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淼儿却一会儿瞄瞄白苏墨,一会儿瞄瞄许雅。
她费这么多功夫,演这么大一出戏,总算是将她二人凑到了一处。
聪明人之间惯来知晓如何该避讳当避讳的,白苏墨和许雅二人就是如此。演皮影戏的时候,顾淼儿亦偷偷瞥过她二人,大部分时候各自看各自的,各自笑各自的,但实在精彩的时候,两人会在一处说话打趣。
顾淼儿觉得,这般于她来讲实在再好不过了……
中场休息,宝澶端了些冰镇的水果和果饮来。
顾淼儿只觉一口下肚份外解暑。
范好胜早前也实在是渴了,端了果茶一口气饮了多半。
白苏墨早前没有饮冰饮的习惯,眼下,却看了眼馋。
“你且再忍忍,等卸货的……”许雅打趣。
白苏墨颔首表示赞同。
顾淼儿笑弯了眼眸,仿佛一瞬间,忽然回到了早前时光。
范好胜要了第二碗。
白苏墨提醒:“当心受凉。”
范好胜便笑:“习惯了,在西南雪山时候还饮过雪水。”
饮雪水?
这端却是白苏墨,顾淼儿和许雅三人齐齐看过来。
用雪水煮茶乃是极风雅之事,只是要将雪水运到京中实在太琐碎了些,要耗的功夫太多。除了宫中,旁人也不怎么愿意折腾。可听范好胜这么一说,三人来了好奇,只是听着听着,才知方才没有听错,范好胜说的是直接饮的雪水,并非是煮沸的雪水……
话题便这般引到了范好胜身上。
尤其是顾淼儿和许雅,问了不少驻军中的事情,范好胜也说了许多。
不少她觉得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在顾淼儿和许雅等人看来都实在太不可思议了,行军过程中饮雪水,露天席地而睡,西南有骚.乱的时候,藏在竹排下面用细得芦苇呼吸潜泳……
三人听得入神,又紧张。
但觉得有趣的是,行军时架灶烤鱼,采摘各类浆果辨识是否有毒,吃得最少的便是蘑菇,尤其是颜色鲜艳的蘑菇……
三人听得连连点头,仿佛当下就置身在野外一般。
全然忘了还有下半场皮影戏的事。
宝澶还惦记着皮影戏呢,流知拽了拽她的衣袖,难得几人有一处说话的时候,皮影戏能推到什么时候便是什么时候罢。
再过些时候,白苏墨有些乏了。
芍之扶她回内屋中躺一会儿。
范好胜同顾淼儿、许雅一处,又说了不少边界的事。
而顾淼儿和许雅本就一直在京中,范好胜少有入京,两人便也同范好胜说了不少京中的八卦。早前范好胜多是觉得无趣的,但同顾淼儿,许雅一处久了,倒觉得这京中有趣的大有人在。不少她早前都是认识的,也有部分只有些许印象,可一旦对上号了,又忍不住捧腹……
等到白苏墨都小眯了一觉出屋,她三人还在一处说话。
白苏墨叹为观止。
顾淼儿说她们正好说起早前一道去看南阳王世子的一段,当时也不知怎么的,整个京中都在围观南阳王世子,万人空巷……
白苏墨自然记得。
事后还被沐敬亭说了一顿,顺道从沐敬亭口中知晓了南阳王世子是断袖。
这等消息她自然告知了顾淼儿和许雅,两人都一脸惋惜,可惜了那张好看的脸啊。
结果,今日范好胜才道,这南阳王世子能文能武,凭一人之力可击退几十余个南蛮士兵……
顾淼儿,许雅和白苏墨三人都愣住。
面面相觑,实在都无法同当日那个涂脂抹粉的南阳王世子联系在一起。
怎么看都像手无缚鸡之力的,怎么击退几十余个南蛮士兵啊?
