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兰这样告诉着自己,也许下一次投生就是自己的最后一次。那就让自己好好活着吧!也许是潜意识里的执念, 也许是上天的厚爱, 冰兰这次落到了她最喜欢的普洱茶主要产地云南。
冰兰苦笑,世界刚进入二十世纪,老天!还不如不让她来这里!好在这次身份倒是可以,一个茶商的女儿。可惜不是大太太肚子里的,她娘是她爹的二房太太。一个叫沈秋玉的女人。
可能是商人爹做买卖做的很好, 家里院子大, 女人多。她娘是二太太,后来还有三太太四太太。只是她娘只生了她一个, 还是女孩。
院子二进, 左右都有小跨院。她和她娘住在二进西跨院的一个小院子里, 平时倒是清净。沈秋玉娘家是汉人, 祖辈是朝廷派来驻军的士兵没回老家, 娶了当地人留下的。
她这个爹也是汉人, 祖籍广东,很早从家出来做生意,慢慢就留在这这里娶妻生子了。大太太就是广东客家人, 三太太是越南人阮玉香, 四太太宋春燕也是汉人, 是从内地带过来的。
据说老爹英雄救美,抱得美人归。那段故事被四太太几乎说烂,院子里从大太太到烧火的婆子都知道四太太是被姥爷救了的。更是深得老爷的宠爱。
冰兰对别人不关心,她想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具体的哪年?看着穿衣打扮还是清朝样子,但称呼却像是民国。沈玉秋说还是有皇上有衙门的,具体的她不知道。院子里的女人都不大出去,就是出去她们也不明白政治。她们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帮着茶庄里收上来的毛料挑选茶条。
收来的毛料里面有的混合一点杂物,有的颜色规格不合格的茶条。一般品质的茶粗略挑挑,好的还是要精选一下。陈柏文做事精细,选茶这种事雇人不合适,家里一群女人做正好。
陈家的茶庄做的不算小,这是冰兰了解到的,一年走量要两三百担。走出去的茶几乎都是自己做的。陈柏文(冰兰老爹)的茶作坊不大,实力上与那几大茶庄还是有些差距。真正的好毛料几乎都到了那几大茶庄手里。
他们做的是一些中等水平的茶叶。不是不想做好的,只是好的茶园和茶树都被当地的土司和寨子把持着.想要就要花大价钱,有时候花再高的价格你也弄不来。
最好的茶园和茶树那是给京城皇宫和达官贵人的,稍次的就到了那些有实力的大茶商手中。他们都与村寨有协议,不会外卖给别人。
陈柏文能收到的毛茶几乎都是散户和偏远一点地方出来的。有些品质就得不到保证。陈柏文不是没想过突破,寻找自己的茶山、茶树。却因为环境条件的局限不得实现。
陈家的茶主要走香港,易武比邻老挝,过境转到越南,走水路出境,到广州、香港。像陈家这样走茶的很多,当然也有将茶叶运到思茅和昆明的,到了那边一般是送去京城和西藏的。
那就需要更大的实力,现在没飞机骑车,运输几乎靠人和骡马。路途艰辛,马队不成规模难以安全抵达,路遇盗匪是常有的事。陈家只做香港方面生意是有一定道理的,冰兰分析了她爹四个太太后得出结论,她爹为了生意可以说煞费苦心。
大太太娘家能在广东,海运的时候帮上忙,据说家里是做船运生意的,与陈家有某些联系。冰兰的外婆家就是易武附近汉人居住的村子,那里也出产茶,不是太好的,但品质也不差。外公家就有一个小茶园,在村里人缘很好,有外公在,村里每年做的毛茶几乎到了陈家。
三太太是越南人,估计能在运输和转运对陈家有帮助,唯独四太太还没看到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但是年轻貌美啊!进门后还给陈柏文生了儿女。
