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她维护王氏外戚,并且趁着太皇太后身体不好,将手伸到朝堂上的手法就知道了。
最后,皇帝和皇帝也是不一样的!
说实在的,刘家的皇帝都不是好操纵的!就算是汉惠帝,看看他早年所为...如果不是身体不好,他与他母亲吕雉之间谁胜谁负,这还不好说呢!
但这种不好操纵,也有对比。相对而言,孝景帝刘启的性格虽然也称不上软弱,但还算好说话的。但汉武帝刘彻...呵呵,王太后以为她可以操纵自己的儿子?从他手中分权力里分一杯羹?未免想的太美好了!
不过这又回到了第二点,还是太后不同导致的。如果王太后有窦太后的分寸,或许不至于过于‘冒犯’到刘彻,事情就会有另一种发展了。
陈嫣分析了一通,最终总结道:“天子是什么?孤家寡人、称孤道寡!母亲想要掌控儿子,这件事并不难,但太后想要掌控皇帝...或许有的人真能做成,比如吕后,但王太后做不成的!”
“姐夫确实被外祖母压制,但不代表转头能被王太后欺负!他现在早就不是少年天子...翅膀硬了...且等着吧!”陈嫣哼哼了两声。
“等什么?”窦婴一时听住了,下意识问。
陈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自然是等着王太后得势,然后失势。”
太皇太后不在之后,这个权力真空立刻会被皇帝和太后填补。此时,皇帝并不会抑制太后,因为太后的权力还没有威胁到自己,也因为确实需要太后和自己一起收拾掉太皇太后的残余。
太后的力量会增强,而当太后的力量增强到了皇帝不能容忍的时候,就是一切结束的时候。
“王太后会如此智短?”虽然陈嫣的分析没有问题,窦婴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的亲生儿子当着皇帝呢,会为了权力和儿子闹翻?就算权力欲强到那个程度,也得考虑一下成功的几率吧?
陈嫣如果是这个时代的人也很难相信会有这种骚操作,但她知道这段历史,所以能够做出这个结论。
“王太后可不是什么聪明人...”从王太后最近的所作所为就知道了,如果继续如此发展,走向陈嫣知道的那个未来根本不是什么问题。“更重要的是,姐夫不是一个会忍耐王太后分享权力的人!”
这其实才是重点...王太后到底没有吕后的才略与野心,她只是出于本能一样地抓取权力,丝毫没有想过自己已经跨过安全的界限了。
而刘彻的性格刚烈即使是在皇帝中也出类拔萃!只是这个程度的‘越界’也是他不能容忍的...这或许也有被太皇太后打压那么久后,不自觉产生的警惕心。也幸亏他反应迅速,虽然砍掉了王氏一脉伸出来的爪子,但并没有和太后发展到要闹翻的地步。
太后与皇帝,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母子,表面上一切如常——实际上,一切在一种默契中,一夜变化。
“眼见得他起高楼~~眼见得他楼塌了~~”陈嫣指节屈起,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案几,分明是带着节奏的。
第149章 野有蔓草(3)
长乐宫, 长信殿。
难得今日太皇太后精神好,安排了许多小辈来宫中。其中包括窦家的,另外陈家的几个孩子也被刘嫖这个祖母带了过来。相对而言,竟是皇家最为‘凋零’, 只有一个尚在襁褓的公主被卫夫人抱了过来。
先帝时的公主皇子, 皇子自然是全都被安排去了诸侯国, 公主中最小的一个上半年也嫁人了...宫中唯一称得上小辈的确是只有小公主一个。
不过没有人会不开眼提这等让人觉得尴尬的事,众人都会往好处想——既然天子有了小公主,那么皇子什么的, 那也是迟早的事了。
所有人都围绕在太皇太后身边,刘彻凑趣也说了会儿话,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就退了出来。不一会儿, 长乐宫中的一个宦官便小步跑了出来, 低声道:“陛下。”
刘彻注视着露台以下, 落入眼底的大半个长乐宫, 来回踱步, “不是说, 今日不夜翁主会来吗?”
那宦官头垂的更低了, 连忙道:“陛下, 太后派人去请了不夜翁主...不夜翁主也说了今日会来...”
