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两人并没有行夫妻之事——这倒是少了一番尴尬...因为陈娇是不顾卫夫人这边宫人的阻止,硬闯进寝宫的!无人敢于阻止,竟让她真的进来了。
刘彻从床榻之上起身,身上还穿着中衣。至于卫夫人,颇为担心地呆在帐内,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知道皇后的脾气不太好,也十分不耐烦她们这些后妃,但也从来没有这样大胆的事啊!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可啊,陛下正在歇息!”是韩让的声音,卫夫人这边的宫人并不敢真的上手阻拦皇后,也只有刘彻身边的人还敢稍微拖延一下了。
刘彻才起身,就看到因为挣脱阻拦之人而发丝凌乱的陈娇,皱着眉头道:“你在闹什么?你看看你,现在还有母仪天下的皇后该有的样子?”
陈娇冷笑:“我是没有皇后该有的样子,想必陛下心中不耐烦已经许久了!巴不得不要我这个皇后才是!”
一边说着一边往前闯(主要是刘彻身边的人,包括刘彻都没怎么防备过她,皇后难道会把皇上怎样?不少人都是这种心态),直到扑在刘彻身上,伸手扇了刘彻一耳光。
一声脆响,周围各种乱糟糟的声响都停止了,所有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这、这是怎么回事?老天爷!皇后、皇后打了皇上!?
刘彻自己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打的力气其实并不很大,主要是陈娇显然不熟悉业务,发力不对。但谁曾对刘彻如此呢,他甚至没想过有人会扇自己耳光,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才怒道:“陈娇,你疯了!?”
陈娇却没有任何的惊慌,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冷笑道:“我是疯了!我的丈夫竟然看中了我的妹妹,想要将她纳入宫中,给予她等同于皇后的对待——还要特别瞒着我...陛下,您说实话,在您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笑话,只是笑话一样了!”
刘彻没有想到陈娇竟然知道这件事了,这让他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刘彻无话可说,陈娇却没有停止,她不乏恶意地道:“陛下心中应该是不满很久了罢!阿嫣是我同父同母的姐妹,我们又有什么分别?怎么当年与陛下订立婚约的不是阿嫣呢...那样不就没有今日之难了么...”
“想尽办法,甚至打算新增一个后妃品级,在夫人之上,只专设一人,位同副皇后...因为不想委屈阿嫣吧?我竟不知道,刘氏竟然还会出陛下这样的情种!”陈娇说这句话的时候满是讥诮。
刘彻终于是皱着眉头道:“皇后今日有些失仪了,罢了...你们带皇后回去——今日之事也就罢了,陈娇,你好好冷静些。”
“冷静?我如何冷静?我已不能更冷静了。”陈娇平静地道,“虽然我早就知道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但此次之事还是...罢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说着并不要人‘扶’,自顾自地转身离开了。转身的一瞬间,一滴眼泪从严宽中滑落。然后眼泪再也不受控制,直至泪流满面。
走出宫殿,陈娇忽然脚下一软,身旁的宫人眼明手快地去扶。陈娇却是顺势蹲了下来,脸埋在膝头。
“啊——啊——”声音凄厉,充满了绝望。
是啊,陈娇早就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货色,好色、薄情寡义、喜新厌旧,就像每一个老刘家的男人一样!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爱他,或许这份爱的开始并不纯粹,参杂着宫廷阴谋,以及长辈们有意无意的引导,但她无疑是真的爱他的。
过去的她知道丈夫的种种,但从没有真正放在心上过。后宫的美人们确实很讨人厌,但她们其实从来都不是陈娇所介怀的,她介怀的是自己的丈夫!
而这一次,她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丈夫到底能让她痛苦到什么地步!
更痛苦的是,即使是这样,她一样爱他。这个时候她才能明白,陈嫣曾经感叹过的‘爱是一个人的事,所以不会因为一个人是好是坏,而爱或者不爱。只有相爱,这才是两个人的事’。
所以,真可怕啊!
