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嫣古怪地看了一眼刘舜...这个哥是怎么肥四?且不说还没人敢怠慢她,最多就是背后有人议论两句有的没的而已。就算他说的都对,那这种话题是很敏感的啊!类似于告黑状了。他们的关系到了可以说这个的份上吗?
而且告诉他了他要怎么办?搞死别人吗?
讲真,他们虽然是表兄妹,但真的只是塑料兄妹情啊!陈嫣估计,一半是为了大舅在‘装’,另一半是为了刘乘在‘装’,不然他们两个大概也就是宫廷之中最为常见的‘熟悉的陌生人’。
问这种话,容易让人有一种他要为她出头的错觉。可、可这样更奇怪啊!陈嫣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阿嫣!”拯救气氛的又是刘乘——陈嫣和刘舜之间那低迷的气氛一向靠刘乘拯救。不过这次并不是有意为之...看起来他总算挣脱了那个过于热情的‘包围圈’。明明是春日里,却额头都汗湿了。
陈嫣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他,指了指额头:“全是汗,擦擦吧。春日里暖和,却常有轻风,流汗之后容易风寒。”
更重要的是,刘乘身体不好。如果抛开陈嫣夏天容易发病这一点看,他的身体其实比陈嫣还要‘病歪歪’。而且陈嫣的身体明显是越养越好的,身边家人也渐渐放心。但刘乘不同,年纪渐渐大了,身体还是一场病就能带走的样子!
不过这个就不用说了,大家都知道,说出来也只是让人多发愁一分而已。
刘乘还没有说什么,旁边的刘舜到是先‘哼’了一声。瞥了一眼陈嫣:“你这话倒像是乳母会说的了。”
直白一点说,就是有点儿多管闲事和故作老成了。
“舜!”刘乘警告地看了一眼弟弟。虽然刘乘身体不好,但两人之间做主的向来是他——一方面因为他到底是兄长,另一方面,和普遍认知的不同,看起来温和无害的刘乘心思要复杂的多,而以难搞定出名的刘舜其实心思挺简单的。而宫廷这么个环境,有的时候一步错、步步错,而且还容不得错!由刘乘来主导,两兄弟才能在没有母妃庇佑的情况下,安安稳稳了这么多年!
这个时候刘乘的警告看上去并不严厉,但却是确实有用的。至少拽的飞起的刘舜一下就不说话了,只是侧头看向殿外,仿佛那里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反正不会回头看一眼!
刘乘擦擦汗,又将手帕捏在手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舜的性格向来如此...阿嫣有何事?”
“无事就不能来?”陈嫣笑着反问,等到刘乘窘迫地说不出话来了才道:“宫中送别人太多了,听闻大巫占卜吉日在后日,明日乘表兄与舜表兄能否赏光...”
陈嫣是想送送刘乘和刘舜...好叭,主要是刘乘。刘舜实在是太熊孩子了,就算知道他并无恶意,陈嫣也没有自找不快的癖好。
“到时一定去!”刘乘答应的很爽快。
陈嫣得到了答复,又看到姐姐陈娇正在另一边向自己招手,便告辞离去了。
等到人都走了,刘舜才重新转过头来,不满道:“皇兄自己去就是了,如何擅自做我的主?”
“舜不去?”刘乘反问。
刘舜被堵的说不出话来,说去?那不就是自打脸?说不去,那倒是很硬气。但刘舜敢肯定,他要是说不去,兄长明日出门就能不带自己。至于陈嫣那里,有的是说辞应对过去——想到这里他更加不快了!
陈嫣肯定没有实心实意地想要邀他,只不过是邀了兄长,不好单撇下他了而已!
在刘乘眼里,这个弟弟未免太好懂了,几乎一眼看的到底。
而在刘舜眼里,则是这个兄长太‘可怕’了一点,看穿人心是他的拿手好戏!想到这里的时候刘舜心中其实是不乏恶意的...陈嫣说到底也是被他兄长骗的那一个!他可不信兄长会是因为一两句话就窘迫的人!
