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贵女——三春景
时间:2020-04-08 08:37:00

 
    作为家里的‘老祖宗’,可不是家里说一不二的人物么!
 
    想想这样的一生,陈嫣甚至觉得有些恶心!
 
    曾经的她就是一个年轻女孩,心远没有到枯萎的时候。她喜欢那些鲜活明亮的东西,喜欢意外中的怦然,一潭死水只要想想也觉得可怖。
 
    于是事情没办法回到原点了,她只能接下去做。而既然选择了接下去做,她就没办法将其中阴暗的一部分交给别人了。将本该自己背负的阴暗丢给别人,然后就假装不存在了?如果她真的那样做了,她才会真的看不起自己。
 
    听着马魁的属下报告种种情况,陈嫣心中也在分析。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几个搞运输的被交通号挤兑地活不下去了而已。这些人将来要么不做运输了,要么被陈嫣收编,然而无论选择哪一种都会损失一定的利益,这是当然的。
 
    交通号在搞收编的时候很受散户们的欢迎,因为散户在接单上没有什么优势,更没有大的靠山可以依托,在进入交通号之后日子反而过的比之前要好。但这些原本属于大商人所有的车队就不同了,交通号只会摧毁他们现在舒舒服服的生活。
 
    被交通号收编?或许这也是一条出路,说不定会比过去的发展更好。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展望不了这么多,他们想到的只是自己被吞并了!
 
    现在几个被交通号打垮的家伙纠集在了一起,准备合营一个类似交通号的生意出来...怎么说呢,这些人必定是不会成功的,陈嫣根本没有担心过这个。
 
    学一个样子佷容易,但也就是一个样子而已。陈嫣人后为此做的工作外面的人是看不到的!新造的马车,规划的路线,正在建设的货栈,到处联系单子签订契约,借用现代管理学搞的搞笑管理调动机制......
 
    当初陈嫣为了这个死了多少脑细胞?每一条都是花了大功夫的,是她和身边的智囊一条条抠出来,然后一条条完善,最后底下人千难万险才执行到位。这中间,每一步都充满了艰难与惊险!
 
    说实在的,中间哪里失败了陈嫣也不会觉得奇怪,因为事情正是有那么难!事实上也确实失败过。只是失败了之后陈嫣又再来,于是有了现如今的交通号。
 
    很多人只看到狼吃肉,没看到狼挨打呢!
 
    “此等人不过是邯郸学步罢了,自以为学交通号就能有交通号的样子,却没有想过交通号背后做了多少事儿!别的不说,翁主在交通号正式做起前准备了多久?两年是有的!他们能准备这许久?”属下语气中有些不屑。
 
    这也是如今陈嫣手下人有的一种心气,对自家所做事业的自信。这一方面是陈嫣的产业在业内确实优秀,另一方面则是陈嫣系统内向来强调能者上,无能者下,没有关系情面可讲,也很少有人明明有才却怎么都出不了头。
 
    这在这个时代是很少见的!
 
    民间虽不像朝廷一样,常常是爹是官,儿子也是官,只要不犯错,能一直传承着做官。但多少也有类似的风气...不然还能如何呢?所谓做得好的升,做的不好的就下,那只是在主家看得到的地方,或者遇到了一个能识才用才的上司!
 
    本质上太依赖‘人’了。
 
    陈嫣则不同,引入了一系列规则。即使上司不喜欢你,根本看不到你的工作,但你做了工作就是做了工作,总能出头!
 
    这种做法使得陈嫣系统内的人都充满着激情和自信。
 
    别说如今只是长安的几个商人要联合起来搞事情,就算是有朝一日全长安的商人都联合起来对付自家又有什么呢?他们有的是折尽天下雄的豪情壮志。
 
    创业团队有这种心气是很不容易的,陈嫣也很注意维护他们这种心气。这或许会有过于激进,过于目下无尘的风险,但其对整个团队的促进作用是巨大的,与之相比风险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这个世界是唯物的,但具体到某一件事上又会唯心起来。
 
    当一个团队创业的时候,如果所有人都相信团队能够成功,甚至从来没有想过失败的事情,那么最终基本上都能成功。而一个团队在创业过程中,成员总是能想到不好的可能,表面上说是做最坏的打算,是理智派的风格,是专业的体现,少了许多草莽气。实际上呢,这已经在敲响警钟了!
 
