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咻!
无数邪眼瞪得溜圆,无数毒液呲呲拉拉直朝她喷了过来!
那么密集的毒液,根本无处可躲,她几乎已闻到了皮肉腐蚀的恶臭,本能的转身将小仙狐炭黑的尸首护在身下。
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师父父……
师父父!!!
呼唔——
突然一道冰蓝光痕闪过,骤然光芒万丈!
不等她看清,那千眼邪魔惨嚎着闭上了所有的眼,掉头逃走。
她这才拂开乱发转头望去。
师父父一袭白衣立于雪中,流云游过他的袍角,半绾的青丝逶迤在地,所过之处,妖风化云,黑雪转白。
“师父父!”
她抱着小仙狐的尸首跪坐雪地,又惊又喜。
可师父父只看了她一眼,立时转过身去。
“师父父?”
她的师父父背身而立,青丝微拂,抬手一挥,几道光痕流萤一般自她脚底环绕至肩头。
扑簌簌——
火红的裙裾缓缓浮现,迎风猎猎。
她……她一直没穿衣裙的吗?
好像……好像是的。
师父父转身向她伸过手,“过来,为师带你离开。”
师父父冰蓝的眸子如冬夜寒星,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美得她移不开视线。
她缓缓伸过手去,啪唦,小仙狐的尸身掉在雪地,她突然想起它来。
“师父父救救它!救救它!”
“它已魂飞魄散,只留丁点精元残留塔冢,根本不能聚魂。”
若师父父都救不了,只怕这九重天,再无人能救了。
“真的没办法吗?九重天那么多仙草!就没有一样可以救它的吗?”
“没有。”
“不管什么办法都不行吗?”
“不行。”
“把我的命分它一半也不行吗?”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滴答而落。
她无法想象小仙狐真的死掉会是什么样子,她不能没有它。
它是她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
她虽是只乌鸦,却分得清楚,这九重天上下,只有小仙狐与师父父对她最好,其他人,便是好,也都是虚浮的,经不起丁点考验。
眼泪一滴滴流下,落在雪地熔金般流淌,金光驿动。
越清帝尊望着她泣不成声的可怜模样,冰眸阖了阖,“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
她瞬间张大了泪眼,“什么法子?”
“为师可以救它,但是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任何事,你再不能踏入一重天。”
“为什么?”
越清帝尊不答,只问:“你可答应?”
只要能救下小仙狐,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鸦儿答应!”
“万万记住,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任何!绝不可去一重天,记住了吗?”
“鸦儿谨记!”
师父父并未再多言,布下结界,挡住闻风而来的邪魔凶兽,抽出自己一缕元神,重聚小仙狐神魂,又抽出一根仙骨,重塑小仙狐真身。
她抱着浮出一丝气息的小仙狐,火红的皮毛随风浮摆,与她猎猎红裙几乎融为一体。
咔咔!轰!
越清帝尊元神受损,结界外邪魔太众,结界不堪重负!
越清帝尊极为敏锐,一个覆手,一层层防护法阵全都罩在了她与小仙狐身上。
罩外结界崩塌,到处狂风大作。
待她再抬头,越清帝尊一身白衣已成血衣,清冷如霜的面容盈满猩红血色,分不清究竟是他的亦或是邪魔凶兽的。
“师父父小心!”
一场混战避无可避!
她第一次见识到师父父的强大,无论邪魔如何纷至沓来,他都巍然不动,血衣飒飒,半绾青丝迎风猎猎,那变幻莫测的仙法,层出不穷,一批批妖兽死去,一个个邪魔倒地,到处都是鬼哭狼嚎,尸首遍地,血流成河!
“走!”
师父父趁了空隙,猛地将她与小仙狐送出擎天塔。
可师父父却并未出来。
她紧紧抱着昏迷不醒的小仙狐,跌坐地上,等了又等,实在等不下去了,心慌意乱地起身跑去九重天。
她上不去第九层,只能找尚心仙尊,他似乎是整个九重天除帝尊外最厉害的。
“帮帮师父父,他,他被困在擎天塔,到现在都还没……”
不等她说完,尚心仙尊立时飞了传讯灵符联络了晔昊帝尊。
四位帝尊很快赶去了擎天塔,她守在塔外等了又等,等到小仙狐醒了,他们没出来,等到满九重天都得了消息跑过来,他们还没出来。
有人在人群窃窃私语:“那仙娥是何人?为何竟看不透她的仙阶?”
