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吃了一惊,待回过神,人已经跑了。
丫鬟低头看了一眼信,顿时没了买东西的心思,匆匆返回大都督府。
骆樱正盯着嫁衣出神。
亲事已经退了,她也接受了退亲的事实,可看着一针一线绣出的喜服,一颗心仿佛浸在冰窟里,冰冷又难受。
骆樱举起剪刀,又咬唇放下。
她把对未来婚姻生活的憧憬都绣进了这大红嫁衣里,就这么毁了,与拿剪刀往心口上扎无异。
与那个人就此错过,终归意难平。
丫鬟快步走进来。
骆樱微怔:“绿萼,你不是出去了?”
绿萼把信奉上:“姑娘,陶大公子给您的信。”
骆樱颤抖着手把信打开,一字一字仔细看过,掩口无声哭了。
闲云苑里,蔻儿连连摇头:“绿萼不行呀,收个信反应那么大,婢子一眼就瞧出不对劲了。”
想当初开阳王的人往走在大街上的她手里塞信,她可不动声色呢。
第316章 不若初见
毕竟一时半会儿还竞争不过红豆,蔻儿驾轻就熟打压着别的院里的小丫鬟。
骆笙手中把玩着一只梨子,面无表情听着。
蔻儿念叨完,钦佩又诧异:“姑娘,您怎么料定陶大公子一定会找大姑娘?”
骆笙笑笑:“不过是多些防备罢了。继续去盯着吧,大姑娘若是出门,就叫石燚跟上,及时给我传信。”
蔻儿领命而去。
骆笙把梨子凑到唇边,咬了一口。
若是陶大公子与骆樱见面只是为这段无法继续的缘分做个告白,那她就当不知道。
若是陶大公子说些有的没的,令骆樱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就休怪她不客气了。
缤纷苑中,骆樱陷入了纠结,时不时把揣入袖中的信抽出来看上一眼。
理智告诉她,二人已经退了亲,成了完全没有关系的陌生人,自然不该去见。
她一直以为自己还算理智,可这一刻却发现她自以为是的理智不堪一击。
去见,有诸多不合适,可若不去见,定会成为一辈子解不开的心结。
她会在无数个漫长的夜里猜测,他要对她说些什么。
骆樱再看那封信一眼,把信纸折好收入怀中,有了决定。
去见最后一面吧,从此一别两宽。
骆樱收拾好,带着绿萼从大都督府后门悄悄出了府。
二人约在一间茶楼。
骆樱前脚才走,骆笙后脚便跟上了。
“刚刚是不是有一位头戴帷帽的姑娘进来了?”一进茶楼,骆笙便问迎上来的店小二。
店小二一听,这像是找茬的啊,刚要否认一锭金子就滚进了手心。
店小二眼睛都直了,嘴唇忍不住哆嗦。
金,金子!
没看错,真的是金子!
“有没有?”
店小二猛点头:“有,有!”
看在金子的份上,没有也得有啊。
“她进了哪个雅室?”
“兰字房。”
“兰字房隔壁是哪一间?”
店小二飞快答道:“菊字房。”
一听“菊”这个字,骆笙陡然想起某人送的那一大捧菊花来。
分神一瞬,骆笙淡淡道:“领我去菊字房。”
店小二面露难色:“菊字房现在有客人。”
一锭分量更重的金子落入店小二手中:“麻烦他们给腾一下房间,这是补偿的买酒钱。”
店小二死死攥着金子,很想大吼:要不了这么多!
就是来喝个茶,在哪喝不是喝啊,给一两银子都得乐坏了,这是哪来的败家女。
“要快,动静不要大。”
随着骆笙这句提醒,店小二陡然清醒。
又不是他的金子,他心疼个什么。
很快菊字房就被腾了出来。
许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得了金子换房间的茶客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唯恐财神爷一个不满把金子收回去。
骆笙坐下,吩咐蔻儿:“去外头悄悄守着,盯着隔壁的动静。”
蔻儿扬唇一笑:“姑娘,出去不如在屋里方便。”
她说着拿起一个空茶杯,倒扣在与兰字房相隔的墙壁上,指着杯底道:“把耳朵凑到这里听,就能听见隔壁人说话,这种普通茶楼的墙壁都薄。”
骆笙沉默了一瞬。
她真不知道蔻儿是这样的人才。
隔壁雅室中,骆樱与陶大公子相对而坐,相顾无言。
绿萼立在不惹眼的角落里,竭力降低存在感。
至于陶大公子,今日并未带小厮。
不知过了多久,陶大公子凝视着骆樱开口:“阿樱——”
骆樱垂眸,声音微颤:“我们已经退亲了,陶公子还是叫我骆大姑娘吧。”
“阿樱,你真要与我如此生分吗?”陶大公子见骆樱如此冷淡,情不自禁去抓她的手。
骆樱用力把手抽出:“陶公子,我们现在确实只是陌生人的关系,你信上约我出来,说有话要说,不知要说什么?”