陈嫣在第二日单独给刘乘刘彻送别,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是提前送上礼物,等到明日两人离开长安的场合她一个小孩子就不会出面了。
“去到诸侯国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身体健康比别的都重要!”陈嫣其实也没有什么能对这两个表哥说的,诸侯国的事情这两人比自己懂的多得多!人家从小就是学的这个。到了最后,也只能祝身体健康了。
祝福是直率而真挚的,无论是刘乘还是刘舜都不可能丝毫不动容——以他们的位置,宫廷的环境,人生中没有太多真挚的东西可以握在手里。
等到离开长公主府,刘舜带着一半的嘲讽,几乎是破罐子破摔地道:“陈家阿嫣到底是如何在宫廷之中长大的?和我也能交心...怕不是和谁都能交心了!日后被人卖了还不知呢!”
又过了一日,诸侯王就藩离开长安,陈嫣午后正在安排自己过两日也要离开长安的事情。看了看天色,道:“清河王他们此时该出长安城了罢?”
古时出门本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礼节繁琐。更何况还是诸侯王就藩...就算此前已经完成了告宗庙之类的仪式,今天也得去到两宫拜别太皇太后、太后、天子吧?这一套仪式下来至少半天功夫。
旁边有婢女并不懂陈嫣话中的意思,道:“翁主欲知此事?奴婢这就遣人去打听。”
陈嫣听后怔了怔,回过神来摆了摆手:“不用了。”
当然是不用了,窗外的庭院鸟语花香,忽然几只鸟雀被惊奇,扑着翅膀往外飞去。陈嫣低下头,没有人看的到她的神色——她为什么一定要等诸侯王就藩才走?就为了送别刘乘他们?
不是的,真要是送别,提前相送又有什么的呢?
只是、只是诸侯离开长安就藩,这本身就是一个标志,标志着先帝的痕迹逐渐被抹去,先帝的儿子即使再年幼也不能呆在长安了,长安宫廷,属于天子,和天子的儿子们,这一向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
公元前141年,孝景皇帝刘启去世,同年,少年天子刘彻继位——陈嫣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时代已经过去了。
而她,即使是重来一生,似乎也没有什么父亲的缘分。,新m.. .. ,,,
桃夭(1)
公元前136年, 建元五年,初春。
阳陵邑县城中淫雨霏霏, 路上行人不多,倒是往来的马车偶尔走过,发出车轱辘滚过石头地面的声音。
雨水将石板地面洗刷地格外干净,整个县城都格外好看。而在靠近富贵人家居住的闾里中这一点更加明显——这里本来就营建地更加用心,就算是街道的石板也比别处平整许多。再加上一座又一座占地面积颇大的宅邸鳞次栉比,隐隐露出宅中漂亮的屋脊、飞檐一角、花树成荫, 可以说是画上景了。
一辆由两匹枣红色骏马拉着的马车打破了这一片的宁静, 马车中乘坐的主人也丝毫没有心思欣赏着雨中美景!他只是催促着车外的车夫:“快些!再快些!”
“吁——”车夫尽量操纵着马匹,心知这已经是最快的了, 但还是要勉力为之。直到到了一处宅邸, 这处宅邸从门脸来看并不怎么招摇,但所处的位置真是极好的——车夫此前已经驾车来过这里,所以知道这里就是目的地。
“家上,至矣!”车夫回头小声道。
说着跳下马车横栏,然后扶着主子下马车。
马车主人下车下的有些着急,甚至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站稳了, 这才抬头去看这宅邸。也顾不得雨水落在身上, 只赶紧向门口的阍侍拱手:“在下乃汝南郡董山!求见不夜翁主!”
门口站着两个阍侍, 都穿着灰色短衣,是再普通不过的仆人打扮,最多就是比一般的仆人整洁一些。只不过看在董山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如今的风尚是什么?当然是崇尚奢华!
简朴节约是汉初的事儿了,随着几代统治者休养生息,民间越来越富有,贵族之家积累的财富也越来越可观。时间久了,原本朴素的风气也就没有了!如今别说商人违反规定,能穿多奢华就穿多奢华,就说豪门大户的连仆人吧,人家也穿丝绸呢!
