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遍仙界——青青绿萝裙
时间:2020-04-13 08:23:18

  不过,他度量大,不和徒弟一般见识:“得了,你一向有主意,师父不过白说一句。左右捅出篓子,也不能不给你收拾。”
  小徒弟和他不亲近,就这么死了,他心里已然很不好过。若是这两个从小带到大的弟子有个万一,真是想都不敢想。别说她今天只是和人吵架,就算真的干出什么大事,照样得捏着鼻子认了。
  殷渺渺听出他话里的爱护,绷不住笑了:“我能捅什么篓子,你放心歇息去吧。”
  任无为摆摆手,转头走了。
  屋里就剩了云潋,殷渺渺连最后的礼节也丢了,歪倒在榻上,轻声道:“师哥,和我说说,四师妹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杀了她?”
  云潋不似任无为,还会为死亡伤怀。在他看来,朱蕊死去,好比庭前一棵开了很久的花谢了,心平如镜。
  他的声音清润如泉水,天然带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殷渺渺心里又有了准备,听到最后倒也没有多么悲伤,只是感慨道:“痴了些。”
  却又懂她。
  朱蕊得到的爱太少了。
  过于丑陋又过于出色的容貌,得天独厚的法宝,小心敏感的性子……这一切注定了她难以与人真正交心。
  直到遇见了方无极。
  他对她好,哪怕偶尔显得不够尊重,可那种汹涌的真挚的情意是她从没有得到过得,最终打动了她,填满了她内心的缺失。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没有得到过足够的爱的人,对爱便会格外执着。
  别人待她好一分,她便报之十分。
  任无为和云潋去救她,她感激不尽,与方无极为敌也在所不惜。而方无极危急之时不忘救她,她亦是备受感动,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救他性命。
  而方无极,和朱蕊其实是同一类人。他们的相遇,好比火遇到了油,烧得轰轰烈烈,缠绵悱恻,最终将彼此烧成灰烬,难以善终。
  “爱如执炬,有烧手之患。”殷渺渺语气复杂,“早知道……”
  早知道,该多上心一些。
  早知道,她也跟着同去。
  早知道……
  千金难买早知道。
  朱蕊已经死了,逝者不能复生。
  殷渺渺深深叹了口气,良久,才问:“天煞呢?死了吗?”
  云潋道:“他自以为得手,在四师妹自爆金丹时,便趁机脱身了。”
  金丹自爆,再无生机。天煞精明得很,自不会等着拉仇恨,撤得飞快。而他们亦不可能放弃陪伴朱蕊到最后一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所以,被他得手了?”殷渺渺坐直了身体。
  云潋摇了摇头:“在我处。”
  朱蕊背负秘宝已久,自有提防的办法,虚晃一招,给出去的只是本命法宝。待临终之际,借说遗言的功夫,将绛灵珠交给了他。
  “师妹且看。”他说着摊开手心。
  一颗绛红的灵珠悬浮于半空,丰沛的灵气拂面而来。
  殷渺渺离得近,猝不及防被吹了个正着,只觉神清气爽。待吐纳了一回,体内的伤痛竟然为之一轻,至少吸收了半碗苦药汁子的灵气量。
  “怪不得她这般谨慎。”她合拢云潋的掌心,苦笑道,“确实是好东西。”
  云潋颔首:“此物颇为神异,并非寻常异宝。”
  殷渺渺沉吟道:“天煞他们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东西,也许是……阳极?!不,应该就是阳极。”
  绛灵珠的特性,十分吻合松之秋说过的情况。多半是朱蕊不小心被天煞他们看出了端倪,才惹来这次的杀身之祸。
  “师妹要的话,给你。”云潋握着她的手,将灵珠放入她的手心。
  殷渺渺想了想,却拒绝了:“岱域的人早就盯上了我,放在我这里并不安全。而且,四师妹既然将它交给师哥,还是由你替她保管吧。”
  云潋没什么意见:“好。”
  她又问:“那遗体……”
  “她想陪着方无极。”云潋淡淡道,“就留给他了。”
  修士不重皮囊,殷渺渺倒也没有意见,只是道:“她是移出金丹后伤重而亡,也许有机会投胎转世。若是将来还有缘分,再将此物还给她吧。”
  云潋却道:“它想认我为主。”
  “哦?有器灵?”
  他道:“说不上来。”
  殷渺渺笑道:“那你接不接受?”