    很多人以为一个外界十分看好的项目直到失败前一刻都是无人能预料的,实际上并不是如此,其内部恐怕早就见到端倪了——那么为什么不去阻止、不去想办法改变?
 
    因为根本做不到!身处其中的人只能眼睁睁地见证其一点点滑向深渊,而他们自己则是在逃避,只想快点结束手头这个已经没救了的项目。开始一个新的项目,开始新的项目之后就可以摆脱这个了......
 
    不断的正向反馈能将整个团队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而积极性调动起来之后,消极的东西就会被掩盖。
 
    都说失败是成功之母,或许在某些时刻是成立的。但更加普遍的情况是‘成功是成功之母,失败是失败之父’!成功的人受到鼓舞,能够不断地成功。而失败的人被打击,陷入到各方面的麻烦中,于是只能在失败的泥淖中挣扎。
 
    “和交通号抢生意恐怕很难,更别提击垮交通号了...交通号本身就有自己的基本盘,再加上聚宝阁的关系,不费力就能让没有利益关联的商贾偏向交通号。”陈嫣自言自语,摸了摸下巴,叮嘱下属道:“回去与马先生说,盯紧一些。”
 
    “翁主是说这些人会用阴招?”这属下脑子转的也很快,自然能够领会陈嫣的意思。
 
    也是,来明的是明摆着斗不过的!这个时候还要来,如果不是傻的,那就是有后手了。现在己方在明,敌方在暗,确实得盯紧一些。
 
    而且硬要说的话,在长安这种地方,动静闹的大起来的可能性是很低的,一般大家本来就很喜欢用各种‘阴招’。当然了,说是阴招或许有一些不太恰当,应该说长安这块地方各方势力实在太多,交织成网,这就给各种手腕的运用提供了空间。
 
    “...也不用担心,真要用台面下的招数,恐怕是忘了我。”陈嫣摘下伸进屋檐的一支桂花,在手上搓了搓,然后扔进了池塘中,立刻被池中鱼儿争先抢食走。
 
    “正是这个道理呢。”下属很是恭敬。
 
    他也是这才想起来,自家这位老板平常是不适用台面下的招数,一切都按照商界的规则在走。也正是因为这些,其他商贾都很愿意和她合作!可要是真用台面下的招数,谁能敌得过她呢?
 
    权贵做生意是最容易的,因为他们有着商人只能流口水的各种资源。打个比方来说,陈嫣若是一个普通贵女,现在想要经营一点儿产业,赚点儿零花钱吧。这个时候她就可以直接去找自己的姐姐皇后陈娇,低价从少府买下一个随便什么作坊,再加一些工匠和奴仆。
 
    这当然不算违规,陈嫣可是花了钱的!少府低价卖这些东西都是传统了,本身就是给权贵们的照顾。普通人低价搞不到这些,提高价格也没用!这本身就不是钱的事儿。
 
    然后陈嫣就可以让作坊开工了...因为她是权贵,市场上她同样可以得到无数优待。如果要一步到位的话,甚至可以拿到官方采购的单子——众所周知的,从古代到现代,做政府的单子都是最赚的!
 
    事实上,这种操作只能说陈嫣算是规矩的了!真要是不讲究的,她打声招呼,多的是商贾愿意将自己的某个生意拱手献上!图什么?图的自然是陈嫣的保护!名下其他产业受到侵害的时候就可以来求助陈嫣。
 
    这些商贾虽然有钱,但是没有政治地位,若是连个帮忙说话的人都没有,到时候被人欺负了也就是白白被欺负而已!所以别看长安斗食小官常常被人嘲笑,事实上,那些比他们富有的多的商人面对他们也是客客气气的。
 
    古代商人地位本就低,西汉更是低的离谱!还有俗语说呢,宁做后汉卖油郎,不做前汉富家翁,就是这个道理了!然而现在日子还算是好过的,真再等两年,政坛真正进入‘刘彻时代’了,才会让商贾们有苦说不出!
 
    之前还讲究一个无为而治、休养生息,就算大家看商贾不顺眼,但只要没有犯法,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事。但是刘彻执政时代就不同了,也不知道是为了搞钱,还是为了打击豪强,又或者单纯的这就是刘彻的施政纲领,反正商贾惨的不行,进入历史最低点。
 
    陈嫣的地位超然,用台面下的招数对付她名下的产业?她就能用台面的招数反击,这谁能受的住?
 
