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冕——伏渊
时间:2020-04-12 09:19:53

  然后在做头发的间隙光脚帮他把衣服拿出来,又让造型师顺便给他把头发弄一弄什么的。
  严峋接过衣服,看她忙得脚不沾地的,也不好打扰她,起身到房间换上。
  等两人收拾完毕到酒店内的会展中心,已经将近晚间七点。
  这天是书画转场的拍卖,但会展中心并没有为了拍卖内容做过多改动,保持着铂悦过分华丽又俗套的金色装潢。
  从吊灯到地毯,再到侍者托盘上的香槟杯,入目都是交织着的晃眼光影,将在座的名流显贵缚拢其中。
  温楚参与竞拍的号码牌是十九,为了足够有牌面,接受邀请登记时帮严峋也带了一个。
  挽着他的臂弯在最前排的位置上落座后,温楚翻了翻今天晚上的拍品介绍,嘉德的专场做得向来不错,十九件拍品的价值很高,诸如齐白石、傅抱石、徐悲鸿这样的顶尖艺术家作品就占了一半。介绍册上每一件拍品的艺术价值都能洒洒洋洋写个千把字,拿在手里颇有些分量。
  一眼扫过后,温楚发现跟他爸忘年交了大半辈子的谢家小老头的画作竟然也赫然在列,谢榕作为当代最出名的画家和收藏家,这么幅练笔小破画《秋岁》的底价就高达一千万。
  微不可闻地轻嗤了声后,她转头看臭小孩儿看得还挺认真,随口问了句:“你看到哪幅喜欢的了?”
  严峋低头浅抿了一口香槟,反问她:“如果看到喜欢的话,你会给我买吗?”
  温楚皱起脸,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好半晌后,没好气儿道:“哥,我去年版权扣税之后收入还不到四百,你再看看你,初出茅庐收入就比我高了,我还没让你给我买呢!”
  严峋闻言便笑起来,告诉她:“拍卖场里的买不起,别的还好,你想要什么?”
  温楚“emmmmm”想了一会儿,最后索性对他扬扬手道:“那你把卡给我吧,绑我手机支付上,我想要什么就买什么。”
  说这话的同时……就觉得还挺奇妙——本来一开始说好的是她包那啥养他,谁知道现在竟然反过来花起小奶狗的钱了。
  严峋伸手握住她的掌心,放到桌下轻捏了捏,一边回答:“卡和钱包都在房间,回去之后就给你。”
  “这还差不多,”温楚弯了弯眼睛,把手指从他掌心中抽出来,跟他一一扣拢,嘴上又提醒:“不过不准带着我开小差了,先帮我看看买哪幅画比较好……看起来比较符合中老年成功男士的品味的那种。”
  “《食鱼帖》吧……或者徐悲鸿那副,看起来气势比较好,可能比较符合你爸爸的审美。”严峋转头看着她,一边道。
  只不过一听她提起温谨平,思绪就不自觉又绕回到那天晚上。
  他之前没有感受过所谓的父爱,但在温谨平身上,即使他只作为一个旁观者,也能看出他对温楚的爱说是到了纵容的地步也不为过……是传说中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就好比他在得到“是在交往”这样的答案后,没有任何商场上的虚与委蛇,而是径直告诉他——
  “……我对你和你们严家的事情只是略有耳闻,不想做太多评判,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先入为主的想法……但你既然跟我们家楚楚交往了,就最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全家人宠着还来不及,绝不可能让外边的小子给她气受……
  “除了这个,星影那边的股份和你的艺人工作室的事情,我一直都有关注,也清楚你们俩的关系,但楚楚她不知道。这孩子什么都没经历过,心思比较单纯,想什么就做什么,我也不想让她失望。但你要明白的一点是,我不希望你把她单纯这一点当做是你成名道路上的踏脚石。
  “……我之前吧,是不想碰娱乐圈这一块的,但公司要发展,也有合适的发展平台,没办法不往这方面做。但短时间内想让我消除偏见,显然不可能……我是看在你大学各方面的课业表现都很优秀,在商业方面也很有头脑,才对你们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也别怪伯伯话说得难听,但娱乐圈这样的名利场,守得住本心的人太少,资本游戏里不是光靠梦想或者一副好皮囊就能混出头的……这次铂悦对你招安,于利益上看,我是想让你过去的;可是于私心看,那里太乱,我不想让楚楚通过你看到社会这样的阴暗面。