  “于我无益。”云潋微笑道,“就像师妹说的,我们代为保管,今后若有缘,自当物归原主。”
  “也好。”她无半分可惜。
  法宝虽好,也要分人,到了元婴境界,日常的打坐积累已然足够,更重要的是悟道。绛灵珠对他们已无太多用处,反而容易扰乱道心。
  窗台上,计时的香篆已经燃尽。
  殷渺渺瞥了眼,按了按额角:“要命,叶舟快回来了。”
  这家伙不知道担心什么,临走前点香计时,说两个时辰内一定会回来,好像怕她以为他一去不复回似的。
  她才不在意他回不回来,只是他若回来,又得烦她喝药:“我要歇下了,师哥,你可别叫他来烦我。”
  “好。”云潋轻轻笑了。
  殷渺渺悦然一笑,懒得回屋里头歇息,就靠着他的臂弯做了枕头,偎在怀里阖上了眼睛。
  云潋扬手,摄过薄被搭在她身上。
  余香袅袅。
  她睡着了。
  奇异的梦闯入了她的心神。
  *
  叶舟一回来就发现来了新客。可却没在楼下的厅堂看到人,不免有些奇怪。照理说,有客到访,主人家不是病到起不来床的地步,怎么都不会在寝屋里见人。
  他犹豫片刻,不敢冒昧打搅,径直去了隔壁的丹房煎药。等到熬好了药,天色已然浓黑,便端着药碗过去敲门。
  手尚未叩响门扉,两扇门便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他顺着看过去,见屋内一灯如豆,静静燃烧。榻上,云潋揽着熟睡的人,竖起手指,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叶舟怔了怔,忽然不知道该进去还是退出来,一时僵在了门口。
  光线昏暗,浮尘漠漠。
  两个男人隔着打开的门,四目相对。
  叶舟的脑海中思绪翻涌,一会儿回忆起他们师兄妹亲昵的相处,一会儿又闪现自己来时下定的决心,踟蹰不定。
  恰在这里,睡得正沉的殷渺渺蓦地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坐直,目光定定地看着空无一物的虚空,脱口叫到:“九重塔!”
  
 
 
第634章 
  室内的两人皆是一怔。
  云潋按着她的肩头, 无声安抚:“师妹说什么?”
  殷渺渺茫然地回过头, 眼中的光彩一点点聚集起来, 仿佛才从梦里清醒。她有点疑惑, 目光在云潋和进来的叶舟身上逗留了会儿,迟疑地问:“我说梦话了?”
  不然他们看着她做什么?
  “我说了什么?”她暗暗皱眉, 别是叫了谁的名字吧。
  云潋道:“你说,九重塔。”
  殷渺渺愣住,追问:“九重塔?那个九重塔??”一连问了两遍,其震惊意外溢于言表。
  云潋点头。
  她神色凝重, 蹙眉不语。
  叶舟犹豫了下,走过去将药放下, 竭力自然地问:“师姐梦见了什么?九重塔是什么地方?”
  殷渺渺扭过头看着他,语气微妙:“我不记得了。”
  叶舟讶然。
  在修士的认知中, 梦乃是神魂自发的幻术。有时天马行空,光怪陆离, 有时会和神识交织, 显露内心的思量,所以才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说法。随着修为的精进,修士对于神魂的掌控力会慢慢提高,做梦的次数会急剧减少。
  只有神魂极度放松的情况下, 梦境才会偶尔冒头。而修士醒来后, 只消往灵台里一找,就能寻到相应的痕迹,万万没有“不记得”的说法。
  尤其是像殷渺渺这样精通魂术的人, 只要她愿意,许多年前的蛛丝马迹都能翻出来,怎会记不得一个梦?
  除非,那并不是一个梦那么简单。
  殷渺渺亦察觉不对,端过药碗一饮而尽,麻利起身,盘膝而坐:“我想一想,不要吵我。”说罢,闭目凝神,陷入冥想。
  意识海如浩瀚的宇宙,呈现在她眼前。
  飞舞的金色流光缠绕在她身边,如臂指使,很快拢过了周围的神石碎片。
  今日的场景迅速掠过。
  她看到清晨叶舟点香时,分外认真的表情,也看到飞英带小凤凰出去,凤凰儿扑腾地欢快的翅膀,还看到任无为和云潋到来时,正好枝头的雀儿叫了一声。
  所有的场景,清晰得像是一帧帧看电影。
  然而,直到她回溯到梦中醒来,也没有找到一丝一毫关于梦境的痕迹。这就奇怪了,无缘无故的,她怎么可能在睡梦中叫出“九重塔”三个字?
  她肯定梦见了什么,只是想不起来了。
  “九重塔。”殷渺渺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名字,倏然间,莫名的悸动涌上心头。
  似是有人在耳畔低声呢喃,又似是一抹幻境融入思绪,说不清道不明,无法用言语表达,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
  她睁开了眼睛,对云潋道:“我们要去中洲。”
  云潋没问缘由,只是道:“什么时候?”
