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香气袅袅,温暖如春,云浮月收起伞,给了外边的胡煜,然后不等晏昭说话,便打发了他,“皇上今晚歇在这了,你们去吧。”
胡煜也不疑有他,马上行了礼,然后赶紧带着一群太监出了门。
看到这一幕,云浮月心里暗喜,转头却见晏昭阴沉着脸看着她,“表姐的心眼都算计到朕的头上来了?”
“这算什么心眼?皇上偶尔陪陪臣妾又能怎么样。”云浮月毫不畏惧,她说着还一把关上了门,“反正今晚表弟不能走。”
“哦?朕若是非要走呢?”晏昭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朕还有奏折未阅。”
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惦记着批奏折?云浮月皱起眉头,突然又觉得表弟怎么看怎么讨厌了。
也就在此刻,突然,天上闪过一阵白光,然后又是一道惊雷“啪——”的炸开,带着无数呼啸的风声极速而过,应着这道雷声,昭德宫外的什么东西像是迸裂了,发出巨大而可怖的响动。
云浮月最害怕的就是打雷,她毫无防备,“啊——”的一声钻进晏昭怀里。
刚刚还觉得讨厌的人,眼下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云浮月怕极了,吓得整个人说起话来都颤颤巍巍的,“闹、闹鬼了表弟!”
“乱说什么。”晏昭嗤笑一声,抬脚就准备往外走,“朕去看看。”
“不、表弟别走!”云浮月赶紧拉住晏昭,“臣妾、臣妾害怕……”
她巴掌大的一张清丽小脸如今十分的楚楚可怜,那一双眸子更是水光潋滟……晏昭看到她这模样,心软了几分,双手也无意识地轻轻拍在云浮月的后背。
但是他说出的话依旧是一如既往地带着嘲讽,“原来,这世上还有表姐害怕的?”
“我、我害怕的多了。”云浮月仰着脸看晏昭,“臣妾最害怕的,就是表弟不理我。”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惊雷,云浮月吓得又往晏昭怀中缩了缩。
晏昭觉得这样的云浮月有几分好笑,却也有些让人心疼,他安慰着拍了拍云浮月的背,眸子却像不敢对视一般错开,然后道:“表姐未曾做错事,朕又怎会不理你。”
“可是表弟最近一直不理我。”云浮月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控诉的意味,“而且……表弟今晚依旧不愿陪臣妾。”
听到这话,晏昭的心又不可控制地软了几分。
原本他以为,娶了表姐是忍辱负重,怎么如今反倒越来越沉溺……
“表弟不许走,不然臣妾一定就穿这身衣服,然后光着脚去追你!”云浮月看出晏昭已经有了妥协的意思,于是趁机恃宠而骄,“到时候臣妾染上风寒病死了,那表弟……”
“不准胡言!”晏昭瞪着她,“再说表姐哪有这么娇弱,风寒未必能病死人。”
云浮月挺了挺胸膛,“表弟若不信,臣妾现在就试试,”
这话让晏昭面色铁青,看起来气得不轻,但是过了一会,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自觉地走至榻边,开始换衣服。
看到表弟妥协的一幕,云浮月偷着笑了笑,她就知道,晏昭一定也喜欢她!不然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她。
这么想着,云浮月走过去为晏昭解腰带,她一边解,一边笑眯眯地夸赞,“表弟的腰好细。”
晏昭:“……”
看到晏昭噤若寒蝉地模样,云浮月忍不住想笑,她怎么原来没发现自己还有登徒子的潜质……这么想着,她微微红了红脸,然后继续小声道:“其实臣妾的腰也细,皇上要不要试一下?”
晏昭:“……”
看到晏昭说不出话,云浮月又觉得很满意,原来都是自己吓得唯唯诺诺,哪想到表弟也有不敢开口的一天。
她心满意足,过去吹了灯,再回过头时,发现表弟已经上了榻。
此刻,屋外宫灯的光影朦胧地照进来,这么看着表弟的背影,云浮月突然感到一股浓烈而又深沉的孤寂之感。
她的思绪不禁飘了很远……表弟小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吗?有没有人关心他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
想到这里,云浮月觉得眼中好像有眼泪要掉下来了,她吸吸鼻子,摇了摇头,努力想把那些不开心的心绪全部抛之脑后。
晏昭也听到了云浮月那边的动静,他以为她真的冻着了,便有些心疼,话语中不无责备,“可是冻着了?还不快上来?”