  “所以这件事,你自己好好考虑吧,两害取一轻……我虽然不看好你们,但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办法,楚楚就总说我管得太死、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了,我也是得学着多放放手。”
  ……
  严峋知道这样的一番谈话在所难免,尤其是在把结婚纳入未来规划之后,免不了要过岳父这一关。
  但说实话,在听温谨平这样直言不讳地表达他的态度和立场之后,他的心理压力还是直线上升。
  他知道温楚跟自己在一起之后……受到的委屈大概比她在此之前经历过的所有委屈加起来都要多。
  更别说现在又来了一个铂悦影视,执政的是从商三十多年的严珮,他血缘上的父亲的妹妹,他的大姑姑。
  而一旁的小姑娘对这样一番只属于男人之间的密谈完全一无所知,在手机上给正在录素材的摄影师回了两条微信后,一边回答:
  “那就听你的吧……不过《食鱼帖》最后的价格应该不会太低,我就掺和一脚试试,说不准叫价到一半就被喊停了。《秋林三骏图》的话……就作为plan A吧,我爸能欣赏得了徐悲鸿,给他挂办公室里挺好……”
  严峋点点头,就看她发完微信后又打开了手机码字软件,随口嘱咐他:“你先帮我看一下场子,什么时候《食鱼帖》出来了再叫我。我得赶一会儿稿,昨天晚上光顾着收拾行李,这一章还没写完……”
  ……
  等这样枯燥无味的拍卖过半,总算等到《食鱼帖》的竞拍。
  拍卖会现场并没有拍品的实物展示,会场内的灯光暗下之后,由拍卖师在大屏幕上为来宾再进行简单介绍——
  “接下来的这一件拍品想必诸位已经期待许久,在经历过二十一世纪初的那次流拍之后,这样珍贵的书法作品终于再次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食鱼帖》为盛唐大和尚怀素所作《食鱼帖》的唐摹本,1979年徐邦达先生撰文定为半临半摹之本,虽非原作,但传统上认为其‘下真迹一等’,帖上钤有自北宋、元、明、清诸多大藏家的88方鉴藏印,流传千年、递承有序,是市面上不可多得的高古摹本,极具收藏价值*……
  “而怀素大师的作品目前仅存世4件,今日这第四件怀素手迹、闻名遐迩的《食鱼帖》将花落谁家,决定权就在在座各位的手中。
  “好了,话不多说,拍品底价为四千八百万,每次加价不低于五十万,现在——拍卖开始。”
  作为今天春拍的一大重头戏,几乎在拍卖师的话音一落下,就有数十只手刷刷举起了他们的号码牌。
  温楚听到这动静后便放下了手机,问服务生换了杯香槟后,拎着高脚杯环顾了一圈周围人的动静。
  《食鱼帖》的竞价很激烈,在几轮紧锣密鼓的叫价过后,轻而易举地就来到了六千五百五十万这个价位。
  “六千五百五十万一次,还有愿意为仅存的一件、有机会供私人珍藏的怀素大师手迹出价更高的在场来宾吗?”拍卖师的口条极好,手上的拍卖槌却丝毫没有要落下的趋势,看样子对《食鱼帖》的估价很有信心。
  温楚想了想,秉着不掺和白不掺和的念头,举了一下自己的十九号牌:“六千八百万。”
  拍卖师一听这边来了匹黑马,顿时更加热情:“这位动人的女士出价六千八百万,六千八百万一次,还有更高出价的来宾吗?”
  “七千万。”后面有人出价道,声音很好听,温润又清澈。
  温楚轻一皱眉,总觉得这声音听着还挺耳熟,转过头时,就看到正坐在他们身后的某人,身边还坐着位清清冷冷的小姑娘,颇有些惊奇地“欸”了声。
  严峋几乎和她在同一时间寻声往后瞧了眼,在看清对方那张出挑的混血脸后,唇线抿起,一边又似乎是不经心地问了她一句:“熟人?”
  “嗯,从小就认识……就长得漂漂亮亮那个,谢家的二公子,谢榕那个谢。在圈里挺有名的,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温楚回答,眼神对上那人烂漫的桃花眼,轻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跟他抢画了。
  毕竟之前问他要GUCCI设计师签名的时候,还欠过他几分人情。
  “青梅竹马?”严峋的眉心微跳,长指重新勾上香槟杯的高脚,又问。
  他好像从来没听谢景濯提起过他跟温楚之间的交情,又或者……提起过也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兴奋):我来了我来了!出场费按日结一下!
  璇崽(呆滞):我看起来真的很高冷吗……??
  *来自百度百科
  [谢谢柚芽小可爱为我灌溉的六瓶嘤嘤嘤!谢谢宝贝!]
