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苏颜怯怯的抬起眸,今夜的事因她而起,她并不想牵连小六子的。
罗瑾有些意外,一双深目蕴藏万千风华,抿了口茶,声音里透着不容置喙的意思。
“他当差不尽心,该罚。”
赏罚分明向来是罗瑾的原则,这些惫懒的宫人一旦放纵只会得寸进尺,将来苏颜更难,因此,就算今日苏颜为他们求情,罗瑾也要好好罚他们一回。
苏颜看得出来罗瑾是真的生气了,心中不免忐忑,这些日子虽然相处融洽,可她不曾忘记,罗瑾发起火来,一般人招架不住的。
“殿下,您是为妾准备的菜式生气么?”苏颜盈盈一张小脸沐浴在朦胧的烛火下,根根分明的长睫微微颤抖,唇抿的紧紧的,水眸中净是不安,可面上仍旧竭力端出一派平静。
罗瑾有几丝诧异,他抬脸看来:“这些并不是你喜欢的菜色。”
苏颜的小脸白了白,深深吸了一口气,摆手叫屋子里的众人都退下。罗瑾捏了捏眉心,眸光深了几分,莫测的逡巡在苏颜身上。
苏颜起了身,缓缓走到了小轩窗前,从背后看,她纤细的酥腰不足一握,如瀑的青丝乌黑亮丽,站在窗前月下,自成一幅美极的画卷。
“妾今日有话要与殿下说。”苏颜捏了捏冰凉的细指,打量上面描绘的精致红花,踌躇了一下,转身回眸道:“殿下还记得上次妾寻花隐先生之事吗?”
罗瑾的声音低而沉,他颔首,柔软的指腹摩挲着青花瓷杯盏,那次他疑心是苏颜或者其家人身体有恙,后来被小姑娘撒娇打岔,硬是给糊弄了过去。
“记得。”
苏颜深吸一口气,罗瑾沉沉的望着她,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势如有实质,压迫的她头都不敢抬,可有些话必须说清楚,也都是为了罗瑾的身子着想。
“妾寻花隐先生,其实是为了殿下的病症。”苏颜一字一句,字字清晰入耳。
素来稳重,喜怒不显的罗瑾面色上,却出现极大的震动,他的病症除了太医和一两个近侍知晓外,就连皇后都不知,苏颜又是如何得知的。
罗瑾顷刻间就变了脸色,眸光震动,也就没有拘泥身上的戾气,他攥紧了手中的杯盏,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
“你如何知晓的?”
“殿下,花隐先生医术高明,说不定……”苏颜满心想与罗瑾解释自己并非自作主张,只想快些将话儿说清,不料罗瑾脸色一变。
“孤问你如何得知的。”罗瑾几乎在低喝了。
苏颜怔了怔,脸色倏然一百,咬着唇没有说话。
罗瑾抬袖拂了桌上的茶盏在地,深深吸了两口气,待平静了些才走至苏颜面前,扣住她的脸颊,长指摩挲着她的下颚角和耳垂,声音低沉,如风恻恻。
“快回答。”
苏颜饱满的唇已经被自己咬出一串齿痕,眼眶微红的她在烛光下更显柔弱,偏偏下巴微微扬起带着那么点倔强。
“殿下,那日的画册您解释的那般详尽,妾还能不懂吗?”
“说千道百,身有隐疾也不是您的错,您大可不必为此自卑。”
“妾永远不会瞧不起您。”
罗瑾低头,深深看着苏颜,她每说一个字,他的长眉就蹙的更深,
“隐疾?”他咬了咬呀,腮边咬肌鼓了鼓,手上的动作用力几分,头更低了,几乎将脸贴在苏颜眼前:“何疾?”
苏颜咬了咬牙,直视着罗瑾的深眸。
“就是,不举之症。”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29章
罗瑾身上的龙涎香十分清冽好嗅,眸光也如香气般冷冽, 他眼神晃动, 眼尾狭长处暗生情愫, 身上的压迫气息骤然松了些许。
“颜儿是说,孤不举?”
他勾了勾薄唇,上唇的唇珠并不显, 可嘴角上翘时, 苏颜却在他一片深沉的脸色, 和似笑非笑的唇旁, 读出一丝狷狂。殿下人是没那么凶了, 可苏颜却本能的觉出一丝危险。
她紧张的抠着衣角上珊瑚石小流苏,抿抿唇, 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在罗瑾眼底, 带着无边的魅惑。
“殿下, 妾说实话而已。”苏颜都快急哭了, 殿下这么大的人,叫他看个大夫罢了, 怎么这般的不听话。
罗瑾舔了舔干燥的唇, 浓密的眼睫毛下眸光闪闪, 一想到这些日子,他在这小姑娘眼里,是个有不举之症,还嘴硬不愿就医的男人, 他的心里就窜出一股无名火。
亏她花费心思,求到娘家哥哥头上,还嘱咐厨子做那些个菜肴,原都是为了给自己男人治阳亏,罗瑾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数了数,唐国公的公子知不知道暂存疑,至少苏颜的侍女和厨子们,都知道燕国储君是个软脚虾!
