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婉凌在地牢时, 说的人是安平公主。
可她忘记了,安平怕猫。
曾经白婉凌养的那只猫爬到她腿上,安平吓的四处乱窜, 半个月才恢复过来。
“本宫最是怕那等毛茸茸的东西。”白池初当时亲眼见到安平公主的胳膊上生出了鸡皮疙瘩。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养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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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池初再见到安平时, 脸色要比上回好了很多。
“娘娘怎的过来了?”安平脸上生出了几丝愧疚, “应当是我去找娘娘请安才对。”
白池初没答她。
伸手突然拉开了她的衣襟,脖子上那道青紫痕迹很明显。
白池初的指尖轻轻地碰了碰,问,“还疼吗?”
安平神色黯然, 摇了摇头。
“不管什么时候, 都要先保护好自个儿。”白池初看着她,心口酸的厉害。
她是挺过来了,
安平还没有。
还沉在谷底下, 翻不了身。
“安平。”白池初唤了她一声。
“嗯?”
“你之前不是一直说, 想给我看你那副百鸟图吗?”白池初看着她, “怎的, 我进宫了你倒是忘记了。”
安平捂嘴一笑,酸溜溜地说道,“娘娘都是皇后了,还稀罕什么百鸟图,就是千鸟图, 皇叔叔也能送给娘娘。”
“没有,你皇叔小气的很,什么都没送。”
安平愣住,不信。
“骗你干啥,别说百年图了,连只手镯都没送过。”白池初说的可怜,身后滢姑听的害臊。
每日清晨,后殿的婢女们举着托盘排成队呈上来的珠宝首饰。
不是皇上送的,
难不成还是娘娘自个儿带来的?
安平的性子单纯,见白池初面上有了愁容,赶紧地说道,“皇叔不可能小气,他那是忙,娘娘要是喜欢,我那百鸟图就送给娘娘。”
安平说完便去后院取图。
白池初没拦着她。
起身瞧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心口突然堵的难受。
多善良的一姑娘,
可惜没摊上一个好母亲。
白池初没再看,转过身嘱咐了滢姑,“把墨皇后带过来。”
墨皇后也并非时时都在犯疯病。
滢姑带过来时,墨皇后很安静,只是双眼无神,没有焦距。
白池初坐在了她对面。
倚瑶将带来的酒,和几盘糕点,摆在了二人跟前的木几上。
“本宫听说墨皇后最好高粱酿的酒,还喜欢吃花糕,刚好本宫今儿集齐了这两样,便拿过来给墨皇后尝尝。”
白池初说完看了一眼墨皇后。
墨皇后就似是没听见,神色仍是痴呆。
白池初自个儿提了酒壶,当着墨皇后的面,斟了两杯酒。
杯子的颜色不同。
一个是青花瓷,一个是彩瓷。
颜色一素一艳,很不搭,
但很容易区分。
白池初将彩瓷酒杯推到了墨皇后跟前,说道“按辈分,本宫该当叫您一声皇嫂嫂。”
陈渊篡了位,
墨皇后的太后梦是彻底断送了。
“本宫同皇上成亲后,皇嫂嫂至今都没能喝上喜酒,今儿这杯酒,皇嫂嫂就当是后补上的。”白池初又将那杯子往前推了推,盯着墨皇后,弯起的眼睛里,露出了几丝冷意,不轻不重地说道,“皇嫂嫂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墨皇后终于有了反应。
又发疯了。
袖口对着那酒杯一扫,一杯酒连着酒杯撒在了地毯上,眼见的飘起了一股青烟。
墨皇后呆滞了一瞬。