“是啊,那是谁?这般花容月貌,若是见过不该忘记才是。”
“果然貌美,比之九重天第一美仙尚月仙尊还要美上许多!”
“她是何人?”
“何人?”
“是何人?”
九重天以下,根本无人能看出她的真身。
尚月仙尊专注于擎天塔,听了议论,这才蹙眉望向她。
没认出她来,也没认出她怀中脱胎换骨的小仙狐。
“尚危仙,开天眼探探她是何方神圣?”
尚危仙尊双指并拢带着微芒划过双眼,“尚日仙尊!她是尚日仙尊!”
这一声不高不低,却刚刚好传入众人耳朵。
“什么?!那只乌鸦?”
“这是幻化之术?”
“不!不是!这……这是化形,她化形了!”
化形?
她终于有了点反应,低头看了看自己,好似确实比平日幻化的虚像真实许多。
好端端的,怎的突然化形了?
小仙狐窝在她怀里,抬眸蹭了蹭她,妖冶的金眸倒映着她的面容,美丽又陌生。
螓首蛾眉,琼鼻樱唇,一双彼岸花般猩红的眼眸,映着红裙猎猎,熠熠如火。
这是她吗?
真的……
是她吗?
“咕咕。”(你果然是这九重天上下最最好看的。)
她摸了摸它毛茸茸的狐狸毛,换来带着倒刺的舌头扫过她的脸颊,还有压低了嗓音的安慰。
“咕咕。”(你师父父一定会没事的,我能感觉得到。)
话音未落。
轰隆!
塔中突然飞出几道身影。
缪落帝尊身负重伤,靠着晔昊帝尊重重落在地上。
师父父随后也被两帝尊架着出来,腥血顺着脚尖滴答一路,衣衫褴褛,奄奄一息。
师父父看到了她,勉强按住要带他回九重天的帝尊们,看着她跌跌撞撞冲到他面前,艰难抬首,费尽气力,只挤出两字。
“回……家……”
压抑了许久的眼泪,蜂拥而至,她想抱抱师父父,可他伤得太重了,根本无从下手,只能举着无处安放的小手,傻了一般哽咽着。
“回……回家……鸦儿这就跟师父父……回家……”
师父父伤得很重,真的真的很重。
她第一次知道,不死不灭不代表不会受伤,也知道了元神于一个仙者来说真真儿是比命都重要!
所有成仙者,除了三魂七魄之外,还有元神镇守,魂飞魄散不要紧,只要元神还在,没有哪个仙者会傻到自损元神。
尤其是归元界帝尊,除非自毁,他们的元神不死不灭。
这是多少仙者穷尽生死所追求的。
可换而言之,一旦自损,便等同于放弃不死不灭,彻底修复之前,一旦遭遇变故,也会如普通仙者一般灰飞烟灭!
晔昊帝尊说,小仙狐是被她的炙阳之焱瞬间碳化的,它肉身死于妖雪寒冻,神魂却灭于她的炙阳之焱。
只是她刚刚解开上古封印,仙力还不稳,这才保留了一丝小仙狐的神魂碎片在塔里,可随时都会消散。
不得已师父父只能赶在它彻底消散之前,在那般危险的塔中迅速聚魂。
晔昊帝尊还说,若非师父父自损元神,还抽了仙骨,完全可以毫发无损带她离开。
师父父为了救小仙狐居然做了这种傻事!
或者说,是为了她……
她没心思打听什么上古封印,她只担心师父父。
帝尊们都受了伤,可都不如师父父严重,除却自顾不暇的缪落帝尊,其他三帝都帮师父父输送仙力疗伤,连尚心仙尊都来尽了绵薄之力。
其实不止尚心仙尊,尚月,尚危,尚昂……几位宫主都想助师父父疗伤,除却尚心仙尊,都被晔昊帝尊拒绝了。
他们灵力太浅,杯水车薪而已,还不如留着敦实自己的根基。
日以继夜的疗伤,各色仙草丹药轮番服用着,月余之后,师父父终于醒了。
可顾不得同师父父说上两句话,帝尊们就催促师父父闭关疗伤,他的伤情不容拖延,何时元神复原,何时再出关,怎么算,起码也得十万八万年。
师父父受伤过重,推算不出究竟是何人害她。
几位帝尊再三保证,定会揪出背后主谋,让师父父安心。
临闭关那夜,师父父将她唤到榻边,嘱咐了许多,最要紧的还是那一句。
“切记,万不可再去一重天!”