范好胜是知晓内幕的。
左右苑中没有旁人,范好胜今日也听多了八卦,遂也朝几人道起。其实早前南阳王世子入京,是因为太后和王皇后听说了南阳王世子是这一辈中的翘楚,想召回京中看看,给王皇后嫡出的公主婚配。南阳王世子既不想留在京中尚公主,也不想得罪宫中的太后和王皇后,便才在京中涂脂抹粉,上演了这惊天动地的一幕。
范好胜是因为认识南阳王世子,才知晓这些底细。
她也问起过,为何想这么一个法子。
结果对方平淡道,省事儿。
她亦说不出话来。
后来听说南阳王险些讴死,但此事总算不了了之。
所以,哪里有什么南阳王世子断袖,根本就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白苏墨,许雅和顾淼儿三人倒吸一口凉气,年少时候还结伴去看过人家呢,结果都被人给一道算计了进去。
时隔多年,突然听到实情,白苏墨和许雅都有些怔住。
只有顾淼儿追问:“那,南阳王世子到底好不好看啊……”
范好胜郑重其事点头,听说南蛮王族的公主觉得他生得好看,就想抢了他去做驸马,结果排出去的几十个士兵被南阳王世子一人给挑了……
白苏墨、许雅和顾淼儿三人再次皱了皱眉头。
南阳王世子的事酝酿了这么久,竟然是这么一个结局外加八卦绯闻。
但忽然一想,这年少时候的记忆,却又万分值得纪念与回味。
……
稍许时候,等宝澶几人再次将台子布好,范好胜和顾淼儿又绕到了幕后,准备开始下半场。
上一场正演到男女主角相认的高潮处,断得正当巧了。
苑中的粗使丫鬟和婆子也都开始准备远远围观了。
姿势刚摆好,顾淼儿才说了一句话,苑中便有小厮匆匆忙忙得跑到苑中来。
今日府中都知晓顾淼儿,许雅和范好胜来了苑中,若是无事,小厮不会如此唐突。
白苏墨顺势望去,流知快步上前。
自从几日前太后亲下了懿旨,让白苏墨在国公府静养,那些送了帖子拜访的人也不好再来。
这几日除却顾淼儿,范好胜和夏秋末,府中来访的人便屈指可数。
眼下,这又是石子亲自跑来苑中,脚下的步子还快,不寻常。
流知前去问话,顾淼儿和范好胜这边也都停下来,不知府中出了何事。
只是远远看去,石子和流知的才说了两句,两人面上的神色都挂着笑意。
顾淼儿猜道:“怕是府中来了什么人吧。”
还应是白苏墨想见的人。
顾淼儿愣住,悄声道:“国公爷和钱誉?”
范好胜摇头:“若是国公爷和钱誉回来,那跑进来的人便应当是钱誉了。”
顾淼儿忽觉好有道理。
石子说完退出了苑子,似是还有旁的地方要去。
而流知拎着裙摆,快速回了外阁间中,脸上挂着笑意:“小姐,老太太和表公子来了……”
外祖母?苏晋元?
白苏墨面色楞了一秒,既而果真笑意自眼角眉梢绽开,“快扶我起来!”
是外祖母来了……
白苏墨心底微颤,好似许久以来积压的情愫,在这一刻忽得达到顶点。
芍之不知老太太是谁,但白苏墨忽然唤扶起她,芍之一面上前照做,一面轻声道:“夫人,慢些。”
白苏墨遂想起早前王太医和华大夫的嘱咐,连连点头,压下心中的喜悦。
而顾淼儿,范好胜和许雅都纷纷起身。
竟是梅老太太和苏晋元来了。
远洲到京中尚有路途,算算日子,应是梅老太太接到苏墨抵京的消息便从远洲出发了才是。
在白苏墨期盼的眼神中,苏晋元扶着一身锦衣华服的梅老太太出现在苑门口。
“外祖母!”白苏墨不敢太快,但脚下步伐却挺不住。
“墨墨!”梅老太太亦加快了脚步,一面由苏晋元扶着,一面拄着拐杖上前,眼中氤氲,口中念叨:“我的墨墨……”
第209章 凯旋
(第一更体己话)
梅老太太抵京, 祖孙两人自是有不少体己话要说。
许久不见,中间又隔了巴尔战事, 这世上许是没有比梅老太太更能体恤白苏墨的人。
顾淼儿今日下半场的皮影戏便暂且告一段落,再约时日。
梅老太太来了府中,这两日都怕是要同梅老太太一处,顾淼儿几人心中都晓要在等上几日再来更好。
苏晋元却是意外, 竟会在国公府见到范好胜。
简单寒暄,才知范将军回京述职, 又涉及驻地调整, 这番要呆到年关过后去了。
苏晋元一面点头, 却一面目送范好胜几人离了苑中。
外祖母早前说过, 这一趟来京中年关怕是要呆在京中过了。
没想到, 范好胜也在京中……
心中短暂窃喜, 苏晋元又赶紧转身, 撵上白苏墨同梅老太太一路。
白苏墨一侧由芍之扶着。
梅老太太拄着杖, 苏晋元上前搀扶着梅老太太入了外阁间中。
白苏墨不能久坐, 早前看皮影戏和聊天都是在外阁间的小榻侧躺着,眼下, 也如法炮制。
“元伯给我书信,我便带了晋元往京中赶。前几日在路上又收到元伯的信, 说你动了胎气,大夫让你卧床将养, 我心中担心。”梅老太太眼窝深陷, 一字一句都发自肺腑, 说起来又痛心。
白苏墨眼眶微红,唇角却是带着笑意:“外祖母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梅老太太却不见宽慰。
她脸色不算红润,唇色也微微有些泛白,还隐约有些浮肿。
一看便是夜里歇息的不好,身子也有些吃力。
“墨墨,苦了你了。”梅老太太心窝子里疼。
元伯给她的信函里有事无巨细,梅老太太也清楚白苏墨动胎气的缘由。
腹中两个孩子本就不是易事,旁人都是养尊处优,她却一路从燕韩折腾到渭城,又从潍城折回京中,这一路怎么比得家中仔细将养?刚回京中不久,国公爷和誉儿失踪的消息又传回京中,这哪里是普通人能受得住的?
