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尹玉这处,流知也沉默了。
白苏墨轻声道:“我知晓了。”
流知便不再多说。
头发擦干,流知替她用木簪盘起。
白苏墨已换回粗布麻衣,配上木簪才不觉得突兀。
彼时街道上已不似早前熙熙攘攘,流知稍稍将窗户打开了些透气,客栈楼下人来人往也未见旁的端倪。早前的骚乱就似一阵,说去就去了。
流知心底潜藏的不安稍稍得去了几分。
流知正欲离开,正好见到运来客栈楼下齐润的身影。
“是齐润。”流知说道。
白苏墨也上前,果真见齐润身后跟着三两个侍卫先后出了客栈。
白苏墨想起钱誉说的,齐润身上有国公府的腰牌,便是平宁戒严,他们也可以凭借腰牌出城。保险起见,齐润应是眼下便拿着国公府的腰牌去找平宁守城了。
齐润几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头,恰好屋外“蹬蹬蹬”踩楼梯的声音传来。
白苏墨与流知对视一眼。
宝澶不会这么快回来,这个时候会有谁来?
虽然屋外有值守的侍卫,流知还是起身去门口。
白苏墨伸手放窗户放下。
屋外脚步声果真停下,似是有人与门口值守的侍卫说话。
片刻,果真听到侍卫道:“姑娘,是客栈的人送饭菜来了。”
流知心中舒了口气。
早前姑爷来的时候便提过让小二送饭菜上来,既然侍卫也盘问过,流知开门。
果真,是客栈的小二端了饭菜上来。流知道了声谢,小二想起来,流知揽住,示意他给自己就好,小二愣了愣,倏然会意,赶紧将手中的盘子交给流知。
那小二乐呵呵笑笑,习惯性一般朝屋内看了看。
一侧的侍卫哼了哼,那小二赶紧道了个歉。遂又扯了扯手中的抹布,蹦蹦跳跳下了楼去。
流知放下饭菜,合上房门,正好见那小二回头笑笑。
流知眉头微微皱了皱。
“怎么了?”白苏墨一面落座,一面问。
流知道:“奇怪,方才那小二怎么总往屋中看?”
似是一语点醒,白苏墨警觉:“没看错?”
流知道:“错不了。”
白苏墨正拿银针试菜,稍等片刻,银针没有变色,白苏墨将银针抽出,朝流知道:“让门口的侍卫警醒些,若是再见到方才的小二无缘故过来,就将人扣下。”
“好。”流知应声,正欲起身离开,似是想到什么,又转身朝白苏墨道:”对了,小姐,可要请姑爷来一趟?“
白苏墨想了想,摇头:“暂时不必,先等等看。”
流知应好。
白苏墨这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吃。
平宁是苍月北部重镇,往来商旅众多,保不准客栈的小二喜欢察人阅色,好奇心重了些。出门在外,小心些总是好的。白苏墨又夹了口饭。这一日奔波是没有多少胃口,但平宁的条件已算优越,明日路上还不知如何,再不想吃也得多少压一些。
稍许,流知折回。
都让门口的侍从去传话,流知离得不远。
折回的时候,正好给她盛了一碗汤。
一面递于白苏墨,一面道:”都同侍卫打好招呼了,侍卫心中有数,也同侍卫说,若是再有情况,便去唤姑爷来。“
“好。”白苏墨安心喝汤。
隔不久,宝澶折回。
手中拎了食盒,食盒上下两层,装了桂花酥和芙蓉酥。
”掌柜说他们家的桂花酥和芙蓉酥都好吃,奴婢便一样取了些。“宝澶打开食盒给两人看了看。
白苏墨笑笑:“明日路上不会闲着了。”
流知也笑笑。
宝澶启颜,一面将食盒收起来,一面道:”方才去大堂,似是堂中都在议论先前的骚乱,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平宁镇上的人多饮了些酒,同巴尔人生了争执,这才惹出了人命;还有说,都苍月和巴尔两处的商人,价钱没谈拢,也不知怎么的,就斗上了,误伤了巴尔人;还有说……是巴尔来的妇孺,遭了镇上人的调.戏,逼得自尽了……“
白苏墨和流知都愣住。
巴尔民风剽悍,若起争夺,大都是巴尔一生事,宝澶最后一句,确实让人意外。
宝澶道:“对了,方才正好见到齐润哥哥,似是有事带人外出了。”
流知颔首,一面上前铺床。
出门在外,讲究没那么多,但白苏墨惯来喜欢睡软一些的床榻,流知方才唤小二多拿了床被褥来,小姐夜里能睡踏实些。
白苏墨有留夜灯看书的情况,但出门在外,也没带书册,只得合衣就寝。
明日清晨便要离开平宁,还需早起。
白苏墨稍稍支开些窗户,透些气。
宝澶日渐便睡够了,遂将床榻一侧的小榻让给流知,让她先睡,两人后半夜再轮值。
屋中照旧留了盏夜灯。
白苏墨裹在被子里,手中握着那株小檀香木的佛珠串子,业已习惯,去到何处都会随身带着,抱平安。
还有几日急行军才能到明城,钱誉同于蓝应当还有不少事情要商量。
屋外有侍卫守着,应当安全。
白苏墨阖眸。
微弱灯火下,映出了宝澶的影子,在屏风后抱膝坐着。
白苏墨心中微动,撑手从床榻上坐起,流知听到动静,也从小榻上坐起:“小姐,怎么了?”