“嗯。”云浮月揉着眼睛,慢慢吞吞走过去,但等她钻进锦被之后,便直接扑进了晏昭怀中。
“怎么哭了?”晏昭察觉到云浮月微湿的眼角,他皱起眉头,轻柔地为她擦拭,“刚不还胆大包天?这会却又愁眉苦脸的。若是人不知道,还当表姐今年不过二三岁呢。”
“臣妾这是想皇上想的。”云浮月说着,把头埋进晏昭的脖颈,“皇上不知道味甜,臣妾必须十二个时辰都要看到表弟,不然就无法呼吸。”
听到这话,晏昭有些想笑,但他仅仅弯了弯唇角,然后眼神便又飘忽起来。
半晌后,他冷哼一下,“也不知表姐何处学来这般油嘴滑舌。”
“臣妾才没有油嘴滑舌。”云浮月说着,又往晏昭怀里拱了拱,“对了,表弟……如今战事告捷,弟弟什么时候回来啊?”
听到云浮月说起云临颛,晏昭眸子黯淡了几分,“就快了。”
听到这正常的语气,云浮月放下大半个心。自己以往每次提起弟弟,表弟都要莫名其妙地生气,这次终于不再胡言乱语了,想来,表弟对她和弟弟的顾虑,应该都消失了吧。
这么想着,云浮月轻松多了,“那弟弟大捷归来,表弟一定要好好赏他,还有,也要好好赏他的姐姐呀。”
他的姐姐?可不就是表姐?黑暗之中,晏昭宠溺地笑了笑,但他声音却还是那般戏谑讥诮,“表姐又不曾行军打仗,因何论赏?”
“表弟好小气。”云浮月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巴巴,“臣妾是没有行兵打仗,但是这半个月,表弟都不理我,而且直到现在还没向我赔罪!臣妾委屈!”
“哦?”晏昭说着眯了眯眼。
表姐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已经敢蹬鼻子上脸了?也不知谁给的胆子?
“这样吧,臣妾也不要别的,就给表弟两个选择,一个是表弟以后能天天陪着臣妾,还有一个是我现在就出门,好好淋淋这场雨,然后得个伤风体寒之类的,表弟选哪个?”
这该死的晏昭,明明喜欢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死活都不肯靠近她。自己难道就真的对这榆木表弟束手无策么!
不行,得想办法把表弟拴住!她就不信晏昭真能让自己去淋雨。
完了,她怎么越变越坏了……一定都是表弟教的。
“你——!”晏昭的声音听起来怒气腾腾,云浮月却一点也不怕,反而在心底忍不住偷笑,奏效了!
“唉。”晏昭再一次妥协了,他叹口气,声音放得很低,“朕陪你,以后都陪你,如此可好了么?”
“还不好。”云浮月在黑夜中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她仰起脸,“我还要表弟亲我一下。”
听到这话,晏昭眉眼温柔起来,他拥着云浮月,只觉得在黑暗夜色中,揽住了那一轮明月。
表姐这样说……是真的喜欢他么?
他迟疑着,最终,晏昭飞速而轻柔地吻了吻云浮月的脸颊,然后便闭上眼,装作什么也不曾发生。
云浮月看到这样的晏昭,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见过各种各样的晏昭,无一不是阴毒而狠辣的,尽管偶有可爱的时候,但他那时候依旧还是皱着眉头冷着脸,强装出一副冷漠模样,而此刻……
表弟应该是真的装不下去了吧?
这么想着,云浮月也飞速亲了亲晏昭的脸,她笑眯眯趴在晏昭身旁,“表弟对我这样好,谢谢表弟。”
晏昭没出声。
但是云浮月显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她继续道:“表弟,臣妾有个问题。”
迟疑了一下,晏昭终于还是回应了,“什么?”
云浮月咬了咬唇,强忍住心中的羞涩,继续道:“人常说春宵苦短,可是为什么是春宵呀?为什么不是夏宵秋宵冬宵?臣妾读得书不多,表弟学富五车,所以……表弟知道吗?”
晏昭:“……”
他不回应,云浮月却不依不饶,“表弟,你看这夜一直这么黑这么长,哪里就苦短了?还有人说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一刻值千金……”
晏昭终于忍不住出了声,“你都看些什么诗?”
“就随便看看嘛。”云浮月不好意思地笑,“不过表弟也知道,都是千古名句呢,一定有道理的。”
晏昭:“……”
许久听不到晏昭的回答,云浮月不甘心,她的声音又幽幽响起来,“表弟为什么不理我?是不是嫌我笨?”