“这毒本宫来的可不容易,皇嫂嫂别糟蹋了。”白池初也不急,让人将那酒杯捡了起来,又满了一杯,回头盯着墨皇后那张微微泛白的痴呆脸,轻轻地说道,“疯了的人,哪能分的清什么是毒,”
墨皇后更疯了。
“按住她。”
白池初声音冰凉。
屋里的几个丫鬟和嬷嬷早忍不住了。
伺候了这些日子,很多人心里都有了怨气。
墨皇后一疯起来,也不见她干傻事,就是一个劲儿的打人,景阳殿的丫鬟嬷嬷们,没少挨她的打,碍着她顶了一个先皇后的身份,平日里又有安平公主护着。
谁都不敢对她怎么样。
今儿终于见到皇后娘娘动手,岂能有她墨皇后的好果子吃。
墨皇后再大的力气,也经不起几个人死按,墨皇后又被按在了软塌上坐着。
“皇嫂嫂也是当过皇后的人,前朝是如何灭亡的,应该清楚吧?”白池初将酒杯重新推到了墨皇后面前,不急不慢地说道,“兵败后前朝皇帝当日就疯了,可最后还是没能逃过一死。”
“被先祖一剑穿肠,听说死的前一刻,那痴呆的眼珠子倒是突然明亮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先祖,大抵没想到自个儿都疯了,先祖还是不打算放过他,有些死不瞑目。”
这些事白池初从小就听。
从白老夫人那里听,又从白绣侍那里听,便学会了什么叫做兵不厌诈。
“先祖的这件事,给了本宫启发,本宫今儿突然想了起来,这后宫里也有一位疯子。”白池初看着墨皇后额头上生出了一层密汗,眼里的杀意也没有掩饰,“本宫也不知道墨皇后是真疯还是假疯,不过本宫也懒得猜,死了才最安全。”
白池初说完,对旁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嬷嬷拿起酒杯就要往墨皇后嘴里灌。
墨皇后周身都在发抖,拼了命的挣扎。
眼见那酒杯快到嘴边了,门口有了动静,滢姑突然进来禀报,“娘娘,公主回来了,要奴婢拦着吗。”
嬷嬷停了手看着白池初。
“进来吧。”
白池初就算再不忍心,也知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要走。
当年她,前太子,太子,安平。
四个人起初谁又不是无忧无虑。
可人总得要长大。
安平公主进来,拿了白池初要想的百鸟图,正准备给白池初展开看,抬头见墨皇后被人摁住,知道母后的疯病又犯了。
倒也没有意外。
赶紧问了白池初,“娘娘没伤着吧。”
白池初摇了摇头,拿起了墨皇后跟前的那只杯酒,递到了她跟前,“你回来的正好,本宫备了嫂嫂喜欢的高粱酒,公主要不要尝尝?”
屋子里瞬间安静。
“真的?”安平面上一喜,接了过去,“我倒是好久都没尝过了。”
白池初的目光一直看着墨皇后。
安平脖子上的那道痕迹,看的出来她没想留后手。
就为了不让人怀疑她的疯癫是装出来的,为了引皇上和自己来景阳宫,替她死去的儿子报仇,她连自己女儿的命都不要。
这是白池初给她最后的机会。
可眼见着安平将酒杯举到了嘴边,墨皇后却没有半点反应。
疯子分不清毒,
疯子更不可能去救人。
最后一刻,白池初换了安平手里的酒杯,“本宫拿错了,这杯是嫂嫂的,你要喝,喝这杯。”
虎毒不食子,她墨皇后怕是连畜生都不如。
白池初将那彩瓷杯子交给了嬷嬷,“这酒是嫂嫂喜欢的,嬷嬷给娘娘滴一口进去,嫂嫂尝到了甜头,自然就知道自个儿喝了。”
嬷嬷刚接过杯子,
墨皇后又开始挣扎。
“娘娘别动,这是好东西,奴婢只要给娘娘喝上一口,娘娘保准喜欢。”嬷嬷手上的劲儿大。
墨皇后的劲儿也大,口里支支吾吾就是不张嘴。
几个丫鬟瞧了,也不顾及那么多,直接捏着她的腮帮子,硬生生地将她的嘴巴撬开。
安平到这会子才瞧出来了不对,回头惊愕地看着白池初,“娘娘......”