她举双手保证,“打死不去!”
师父父病殃殃靠在榻边,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冰蓝的眸子仿佛也淡了许多,只有那唇因刚喝了温热的药,沁着薄红,不薄不厚不艳不黯,好看的紧。
她似乎有些明白小仙狐夸赞她好看的心思,不管师父父变成怎样,在她眼中他都是这九重天上下最最好看的师父父。
“此次闭关,少不过八万年,有些事还是告知你为好。”
师父父说她是开天辟地早已绝迹的上古神兽——三足金乌,万万年前,三界震荡,混沌颠倒,十日同升,三千大世界,三万小世界,几乎都成死地。
为保世间安宁,身为阳冕帝尊的她自损元神,逼落九日,这才剩得一日东升西落。
而她也因元神耗损过重,几乎灰飞烟灭,为求自保,她自封残魂,坠入凡间,借着轮回吸收尘世之力,缓慢修复。
那时,师父父还不是帝尊,甚至连仙门都尚未踏入,只是万千世界里一普通修道之人。
如今,万万年过去,她的元神依然尚未修复完全,可封印却被一道天雷劈出缝隙,这才飞升上了九重天。
师父父还说,如今知晓她身世的只有五位帝尊,她重回归元界前,还是暂且保密为好。
这个她是能理解的,师父父曾专门讲解过上古神兽,三足金乌便是其中之一。
若不踏入归元界位列帝尊,只怕会被有心人捉去签了主仆血契,从此沦为召唤兽。
师父父平日话不多,可那夜千叮咛万嘱咐,只怕是把几万年的话都说完了。
“绝不可再去一重天!”
“绝不可告诉任何人你的真身是三足金乌!”
最末,师父父突然噤了声,隔了许久才淡淡问她。
“你可愿助为师一臂之力?”
“愿!”
“若是要牺牲极为重要之物呢?”
“师父父比这世间所有都重要!比鸦儿都重要!”
她跪趴在塌边,抱着师父父的手贴在脸旁,师父父的手冰凉凉的,凉的她心里酸酸涩涩。
“师父父让鸦儿做什么,鸦儿都愿意。”
“那……”师父父顿了下,冰眸迎着跳动的玲珑火逸动着点点薄光。
“那什么?”
话音未落,眼前一黯,师父父突然探身过来,轻吻上她的唇。
那夜,她睡在了师父父房里,师父父本是亲吻着她的,还褪去了她的衣裙,却突然滞住了,撩过薄被盖在两人身上。
“师父父?”她扑闪着绯眸茫然地望着他。
师父父的冰眸隐约颤了颤,低头又吻了吻她嫣红的唇角。
“这已够了,足够了,还是……留给你吧。”
她没明白师父父这话究竟什么意思,师父父已搂着她,轻抚着她的长发。
“睡吧。”
靠在师父父胸膛,听着那么近的心跳,还有拂在耳畔的清浅呼吸,她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日晨起,师父父唤醒她,没有用仙法,而是亲手帮她穿衣梳妆,送她出了房门,斑驳的霞光落在他的脸上,冰蓝的眸子仿佛都带上几丝暖色。
师父父轻轻落了一吻在她额发,闭上眼,长睫微颤,说了最后一句。
“从今往后,只是师徒,再无其他。”
再无其他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问,帝尊们来了,他们鱼贯而入,晔昊帝尊侧身而过时,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不过片刻,房内传来师父父痛苦的低吟,她心急如焚,想进去却被屏障弹了回来。
“师父父!师父父!”
痛苦声持续了很久,待她回过神来,满脸湿漉。
师父父到底怎么了?她不晓得,可她突然很难受,难以言喻的难受,好像有谁在拼命撕扯她的心脏。
终于,师父父没了声音,殿门大开,晔昊帝尊走了出来,指尖多了一只萤光闪闪的白蝶。
“你师尊闭关这几万年,便由它来护你吧。”
她亦步亦趋送师父父去闭关,不敢流泪,怕师父父担心,强忍着,憋得两眼通红。
“师父父,你,你早些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