 伐檀(6)
 
    秋日风光正好, 娄起站在酒舍床边, 正出神。
 
    不一会儿有两中年男子结伴而来,见到娄起纷纷拱手作揖,“原来娄兄已至。”
 
    “白兄、沈兄, ”娄起也不敢怠慢,转过身来施礼,笑着道:“刚来不久, 本就是我邀请的, 该早到才是。”
 
    这样说着, 请两人入席。
 
    这三人可不是什么‘无名氏’,说起来在业内都是有一定地位的了。首先最早到的娄起,他是甘肃天水人,从小生活在边郡。家中本来是边郡良家子弟,只是边郡生活艰难,子弟出路少, 一般最常见的就是参军, 娄氏不少族人就是如此。
 
    然而边郡普通良家子弟参军却有一个问题——边郡良家子弟以战斗力出众闻名,向来是最好的兵源。然而就是这样的边郡良家子,却一向很难出头,立功什么的全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这大概是和大汉的政治环境有关。边郡良家子只不过是重重政治斗争下的牺牲品之一。
 
    娄起从小就善于思考, 耳闻目睹家中许多族人参军, 但最后却没有出头的,于是决定走一条家人都没有走过的路。
 
    在尝试过一些路后,娄起做起了运输业。边郡的边区贸易做的火热, 他以同族基本盘,纠集起一些族人跑运输。因为做事诚信,而又颇有武力,在边区复杂的运输路上很少吃亏,很快打开了局面。
 
    边郡那一亩三分地是典型的水浅王八多,各方势力都在那里浑水摸鱼!这甚至不比长安,长安的势力虽然复杂,却因为是在天子脚下很多事情得收敛着来,所以还能算是‘文明’。
 
    边郡就不一样了,在那块地方,只要不在官员眼皮子下,其他地方甚至已经脱离文明世界了——没有什么规则,强悍的人崛起,一旦被打倒,立刻就会其他人争相分食的对象!
 
    最典型的丛林世界。
 
    这大概是因为边郡生存艰难吧...本身生活就不容易,还常常有异族入侵劫掠。时间久了,民众都会变得异常彪悍。如乡下的百姓,往往是在宗族的基础上结寨自保,半农半兵。要是匈奴过境,他们是真能死守的!反正匈奴骑兵讲究的是机动性,也不太可能在乡下地方停留太久。一时不能得手,一般也就离开去到别处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智慧,就是生存艰难,被逼的!
 
    要不是这样,匈奴过境一次,边境就死十之**,落个十室九空,现在边境还能有人?
 
    这么个地方,娄起带着族人讨生活,其凶悍是不必说的——若是不凶悍,当初如何能出头?如何能吃到运输这一块的利润?
 
    相比之下,另外两位经历就不同了。白姓男子名叫白圭,家里祖上三代都是商贾。沈姓男子名叫沈素容,父亲是一小吏。两人都不算是这个社会的上流人士,但也没有沦落底层,生活不下去。
 
    白圭是洛阳人,洛阳位于天下中心,四通八达,水陆运输都十分发达。家中原本是经营菜园的,后他见师史做运输业发了大财,再加上洛阳风气就鼓励男子离家做生意,于是他也在家中支持下做了运输业。比不上师史的规模,但也是洛阳运输业说的上话的人物了。
 
    沈素容是长安人,本该在父亲教导下也做小吏。若是运气好,得到贵人赏识,说不定就鲤鱼跃龙门,从小吏变为真正的官员了——汉代历史上很多酷吏都是小吏出身,最有名的就是张汤。成为真正的官员,一向是有志向的小吏会想的。
 
    只是沈素容从小就离经叛道,对于官场上的一切没有兴趣,更厌恶斗食小吏生活困难!
 
    他父亲虽是个小吏,算起来至少比平头老百姓高一截吧,然而他家生活却并不比普通人家好!甚至若不是他母亲辛勤劳作,他和兄弟姐妹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这可不是他夸张,也不是他家的独有现象!实际上西汉底层小吏和低级官员生活困难时众所周知的事情。算他们的俸禄,甚至可能比普通的自耕农都比不上!一般来说,小吏虽然已经是脱离底层了,但小吏的家庭仍然不能脱产。
 
    如果想要维持家庭生活,小吏的母亲、妻子,甚至大一些的儿女都必须辛勤工作。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