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刚那一瞬, 她的确动摇了, 昏了过去。
但一醒来,乔晚又立刻清醒地意识到, 她不是那个“乔晚”, 她只是个穿越的倒霉蛋。
这什么虐恋情深和爱恨纠葛, 病娇囚禁黑化play啊,乔晚默默扶额, 顿觉万分头疼, 她真的没穿越到什么修真文里面去吗?而这位被她占据了身体的“乔晚”,其实是这修真文女主?
乔晚心里虽然十分头疼,但一想到对方这明显病娇黑化了的表现, 还是决定谨慎一点。
还是暂且表现成被洗脑的样子吧,说不定裴春争会就此放松对她的戒心,这样她就有空隙去慢慢摸索离开这儿的办法了。
觉得有些口渴,乔晚翻身下床, 穿上了鞋,慢慢地往外走。
这宫殿里没有任何陈设, 连杯水都没给她留,不认识路, 无奈之下,她只好顺着长廊,又沿着之前的原路继续往前。
过了好一会儿,乔晚终于走了出来,这才第一次真正地瞥见“魔域”的样子。
天空灰蒙蒙的有些阴沉,但总体而言,看上去很正常,没有岩浆啊之类的东西,除了阴暗一点,和修真界看上去没有多少差别。
这一路而来没看到任何一个人,乔晚略一思忖,脚步一转,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在一处偏殿内的石桌前看到了个正在看书的人影。
是之前那个杀马特兄弟。
碰见“熟人”,乔晚立时犹豫了。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上前的时候,那位杀马特兄弟已经看见了她,不咸不淡地招呼了一声:“鬼鬼祟祟的,以为我没看见你吗?坐罢。”
对方主动招呼,乔晚也不再犹豫,走上前坐了下来。
“多谢道友。”
少女坐姿十分端正,眼神十分认真严肃,梅康平有点儿没好气:“放松。”
“……”
然后将面前这盏茶推到了乔晚面前。
忍不住舔了一下干到脱皮的嘴唇,乔晚毫不客气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嘴巴里的渴意终于缓解了不少。
“要再来一杯吗?”
乔晚低声:“多谢。”然后将手里的茶杯又递了过去。
目光淡淡扫过面前这名为自己“侄女”的少女,梅康平的心情还略有点儿复杂和奇妙。
说实话,乔晚这还是自己指使人把她给“偷”出来的,可惜半道儿上被人给截走了,就这样失踪了好几年,就连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乔晚究竟藏哪里去了。
结果这再一见面,魔域的帝姬却要做魔域的“魔后”了。
梅康平一直不大看得上裴春争,这人或许能做个魔将,但决计做不了魔君,为人君主,不暴露自己的本心,理智冷酷是最基础的东西。
他反复无常,犹豫,优柔,最重要的是,太偏执,而且年纪太小。
奈何他身后站着个支撑他的舅舅,这位舅舅正是裴春争她娘被流放的大哥,苏瑞。
在魔域无能人可用的情况下,梅康平亲自把他从无忧城请了回来。
据传在天竺,有位“无忧王”阿育王,建了货真价实的十八层地狱,用来审讯折磨犯人,这“无忧城”就是根据“无忧王”而来的,正是魔域活生生的十八层地狱。
苏瑞在无忧城里被流放了上百余年,梅康平见到他的时候,男人神情一如既往的沉稳和内敛,对于梅康平的要求。
他只是淡淡侧目,向他提出了一个交易,他要雪狮儿的儿子,他的外甥。
梅康平同意了。
于是,在梅康平与萧焕的出谋划策下,苏瑞带领着麾下魔兵一路北上,最终一路杀到了北境的大雪山,被拦在了不渡河前,以大河天堑为屏障,两方对峙了数年。
修真界已经输不起了,在修真界倾尽全力抵抗之下,战况终于一时陷入了胶着,顾忌于那位在北境闭关的妙法尊者,苏瑞暂缓了攻势。
如今大半个修真界已尽在囊中,他们拖得起,修真界拖不起。
梅康平总隐隐觉得裴春争根本不是真情实意回归魔域的,这里的“不是真情实意”,是指他还留恋着修真界。
他如今辅佐的这位“魔君”,有自己的对魔域对修真界的小心思。
总归只是合作罢了,梅康平冷淡以至于冷酷地想,裴春争如果真对魔域不利,那他就杀了他。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迎接帝君的回归,都是为了魔域的荣耀。
乔晚自然不知道梅康平脑子里百转千回地在想些什么。
抛开大家都心怀鬼胎这一点不谈,她和这位杀马特兄弟相处得还挺和谐的。
这位梅康平,虽然打扮杀马特骚包了点儿,但貌似是个文艺中年的属性,一个人喝喝茶下下棋弹弹琴什么的。
或许是受原主脑子里残留的知识影响,乔晚惊讶地发现,她竟然释儒道都涉猎了点儿!!