她曾经与他牵过一次手,是上元节一起赏花灯的时候。
白首之约,也是那时候他对她说的。
这只手还是如记忆中一般温暖,却不是她能够回握的了。
“阿樱——”
骆樱起身:“叫我骆大姑娘,不然我就走了。”
陶大公子面露痛苦之色,最终妥协,沮丧唤了一声骆大姑娘。
骆樱默默坐下,心里针扎般难受。
由阿樱到骆大姑娘,她的痛苦只会比他多。
“我……才知道退亲的事,你还好吗?”
骆樱牵了牵唇:“就这样。”
被退亲了,还能欢天喜地吗?
她会坐在这里,都忍不住鄙视自己。
“大姑娘,你该知道我的心意。”
骆樱苦笑:“陶公子,你我亲事已退,这些话就不必说了。”
“不,我要说!”陶大公子声音高起来,显出几分激动。
骆樱静静看着他。
“大姑娘,你等着我,我不会抛下你的!”
骆樱听了这话,心头微暖。
听他这样说,也不枉她厚颜出来再见一面。
只可惜陶大公子对她再有心意,也改不了退亲的结果。
覆水难收,只会让她在余生想起他来,心怀遗憾。
“陶公子的心意我很感谢,让我等你这种话就不要提了,退掉的亲事不可能再结,陶公子一味执着为难的是自己。”
“不会为难的,总之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等我,我不会辜负你的。”
骆樱听出几分不对味来,蹙眉问:“陶公子能否把话说明白些,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骆府的麻烦我知道,要是……要是有艰难的那一天,我不会坐视你落难的。大姑娘,你也不要丧气,再难都有我呢。”
骆樱眉越拧越紧,隐约想到一种可能,却不敢相信。
她抬手理了理发丝,挑明问道:“如今这样令慈便来退亲,若真有那一日,陶公子打算如何待我?”
“我会把你接到身边,无论世人如何议论,也不会抛下你,所以你一定要等我。”
骆樱颤了颤眼帘,觉得自己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
她轻轻哦了一声,目不转睛看着对面男子的眼睛:“陶大公子是要我给你做妾吗?”
隔壁,蔻儿险些没扶稳茶杯,俏丽的面庞上满是怒火。
骆笙忍不住问:“说了什么?”
蔻儿耳朵还凑在那里,忿忿道:“陶大公子要大姑娘给他当妾!”
第317章 不打不行
当妾?
骆笙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面对迫不及待退亲的陶家,她不吝啬把人往坏处想,却没想到陶大公子是这般嘴脸。
骆笙三两步走到墙壁前,学蔻儿那样拿一只茶杯倒扣在墙上,耳朵凑过去细听。
蔻儿眨眨眼,心道到底是姑娘,学起来就是快。
隔壁雅室中陷入了沉默。
不过这沉默随着骆樱起身被打破。
“大姑娘,你要去哪儿?”
骆樱看起来还算平静,拢在袖中的手却抖个不停:“出来已久,我该回去了。”
陶大公子跟着起身:“我还有话对你说。”
骆樱眼帘轻颤,语气冷淡:“不必了,后面的话我不想听了。”
听了要她做妾这种话,她还要听别的么?
别的……都是笑话罢了。
骆樱收拢手指,指甲掐入掌心。
陶大公子有些急了:“大姑娘,我知道这样委屈了你——”
骆樱冷淡打断陶大公子的话:“既然知道委屈我,陶大公子何必再说?”