墨墨自幼失了爹娘。
国公爷和钱誉两人对她意义的不同。
他二人若是真有意外,墨墨日后该如何自处?
梅老太太是经不住这样的打击。
这一路赴京,额上的白发不知新添了多少缕。
当初国公爷要在燕韩将她与钱誉的婚事定下,就是怕万一有个意外,墨墨这头还有依托。又怕夜长梦多,日后国公爷不在,墨墨这头又是守孝又是执念,怕耽误了她日后,所以才仓促将这婚事促成了。
婚事虽然仓促,但两家都是满意的。
却唯独没想到,钱誉会随国公爷一道去赴这场险境。
钱誉自是为了墨墨,但如何不曾想过,若是连同他也一道出了意外,墨墨这头可不是天塌地陷了?
梅老太太心中如同钝器划过。
若是知晓如此,她应当在燕韩多呆几月,也不让此事发生。
但转念一想,听闻燕韩京中钱府失火,还烧死了墨墨身边的一个丫头,墨墨与誉儿若是不离京,许是也会遭逢不测。
如此一想,竟不知他二人这一路去明城驻军处寻国公爷究竟是对与不对?
但国公爷在墨墨心中的意义不同,誉儿跟去,是为了不让墨墨日后内疚一生。
梅老太太心疼这个外孙女。
“墨墨不怕,外祖母亦是你后盾。”梅老太太泪目。
梅老太太年事已高,又一路马车奔波月余来了京中,这一落泪,更觉心中绞痛,遂伸手捂了捂心口,一面拄杖,一面摇头。
白苏墨瞥目看向苏晋元。
苏晋元会意上前,一面给梅老太太缓背,一面道:“老祖宗,祖母,这路上不是说得好好的,是来陪表姐说说体己话,怎么您倒先捶胸顿足起来了?”
苏晋元惯来知晓如何开解梅老太太。
果真,梅老太太忽然回过神来。
她本是来安慰苏墨的,眼下,自己如此,只怕适得其反,惹得苏墨跟着落泪反倒得不偿失。
梅老太太遂拿手帕擦了擦眼中。
鼻尖微微泛红,不怎么吭声了。
白苏墨心中看了看苏晋元,苏晋元朝她眨了眨眼,示意放心。
白苏墨心中才松了口气。
苏晋元又朝梅老太太道:“祖母,这一路风尘仆仆,不如让刘嬷嬷和流知先送您回屋,换身干净衣裳,也好同表姐好好说会儿话。”
苏晋元这话说到梅老太太心坎上。
刘嬷嬷便也默契上前,搀了梅老太太起身。
白苏墨想起身送她。
梅老太太叮嘱道:“躺好躺好……”
白苏墨遂也重新侧躺下。
梅老太太也朝苏晋元叮嘱道:“你在这里陪陪苏墨,别让她起来了。”
苏晋元拱手应好。
交待完,梅老太太才由刘嬷嬷搀扶着出了外阁间。
流知在前面领路。
梅老太太身后还跟了两个服侍的丫鬟。
白苏墨知晓外祖母每回来京中都是轻车简行,带了丫鬟婢子也不躲,此番,应是心中担心她,才会多带了人来国公府伺候,当是要在国公府久待些时候了。
白苏墨心中微暖。
有外祖母在,她心底忽得温暖踏实了许多。
苏晋元掀了衣摆,在一侧的位置上坐下:“方才祖母在,不好同你说,刘嬷嬷说祖母在路上都担心好几日了,接连着两三天晚上都睡不着,念着你,你可得好好的,别让祖母再操心了……”
她是没见到祖母听说动了胎气,险些出事的时候,整个人都突然瘫了向后坐去,幸好他眼疾手快。
祖母操持偌大一个苏家,什么样的事情没遇到过。
祖母惯来沉稳。
只是这回,竟让他都吓住了。
他不仅担心白苏墨这里,还担心祖母在路上就病倒。
好在祖母心心念念这她,这一路心中焦急,反复一根弦紧绷着,反倒没事。
他就怕祖母见到白苏墨,心中忍不住,反而哀痛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