说着,她假装呜咽,“表弟这么多天不肯理我,肯定也是因为嫌臣妾笨。”
其实说这些话的时候,云浮月连羞带吓,自己也不好意思,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发现云临颛说得不错……自己确实是有可能作为祸国妖后出现在话本子上的。
“别哭了……”晏昭揉揉发痛的太阳穴,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现在一点也见不得云浮月哭,可是哄了哄,却不见那人有什么反应。
“别哭了……”他又劝了劝,但这安慰在一个伤心欲绝的少女面前,显得是何等的无力与苍白。
别无他法,晏昭想了想,只好堵上了那女子柔软的嘴唇。
如此……她便再也哭不出声了。
第59章
突然, 晏昭停了下来,他目光深沉,语气喑哑, “不行。”
不行?什么不行?
云浮月本来还小鹿乱撞,但是晏昭说完这句话后, 就扣住她的双手,然后牢牢抱住她, 不让她乱动, “睡了。”
“表弟?”
“不许吵。”那人语气凶狠,一点也不像玩笑,“不然……等云临颛几日后回京, 朕就杀掉他。朕舍不得动表姐, 但云临颛……朕可舍得。”
这下轮到云浮月哑口无言了, 表弟现在也会拿捏她了么……还是自己的软肋……毕竟, 只有一提到云临颛, 那她可是……无力反抗了呢。
表弟也太坏了吧!
顿时,云浮月不再敢说话,她只是抬起眼来瞪一眼晏昭,但那一刻, 却见那人也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浓烈而阴郁,声音也含着阴冷,缓缓在她耳侧低喃道:“朕本不该心软,这世间千万人,朕都可以杀尽……但, 庭欢还是希望表姐可以好好活着。”
“臣妾活得挺好,表弟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云浮月莫名其妙,她幽怨地看着晏昭,“皇上阴晴不定,臣妾害怕。”
“怕朕?”这话惹得晏昭笑了笑,只是这一次,他的笑容中带着宠溺,“既然怕了,表姐就乖乖睡觉。”
听到这话,云浮月冷哼一声,罢了罢了,仔细一想,好像确实也不该逼表弟太紧,毕竟他那性子……
不过现在也很好,以往能这样靠在表弟怀里,她可是想都不敢想的,而如今……
云浮月心满意足闭上眼睛,又离晏昭凑得近了些,她也伸手环住晏昭的腰,然后轻声道:“皇上,今晚要梦到臣妾哦。”
静谧而清寂的夜色之中,晏昭的神色多了一抹说不清的意味,他微微地笑了笑。
这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
云临颛抵京那日,是梁京瓢泼夏雨停止的第一天,这一日的天气出奇的好,云浮月早早就梳妆完毕还穿好了后服,眼巴巴等着云临颛。
“弟弟还没来吗?”云浮月靠着窗棂,长吁短叹,“明明还是个半大小子呢,行什么兵打什么仗……”
桃红知道云浮月心疼,于是便赶紧道:“皇上不是给娘娘说了吗,颛哥儿也就一个时辰就来了,而且这次,是皇上亲自去迎呢。”
听到这话,云浮月微微笑了笑,打趣道:“给他守天下,他不该去迎啊。”
看云浮月心情好些了,桃红这才也欢欣地点头道:“不仅是这样,更是皇上疼爱小姐呢!而且您想想,皇上特意为了您把洗尘宴挪到了晚上,不就是为了让颛哥儿先好好陪您说说话吗?如此看来,皇上都是为了小姐的。”
其实,亲自迎接这一点,云浮月也没想到,毕竟晏昭原先那么讨厌弟弟,而且他也不像做什么表面文章的人,向来是想杀谁就杀了,随心所欲地完全不像个皇帝。
不过,在这一刻,云浮月想起晏昭来,只是在心底冷哼一下。
那天晚上以后,表弟简直是在躲着她,一连几日都找不到人,哼,今晚她可不再管了,一定把这人抓过来!
于是,云浮月这边想尽各种手段,什么捆过来,找人拖过来,迷昏了带过来……不过,她又想到,表弟那么心狠手辣的人,若是硬碰硬一定会输得很惨……
不如,她装病吧?可是该装什么病?肚子疼?还是头疼?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门外喧嚷之声越来越近了,桃红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便赶紧过来叫她,“小姐,颛哥儿来了!”
“来了吗?!”云浮月欣喜地站起身来,刚刚那些烦扰瞬间就全部抛到了脑后,她快步往出走,想赶快看到云临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