“可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好的,除了名分,其他方面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骆樱掉头便走。
陶大公子伸手抓住她手腕:“阿樱,你不要意气用事,你想一想那些家里出事的女眷的下场——”
“陶公子请放手。”
陶大公子却抓得更紧了:“阿樱,我对你是真心的,退亲乃万不得已,谁都不想见到这样的事发生。可既然发生了,只能接受,难道我们在一起还不够么?还是对你来说,我们之间的情意比名分更重要?”
骆樱气得浑身发抖,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一口浊气在胸腔横冲直撞,堵得她羞愤欲绝。
绿萼冲上来去拉陶大公子胳膊:“陶大公子,你放开我们姑娘!”
奈何男女力气有别,小丫鬟徒劳无功,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想喊,又不敢。
男女私自相会,闹开了吃亏的还是她们姑娘。
正在这时,房门猛然被踹开了,屋中三人下意识扭头看向门口。
骆笙收回脚,寒着脸大步流星走进来。
骆樱喃喃喊了一声三妹。
陶大公子骇了一跳,脱口问道:“你是谁?”
“骆姑娘。”骆笙回了一句,一捏陶大公子手腕,把抓着骆樱的那只手甩开。
陶大公子吃痛,脸色立刻白了。
“你是哪来的登徒子,为何抓着我姐姐不放?”
“骆姑娘不要误会,我是陶家大郎。”陶大公子在最初的惊愕后,彻底认出了突然闯进来的少女。
如雷贯耳的骆姑娘,自从与阿樱定亲,他还是见过两次的。
“陶大公子?”骆笙似是才认出来,打量面前男子几眼,面上寒霜笼罩,“你莫非要带我大姐私奔?”
一听私奔两个字,陶大公子都愣了。
他自幼苦读,好歹是规规矩矩的读书人,今日悄悄来见阿樱已是出格,私奔别说付诸行动,连想都没想过的。
“骆姑娘误会了,我与令姐的亲事出了变故,所以来见她一面。”
私下见面被对方家人撞见,是他委实想不到的。
“见了我大姐带她私奔么?”
陶大公子呼吸一窒。
怎么又绕回去了?
“不是的,只是与令姐说几句话。”
“说了什么?”
陶大公子一时无言。
对阿樱说的那些话,当然不便对旁人说。
骆笙看了绿萼一眼。
蔻儿拽了拽绿萼:“绿萼,你只知道发傻不行的呀,这人找大姑娘说什么呀?”
小丫鬟一边说,一边冲绿萼猛使眼色。
你可说呀,说了我们姑娘才好打呀。
这小蹄子真不行。
绿萼惊魂甫定,在蔻儿的催促下脱口而出:“陶大公子要我们姑娘做妾。”
“做妾?”红豆陡然拔高了声音,把本就存着八卦之心的店小二等人吸引过来。
蔻儿则震惊捂住了嘴巴。
“做妾?”骆笙缓缓念着这两个字,脸色陡然一变,“来人,把这个要哄我大姐做妾的贱人打成猪头!”
红豆挥着拳头冲了过去。
比红豆速度更快的是石燚。
眼见石燚利落把犹在发愣的陶大公子放倒,红豆气得跺脚:“这人怎么抢差事呢!”
刚刚蔻儿发挥那么好,快要把她比下去了呢。
奈何石燚身手太好,又没有三哥石焱懂得人情世故,很快照着骆笙的吩咐不打折扣把陶大公子揍成了猪头,完全没有与红豆分享的意识。
骆樱瞧得心惊:“三妹,算了吧。”
“大姐还气吗?”
骆樱抿唇。
如何不气呢,她来见这一面,无法自欺欺人的是内心深处对他还有期待。
岂知得到的只有羞辱,连想悄悄放在心底的最后那一点美好念想都没有了。
她不只气,还恨。
只不过这些气恨在见到他被打成这样,被担忧取代了。
担忧的不是这个要她做妾的男人,而是三妹。
正如世人所想,一旦父亲这棵大树倒下,骆府上下都难有好结局,三妹得罪的人多,恐怕会更糟……
骆笙勾唇:“所以不能这么算了。”
倘若今日骆樱忍辱离开,此后余生恐怕都不会好过。
气出了才能消,憋着委屈的只有自己。
“去陶府!我要问问陶夫人在骆府说的话是不是放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