刘彻眉头紧皱,‘啧’了一声。这种寄托了希望, 然后又失望的情况, 最让人烦躁了。而对于刘彻, 从他出生起这样的事情就很少见了, 登上天下最尊贵的这个位置,这种事更是几近绝迹。如今遇到,不爽的程度是飙升的!
如果不是现在地方不对,不好直接处置长乐宫的人,这宦官早就不能站在这里了!
烦躁地挥了挥手:“还站在这里?滚滚滚!”
见天子心情不好,刘彻身边的人都大气不敢出...心中只暗暗祈祷,今日不夜翁主只是迟了一些!若不是如此,今天离了长乐宫,他们这些人还有的是罪受!
长乐宫宦官连滚带爬地退下后,不过片刻功夫。陈娇就寻了出来,奇道:“好不容易来瞧一回外祖母,怎么出来了?我还道你去了哪儿呢!”
“无事,殿内人多,懒得应对了。”刘彻轻描淡写道。
这话倒引得陈娇笑了起来:“懒得应对?这话说的有意思!这世上谁能让陛下应对?都是旁人挖空心思奉承陛下呢!”
“是这个道理...不过世上总有例外...”刘彻捏了捏鼻梁,‘啧’了一声。
陈娇不懂他的意思,不过也不是第一次不懂了,所以也懒得追究。只是和他说起了一些琐事——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些,宫中的事,两人的事。这次陈娇突发奇想,想到上林苑去骑马,因为她现在是皇后的原因,总不好意思自己跑去玩耍,所以想让刘彻带她去。
当皇后就是这样,需要母仪天下,很多事情都得小心。若是当年他还是‘娇翁主’的时候,去上林苑骑马算什么?她就是去把上林苑拆了都不算什么!
“好不好——彻儿!”陈娇摇了摇刘彻的衣袖...两人从小青梅竹马,过去这样的亲密举动再常见不过。倒是成亲之后,陈娇被要求要有皇后的仪态,这样的时候少了。
刘彻却有些受不了这个,赶紧答应道:“准了、准了!正好,后日要去上林苑看看马场的情形,到时候你一同去!”
陈娇立刻高兴了,她一高兴就容易叽叽喳喳——说了好多计划,关于到了上林苑要玩儿什么。
后又道:“...到时找阿嫣一起来,阿嫣最近心绪不好,都呆在家中连门都不出了。今日本说好了要来宫中的,方才又让人传信,感染了风寒,不来了...阿嫣定然不是风寒,她若是风寒,我该听母亲说才是。”
陈娇肯定道:“定然是还在伤心呢...”
刘彻没想到之前自己烦闷的事情就在陈娇这里得到了答案,本来只当耳边有蜜蜂在‘嗡嗡嗡’,这会儿倒认真起来。听陈娇说到这里就不再说话了,连忙道:“伤心...为何事?”
这下轮到陈娇无比惊讶了:“陛下,您忘了,半月前清河国报来的消息!?”
刘彻这当然是记得的,半月前清河国传来消息,清河王刘乘八月薨了!同时传来的消息还有广川王刘越,差不多的时间也薨了。刘越和刘乘是同母的亲兄弟,没想到差不多的时候先后都去了。
广川王好歹年近三十,清河王刘乘却着实年纪小,是在刘彻手上出长安就藩的...如今年未及弱冠,连王后都还没有,更别说继承人了。清河国这是要除国啊!
刘彻没有同胞兄弟,由自己姨母所生的广川王刘越等四个诸侯王就是近藩了,如今一下没了两个...这种事在天下无事是倒是没什么影响,可要是有事,那影响可就大了!如先帝七国之乱时,若是没有梁王这位同胞兄弟作为近藩,拱卫在长安之外,情况恐怕就要危急的多了/
人是八月份没的,消息送到长安需要一定时间,那时已经是九月初了...
当时这个消息是瞒着太皇太后的,别看太皇太后不太同孙子们亲近,那其实是她老人家政治智慧的体现——她知道,以她的身份,同某个孙子亲近都会当成是一种政治表态。而这种政治表态无疑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老人家其实是很爱惜自己的孙儿们的,皇室中死了皇子公主,她向来要伤心一回。更别说这次的广川王和清河王了!两人都不算是夭折,太皇太后看着两人长大,只有更伤心的!
