉催的小宫女,余小晚只想给她点蜡。
那笛声随风而来,依稀还在,她钻出狐裘,竖着耳朵听,真好听,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听着听着便有些不对了,她晕晕乎乎钻出了狐裘,着了魔般朝外爬去,小顺子裹着被子在脚踏上呼呼大睡,根本不曾察觉她的离开,她一路爬出大殿,躲过侍卫,顺着笛声而去。
更深霜重,天寒地冻,余小晚却仿佛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想靠近些听那笛声,越近越好,越近……越好……
穿过殿廊,爬过冰冷的玉石阶梯,她迷迷糊糊,混混沌沌,待反应过来时,已到了一处连廊小亭。
远远便见亭下立着一人,那人长身玉立,执笛横吹,夜风缱绻着他额旁的碎发扑扑簌簌,紫衣袍摆随风微扬猎猎轻响,亭檐雪水滴滴答答交替而落,亭下四角宫灯烛火飘摇,那身影置于其间,越发显得虚无朦胧不似真人,恍如仙祗。
余小晚的心隐隐抽痛着,这是梦,这一定是梦,不然,她如何会在大玄皇宫见到他?
这人,便是化成灰她都忘不掉。
耶律越,白晨之……
为何即便是做梦,她都要是蛇身,无论如何心痛,都流不出一滴眼泪。
呜咽的笛声依然萦绕耳畔,余小晚不受控制地向他蜿蜒而去,越爬越近,越爬越近,终于爬到了……他的脚下。
他停了笛声,缓缓转过身来,垂眸望向她。
琥珀色的眸子晕着跳动的宫灯,一如往昔,不染纤尘,却幽深的望不到底,那冰冷的面容,修竹带露,清隽依旧,却再不复温润,更没有一丝的表情。
“不过是条普通的竹叶青,竟被夸大成玄武。”
他俯身蹲下,声音轻浅无波,唇角缓缓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笑意很冷,不入眼底。
“乖,听话。”
什么?
不等余小晚反应过来,他探手过来,抚向她冰冷的蛇头。
痛!
指尖挨上的瞬间,仿佛苍雷贯体!剧痛难忍!
她立时软趴在地,脑中一片嗡鸣,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只剩那难以忍受的剧痛!
咔啷!
【系统重置完成,马上进入系统界面,请稍等。】
脑中突然弹出一个提示框,像是一剂强效止疼针,剧痛一扫而空,来得突然,去得更突然。
余小晚茫然地趴在地上,半天反应不过来。
怎么回事?刚刚她真的有痛过吗?
一切太过猝然,余小晚自己都有些糊涂了。
晃晃悠悠抬起头,正对上那双琉璃般的琥瞳。
噗通!
明知不该,却还是忍不住心脏停跳了一拍。
耶律越又探手抚了抚她的蛇头,淡淡诉出一语:“去吧。”
去哪儿?让她回去的意思?
近一年不见,余小晚竟有些舍不得,可不容她踌躇,耶律越已站起身来,执起横笛再度吹奏。
笛音响起,余小晚只觉脑中昏昏沉沉,耶律越的身影渐渐迷蒙……
第187章 鬼眼丑皇的心尖宠(40)
那笛声不似方才的呜咽, 曲调古怪,时而缱绻,时而阴冷,如情人颠鸾倒凤辗转吟哦, 又似鬼魅仄仄低笑噬魂吞心,这不是苍国惯有的曲风,更不是西夷,也不是番邦小国, 这到底是……
等等!怎么回事?
不过胡思乱想了这么几句,余小晚的身子竟自顾自地朝外爬去,爬出了小亭,爬向了不远处的大殿。
不对!
绝对有哪里不对!
余小晚这才想起, 方才她虽寻音而来, 却并非她想来, 而是受那笛声蛊惑,蛇身不由自主。
这难道是……
控蛇术!
她曾听玄睦说起过, 那巫族残卷中记载了许多五花八门, 西夷所得部分, 也就是耶律越当日书于玄睦部分,记载的并不是巫族最为闻名的医术毒术, 而是符箓蛊术还有五行八卦乱七八糟的。
这控蛇术便是蛊术中的一种,称之为……音蛊。
以音为蛊, 初学者, 可控蛇虫, 名为控蛇术;小成者,可控虎狼,名为驭兽术;大成者,可控人,名为傀儡术;而大成之上,尚有至尊者,可控魂灵,名为招魂术。
总之,但凡活物有灵识者,均在音蛊所控之列!