罗瑾眸光晃动,腮边的咬肌鼓动着,整个人背对着烛光,立体而俊朗的五官笼罩在阴影中,明显带出几丝阴鹜,声音寒凉的好似夹杂了冰雪,逼的苏颜后退了半步。
“颜儿,孤的病究竟是什么,待会儿见分晓。”
苏颜贴着轩窗站着,小脸煞白一片,从罗瑾的话里透露出几分恶狠狠的威胁来,她不禁有些惶恐的凝视着罗瑾。
偏偏罗瑾不顾及她害怕的小心思,俯身压来,薄唇轻轻蹭过她的梨涡。
苏颜是真的很害怕,殿下的样子真可怕,他像是要把人给生吞活剥,吃干抹净一般。
“殿下,妾腰酸。”
苏颜整个人都往后仰去,半个身子都快探出窗了,偏偏手无处借力,罗瑾又欺身在前躲不得,推不开。
小姑娘玉似的脸崩的紧紧的,白嫩纤细的脖子上浮现出若有似无的青色血管,罗瑾喜欢她这幅暗暗忍耐的模样。
可他并不想真的累着人家小姑娘,于是握住苏颜的手,指导她将玉腕扣在自己腰上。
苏颜倏然红了脸,慌乱的躲避罗瑾的目光。
他小尾指勾了勾苏颜的鼻子,将人拦腰抱起,声音变得温润。
“待会儿给你揉。”
苏颜呆怔着,没有回过神来就已经被扔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烛火摇动,红影绰绰,罗瑾的脸庞上漫着一层淡淡的暖意。
他深看了苏颜一眼,转身去外间拿了一壶酒进来,斟了满满一杯,缓缓向床榻走来,高大的身躯挡住光线,巨大的阴影如山笼罩在苏颜身上。
苏颜无措的想要避开罗瑾,转身向床榻里侧爬去,可罗瑾伸手攥住了她的脚踝,略微使力,将她生生拽了回来,苏颜吞着口水,声音底底切切可怜巴巴。
“殿下,饶了妾吧……”
罗瑾垂眸,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淡淡的“哼”,唇角勾起冷笑,长指钳住苏颜的下巴,暗暗的想,今夜若又饶过她,岂非辜负她一番好意,更要满世界去宣扬,他堂堂太子,身体孱弱。
因此,他下了狠心,将人拘过来,一手端着盛酒的杯盏往苏颜嘴旁送。
酒是好酒,香气扑鼻,是上好的花雕酒,可苏颜从来和饮此等烈酒,被迫喝了一小口就被辣的眼泪汪汪,一双波光粼粼的秋眸含情带怯的看着罗瑾。
罗瑾再冷再硬的铁石心肠,在苏颜面前总是会败下阵,他在心里轻叹一口气,低头一口抿尽余酒,眸色如霜,人如天人,自带高高在上的气质。
空的小瓷杯应声掉落,咕噜噜的在地毯上滚了几圈。
罗瑾将苏颜轻轻摁在玉枕手,背手解开悬挂帐幔的鎏金铜钩,层层叠叠的纱幔隔绝了光线,愈发衬得气氛凝结,惊心动魄。
苏颜的眼眶红了,小口的喘着气,手腕被罗瑾扣着动弹不了,还未反应过来,罗瑾的俊脸就在眼前无限扩大,比刚才更加浓烈香醇的酒气,直直逼来。
如云的帐幔疯狂摆动,女子底切的呜咽破碎,偶尔一声嘤咛,就又被迫吞了下去。
那酒是真的烈,苏颜被喂了两杯就有些醉醺醺的了。
她眼眸雾气迷蒙,湿漉漉的看着罗瑾。
罗瑾用帕子给苏颜擦着手指,他宽肩窄腰一览无余,古铜色的肌肤上腹肌线条流畅明显,常年习武的他有一身精壮结实的肌肉,细细看去,浑身竟没有一丝的赘肉。
苏颜的头发都汗湿了,看了几眼呜咽的哭出声音,饱满的唇被咬破了一个角,几个淡淡的牙印留在上面。
罗瑾带着薄茧的指腹擦干她的眼泪,声音低哑的不像话。
“哭什么。”他吻了吻她的泪:“不是要给孤治病么?”
怀中的小姑娘一听,顿时哭的更甚,想起刚才那些令人羞耻的事情,和罗瑾恶劣又过分的举止,她就很生气,原来,原来他是个大骗子。
“你走,我不想见到你。”苏颜浑身乏力,酥腰和大腿酸的不像样子,她扯过绣着桃花瓣的锦被包裹住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挪开眼不去看罗瑾。
殿下就是匹吃人不吐骨头的野狼。
罗瑾撩开帐幔倒了杯酒喝,喝完之后起身穿上贴身寝衣,眼神淡淡扫过可怜巴巴的苏颜,低头系好衣带,大步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苏颜屏息等了等,等他竟然真的走了,簌簌的泪就和断了线的珠子般,止都止不住。
她有种深深的,被戏弄蒙骗的感觉,他竟然,竟然做完这些事情,就走了!