而现在的太皇太后身体可不算好,没人敢将这个消息传递到太皇太后耳朵中。
“阿嫣小时候就同刘乘那小子关系好了,两人常在一起读书...当时宫人们还议论呢!两个身子不好的人凑一起,也不怕互相过了病气。”陈嫣显然回忆起了过去的事情,所以变得格外絮絮叨叨。
刘彻费了好大功夫才没有打断她,直接去问她他感兴趣的事情——他对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没兴趣,他只想知道阿嫣和刘乘那小子到底有多好!
过去他当然知道陈嫣和刘乘关系不错,但也就是如此而已。真要说起来,刘乘离开长安的时候才多大?陈嫣就更小了!要不是前些日子他听陈娇说,姑姑有意让陈嫣嫁给刘乘做清河国王后(虽然最后因为觉得刘乘身体太差而作罢),他根本都不会关心这个。
“说起来,刘乘大概是喜欢阿嫣的罢!”陈嫣低低叹息。
这神来一句让刘彻的诧异都掩饰不住了,干脆也不再掩饰,直接道:“刘乘喜欢阿嫣?这是哪里来的道理...小时候的事情做不得准的,刘乘离开长安的时候年纪就很小了,阿嫣更别说,就是个孩子罢了!”
陈嫣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给了他一个‘你不懂’的眼神让他自行体会。然后才道:“刘乘从小就和一般的小孩子不同,懂事要早得多...若他不是身体不好,绝对不是那样不起眼。还有阿嫣,她难道就像是个普通小孩子了?陛下自己也说过,皇家哪有什么小孩子!”
说着又哼哼了几声:“就算当时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后来也不是小孩子了!这些年阿嫣和刘乘可没有断了来往,常常是书信往来。我记得去年刘乘还让人给阿嫣送了一车礼物,贺她及笄。当时我以为是什么宝贝,后来才知,原是一车珠子。天下有的材质恐怕都被刘乘寻了来,做成了各种不重样的珠子。”
“阿嫣当时还笑呢...原来阿嫣曾托刘乘给她从宫外买一些新奇珠子,阿嫣喜欢做一些小玩意儿陛下也是知道的——当时刘乘逛遍了东西市,也找的不齐全。谁能想到,这样一件事他给记了那么多年。难得的不是物件,而是心意!”
陈娇这个时候比任何一个廷尉官员还要敏锐,道:“若是寻常从女弟,陛下会记得这样的事?”
这话说服力太强大了,设身处地地想,刘彻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阿嫣,换成是别的表妹,或者说同父异母的那一大批亲妹妹,他才懒得去管呢!那些姐妹到如今,虽然皇家家宴时还是会相见,但于他而言早就成了面目模糊的影子,见面了都很有可能认不出。
毕竟那些大的场合,公主们往往都有着全套命妇装扮,再加上厚厚的妆粉。每个人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样,他又不走心,一时看差了不也很正常?
“那...阿嫣呢?”沉默了一会儿,刘彻忽然道。他得承认,现在他对这件事介意的要死了!更让他心里不是滋味儿的是,刘乘已经离开了人世,他就是想出气,也找不到可以出气的那个人!
“阿嫣?”陈娇想了想,摇摇头:“我哪知阿嫣脑子里想什么,她从小就难懂。若说她不喜欢刘乘,不是那回事。可要说她喜欢刘乘,那就更不是那么回事了!按阿嫣的性子,她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恐怕早就与母亲说,准备着嫁刘乘了!”
陈娇认真道:“别看阿嫣什么都不争的样子,真以为她是不争?只不过是那些她都不在意罢了!若真有她在意的,她定然会伸手去取...说起来这一点倒是与陛下相似...都是像舅舅罢...”
刘彻听陈娇这样说,心中忽然涌上一种难言的情绪,像是高兴,又像是别的什么,刺刺的、麻麻的——原来在别人眼里,他们是有相似的地方的?明明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但他就是很喜欢这个说法。
“但阿嫣还是伤心了...阿嫣从小就心肠软,现在倒是能装出有气势的样子了,但也就是唬唬不知道的人罢了。她的性格陛下是知道的,只要有人待她好,她都能拿真心回报,刘乘这样从小要好的表兄...唉!”说起这事,陈娇也是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