“你四娘也算是个本事的,除了大太太识文断字,就属她能写会算了”沈玉秋告诉冰兰。娘俩坐在小院子里认真挑选着篦子上的茶条。不好的单独放着。
茶杯里是用选出来的特嫩牙条冲泡的茶水。初春的暖阳没有寒冷,院子里种植着说不出名字的花草,空气里散发出淡淡潮湿。小院是静谧的,两个女人素手拈茶。冰兰喜欢这种日子,她对茶研究的不精透,但喜欢喝茶。
新茶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微苦回甘,淡淡的,就如她要的人生。老陈茶她们轻易得不到,只有她爹高兴的时候可能会给她们一饼。有了也是要留到冬季喝,她娘说暖胃。这里什么都好,只是每次吃饭却是要见一群人,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她有兄弟姐妹六个,一个爹,四个娘。常见到的是四个娘和一个比她大一岁,只有十二的姐姐书兰,一个只有五岁的蔓兰。剩下的就是大太太身边的一个丫头一个婆子李嫂。陈柏文生活节俭,院子里做活的上下算起来没有几个。
像她娘这样姨太太不能养丫头婆子。这究竟是哪年?冰兰默不作声吃着碗里的饭食,陈家每天几乎离不开米,很少吃面。生活习惯几乎随着广东老家那边。冰兰无所谓,桌子上的东西多,总有一两样自己喜欢吃的。
她娘喜欢吃带酸味和辣味的食物,冰兰也不排斥。家里的男孩子不是跟着陈柏文去作坊就是被送去思茅读书。跟着去作坊的是大太太的大儿子,也是陈家的长子陈炫宇,去读书的是二少爷陈炫宏,三太太生的。还有大太太生的三少爷陈轩瑞,四太太生的四少爷陈炫均。
偶尔晚上吃饭的时候会遇到一家之主陈柏文,一个年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陈柏文给冰兰的印象就是沉默,很少言谈,再有就是肤色偏白,身体匀称,五官端正。
大哥陈炫宇长得还是像大太太,也许是家教好,吃饭的时候静静的,谁也不会说话。冰兰来了好多日子后陈柏文才到她娘房中歇了一晚,第二天沈秋玉问冰兰要不要跟她去看看外公。
来了还是第一次出门,冰兰马上答应下来。娘俩是做骡子车去的沈家,而且快到的时候只能步行。后面跟来的赶车人将车寄放好,车上带的东西全部背到背架上。高高的,除了腿几乎看不到人。
山路崎岖,脚下的土地是红色的,周围全是树木。空气里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味,沈秋玉走的有些气喘的时候才看到人家。
再往里才看到更多房舍,集中一片,然后又是稀稀拉拉的。
“秋玉回来了”
“这是冰兰吧,都这么大了”
“你爹娘还在茶园呢,要不要歇歇再走”
……一路都是热情的村民,冰兰跟着她娘叫着一个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面孔
沈家的院子里不算宽敞,几乎全被一箩箩鲜茶叶和加工后的茶条占据着。房子很多,院子里除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看着几个孩子就没其他人了。
老太太是沈秋玉的祖母,冰兰的太婆婆。家里的小孩子是舅舅们的孩子。
“三蛋,去叫你阿公”老太太看到他们很高兴。
“阿婆,我去看看”沈秋玉道。
“不用去,你难得来一次,也让你阿爹他们歇歇,天天起早贪黑,路又难走”老太太唠叨着。
“我这次主要是看看今年的茶叶如何,阿婆你先呆着,让冰兰留下陪您”
冰兰一听不愿意了,这次可是第一次出门,怎么不去茶园看看,忙拉扯沈秋玉,“你走不了,路上说不定还会遇到蛇,在家陪太婆婆”沈秋玉很疼爱这个女儿。
“我大了,真的很想去看看”
一旁的小男孩那个一根棍子给冰兰:“表姐,我跟你去”原来就是叫三蛋的小男孩。