这一晚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按理说是瞒不住的,但到底是瞒住了。当时在场的有三拨人,一拨是刘彻及刘彻身边的人,一拨是卫夫人及卫夫人宫中的,最后就是陈娇,以及陈娇身边带的人。
陈娇身边的人都是陈娇的心腹,这件事传出去损害最大的就是陈娇,自然不会乱说。刘彻自己这边,他当然也没有传扬的意思,不然他也不会对陈娇那样轻轻放下,连个处罚都没有了。
最后就是卫夫人这边,她向来知道该怎么做事,都不需要刘彻开口,就完全明白了自己要怎么做。
陈娇第二日就病倒了,不重,但确实是病了。她身边的傅母叹了一口气,亲自奉着汤药喂她。等宫人将陈娇扶坐起来,这才道:“皇后娘娘这又是何必呢...此事虽然难堪,但真要说起来,其实对皇后娘娘是有益的。”
“皇后娘娘想通些才好。”
事情确实是这样,说的明白一些,后宫之中要是有人知道这件事的首尾,此时就要十二万分的担心了!因为陈氏姐妹二人,一个是皇后(即使无宠,那也是皇后啊),另一个则坐上仅次于皇后的位置,而她还拥有了她的皇后姐姐没有的东西,那就是帝王的眷恋与宠爱!
陈氏姐妹一联手,不是名实皆有了吗?这未央宫还有谁是她们的对手?到时候其他人真就没地方站了!
事实上,如果没有陈嫣入宫,陈娇的处境是很微妙,甚至很有问题的!太皇太后离世,陈娇最大的靠山就没有了,她自己又始终没有生育,甚至连皇帝的宠爱都没有,这个皇后的位子正摇摇欲坠来着!
可要是陈嫣进宫,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总不好让妹妹进宫,将姐姐取而代之吧,那样传出去也不好听,好似陈家姐妹内斗了一样!
因为喜爱陈嫣的关系,爱屋及乌,天子必然也不会再动皇后的位置。若是陈嫣能有生育,这和陈娇自己有生育差别也不大了。
看着陈娇不说话,神色却是很不愿意听的样子,傅母又道:“皇后娘娘与不夜翁主向来姐妹情深,就算翁主入宫了又如何,必然是处处尊重皇后娘娘的,这可比陛下偏爱外头哪个贱女子强...什么歌伎舞伎的,连良家子都不是,没有规矩,说出来也不怕脏了耳朵!”
陈娇闭上了眼睛,根本不把傅母的话放在心上,傅母是为了她好,这是她知道的。但她陪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几乎是带大了她,却始终没有明白她在意的根本不是那些!
她当然知道陈嫣入宫最有好处,她的皇后之位稳了,姐妹两个联手,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就算是令她忧心许久的子嗣之事,似乎也有妹妹可以分担,不必那样忧心了。
可是那又如何呢?人不只是会计较利弊得失的啊!人长着一颗心,有的是喜怒哀乐!这件事是有利的,却也是让她痛苦,让她饱受折磨的。
她过去就知道,她的丈夫或许是不爱她的,却直到这次才真正明白,她的丈夫不仅不爱她,还爱着她的妹妹——她曾以为他就像每一个老刘家的天子,也不会爱任何人...这样还能让她心里平衡一些。
她受到了背叛,这么个结果,让她显得愚笨、好笑...她的丈夫那么频繁地去接触她已经长大了,出落的一朵花一样的妹妹。她却因为他们从小就是这样相处的,没有什么怀疑。
现在想想,很多次刘彻来她的椒房殿、还有去长乐宫,正好都是阿嫣也在啊!过去并没有把这个巧合联想到一切,因为无论是刘彻还是阿嫣,出现在那样的场合都是正常的。但现在去想,几乎就是对陈娇的嘲讽!
都摆在眼前了,她却一无所觉!
阿嫣...这是陈娇现在根本不敢去想的,她的好妹妹,对于她姐夫的心思知道吗?甚至陈娇都不知道自己是希望阿嫣知道,还是阿嫣不知道。
若是她知情,这固然可以让陈娇好受一些,至少这不是来自丈夫与亲妹妹的双重背叛。但若是她不知情,这又是另一种痛苦了,她发觉,她竟是这样嫉妒着自己的小妹妹。
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做,就已经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刘彻的爱......
