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凡间也好,以后就遇不到那么危险的事了。她可以买个院子,吃吃喝喝,过上梦寐以求的种田生活。
沈细流努力说服自己,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第593章
几经艰险, 任无为和云潋终于穿过了云海, 到达了魔洲。
自高空下眺,魔洲的大陆绵延无际, 地势复杂多变。阳光照射到这里,似乎就被无处不在的浊气给吸收, 视野晦暗昏沉,难以辨清。
“魔洲啊, 看着就挺不一样。”任无为看了会儿,问徒弟,“你师妹走之前把你叫去,除了骂了咱们一顿,还有说什么没有?”
云潋道:“没骂。”
“完了, 这更糟。”任无为头大如斗, 拒绝深想回去以后的事, “什么都没说?”
云潋摊开手心, 里面是一串彩色的编绳。他在上面打了两个结,而后松开, 过了片刻,绳结松脱,自发扭动起来, 结了三个大小不一的结。
“绳语?”任无为摸了摸下巴, “我就说她肯定有安排。”
古人最早以结绳记事,后来才开始使用文字,可谓是最古老的一种沟通方式。在文字难以传递的情况下, 绳语依旧能够发挥不小的作用。
云潋又编了个结,说道:“我们先去见见他吧。”
“成,咱们先打听一下情况。”任无为一口答应。
三日后,师徒俩见到了接应的人。
凌虚阁的失踪者,身怀自我与魔卵双重人格的止衡。
“果然是你们。”迎接的人露出意料之中表情,语气平和,一听就知道是止衡的主人格,“是为孤月山的事来的吧?”
任无为感觉不妙:“已经人尽皆知了?”
止衡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任无为:“……”他的徒弟真是一个比一个惊人!
老好人的止衡没有对翠石峰冷嘲热讽什么,体贴地切入话题:“你们还不知道吧,魔帝派魔傀山去了北洲。”
任无为震惊:“魔傀山?”
“对。”止衡借着魔卵兄弟的本事,在魔修中混得如鱼得水,也掌握了不少内部消息,“魔帝看来要对北洲下手了。”
“头这么铁?他当长阳道君是死的呢。”任无为活得久了,命能补拙,琢磨了下问,“该不会是想搞个两败俱伤吧?”
止衡道:“不无可能,万影魔君在魔洲声名很大,很多魔修都想投入魔傀山,惹魔帝忌惮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一个元婴有什么好忌惮的?”任无为随口说了句,忽然顿住,“等等,该不会……”
云潋颔首:“难说。”
任无为和止衡不约而同地沉默了。魔修多年来蜗居魔洲不出,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一山难容二虎。
道修这边,三大宗门各占其地,化神和化神尚可和平共处,魔洲却不行。浊气沉淀的魔力之源只有一个,为了自己的修为,必须拼个你死我活。
若是万影魔君真的进阶了化神,对道修可不是个好消息。
半晌,止衡道:“也不必如此担忧,拿下北洲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想和你们说的是方无极。”
“他怎么了?”任无为语气不大妙。
“魔帝要他负责今年的‘万魔行猎’。”止衡知道他们不懂魔洲的事,做了详细的解释。
在魔洲,养魔风气甚是浓厚,上至魔君,下到小魔修,都多多少少会养上一些魔物作为打手或是炮灰,像劫命这种自命清高,不肯养魔的才是异类。
魔物的需求如此之大,光靠养殖肯定不够,围猎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其中,“万魔行猎”就是魔洲最隆重的一次狩猎活动,运气好的,还能寻到天魔。
说到这里,止衡给恶补了一段知识:“魔修的饲魔统共能分为几个等级,分别是秽魔、阴魔、地魔、血魔、灵魔、天魔。”
最低等的是秽魔,生于污浊之地,比如说茅坑什么的,凡人碰见后会虚弱,但只要照到阳光就会消散,是妖鼠一类低等魔物的食物。
稍微强一点的是阴魔,多见与常年不见光的阴暗地,例如荒村野宅、丛林深处、地下洞穴等,有进食杀戮的本能,通过吞噬人的灵魂而进阶。因为有一定的伤害力,多为炼气期的魔修所喜。
再往上的叫地魔,是魔洲最为常见的魔物,由魔气凝聚而成,能使用魔力,靠进食魔气成长。大多数魔修都会选择地魔作为饲魔之选。
而强大一些的魔修,例如金丹魔修,则更偏向于另一种魔物:血魔。更强大,更残暴,只生存在尸骨堆积之地,杀性极重,主人若没有足够的实力镇压,很容易被其反噬,成为血魔的食物。
至于灵魔,则是非常少见的一种魔物了。它们因为种种缘故,或是机缘,或是靠进阶,开启了神智,有了灵性,准确的说,已经不再是魔物,而是魔修了。
拥有灵魔的魔修很少,曾经的蚀骨山绝刹就拥有一个金丹修为的灵魔,可惜在乾坤镜里全军覆没。
魔洲最有名的灵魔是魔帝麾下的“八魔将”,因为篇幅有限,暂不多言。
灵魔之上,就是极其难得的天魔了。它相当于道修的天材地宝,非特殊之地,特殊之环境不可得,力量强大,生有灵智,且能慢慢发育,和人类差不多。
“天魔若能正常成长,修行速度远比一般的魔修更快。”止衡说,“但天魔少见,否则定成大患。”
任无为点头,专注重点:“这和方无极有什么关系?”