要知道她明明是刚上完马哲这才穿越的,不过哲学与宗教学之间的确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就这样,一个魔域的孤寡老男人,和一个穿越而来的女大学生妹子,脑电波莫名其妙地达成了诡异的和谐。
和梅康平一起坐了一会儿,喝了一会儿茶,乔晚主动请辞。
她本来是想借此机会,企图旁侧敲击出来点儿有用的信息,奈何面前这位是个老狐狸,一眼就洞穿了她的想法,硬是没透出半点儿风声。
而梅康平似乎也很惊讶她对于这三教上的了解,乔晚忍不住奇怪地问:“那前辈之前是怎么想我的?”
梅康平顿了一秒:“女人中的马怀真。”
乔晚:……
别以为她没听说过这位昆山煞神马怀真的名号啊!
又和梅康平坐了一会儿,临近傍晚,乔晚动身又回到了魔宫里。
果然,裴春争已经坐在那儿等着她了。
少年已经不知道等了有多久了,衣服还是没好好穿,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这纤细劲瘦的腰身上,微光洒落在他脸上,显得有些晦暗不明,少年抬起眼,眼尾泛着些微微的红,看上去妖冶而又病态。
“乔晚,”少年有些神经质般地固执地问,“你去了哪儿?”
顾忌到她现在还处于一个“被洗脑”的状态。
面前这少年在她脑中应该属于“情人”这么一个定位,乔晚踌躇了半秒。踌躇主要是因为,她也没谈过恋爱,更想不到自己谈恋爱和男朋友会怎么相处,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轻轻走到了少年身旁,坐了下来,低声道:“我去找了那位梅康平前辈。”
少年睫毛颤了一下:“嗯。”
他冰冷的手指顺着她指尖一路往上,反手攥住,却不再动了。
乔晚紧张的身子顿时稍微放松了点儿,看了一眼这少年。
她不知道原身与这兄弟之间有过什么恩怨纠葛,自然对这少年也生不出太多强烈的爱恨。
于是,乔晚顿了一下,开始企图把这心里有问题的少年试着给他纠正过来。
反正,乔晚迟疑地想,她也不是很着急离开。
“我们马上就要合籍了。”少年垂下眼,眼睫颤得更厉害了,像是在期待又像是在畏惧。
“乔晚,你究竟是怎么想我的?”
他不放心,裴春争心头一滞,一想到眼前这些难得的和谐都是他偷来的,他做贼心虚,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虽然貌似是病娇属性,倒是出乎意料的纯情,乔晚一愣,随即默默望天:我没和你相处过,我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啊兄弟。
最后,只好采取了个比较渣男的说法,硬着头皮道:“我喜欢你。”
就算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从乔晚口中听到这四个字时,裴春争的心跳还是在这一瞬间猛然停滞了,随即又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他紧张又欣喜,欣喜若狂的同时又疑神疑鬼,恐惧,自卑,欣喜,惊疑不定,这些反复无常的情绪如同乌云在心头滚滚。
裴春争嗓音沙哑,桃花眼低垂,攥紧了她的手:“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什么是爱。”乔晚顿住了。
于是在这空旷的魔宫中,少年少女并肩席地而坐,一本正经地开始探讨起“爱”这个议题来。
这个议题实在太大了,爱这种东西古往今来没人能够说得清。
“喜欢是种很美好的东西。”乔晚道,“但爱的程度要更深一点儿。”
“爱……爱是自私,占有,是尊重,是克制,也是奉献。”
病娇这种属性,乔晚她只在小说中接触过,如今面前坐了个疑似活生生的病娇,乔晚态度谨慎,斟酌了一会儿,才慢慢道。
“比如说,我很爱我娘,但她与我爹生活得很不快乐。”看了一眼裴春争,乔晚继续道,“他们两个都很不快活,生活在一起是一种折磨,却为了孩子而努力忍受这种痛苦。出于对孩子的‘爱’他们牺牲奉献了自我。”
“诚然,我很爱我的父亲与母亲,我不愿让他们离开,这是‘爱’中的‘自私与占有’,属于是人之常情。但在这种情况下,”乔晚坦然道,“我愿意放手,尊重他们和离的选择,这就是克制。”
“真正的爱会战胜自私,它带给人力量,它是这世上最坚不可摧的东西。”
第278章 二叔的年少轻狂
如果问乔晚, 她理想中的爱情是什么样的,她其实也说不大上来。
虽然她的确是个颜狗没错,但激情总会褪去, 她想要的, 或许就是这种能互相尊重, 理解彼此,并肩携手的伴侣关系。
就这样, 穿越的苦逼女大学生, 强撑着困意给这位魔域魔君讲了一晚上的人生议题, 并且还随手以《茶花女》为例,又给这位魔君讲了一晚上玛格丽特的故事。
越讲, 乔晚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位魔君裴春争, 他是压根都没建立起一个完整的, 系统的世界观啊!