不过据玄睦所说,音蛊极难,小成者尚还存于巫族传说之中,而大成者却是坊间野话里都闻所未闻,倒是虫蛊控人之术传说不少,至于至尊者就更不可能了,即便真有,想必也早已飞升成仙。
可这世间真的有仙吗?余小晚深表怀疑。
只是修习巫族秘术不仅需巫族血脉,还得血脉浓郁者方可,当日她曾好奇的问过耶律越为何不习,耶律越说他试过,可惜血脉稀薄,根本习不得,为何如今竟突然会了这控蛇术?
那笛音操纵着她到了大殿前,守门的御林军都是玄睦亲卫,自然认得她,更是晓得她是玄睦的心头肉,连禀告都不用,直接便给她开了殿门。
殿中宾客满座,玄睦端坐主位,朝中文武大臣俱在,还有数位他国来使,一片鼓乐升平,嘈杂之声遮住了那怪异的笛声,可它依然存在,余小晚虽听不到,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向前爬行。
舞姬们看到有蛇,吓的纷纷躲避,个别几人竟还惊叫出声,被一旁人赶紧捂住,生怕惊扰了圣驾满园子人都得送命。
朝中大臣倒是都见过她,不曾慌乱,几个外来使者面面相觑,虽不曾见过余小晚,可都听说过玄武神君,一个个都纹丝不动静观其变,可偏就有那么一两个自以为聪明的,就想给玄睦找点难堪,顺便探探新帝虚实。
“呔!哪里来的毒蛇,看小王要了尔的狗命!”
分明都说是蛇了,怎又成了狗命?
蛇身不受控制,余小晚只能继续前行,无法躲避,却半点也不慌张,还有心思吐槽。
那不知哪个犄角旮旯来的陀罗小王子,戴着阿拉伯式裹头长布,哗啦一声掀了案几,几上酒菜盘碟摔了一地,他不管这些,只管举着案几朝她奔来,照着她的七寸就砸了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几点银光闪过,扑通一声,陀罗小王子跪了!
“谁?!谁偷袭小王?!”
不等他站起来,皮肤黝黑的某小国使臣也冲了过来,仗着会点武功,玉箸一双,一支扎蛇头,一支钉七寸,直冲余小晚而来!
余小晚自己都有些诧异,她这是有多信任玄睦,竟一点也不怕。
玄睦果然没让她失望,叮叮两下,玉箸被银针击落,他足下轻点,不顾满堂朝臣宾客的惊愕,轻飘飘落在余小晚近前,俯身将她捞起,眉心微蹙。
“怎的不让小顺子送你过来?看这身上冰的!”
一挨上玄睦,余小晚的身子自动停了,可嘴却不受控制,缓缓张开。
玄睦并未发现她的异样,只顾得赶紧将她揣进怀里贴身暖上,那么冰的一坨,冻得他接连打了数个喷嚏。
“吾皇不仅器宇轩昂,竟还有如此高超轻功,果然是真龙下凡!”
“吾皇深藏不露!”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隔着层层叠叠的衣襟,满堂的恭维声依然震耳,余小晚浑身颤着,卯足了全身的力气想合上那越张越大的嘴,却根本就是蚍蜉撼树!
她不懂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耶律越一个身份敏感的驸马爷,怎会被封为安国公?这不仅仅牵扯品阶高低,说起来不过比二品侯高了两级而已,最重要的是“安国”二字意义深远,非德高望重者绝不会轻易赐封。
且,他毕竟身负西夷血脉,苍国派谁都不该派他来当使臣,这不是啪啪打脸苍国无人吗?
这些都暂且不谈,耶律越操控她究竟是想怎样?
想让她咬死玄睦?
不,不对!
玄睦不是莲妃,他身上从来不缺解毒|药,怎可能轻易被蛇咬死?!
即便他身上没有解药,太医就在殿上,太医院也不远,只消让人立时吸出蛇毒避免扩散,再赶紧回去取了解毒|药一样无碍。
耶律越虽不及玄睦老奸巨猾,这点道理也该明白。
那他究竟有何目的?
容不得细想,那明明听不到的笛声却仿佛响在脑海,操控着她张大蛇口,朝着襟口毫无防备的脖颈直扑了过去!
咔啷!
【系统界面载入成功,顺便升级到SZJW3.0,新增8682安全卫士,检测到宿主肉身有音蛊负面状态,是否开启紧急清除?】
除除除!快除!!!
蛇口已咬上了那脉动的脖颈,尖牙微刺,眼看便要咬破皮肉注入蛇毒!
呼——
身子骤然一轻!
再睁开眼时,余小晚已飘在了大殿半空。
咔啷!