陈娇贵为皇后,这几乎已经是一个女人最最尊贵的位置了,但对于她来说皇后这个位置从来都不是目标,她想要的是丈夫真正的爱...然而这是她从未触摸过的东西。
她想要索求爱,但丈夫永远只会用物质上的东西满足她,她因此而不满,而暴躁,而永远不能平静...不然皇后善妒的名声是怎么出来的?当她痛苦的时候,她总得有个可以发泄的地方。
陈娇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小妹妹的,一方面是血脉亲情,一方面是脾气,她们之间的想出确实很融洽。然而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陈嫣活成了陈娇理想中的样子。自从她成为皇后之后,就再也不能想说就说,想笑就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但是阿嫣可以!
她过去是真的希望自己的小妹妹能够一辈子幸福快乐的...这样至少可以弥补一点儿自己的遗憾。
而现在...该说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么?她的小妹妹真的完全活成了她希望的样子,得到了她最求而不得的东西...而这一次,带给她的并不是‘欣慰’,而是痛苦。
她发觉,无论怎样,她都无法再如同过去那样对待阿嫣了。
因为陈娇生病,刘嫖来宫中探望...傅母对其他人可能守口如瓶,但对刘嫖必然是不会有任何隐瞒的,于是当日发生的事刘嫖就知道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我原以为我就一个实心眼的孩子,没想到你也是。”看着憔悴的大女儿,刘嫖心中是很不好受的。
陈娇恍然大悟:“原来母亲也知道了啊...”
刘嫖并没有解释自己的处境,处在她的位置上,这件事又能拒绝吗?这个话其实陈娇也知道。但道理是一个道理,而人心很多时候是无法讲道理的。
只能相顾无言。
陈娇也没有问陈嫣到底知不知情,从母亲的口气来看,似乎是不知情的,但到底怎样也说不准——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个勇气追根究底。因为无论是哪一种答案,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切切实实的伤害。
二选一,是妹妹的背叛来的痛苦,还是自己因为极端的嫉妒背叛妹妹更痛?对于陈娇来说这真是一个无法得到解答的问题。
第192章 汉广(15)
宫中, 时间尚早。
“陛下,今日...”韩让服侍着刘彻更衣, 这衣裳一看就是出门时才会穿的。
刘彻神色不变:“去不夜翁主府上。”
后又补了一句:“不必声张, 是私下去的。”
朝堂内外的事情告一段落, 刘彻也算是轻松了一些, 能够有时间、有精力做原本就打算做的事情了——他本来还有些在意陈娇的态度,怕她惹出麻烦来,但因为陈娇提前知道, 已经爆发过了, 反而再无什么顾忌。
韩让自然只会称是,让人悄悄准备好车架,不会表露出天子身份的那种。
不一会儿, 一辆低调舒适的马车就踏上了长安官道。
韩让带着宫中的腰牌, 不夜翁主府的人并不敢阻拦,因此刘彻得以顺利进入。一路上偶尔有人认出刘彻,纷纷拜到。刘彻对此满不在乎,只让府中人领他去见陈嫣。
“陛下, 翁主就在院中了。”奴仆声音有些紧张,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当今天子啊!
刘彻站在门口, 听院中歌声...现在还在国丧期的小尾巴上, 严格意义上来说肯定是禁止舞乐的。不过院中也没什么舞乐,似乎就是随手敲打盆盆罐罐杯杯盏盏弄出的声音。
刘彻抬手阻止其他人进去禀报, 而是站在门口继续听着——一开始只是试音而已, 待到乐音准了, 此间人才慢慢敲出调子来。
调子与刘彻平日听过的那些舞乐大不相同,有些古怪,并不符合如今乐曲的规则,肯定要被归类为民乐,甚至淫乐中去!但...谁在乎呢,都知道不合规则的民乐更活泼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