冰兰拿过来便跟着小男孩往外跑,沈秋玉没办法,只得追上去,吩咐着车夫将东西放进屋子等着。
冰兰跟出来一段路才知道为什么说难走了,再往前就不算是路,而是人们经常踩,形成的山道,路面很窄,脚下和周围杂草丛生。小男孩用棍子打着草走。他们这是又往 下走,男孩子指着一片林子道:“那边,阿公他们就在那边”
然后飞快跑着,“阿公,阿婆,娘娘(姑姑)和表姐来了!”稚嫩的声音在林间穿行,一会儿冰兰就看到那边出来几个人。
沈秋玉也气喘吁吁跟过来,闺女见到娘家人总是欢喜的,父母看到出嫁的女儿更是开心。沈兆成看到闺女便明白闺女的来意,姑爷打发闺女来还不是为了问问茶叶的情况。
陈家每年都将这个村子的茶收走,收茶的事几乎都不用陈柏文操心,沈家就会将茶收上来等着他派人来拉。正因这点,沈秋玉在陈家的日子过得还算是平静安宁。唯一遗憾是没有儿子傍身。
寒暄后,沈秋玉跟着沈兆成和两个兄弟进了茶园。茶园其实就是一片茶树林子。树长得没规律,就是散落着长,周边混杂着其他树。树龄都在几十年或上百年。这是汉人刚搬来就在这里开始栽种下的。
眼前的林子也是沈家第一代人努力的结果。茶树的叶片大儿肥厚,芽很饱满。几个大一些的男女孩子都爬上树在采摘着叶片。
女孩和男孩向冰兰招手,“表妹”“表姐”冰兰就近就要往一棵树上爬,被后面的外婆拽住:“小祖宗,你不能爬,在树下呆着”
冰兰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便放弃,“大表姐,我能干啥?”
“你啊好好看我们干活就行”树上的女孩笑着道。
“表妹,等会我给你摘果子去”另一棵树上的二表哥沈林南道。
“表妹吃鱼还是蛇?我们去抓”
第382章 茶马人家 2
看来原主在外婆家还是蛮受欢迎的。冰兰心情无比愉快, 帮着采摘下面的茶叶。一芽两叶刚刚好。翠绿翠绿,看着就喜人!
那边沈秋玉将茶园大致看了下:“今年产量好像不太多,是因为开春干旱?”
“嗯,气温回升的晚了几天, 加上雨水比往年少,产量要受影响”沈兆成道。
临来沈秋玉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陈柏文说了担忧, “尽量收吧, 哪怕价钱高一些。春茶是关键, 不能有闪失, 回去让爹费心”这是陈柏文那晚跟她说的。
“柏文说能不能在找找新的茶树?那种野生老茶树最好”沈秋玉道。
“找野生老茶树是要进林子里的,太危险,蛇虫太多了,没人愿意冒险去采, 去着危险不说,进出也是很麻烦。路途太远茶叶就焖了,回来一样用不了。除非带着东西过去, 拿回成茶。”
这个道理沈秋玉当然明白,只是陈柏文总想找到野生古茶树, 那样的一棵就足以翻身。好品质的古树茶一担在香港能卖上四五百两白银, 甚至更多。要是存上几年翻几番都不止。千年的古树更是了不得, 都是按钱卖!钱是其次, 关键是用它可以将其他茶叶档次提升起来。
有些名气的茶商一担茶能卖上三百两, 而他们的只能卖到二百左右, 这就是差距。其实大家用的原料品质差距不是很大。好的只是某些精品,其余的都差不多。但你就是卖不上高价。
“如果能打听到哪儿有也行,到时候他会想办法”沈秋玉还是不想放弃.
“秋玉,我们一直在努力,只是这片茶园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出去再说你就冰兰一个个,再多的家产能给你多少冰兰得到的还不是一份嫁妆就没了”老大沈世平道,就是找到野生古茶树他们更愿意自己要也不会给陈家。
给了陈家他们又能拿到什么好处?妹妹不过是陈家的二房太太,二太太那是好听的,难听点就是陈家的妾。只是现在不实行说小妾了,而是叫几太太,或者说叫姨太太。那还不小妾!