“放心,就一杯高粱酒,醉不了,”白池初笑了笑,淡淡地看着墨皇后,“嫂嫂就喝了吧。”
墨皇后惊恐地看着白池初。
表情像极了白池初刚才所说的那个前朝皇帝。
墨皇后使了最后的一点力气,挣脱了丫鬟的手,冲着已经呆傻的安平说道,“安平救我,她们想毒死我,这不是高粱酒,这是毒酒!”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我初还是很厉害的。嘤嘤嘤。
第62章
安平第一眼, 看的是白池初。
不过一瞬, 她便回了头。
墨皇后脸上的惊慌还未褪去, 又被另一层惊慌掩盖。
安平看着她, 从最初的不可置信,到眸色渐渐地沉寂下来,两眼只剩下了空洞。
周身无力, 青花瓷酒杯也没握住,
脱了手心, 摔了个粉碎。
清脆的声音,钻进人耳朵,众人才醒过神来。
墨皇后没疯。
除了白池初,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皇后一犯病, 那阵仗多吓人。
别说是下面的奴才, 就是连安平,自己的亲生女儿, 那都是在往死里掐啊。
嬷嬷和丫鬟们都松了手, 退到几步远, 个个心有余悸。
谁不是背心生凉, 避墨皇后就如同避毒蛇。
倘若没疯, 那刚才的那杯毒酒,她分明知道有问题,当娘娘将她递给安平时,她硬是没说半个字。
那可是她亲生的女儿啊。
奴才们能想到这些,安平也能想的到。
墨皇后发疯后, 安平就将其接到景阳宫,日夜伺候,身为公主,十指不沾阳春水,她连自个儿都照顾不好,却为了墨皇后,丫鬟会的那套活儿,她都学会了。
因她担心旁人照顾不好。
以往她喜欢到处游玩,可从那之后,安平除了白池初和皇上的大婚当日,她去门口接了人,其余时候,她没有离开过景阳宫半步。
因为她怕墨皇后看不到她,会焦躁不安。
她是她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一位亲人,也是她的母亲,可她却想要自个儿死。
安平盯着墨皇后那张生出了些许愧疚和不安的脸,头一回对其生出了恐惧,惨白的唇角张了张却终究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便被心口的那股痛疼,疼的弯下了腰。
安平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宣太医。”
白池初让人将安平送了出去。
屋里就只有了同样一脸惨白的墨皇后。
“她视你为唯一的亲人,你却为了死去的人,想将她也一并埋了。”白池初厌恶地瞥开眼,不想去看她。
直接说了正事。
“你窜通了白婉凌,因为你知道她也恨太子,想借着白婉凌这把刀,替前太子报了仇,毒药是你给白婉凌的,地牢里的人脉也是你牵的。为了逼真,为了传出前太子鬼魂的谣言,你对安平生了杀心。”
白池初起身冷冷地看着墨皇后。
“你想要报仇你就该凭你自个儿的本事,为何要拉上旁人的性命,去为你填了那口恶气。何况安平还是你女儿,你就没想过,她死了,这世上就再也没人会在乎你的死活了吗?”
墨皇后瘫软在软塌上,神色败落,已然是一只丧家之犬。
“还有,你不该打我白家人的主意。”白池初走到她跟前,凉凉地看着他,“本宫一向护短,不管她是个人也好,是条狗也好,只要是从我白家走出来的人,本宫就容不得旁人欺她半分。”
白池初起身,没再留。
“交给皇上吧。”
她立了功,就当是还给陈渊一个人情。
刚出门,就听到里头墨皇后的哭喊,“你们放开本宫,本宫要见安平......”
白池初止步,很不耐烦地对滢姑说道,“把嘴巴给她堵上。”
当真是够不要脸的,枉为人母。
今儿之事,白池初唯一心痛的人是安平。
可倘若不让她亲眼见到,她又如何会相信,她的母亲并非她想的那样,实则早就对她生了杀心。
“让人好生看着安平,有什么事立马禀报给本宫。”她不知道安平还能不能回到从前那样,她能做到的,便是护她周全。
白池初本想等到夜里陈渊回来了再同他说这事,谁知道刚跨进后殿,就看到了屋里坐在软塌上喝茶的陈渊。
白池初一愣,
今儿这么早?
晚霞还在天边挂着呢。
“去哪了。”陈渊抬头,见她脸上的诧异尽收眼底。
连着两日早早回来,都没看到她人影。
她倒忙的很。
“皇上,臣妾去了景阳殿。”白池初走过去,一屁股就坐在他的对面,饮了一口茶,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了邀功,“今儿臣妾有个大人情要送给皇上。”
陈渊疑惑地看着她。
“那墨皇后的疯病是装出来的,今儿本宫一杯毒酒一试就露出了马脚。”白池初手肘移到了软塌上的木几上,挨陈渊近了些,想看他脸上意外的表情。
“哦?”陈渊果然很意外。
白池初心头愈发膨胀,“本宫就知道白婉凌身后肯定有人,那晚袭击高公公的猫儿,就是从景阳宫跟上来的。”白池初说完又卖了关子问陈渊,“皇上可知那猫儿为何能跟上来吗?”
陈渊摇头,“不知。”
“是墨皇后撒了药粉在高公公身上,墨皇后是想替前太子报仇,早就想杀太子了,才传出了什么鬼魂俯身的传言。”白池初说的激昂,话音一落,就差在二人跟前的那几上拍上一个巴掌。
为自个儿喝彩。
陈渊很配合地附上一句,“原来如此。”
这话,无疑又让白池初骄傲了一番,“那皇上看着,该如何处置墨皇后,人我送给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