白苏墨笑笑,唤了声“宝澶”。
宝澶应声前来,白苏墨唤她,应是有话要同她说。见白苏墨撑手坐起,宝澶临到床榻前侧坐:“小姐,怎么了?”
白苏墨认真道:“同你们二人商量件事。”
流知和宝澶面面相觑,宝澶道:“哪些小姐同奴婢商量的事?小姐说什么,宝澶和流知姐姐照做就是。”
流知颔首。
白苏墨伸手摸了摸她头顶,轻声道:“等日后回了苍月,把尹玉的弟弟柏宁接到京中吧,方才听流知说,柏宁自幼好学机灵,也一直跟军中千户学武艺,若将柏宁接到府中,既能好好照顾于他,也好有个’志同道合‘的柏宁同爷爷做个伴,如何?”
流知嘴角勾了勾,她先前听小姐问起柏宁的事,便猜到了几分。
宝澶确实怔了怔,眼眶和鼻尖都倏得红了,也不顾旁的约束,直接抱了白苏墨的腰,哭哭啼啼道:“我知道小姐你最好了,呜呜……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好了,宝澶。“白苏墨奈何。
但宝澶却不由分说,干脆怎么也不松手了。
流知笑笑。
……
待得宝澶入睡,又过了些时候。
原本是宝澶值上半夜,流知值下半夜,结果宝澶抱着白苏墨哭哭啼啼了许久,最后还似是白苏墨哄她入睡的。
入夜,风变凉了。
流知打着呵欠,上前去关窗户。
窗户关上一瞬,早前躲在窗户外一侧的人险些落下去,幸好双手抓得死死,一身夜行衣在夜色里也不明显。
哈纳茶茶木心中长舒一口气,那闹腾死的奴婢抱着自己家主人哭了一宿,再哭下去,他就要摔死在窗外了。周遭都是值守的侍从,他是从另一间屋的窗户翻出去的。侍从不敢明目张胆守着房顶,每隔一段时间轮值一次,他是算准了时间出来的。她在早前的筷子上抹了一喂药,是药,算不得毒,银针验不出来,但配上他手中这管迷烟,便可让人昏睡至少两三个时辰。
抬起窗户一角,拿起手中迷烟吹出。
片刻,心中掐了掐时候差不多了,哈纳茶茶木掀起窗户,正准备潜进去。
【白苏墨,废了这么多功夫,可算逮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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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一族登场
第168章 水深
【白苏墨,废了这么多功夫, 可算逮住你了!】
哈纳茶茶木正准备潜进去, 却听客栈中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赶快醒醒!走水了!”
哈纳茶茶木愣住。
一手掀着窗户, 一手扶在支撑点上,稍作迟疑。
听着周遭的叫喊声,惊醒声四起,很快就有人敲屋内,很快, 楼道中都是奔命的声音, 哈纳茶茶木傻眼儿了,这……这还怎么弄!
进还是不进?
迟疑之际, 应当也是屋外的侍卫发现屋内的人呢唤不醒了, 忽得破门而入。哈纳茶茶木旗号方才出神, 来不及第一时间撤走,正好与冲进来的钱誉和于蓝打了个照面。
三人皆是怔住!
遭,哈纳茶茶木猛得扯下脸上的遮掩,就着混乱撤了。
“别追了。”钱誉唤住于蓝。
屋外已吵成这幅模样,白苏墨几人在屋内还睡得全然没有反应,应当是被下了药。客栈走水, 尚不知火势如何, 救人要紧。
于蓝唤了侍从进来, 分别将白苏墨和流知, 宝澶三人带走。
原本是想在平宁歇一.夜继续走, 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乱子。
齐润已赶到:“姑爷, 小姐可还好?”