但眼前这两个小仆,竟然还穿的这样朴素简单?
董山当然不会觉得是此间主人财力不够雄厚,事实上,若是此间主人的财力不够雄厚,世上也没几个财力雄厚之人了!那么是此间主人真就这么简朴?那也没有。董山曾经见过那位出行,跟随身边的婢女也是穿丝绸、戴金银的。
说实话,若不是知道自己确实没有走错门,他真心会怀疑呢!
两个阍侍却不知道眼前这位客人想了那么多,听了他的名号,又查验了信物。这才道:“原来是董先生,确实是与家主人相约...只不过,该是晌后的事了罢?”
一个阍侍请他进门,又有些疑惑。
掏出手帕擦拭着雨水打湿的头发和脸,董山只能略作解释:“怕来迟了...”
这下阍侍懂了,也不多做废话,将此人引入整个宅邸靠外的一个院子,道:“董先生,此处乃客人临时招待所在...此时我家主人尚在处理别事、见别的客人,恕罪、恕罪!”
董山哪里真敢受这个,连忙道:“哪里的话,本就是在下来早了!翁主事忙,自然是早有各种安排的。”
阍侍倒也没有再谦虚几句,而是直接受了这话。点头好几下,然后才叫来了这院子里的奴婢:“这位是汝南郡的董先生,今日要见翁主的,你们好生招待!”
董山在单独的房间里坐了好一会儿,说实在的,他并没有被怠慢——有一个僮仆和一个婢女专门招待他。僮仆在炉火上煮着蜜枣羹,他自在一旁烤火。而婢女则是为他找来了干爽的布帛,擦干头上的水,还脱下了他的外衣,在一旁烘干。为了遮盖炭火烘干的烟火气,还在最后用熏炉熏香。
中间还有一个大婢女来过,为他送上了一些干果、点心、果脯之类。姿态举动都很好,显然是精心调.教出来的。
但就算受到了这样的优待,董山还是非常焦急...若是贪图这一点儿享受,他就不该冒着雨从长安赶到阳陵邑,然后在阳陵邑等了半个月,期间到处拉关系、花钱,最后才在今日登门!
说起来汝南郡董家,虽然没有偌大的名头,可也是一郡之中数得着的大商贾了。他要是想享受,在自家有比这好的多的享受!
如今费了老大力气,总算踏进了门槛,比起之前徘徊在门前不得入可以说是进步巨大!然而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就越是等不及。
董山站起身来左右踱步,忽然,他好像听到了院子里还有动静,便站到门口去看,发现还是之前那个阍侍,又带进来一个人。
皱了皱眉,眼睛一扫看到房间里的小婢女,打听道:“姑娘...这些人...?”
小婢女连忙道:“奴婢担不起客人称呼——客是想问外头新至的客?”
“是、是、正是呢!只是不知方便不方便说,若是不方便也就罢了!”董山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小婢女特别嘴松,只能抓紧机会问道。
“哪里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告诉客也无妨!”小婢女似乎乐于卖弄,便指着院子里其他屋子道:“府上有两个前院是用来专门暂时待客的,这几日好多客人来拜访,多和客差不多呢!”
董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不过想到最近商界的情况,也只能苦笑了——这种事早该想到的!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不过是长安西市的曹家和邓家‘打起来’了而已!
长安九市,最出名的当然是东西二市!其中东市主要以作坊为主,算是个工厂区。而说到做生意、繁华程度、规模等等,还是首推西市。而偌大的西市,又被十几个大商贾瓜分,其他人也就是捞个汤汤水水而已,大多还跟在这十几个大商贾屁股后头,自认为随从一般。
曹家和邓家都是西市这十几个大商贾之一,而且还是其中靠前的两家!曹家据说和平阳侯家有亲戚关系,呃...至少是一个家谱上面的。不过也有传闻,曹家往上数两辈是个连姓都不知道的乞丐,是抓住机遇发了财,这才花钱攀上了平阳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