  “不急。”她慢吞吞地说着,竟然又躺下了,“我伤还没好,不适合走动。”
  这自然是谎话。
  她的伤势在叶舟的调理下,已经好了许多,远行无碍,然而,内心深处萌生了不属于自己的感觉,难免令人产生失去自我掌控权的反感。可九重塔关系到云潋和许多秘密,又不得不去,只好拖延一二作为抗争,聊作安慰。
  叶舟却是不知缘故,闻言忍不住瞥了她眼,心道:您也知道伤还没好呢?
  谁晓得殷渺渺闭着眼睛不假,可神识未曾放松,倏地睁开眼:“看什么?药不是吃了吗?”
  叶舟:“……”这么久了,第一次主动喝药,还好意思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嘀咕什么。”她拿起空药碗塞进他手里,赶人,“走走,炼你的丹去,再看我就让你搬到我师父眼皮子底下去。”
  说起这个,叶舟不免想起捉襟见肘的客房问题,犹豫地看着云潋,不知道他要住哪里,需不需要他腾屋子。
  结果殷渺渺一下转换到了正事上,趿上木屐坐到案前,和云潋道:“既然要去中洲,我还是先写封信去问问孔离,打听下消息。”
  他听了,只好带上门离开。
  室内的烛光一直燃到半夜,里面的人也迟迟没有出来。
  叶舟用银刀削着手里的虫壳,思绪却飞出了老远。记得在南洲时,她重伤在身,也是云潋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们师兄妹的感情,也许比他想的还要好。
  好到……他怀疑自己的努力,是不是毫无意义。
  “发什么呆?”冷不丁的,耳畔有声音响起。
  叶舟一惊,手上的力道重了一分,薄如蝉翼的刀刃破开了手指,一行血珠冒了出来。可他犹然未觉:“师姐?”
  “冒冒失失的。”她数落着,却挤到他身旁坐下,盯着油黑发亮的甲虫壳瞧了好一会儿,忍了忍,没忍住,嫌恶道,“我平时的药里有这个吗?”
  叶舟怔住,旋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师姐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喝药吗?”
  “不行?”她反问。
  叶舟一时语结。他只道她是不喜欢药的苦味,增增减减多次,把味道调得和蜜糖水似的,可让她喝药还是非得三催四请。到最后,都要以为她是想折腾他才故意如此。
  原来却是为着药材,嫌弃它们腌臜。
  “师姐,不管他们以前是什么,现在都是药。”他正色道,“你不要……”
  殷渺渺言简意赅:“闭嘴。”
  他噤声。
  世界清静。
  过了一会儿,叶舟起身,把什么蛇蜕、兽眼、虫粉一类的药材通通都收了起来,自药柜里取出好些不认得的树皮、草茎、蜂蜡,一撮撮抓了,用黄铜称量了,思考该怎么替换。
  烛火跳跃,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青衫上,脉脉得十分柔情。俊秀的面容写满了认真,叫人见了,平添几分欢喜。
  殷渺渺坐在杌子,支颐望着他,心想:也不能怪她爱欺负人,谁叫他被欺负了也不敢生气,照样绞尽脑汁,掏心掏肺地讨好她。
  这种被偏爱而有恃无恐的滋味,着实上瘾。
  良久,他称量好了药材,假装看不见她,自顾自在丹炉前坐了,开始炼丹。
  殷渺渺靠着药篓,枕着手臂,懒洋洋地瞧着。也不知是丹房里温暖得很,还是知道师父师兄都在身边,竟然又萌生了困意,打了个盹儿。
  虽说前后不过一刻钟,可当她睁眼的时候,身上已经披了件薄毯。
  不理她,却时时刻刻关注着她,多么可爱。她惬意地换了个姿势,伸直了腿,舒舒服服地闭目养神。
  一个时辰后,丹炉开启。
  可惜第一次改丹方,不太成功。
  他倒出残渣,捻开闻了闻,又尝了尝,倒进旁边的花盆里。盥手擦干,再走到药柜前挑拣药材,去掉了几种,新增加了几种,余下的改动了些分量。
  殷渺渺问他:“改一次丹方,要试多少次?”
  叶舟不看她,语气平淡:“少则三、四次,多则百次、千次。”
  “这么麻烦,”她故作惊讶,“你为什么还要改?”
  他侧过头,望着她不作答,似乎在用这种方式表达抗议——你知道为什么,偏还要来问我。
  殷渺渺好笑不已,对他伸出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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