 
 
第51章 真情实感的第五十一天
  “勉勉强强吧……”温楚收回视线,正对上他好像不大高兴的眼神,漫不经心地回,“小学的时候我爸非送我去找谢榕那小老头学书法,小谢……就是谢景濯,他跟我一块儿学的,那小屁孩从小就有点艺术天赋,搞得我那个时候还挺自卑……”
  严峋不轻不重地“哦”了声,好像就没下文了。
  温楚轻抬了抬眉梢,不知道他这意思是吃醋了还是怎么。但为了不让他曲解自己的意思,还是挺有良心地又补充了几句:“不过长大后差不多也就没怎么来往了,他那小乖宝性格不是我喜欢的型,要不冲那张脸我也勉勉强强……”
  “勉勉强强”才勉强到一半,就接到他递来的不大友善的眼神,温楚自觉转开话题:
  “我现在反倒是跟谢榕接触得多一些,那小老头整天闲着没事干,偶尔我会去找他打打高尔夫什么的……之前写《名伶》的时候,也是找他说了不少七八年以前的民国轶事,以讹传讹再传讹,最后记下来的素材都挺好的……”
  就这么两句话间,《食鱼帖》的价格已经竞逐到八千八百万。温楚放弃竞价后就埋头继续写《行夜》了,给严峋留出了一些时间。
  他的微信联系人里有一个“Arthur”,是谢景濯。
  ……
  在申城的上流阶层中,谢家二公子在几乎从不出席社交场合的情况下,依旧受到很多人的关注。
  原因无他,不仅是家族的财富,更因为教养和才气,还有他那张精致的混血脸,
  只是跟严峋不同的是,他的家庭很幸福,从祖父母到父母都恩爱美满。用严家的话来说,谢景濯的贵族血统很纯正,因此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席所有社交场合,以堂堂正正的谢家的二公子的身份。
  但讽刺的是,在偌大一个严家中,私交混乱的上一辈决定了这一代的所有严家人都是流着不知名的风尘女人血液的杂种,一辈子都会被高架在财富堆上腐烂。
  严峋的母亲从来没有上过他生父严崇勉的户口本,他也是。
  而唯一对外宣称为正室的只有安宜基金真正的创始人安宜,安家的千金。
  她的一生可以简单概括为母贵子荣、功成身退。在名义上生下严峥、严峤和严舒后寿终正寝,葬身在这样同时拥有高贵血液又野性难改的严家。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哪天死的。
  至于严峋和严妤,他们就是在这样模糊的时间轴中出生的。
  当时严崇勉的大儿子十七岁,大女儿十五岁,已经是庞大家族心照不宣的继承人。
  然而严峋八岁时做的智力检测显示他的IQ有惊人的146,于是他的母亲在车祸中丧生,妹妹被圈养,他被流放到英国。
  说起来很吊诡,在二十一世纪,竟然会有这样绝对集权专.制的家族体系。
  而对他实施的裁决,也的的确确是流放。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严峋和这样的谢景濯就读于英国的同一所私立中学。严峋小他两岁,两人读的是同一个年级。还有比他们都要大的林一安,也是华人,高他们一级。
  在那种封闭的贵族学校,圈层的划分比外界更加泾渭分明,遵循着这样的规则,他们这几个共同来自申城的华人不出意外地走到了一起,又在之后打通关系做了室友。
  而中学过后,谢景濯目标明确地进入巴黎美术学院学习。林一安跟他在同属金三角名校的伦敦大学就读,只是早他一年,已经做好完整的职业规划,全身心地投入到建筑设计的行业中。
  几个人在大学时期就只剩聊天软件上只字片语的来往,很少再见面。
  唯一跟他们不同的是,只有严峋不需要他的人生规划和热忱,被不存在的人操纵着钉在关节上的引线。
  但在升大学那年,他还是有办法改回自己的志愿,把不存在的人填上的哲学换成经济学和工商管理,然后同时获得了两份offer,漫无目的地用两年时间修完了别人要用六年甚至八年时间去修满的、两个学位的学分。
  升读研究生的那年,严峋十八岁。
  他的大学时光很漫长,加起来足足六年。
  也就是在这六年里,他得到了只有他一个人的户口本,得到了无数的A+和奖学金,用校友慕名而来提供的本金在红绿两线的挣扎间上裹上金屑,被积压在空虚的数字下,不见天日。
  同样的六年,他似乎是没来由地在无意义又步步坍缩紧逼的生命罅隙中患上抑郁,随之而来的是病情加重,然后在无数次的失眠、咨询、问诊、记忆力衰退、出现幻觉、服用药物中循环,甚至也尝试过一次自杀。
  只不过在走上顶楼要跳下去的前一秒,严妤刚好来了电话。
  于是他原路返回了。死和活着没什么不同,但如果能让他双胞胎的妹妹宽慰一些,就活着吧。
  他从来没有想过回国到现在的短短两年时间里,好像这片土地可以反哺给他生命,在已经不记得名字的那家餐厅里,他遇到了现在正坐在他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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