“万魔行猎的地点是陨星岛,那是上一任魔帝陨落的地方。”止衡说着,微妙地笑了笑,“之前,大家都猜测方无极会不会应下,没想到他不仅应了,还带了……我们的那位师妹过去。”
任无为:“……”
云潋问道:“然后呢?”
止衡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们,缓缓道:“据说,方无极和天煞动了手。”
任无为:“!!”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不能一个徒弟为了抢男人,和别人你死我活,这里又来一个徒弟,被两个男人抢得你死我活。
吃不消,真的吃不消。
云潋倒是一如既往地淡定,似乎没什么了不得的,只是道:“那么,四师妹还活着吗?”
止衡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云潋的这句话说得风轻云淡,仿佛下一刻就要说“死了我们就回去吧”,不在意,不关切,但这又不是对生命的漠视,也非对朱蕊的无情,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淡然。
庭前的花落了吗?
还在,那好吧。落了?也便算了。
“应当无恙。”止衡抛了个惊雷,“当时,自在山的‘绝刹’救了她。”
他在“绝刹”的名字上咬了重音。
众所周知,蚀骨山绝刹原本是无常山天煞的人,可后来一夜之间性情大变,不仅把地盘的名字也改了,作风也变得大不相同。
十有八九是被夺舍了。
在魔洲,杀掉魔君取而代之的事隔三差五就有发生,大家见怪不怪,更在意对方今后的选择。
出人预料的,“绝刹”既没有投靠天煞,也没有靠拢任何一方势力,而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建了座寺庙,当起了和尚,谁的账也不买。
众人都想不到他会突然插手天煞与方无极的矛盾,还救下了方无极的女人。
目前魔洲的热门话题是那个女人到底有多美,居然能够惹得三大魔君齐齐出手,是否是道修的美人计,想挑拨离间。
任无为半信半疑:朱蕊是说要策反方无极,长得也确实很拿得出手,该不会是真的吧?
室内静默一瞬。
而后,又是云潋问:“她人现在何处?”
“万魔行猎将持续小半年,你们现在去的话。”止衡估摸了下时间,“大概能碰上——这是下手的好时机。”
孤月山乃是方无极的老巢,想无声无息进去并不容易。难得他把朱蕊带到了外面,在路上劫人的几率更大。
任无为粗暴简单:“那我们就过去一趟。真是的,带走我徒弟,问过我没有?”
止衡早有准备,取出地图与一枚玉简:“我另有要事在身,不便相陪,相关事宜都写在这里了。”
“多谢。”云潋道。
止衡摇了摇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顿住了,约莫过了两秒钟,神情渐渐冰冷起来。魔卵的人格取代了他,斜眼瞧了瞧他们,冷嗤一声,转头就走。
任无为也没在意,唉声叹气:“你说,我们能顺利把你四师妹带回去吗?”
“难。”云潋道,“天煞和玄真出手,可能是发现了她身怀异宝。”
任无为点了点头。被他徒弟的美色迷得死去活来的,有方无极一个就足够不可思议,天煞和另一个不至于如此。那么,美貌之外,朱蕊也就只有身上的仙器引人注意了。
这下可麻烦了。他原本打算的是突袭抢人,抢完就走,别管魔洲乱七八糟的破事。但现在朱蕊被其他魔君注意到了,再想顺利把人带走可不容易。
任无为开始头痛:“早知道把你师妹带过来了。”
云潋没做声,低头仔仔细细地看着地图。少顷,他道:“既然那么多人在意四师妹,我们就把嫌疑嫁祸到他们身上去吧。”
任无为:“……天煞?”