他是见白苏墨在钱誉怀中并无动静。
“先出了客栈再说,马车备好了?”钱誉一面抱着白苏墨快速下楼,一面问起。
齐润连忙跟上,应道:“备好了,肖唐刚才就去了。为了以防意外,马车一直都是有人看守,不会有人动手脚,早前小的便去过守城打招呼,拿了腰牌随时可以离开。“
“好。”钱誉言简意赅。
于蓝和另一侍从带了流知和宝澶,齐润连忙让开。
走水的消息传开,客栈内都是慌乱的人。
呛人的烟味混着呼喊声,当真让齐润心头咯噔了一下。
若说钱府失火已是大事,但毕竟未在当场亲眼见到混乱场景,而眼下,这客栈内四下逃窜的情景,竟让齐润恍然大悟,这一路确是危险重重了。
齐润连忙跟着下了楼梯。
这一路混乱慌张里,光踩踏便有不少人。
齐润还是不觉环顾周围。
跟随国公爷多年养成的习惯,到了眼下这时候仍旧改不了。周遭都是慌乱的人群,要从人群中识别不一样的人出来很容易。
齐润目光扫过,目光在其中两人身上顿了顿。
两人都藏在角落里,像隐藏在黑暗中的野兽一般,伺机打量着。
其中的一人正好与齐润四目相视,齐润微楞。
那人却是勾起嘴角,意味深长得笑了笑,那可怕的笑容令人不禁寒颤。
齐润心底扑通扑通跳着,好似怕他撵上来一般。
但走出多远,那人竟都是未动,不过笑意却越来越扭曲。
齐润一头同另一侍从撞上。
等再回头,那人已不见了。
齐润心突突跳个不停,肖唐已备好马车,盘子驾车,钱誉几人已将白苏墨和流知,宝澶几人放上马车,保险起见,钱誉也在马车内。肖唐伸手,拉了齐润上来,三人在马车外共乘。
于蓝清点了几人先行前方探路。
齐润道:“于蓝大人,我方才看见几个可疑之人……”
于蓝同钱誉对视一眼。
钱誉开口:“齐润,先出城再说。”
姑爷同于蓝应是心中有数的,齐润会意。
眼下,呆在城中更危险几分。
齐润噤声。
于蓝等人上马,一行往城门口疾驰而去。
钱誉抱着怀中之人,心头的阴霾又重了几分。
今夜,平宁城中有几拨人?
他双眸凝视一处,眉头紧紧皱起。
苍月与巴尔之间的这场战争,究竟还藏了多少事情是旁人不知晓的?
这里面的水只怕是深不见底。
钱誉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好预感。
他要尽快送苏墨至明城。
……
马车颠簸,迷迷糊糊中,白苏墨似是知晓自己在马车上,又似是知晓自己是在做梦。
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从前听不到声音的日子。
在蒙蒙大雾里,她伸手不见五指,亦看不清人影。
她明明和钱誉在一处,却忽然走失,她一面找钱誉,一面在大雾里走了许久,寂静空宁里,她唤了许多人的名字 —— 爷爷,外祖母,钱誉,敬亭哥哥,于蓝,流知,宝澶,齐润,于蓝,曲颖儿,秋末,甚至是许雅……
四围的寂静无声里,却无一人应她。
更可怕的是,她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仿佛走进一个巨大无边的黑洞里,黑洞里除了迷雾什么都没有。
她走了许久,额头已经涔涔汗水。
她寻不到方向,也走不出去。
她不知走了多久,口渴难耐,却似是在原地无休止得打转。快要绝望之时,黑洞中渐渐有一处光亮,隐隐传来风呼啸的声音。
她慢慢走去,风的呼啸声便越渐明显。
她循着呼啸声走去,似是越临得近,越觉得那不是风的呼啸声,而是……
白苏墨半蹙了眉头,像是因放慢而扭曲的人的声音。
白苏墨阖眸,仔细听着。
片刻之后,才终是听清了 —— 一个女子的拉长的声音,“小姐,快醒醒,你做噩梦了……”,另一个女子拉长的声音,“寻些水来,小姐要喝水……”,最后是另一人拉长的声线,“苏墨……”
苏墨……
她忽然惊喜,是钱誉啊!
“钱誉!我在这里!”她朝着这道光大喊着。
光的那头却没有反应,依旧是曲曲折折拉长的声音在唤着她。
白苏墨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大声唤他,却似是吸的这口气,让周围的空间都混乱扭曲了起来。白苏墨慌乱中抓住身边一侧的衣襟,忽得乍醒!
再睁眼时,喘着粗气,却发现在温暖熟悉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