【选择方案一:使用离魂道具。排除方案二:使用百无禁忌道具。消耗离魂道具一枚,扣减积分50000,剩余积分2860500。】
余小晚顾不得搭理系统,赶紧低头去看玄睦,也不知那蛇牙到底咬上没。
殿下已有人察觉不对,方才那跪了的陀罗小王子突然站了起来,指着玄睦的脖子大叫道:“陛下小心!那毒物想咬你!”
这一声可不小,众人的视线全都聚了过来,他们都听说过玄武神君火龙神君这些噱头,一个个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余小晚恍然明白了耶律越的用意,他并非想要玄睦的命,他不过是想当着满堂朝臣使臣的面,当着全天下人的面,给玄睦难堪,打玄睦的脸!
如今天下谁人不知玄国新帝是火龙神君下凡,豢养的小蛇乃玄武神君下凡?
高位者自然不会轻信这无稽之谈,可平头百姓却是津津乐道,三人市虎,何况天下这么多人,如此口口相传,信者不知几凡。
玄睦若当众被她咬中,必然威严扫地,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明白归明白,余小晚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耶律越所为。
他为何要如此?受苍帝之令?可他为何要替苍帝做事?而苍帝又因何信任他?
或者,是为私仇?可他与玄睦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私仇,都是因国而起。
玄睦将软下的蛇身塞回衣襟,刻意歪了歪头,露出毫发无损的脖颈给他们看。
“诸位多虑了,方才玄武不过是抱怨朕深夜不归,不顾惜自己也便罢了,诸位远道而来,本该好生安歇,倒是朕疏忽了,今日这洗尘宴便散了吧,未尽之事,明日再续。”
玄睦的脖颈远看确实像是毫发无损,可余小晚向下飘了飘,凑到他近前再看,隐约可见四个浅浅的血点,不过,也无大碍。
她总算放下心来,随着玄睦一同离开大殿,刚走出殿门,迎面便见耶律越信步而来。
夜色昏暗,宫灯摇曳,雪水滴答而落,耶律越一身酱紫官袍,行于殿廊之下,与那夜色将容将现,越发显的虚无缥缈。
“苍国来使耶律越,参见陛下。”
耶律越抱拳行了个礼,嗓音和煦,举止温雅,形容更是醇良无害,仿佛方才控蛇伤人之举与他全然无关。
玄睦微微颌首,并未多言,只道了句:“夜深天寒,早些回去歇着吧。”
耶律越躬身让路,玄睦抬步过去,余小晚本是悬在玄睦身侧同进同出,此刻却止了步,于公于私她本就打算去寻耶律越,如今刚好撞见,倒省了她的事。
玄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殿廊尽头,耶律越也转身回了大殿。
殿中诸人还未散尽,小太监们忙忙活活地送那些个来使离开,耶律越寻到同来的一名苍官,披上大氅,这才随着小太监一同离宫。
一路无话,回了驿站,耶律越步履匆匆,直奔寝卧,余小晚紧随其后,还在奇怪他究竟在慌张什么,一推门,便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刘子!
耶律越当日的贴身小厮!
许久不见,刘子比之过去大不相同,眉宇间多了几分稳重,举手投足似乎也干练不少,见耶律越进来,他赶紧过来解掉他的大氅。
“爷不必忧心,这屋中暖和,锦儿已好多了。”
锦儿?
余小晚脑中瞬间闪过了那只土肥圆。
不会吧!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脑中不过刚闪过这个念头,便听床榻之上扑棱棱一阵拍翅声,随即床幔东鼓一块儿,西鼓一块儿,熟悉的鸟鸣传入耳膜。
啾咪啾咪!啾咪啾咪!
【娘亲娘亲!小呼呼闻到娘亲的味道!】
耶律越上前撩开床幔,那蠢笨的土肥圆还在里面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又撞了几下布幔,这才窜了出来,一见余小晚,立马两眼放光,直扎了过来!
余小晚惊喜交加,对这只蠢啾她还真有些想念,可眼下不是亲热的时候,况且她想亲也亲不起来,她是灵体。
她任由小呼呼蠢蠢地奔向她的左肩,扑空,险些撞到对面墙上,再傻呆呆地绕回来继续奔向它梦寐以求的左肩,继续扑空,周而复始。
看着它那蠢笨不知变通却执着无畏的样子,她突然有些感动。
只认她一个,只执着于她一个,除了她任何人都不行!
这种被强烈需要的感觉,一路暖进她的心里。
她可以喜欢这只鸟,任务也好,什么都好,通通与它无关,可以随心所欲的喜欢。
那土肥圆第N次冲刺失败,拍了拍翅膀,再度冲了过来,余小晚心疼它累,转头看了一眼那软乎乎的床榻,轻飘飘过去,侧身靠坐床榻地边,左肩刚好穿透床梆,与那柔软褥子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