“嗯。”云潋若有所思道,“要是真能打起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任无为叹了口气,问他:“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四师妹?”
云潋:“嗯?”
“被一个魔修掳去,还能说是她倒霉,被几个魔君抢来抢去,那就是红颜祸水。”任无为待后头两个徒弟不算掏心掏肺,可为她们考虑的时候也不会含糊,“传到别人耳朵里,恐怕不会好听。”
云潋道:“名声不过人云亦云。”
有人说桃花灼灼,是宜嫁娶之兆,也有人说,桃如倚门市娼,风流下贱。然而无论哪种,于桃花而言有什么妨碍吗?并无。
任无为何尝不懂:“理是这个理,但她还小,咱们要多替她考虑一二。”
云潋无所谓,点头道:“好,师父可有别的办法?”
任无为一口否认:“没有。”
云潋:“……”
“别那么死板。”任无为沉吟说,“情情爱爱的有什么意思,咱们学学你师妹,要搞就搞个大的。”
云潋思索片刻:“化仙丹?”
“好主意!”
第594章
陨星岛, 孤月山营地。
朱蕊坐在浴桶里,饱含灵力的药水抚慰着她青紫的皮肤, 一缕缕魔气自毛孔中渗出, 化为黑色的颗粒,沉入水底。
她曾服用过一株仙器中的仙草,不仅能祛除毒素, 亦可以净化魔气。但她守口如瓶, 从未和方无极提起过。
而他大概也顾虑着道魔间的差异, 虽然屡有越界,可关键时刻还是把持住了自己, 没有真正占有她。
直到前几天。
天煞魔君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绛灵珠”,派人将她掳走, 但是半路却被无极发现,打了起来。然而,这一招声东击西,真正的埋伏在后面。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又有人救了她。
一个修佛的魔,又或者是一个修魔的佛。
“身怀那样的东西, 却和魔修纠缠不清,呵呵,有趣,有趣。”他说着她完全不懂的话,仿佛看到了什么特别滑稽的事。
朱蕊感到不安。
绛灵珠净化魔气提供灵气的能力,是她敢在魔洲和方无极周旋的底气。可有的时候, 底牌和催命符之间,也只有一线之隔。
这一回,它就没能保护住她,反而因此惹起了方无极的忌惮,不顾她的反抗,彻底占有了她。
男人,男人……朱蕊确信自己爱着他,但如今她的爱里,又不可避免地混进了恨意。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占有了我,又怎么样?这能改变什么吗?只会让我恨你啊!她想起幼年的往事,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
她的外祖母是个炼气的修士,生下的孩子不曾开窍,却因在母体中受到灵气的滋润,出落得格外之好。外祖母要外出历练,便将女儿托付给了凡间的父母。
曾祖父母待孙女如珠如宝,养在深闺,等闲不见外客,到了婚配的年纪,便许给了一个人品与家世相当的公子。
假如没有意外,她也许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可一次春日踏青,正值盛年的国君见到了这个世上难有的美人。他当即决定得到她,除了一国之君,谁还配享有这样的绝色呢?
于是,未婚夫“意外”死去,她进入宫廷。
最初,她心存抵触,不肯相从。可国君怎么会在意一个美人愿不愿意呢?自然不顾一切强行占有了她。
次数多了,时间长了,也就认了命。
外祖母曾经来过,问她要不要走,她拒绝了。在她看来,已经做了国君的女人,便一辈子是他的了。
只是留下归留下,不能释怀,不久便郁郁而终,留下女儿挣扎求生。
童年十几年的日子,是朱蕊无法释怀的噩梦。
她这一辈子最恨的人,就是垂涎美貌而强占母亲的生父。假如不是他,也许她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会有父母疼爱的童年,而不是一年到头,风刀霜剑,几次经险。
现在,方无极做了她最恨的事。
朱蕊很想原谅他。她试图说服自己,他是爱我才会这么做的,他只是怕失去我,她只是太爱我了。
效果甚微。
内心深处,她的灵魂歇斯底里地拷问自己:他爱我就可以伤害我吗?天煞和玄真做了什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火气发泄到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