如果非让她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这位兄弟给她的感觉就是“混沌”。
成亲这事儿很快提上了议程, 在接下来的这几天时间里, 楚娇娇总会来陪她,有事没事,乔晚也会和那位杀马特兄弟坐下来喝几杯茶, 相处十分和谐。
乔晚的天资与谢行止这一类的真正的天才挂逼相比,其实差得很远,但胜在勤勉,涉猎庞杂。
见过不少天才陨落的, 说实在的,梅康平这种老妖怪, 其实更欣赏乔晚这种沉静踏实款的,尤其是这样的乔晚, 总让他忍不住想到那个叫他恨得咬牙切齿的男人。
而乔晚惊讶地发现,这位杀马特兄弟总是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她,眼里透着淡淡的怀念。
“……每次前辈看我,我总觉得前辈在透着我看另一个人。”某天,乔晚终于忍不住,一针见血的指出。
梅康平倒也不掩饰,淡淡道:“想到你老子罢了。”
“我……爸?”
梅康平又看了她一眼,脸上终于难得露出了点儿属于长辈的神思:“乔晚,你与他十分相像。”
“但他天资远胜于你。”
乔晚诚恳地表示:“……我觉得前辈这一点就不用单独拎出来说了。”
梅康平出乎意料地摇着折扇轻笑了一声:“不过这一本正经的踏实性格却如出一辙。”
真是奇了怪,说起来这也不是苏不惑他亲生的,偏偏性子倒有十之八九的相似。
探听别人的过往不是一件很有礼貌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乔晚心里却对这位原身的父亲十分好奇。
或许是看出了她宛如便秘一般的纠结表情,梅康平不耐烦地合拢折扇点了点桌面,嘲弄道:“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乔晚顿了一下,终于问出来了:“那位苏前辈,是个什么样的人?”
要问梅康平苏不惑是个怎么样的人。
梅康平脑子里立刻滑过了个两个大字。
“叛徒”。
他和苏不惑,或者说梅元白年幼相识,是一块儿比赛尿尿看谁尿得更远的交情。
可惜,从小,他就尿不过他。
据说,凡间有个十分蛋疼的俗语,那就是尿得远的姑娘嫁得远,而苏不惑他果然在某年某月,十分不客气地撒丫子跑了。
少年从小接触到的教育都是“为了魔域的荣耀”,别看梅康平脸上纹着这诡异的紫色妖纹,但少年的他其实还算是个世家公子哥儿,出生于钟鸣鼎食,诗礼簪缨的“梅家”,而长大之后,也顺理成章地做了魔域公务员,为魔域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魔域是他的家。
少年的梅康平一直想不明白,凭什么魔就是“邪”的,修真界就是“善”的了,他厌恶一切自诩正义的,擅自审判别人行私刑的正道,谁给他们的权利去审判一个人的善恶是非?
由于“魔域”是恶的,所以魔域就活该偏居一隅?那些大好的资源全让修真界给占了?
凭什么?凭什么,魔域只能灰溜溜地龟缩在贫瘠的蛮荒之地?
中二愤青小少年经常拉着苏不惑,怒而拍桌质问。
而他的同盟苏不惑也这么觉得。
后来,中二的愤青少年梅康平就不这么想了,他打算撸起袖子直接干。
于是两个发小,兄弟订下了一个约定,为了魔域的荣耀,冲。打过去,打下一片地盘,让大家能好好生存,不用再紧巴巴的过日子。
他修为比不上苏不惑,脑子却比他稍微好使一点儿,于是,一个专门主内,一个主外,两人共同辅佐着始元帝君,魔域的铁蹄很快踏碎了修真界的河山。
一盘散沙的修真界在铁桶一块的魔域面前,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也就在这时,他与苏不惑出现了分歧。
苏不惑觉得,够了。
而梅康平觉得凭什么?这些修士这么弱鸡,凭什么他们让了他们这么多年?
魔域前面是修真界,后面是一片无法跨越的无妄海,在这资源极度匮乏的情况下,族人甚至只能自相残杀。
这个天下,本来就是能者居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