苏颜将脸埋在被子里,可怜的蜷缩起来。
等片刻后罗瑾回来,就看见自己傻得可爱的太子妃,已经脏兮兮的睡着了。
真是个没心没肺,又胆大包天的。
罗瑾失笑,将人抱起来往浴桶中放。洗净,擦身,穿衣,种种皆由他亲自来,瞧着睡得正香的人儿,他轻缓的笑了笑。
看她以后还敢多心。
*
连着好几日,苏颜没有怎么下床,未央殿的厨子又换了岔新的,是会做清淡的杭州菜的新厨子。
罗瑾照例早晚都过来陪苏颜用膳,可惜太子和娘娘之间不知道闹了什么别扭,两个人又不讲话了。
哦不,是娘娘单方面不理殿下。
福川心思玲珑,早早看破局势,做好了殿下将越发苛刻难伺候的准备,毕竟前几回,他和娘娘关系一旦不妙,就看他们不顺眼。
可这回却是奇了,太子妃娘娘不搭理殿下,殿下却日日如沐春风,对东宫的属臣谋士和颜悦色不说,还大发慈悲,赏了泰和殿和未央殿宫人们三个月例银。
福川觉得,这日头真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娘娘,殿下方才派人来传话,要请娘娘去泰和殿。”
苏颜养好了身体,午休后日落昏黄,正拿着个小洒水壶给院里的秋菊浇水,淡淡的水雾入烟雾,衬得她身姿玲珑曼妙。
她用帕子擦擦额角,哼了一声,语气娇娇的:“就说我累了,不想去。”
“花隐先生受太子妃邀请入宫,若颜儿不去,是否有些失礼呢?”
一道润而朗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罗瑾一身玄色的常服,从院外踱步走来。
苏颜放下水壶,不情不愿的上前行礼。
“殿下金安。”
罗瑾挑了长眉,伸手理了理苏颜的鬓发,眸光如一汪深潭水,看得苏颜又气又羞。
“真的不去?那吾就赏金请先生出宫去。”
苏颜抿了抿唇:“等等,妾去的。”
花隐先生是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高人,好不容易将人请来,总归要去见上一面的。
罗瑾勾了勾手指,牵了苏颜的手握在掌心,也不坐轿辇,领着她慢腾腾的往泰和殿去。
夕阳西下,景色正好。
苏颜原想挣脱手,可又贪恋罗瑾身上的温度,她跟在罗瑾身边走着,手指抠了抠他的手掌。
“殿下你以后不能骗妾了。”
罗瑾蹙起眉,自忖从未欺瞒她,可若不应,这小姑娘有要好一番闹腾,于是含糊的应了,顺手掐了一朵花插在她鬓发间,夸赞道。
“好看。”
苏颜伸出纤指摸了摸花瓣,终于勾唇露出一丝微笑。
*
泰和殿里,花隐先生已经等候多时了,穿一袭银色锦袍,满头青丝用一根蓝色发带松散束起,脚蹬云纹靴,身量高挑挺拔,就是有几丝瘦弱。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以后,花隐先生回头,躬身行礼问安。
一举一动间足见气质不凡。
苏颜有些好奇的走近,等先生抬起头来,看见先生平坦的喉结,清隽的面容,不禁有几丝愕然,花隐先生分明是个女子。
罗瑾手负于身后,点头令她免礼,声音沉沉:“一别数年,先生的风姿一如从前。”
苏颜听了更是惊讶,原来殿下不仅知道先生是女儿身,他们还是旧日相识,就只有她被傻乎乎的蒙在鼓中。
“殿下过誉。”花隐先生的声音比一般女子低沉一些,加上又是男装束发,若不是苏颜离得近,真看不出她是位女子。
福川进来换了热茶,又换了些点心。
“太子妃身子弱,先生今日入宫,还请为太子妃诊脉。”罗瑾正襟危坐,低头忽视苏颜愤愤的目光,面上一片云淡风轻。
“是,臣必定尽心。”花隐先生点了点头,凝目看向苏颜,她初看清隽,可细打量下也有一番女子的秀美,笑起来很有少年气,对苏颜伸出手来。
“太子妃娘娘,由臣为你请脉吧。”
苏颜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千辛万苦找来的神医,最后却为自己瞧起病来。
脉诊完了,方子却没立刻开出来。
回到宫里苏颜想了想,吩咐安知准备了一些吃食,虽说花隐先生与罗瑾是旧识,可人毕竟是自己请入宫中的,她必要亲自答谢。
趁着月色苏颜去花隐先生暂居的望月阁拜访,却听宫人说先生去藏书阁寻书去了。苏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反正先生是女子不用顾忌男女大防,于是令安知她们跟着自己去藏书阁。
藏书阁僻静,是罗瑾至放搜罗的天下书籍之地,苏颜平日里也很少来,倒是听说殿下经常来此焚香览书,坐至夜深。
她抬头看了看,月光清辉下,藏书阁楼上灯光蒙蒙,想必花隐先生也在读书了。
苏颜屏退了左右,自己提着裙摆轻轻上了楼,一入内室,如至新天地,比人还高的红木书架整齐的排列,上面都编撰好了顺序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