沈秋玉不再坚持了,她明白大哥的意思,沈家将茶叶都卖给陈家还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不过各有各的好处,沈家只专心采茶加工就行,到时候陈家一定将所有茶叶报销。陈家山头固定,量基本上也固定下来。就没必要跟别的商家去抢山头,这也是省心之处。
孩子们不会关心那些,茶叶采集的差不多的时候人们背着装满鲜茶的背篓和布袋全部回来。这是知道母女两来了,不然大家会吃一些干粮晚些回去。
冰兰被表哥表姐们带着去摘了很多果子,最多的是随处可见的芒果,菠萝之类,还有一些不知名字的果子。舅舅去竹林刨了几个竹笋回来,男孩子们真的去河里抓了鱼。
舅妈跟表姐们做着各种吃食,舅舅们将才来的新茶叶晾晒在竹篦子上除除水汽。饭后就能杀青。杀青是做茶的第一道程序,往往茶农将采摘来的鲜茶叶经过杀青,捻揉,晒青后得到的毛茶才卖给茶商。
当然有的也会卖鲜叶,鲜叶不能放久,那种情况是茶园离着收购者近,或茶商直接在茶农收茶加工出毛茶带回去。毛茶带到作坊经过再加工才是茶饼、沱茶,茶砖。喜欢喝绿茶的就是另一种工艺。
就如冰兰外公家,年年会选最好的春茶做一些留着自己喝。作为沈家的女儿,沈秋玉也会分到一些。冰兰喝过,与毛料的口感不一样,多了香气,少了苦涩。
车夫还在,沈秋玉带来的东西更实用。都是这里百姓生活必需品,布料、盐巴、火腿,点心,药材。外婆将东西小心收起来,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外面的东西到了这里都无比珍贵。
交通太不方便,路途遥远,这是所有人的无奈。表姐小心翼翼称量着大米,计算着这次应该用多少。他们村山地多,家家的田地少,每年水稻产量满足不了一家人的口粮,缺少部分只能从外面买入。
山坡上种植着玉米和红薯、土豆等物,混合着吃,勉强够。全家的经济收入基本来自茶叶。全家的开支也来自茶叶,别的倒是好说,唯独盐是最贵的。他们离着盐产地远,盐重,造成的结果就是运来的盐贼贵。三两茶叶换不来一两盐是常有的事。
饭后沈秋玉让车夫先走了,三日后来运茶。这两日沈世平兄弟会将家里和村里做出来的茶收集一下。家里的茶还要采,沈秋玉决定留下帮着家里干点活,以前又不是没干过。
冰兰本想去,沈家人是绝不会让她去的,她怎么也算是大小姐不是?不能去,只好留下来看舅舅们做茶。经过晾晒后的茶叶就要做出来,尽早晒成毛料。
两个舅舅一人一锅,太婆和三蛋帮着烧火。老太太一边烧一边教育小孙子注意火大火小。青翠的茶叶在锅里翻转着,热气带着茶香水汽冒出。
“这是杀青,杀去苦涩青草味,除水汽,茶叶软了就能揉了”老太太跟孙子孙女说,也跟冰兰说。“这是做茶的关键,嫩了青草去不掉,还有酸味,赶上日头不好了,还会变色。老了更不行,茶叶就容易有糊边、糊点,茶水还有焦糊味,那就糟蹋了!”
两个舅舅让小辈用手试着温度感觉,做这个全靠师傅的看、试、闻、听、摸。那是经验,是悟道。杀青后的茶被放在大簸箕里,老太太老当益壮,亲自上手揉。
“茶叶要按一个方向揉搓,不然不上劲,成不了条。”老太太看冰兰看的用心便一边做一边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