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锁——棠岁
时间:2020-04-18 09:20:37

  姜予辞被他这话带得下意识地回想起时不时便可以出门的晏康城, 城中银楼绣坊的各种漂亮衣裳首饰,还有城外山中的闲云别院,一时间眼睛都不由得更亮了几分,满是期待地看着他。
  燕华放下筷子, 抬眼看向姜予辞, 笑得很漂亮:“就可以回京了。”
  姜予辞回望燕华,忽然就弯了眉眼:“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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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泥小火炉, 绿蚁新醅酒。漫长而悠闲的冬日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姜予辞时常和燕华拥锦围炉而坐, 温一壶雕花小酒, 闲话半天。窗外是雪花大如席, 屋内却仿若春意已深,甚至连庞侧的高脚红木小桌上的一瓶梅都带上了几分春日的暖意。她抬手倾身揽梅轻嗅,燕华便在一旁笑着看着她。待得冰消雪融,草长莺飞,二人便一道摘花做羹, 泛舟碧湖,姜予辞摘下一朵花儿别在燕华枝头,笑他“人比花娇”,自是又被一脸郁卒的燕华好一顿收拾。
  春去又复夏,等到庭中草木已深的时候,姜予辞终于盼到了回京的日子。
  回京那天是七月十二,虽然时候尚早,却已经是艳阳高照,外头葱郁的草木之上还有蝉鸣阵阵。燕华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起身了,据说是去查看各位大人东西收拾得如何了。等到姜予辞醒来的时候,身边的竹席上已经是一片凉意了。
  拣枝进来服侍姜予辞梳洗。她先去开了窗,清晨微凉的风一下子就涌了进来,清凉而舒适。姜予辞净过面漱过口坐在妆台前,被风吹得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只是开了窗之后,外头的蝉鸣便显得更聒噪了些。
  “你去,吩咐几个小厮,拿杆子把外面树上的那些蝉都粘下来……”
  “不必。”姜予辞摆了摆手,止住了拣枝的吩咐,“反正最后一天了,听它们叫叫也没什么的。”
  拣枝笑着应了一声:“是。”接着转过身来替姜予辞将头发绾起来。
  看来王妃今日的心情是真的很好。
  梳了妆绾了发髻,姜予辞便去了堂屋用饭。正吃着,燕华就回来了。
  他束着冠,却没束完全,颊边还有两缕碎发随着清风不断晃动着,一双眼睛灿若星辰,语中带笑:“在吃什么呢?”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坐在姜予辞对面,扫了一眼桌上的荠菜小馄饨、莲子百合粥、水晶芙蓉糕之类的菜肴,微微笑了起来。
  他们两人的口味倒还真是越来越接近了。
  燕华坐下陪姜予辞用了点饭食,又歇了一会儿,徐智诚总算跑过来请他们上车了。二人相携出了门,宅院门口已经停满了一长串车队,将路都占去了大半。
  也幸亏这宅院不在闹市区,又因为是贵人居住,门前几乎没什么人来往走动。
  诸位大人此刻正聚在一处,不知在说些什么,看到二人出来便一齐上前行礼。燕华叫了起,一面悄悄捏了捏姜予辞的手,示意她先上车去。
  姜予辞回握了燕华一下,接到燕华一瞬间变得有些疑惑的目光之后,这才笑着转身走向马车的方向。刚刚踩着脚凳上了车落座,她便隔着一道茜红的细纱窗看出去。
  燕华一袭银红衣衫,长身玉立,姿容俊秀,站在一众官员之中,谈笑往来风度翩翩,得体而游刃有余的模样。
  这次治水,这些官员都和燕华共事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对于他的能力手段都多多少少了解了一部分,也因此对他生出了十分的赞赏。如此一来,燕华争夺皇位也算得上是多了几分助力。
  虽然明知道最后燕华定是会登上皇位的,但姜予辞还是止不住地为他现在所取得的每一点助力而感到开心。
  她看着窗外,而燕华也仿佛是同她有心灵感应一般,忽然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目光相撞,在最初的短暂愣神过后,二人隔着一段距离和数个大臣,相视一笑。不知怎么地,姜予辞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几分滑稽,不由得笑得更开怀了些。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接着燕华就和那些大臣们又说了些什么,随后大臣们纷纷散去,而他也往她的马车的方向走过来了。看见燕华上了自己的马车,姜予辞一时还有些懵:“你怎么上来了?”
  燕华一撩衣袍落了座,气定神闲:“跟着车队回晏康啊。”
  姜予辞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你之前不是跟着……”话说到这儿,她忽然顿住了。
  刚刚来丙州的路上,燕华有公务在身,为了更好地处理公务以及和诸位大人沟通,他自然要坐在他自己的那架大马车里,和其他大臣们议事。而返程的路上,事情都已经做完了,他可不就是能和她坐在一辆车里了?
  姜予辞眼睛亮亮地看着燕华:“你之后都会和我待在一处吗?”
  燕华轻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又被姜予辞不满地拍开:“是啊。”
  姜予辞的面上瞬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似乎只要和燕华待在一起,哪怕路上黄沙漫天,哪怕道路坎坷崎岖,马车颠簸,哪怕无所事事,无聊透顶,也会觉得很快乐。
  说话间,马车已经辘辘驶动了起来,朝金水县外而去。姜予辞回头望去,忽然有些感慨。
  经此一别,她大概再也不会回到丙州,回到金水县了吧。
  回想起这段时日在丙州发生的种种,她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当初执意跟了过来。如果没有这件事,她大概永远都不会找到一个这样完美的契机,把所有的误会和真相都和燕华摊开来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们两个人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相处得这么轻松自在,甚至很有可能他们还是在互相试探、互相撩拨,心动暧昧的同时,却又往往会觉得,哪里就是差了那么一点。
  让人心里发慌发痒。
  这样的相处模式,甜蜜是固然的,却也同样煎熬难捱。
  想起来丙州之前二人相处时的模样,姜予辞忽然转身钻进了燕华怀里。燕华先是被她惊了一惊,回过神来便笑着摸了摸她乌鸦鸦的头发:“这是又怎么了?”
  姜予辞的声音里也带着笑,分明是有些嚣张的话语,愣是被她说得理也直气也壮:“没什么。怎么了,想抱抱你还不行吗?”
  她还是更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轻松,随意,而且自然。她不用费什么心机去撩拨去勾引,去努力展现自己,想到什么就可以说什么;也不用绞尽脑汁,拼了命地去猜另一个人的心思: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如果喜欢,他的喜欢又有多少?
  他们对彼此的心意都明确而了然。
  燕华笑意盈盈,低眉看着怀中的少女的眼神温柔得像是一汪春水:“可以,随便你抱。”
  “我人都是你的了,自然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姜予辞窝在他怀中,闷闷的笑声轻轻地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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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初五,经过将近一个月的赶路,秦王、秦王妃与诸位抚赈大臣终于抵达了晏康城。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
 
 
第50章 乌发
  车队进了城, 在洪门街分成了两队——姜予辞带着一众侍女小厮回秦/王/府, 燕华则领着抚赈大臣们进宫向皇上汇报这次赈灾的全部情况。
  离了主街, 方才耳边的喧闹声便渐渐远去了, 直到最后消失不见。马车停在王府门前,车夫恭恭敬敬地声音从前头传进来:“王妃,秦/王/府到了。”
  姜予辞淡淡应了一声, 扶着门框踩着脚凳, 由先行下去了的拣枝虚扶着, 下了马车。抬头看见门口匾额上黑底金边的三个大字,她回头笑着和拣枝感慨了一句:“都快过了一年了,可算是回来了。”
  回想起一年多之前她被燕华迎进门的场景,还真是有几分恍如隔世之感。
  她弯了弯唇角, 带着拣枝并其他二三侍女先进了府门, 一路向正院主屋而去。其他的小厮则负责把车上的种种东西拿下来,该收起来的收起来, 该摆出来的摆出来, 好一通忙忙乱乱。仿佛这座大宅因为主子的归来, 一下子就充满了活泼生气。
  虽然一直坐在马车上, 但是连日的车马颠簸和长途跋涉之后到底还是有些劳累。进了屋子先简单处理了些杂事——左右她和燕华两位主子都有近一年的时间不在府上, 是以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儿,不过都是些零零散散的采买和人情往来的东西,接着姜予辞就挥退了众人,只留下拣枝服侍她梳洗。而后便卸了钗环,上床休息去了。
  姜予辞是被痒醒的。
  她睁开眼, 就看到前头坐了个人影,险些被吓了一跳。等到发现原来是燕华,她这才放下心来,眨眨眼,有些诧异:“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燕华的手还放在姜予辞漆黑柔软的头发上,见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是暂且没有追究的意思,他便淡定而又平静地收回了手,随后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先前已经给父皇递了不少折子了,他对整个灾区的情况也都还算得上了解。方才进宫,其实主要不过是答疑解惑罢了。”
  “不过……”他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疑惑,“快……吗?”
  姜予辞顺着他流转的目光望出去,发现窗外天际已是一片暗沉沉的暮色。
  姜予辞:“……”
  “我一觉睡到了晚上?”她不禁有几分不可置信。
  她怎么就能这么好睡?
  燕华失笑,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大概是前些日子累着了?连我回来都坐在你边上了都没发现,睡得这么沉。”
  姜予辞有些羞窘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刚要开口说什么,忽然发现了燕华的举动。
  这一下子就勾起了她的一点回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自己好像是被痒醒的吧……
  姜予辞看向燕华,语带怀疑:“你刚才回来之后,坐在我床边上干什么?”
  燕华默默地再次收回手,眼神无辜:“我没干什么啊。”
  姜予辞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就是在玩我的头发!”说完,她还瞪了他一眼。
  她是真的不明白,燕华为什么对她的头发/情有独钟。明明他自己也有啊?
  燕华闻言,轻笑了一声,倾身在姜予辞发顶落下柔软的一吻。
  分明吻的只是头发。
  分明没有多么亲密的接触。
  分明只有那么一点细微的痒意。
  可,姜予辞的脸却一下子红得像是三月里的艳桃花。一股子酥酥麻麻的痒意从他的唇落下的地方开始,宛若洪水决堤一般倾泻而下,几乎只在转瞬间就传达了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僵硬了。
  好半晌,姜予辞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她又羞又窘,不禁飞过去一眼:“秦王爷,说好的’不近女色’呢?”
  燕华弯了弯唇角。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残存着一点温柔的暮色,而就连这点光亮也被轻软的纱幔过滤了,于是床榻之间就更显得昏暗了几分。在暧昧不明的光线里,他俯身下来,把她逼在床角,声音压得极轻:
  “我不沉迷女色,只沉迷你。”
  晦暗的光线里,姜予辞只能看得清他五官一点模糊的轮廓,但即便如此,依旧可以窥得其间的那份俊秀。她甚至可以想象出他此刻的神情——定然是笑着的,那一双漂亮的瑞凤眼本就有几分不笑似笑的味道,此刻更是弯得好看,波光流转,顾盼神飞,连薄唇也勾起一个温柔却也轻佻的弧度,真真容色逼人。
  她微微仰起头,借着昏暗天光掩饰了自己面颊上的浅浅红晕,而有些不平稳的呼吸却出卖了她——毕竟两个人靠得这样近,近得她都能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面颊,两个人之间的空气都在交缠融合——但她还在强撑着,甚至有些挑衅地反问了一句:“我不是女色吗?”
  燕华低低笑了一声,声音是真的很轻,却让她恍惚间竟然有耳朵都被震得发麻了的错觉:“卿卿娇丽,但娇丽之上,更有雍容、妩媚、清雅……”
  他一个词一个词地给她数过去,明知道他这是在逗她,姜予辞还是听得心里头越来越不爽,瞪着他道:“再说我咬你了!”
  燕华笑得越发开怀:“你来啊。”
  姜予辞一时间恶向胆边生怒从心头起,又带了几分玩闹的心思,当真扑上去对着燕华修长的脖颈咬了一口。
  她咬的力道真的是一点儿也不重,甚至连个浅浅的牙印都没留下,却让燕华禁不住“嘶”了一声。
  姜予辞顿住动作,稍微后退了一些仰起头看他——只可惜现在光线越发昏暗了,她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迟疑着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咬疼你了?”
  燕华却没回答,只是俯身印上她的双唇。
  ……然后在她的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换来姜予辞一声抗议的“唔”。
  “起床,吃饭。”只咬了一口,燕华就松开姜予辞,一面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一面笑道。
  他起身,取火点灯,眉眼低垂,摇曳的暖黄色火光下,白皙修长的手指也被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芒。烛火点燃,暖光便自下而上,一点点照亮了他精致的下颌、好看的唇,和漂亮的眼。
  微红的唇,水光潋滟的眼。
  实在是……秀色可餐。
  他生就一副昳丽姿容,如人间妖,偏生要在外人跟前做出一副端方姿态,好维持住他的威严,只有在她面前,才好像终于被拽了回来,沾染红尘,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勾人的模样。
  姜予辞轻轻笑了一声,蹬上鞋履从床上下来,满头黑亮柔软的乌发尽数垂在身后。雪衣锦缎,笑意盈盈,一身白衣的她少了些平日里的娇美,反倒是更添了几分楚楚风姿。
  “夫君。”
  “三郎。”
  “燕华。”
  她一声接着一声地唤他。燕华终于点完最后一盏灯回过头,一室的灯火通明里,他吹熄了手中的火折子,笑着走过来:“怎么了?”
  姜予辞浅浅一笑:“你帮我挽发髻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燕华的眼睛好像一下子都更亮了几分:“好。”
  姜予辞笑着在妆台前坐下,托着下巴专注地看着昏黄的铜镜。
  燕华从桌上拿起一柄小巧的雕花木梳,先细细地帮姜予辞将头发梳通了,而后手指灵活地在她的乌发间穿插。白玉簪、银流苏,他一点一点替她装扮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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