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到了年岁,兰陵变得喜欢小孩。但她是不耐烦自己成婚生的,尤其是看到玲珑为了生育吃的苦头, 兰陵就把自己成婚生孩子的念头给默默的压了下去。
“怎么就死了?”玲珑瞧着兰陵手里拿着个拨浪鼓, 逗着阿旃玩儿。
兰陵没有当过母亲,就连抱孩子都是临时和乳母学得。不过倒是像模像样。
兰陵头也没抬,手指捏着细杆,稍稍用力,拨浪鼓都咚咚咚的响起来。阿旃看得目不转睛, 笑的口水直流。兰陵喜欢漂亮的人, 相貌艳丽的人,不管男女, 到了她跟前都能得几分好颜色。
阿旃长相上得了父母的长处, 生的可爱漂亮, 兰陵抱住就舍不得撒开手了。
“你这个做阿娘的, 儿子还在这里呢, 说那些生生死死的, 也不嫌晦气。”说着抱着阿旃,“你说是不是啊?”
阿旃回她一个带着口水的笑。
兰陵摸摸阿旃的小手小脚,天气已经热了, 乳母侍女们也给婴孩换上薄一些的衣裳。为了不热着孩子, 脚上也不穿足袜, 就把脚给露在外面。
兰陵看着婴孩小肉脚,心满意足。
玲珑险些没有一个白眼翻出来,“我不讲究这些,再说了,他也听不懂。”
兰陵仔细端详了下阿旃的面相,“我倒是觉得你这个儿子挺聪明的,又是长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玲珑笑了,“多承大长公主的吉言了。”
兰陵摆摆手,“我也是他堂姑,这么客气做什么。”
抱了好会,一直到孩子尿了裤子,嚎啕哭起来,她才不依不舍的把孩子交给乳母。
兰陵满脸感叹的攥着帕子,轻轻的擦了擦脸,“我挺喜欢这孩子,九娘记得和我那个堂兄多生几个。”
玲珑嗤笑,“你当生孩子是下蛋呢,蹲那儿一会就可以了,十月怀胎辛苦的要命,我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呢。”
她娇娇气气的往凭几上一靠,指着肚子给她看,“你摸摸,都还是松的呢。”
兰陵吓了一跳,真的伸手过来,不过手伸到一半就缩回去了。元泓非往日可比,又是那个好妒的性子。她现在可不敢轻易去撩拨。
“到时候再养养,我知道你有办法。”兰陵说着,手不情不愿的收了回去。
玲珑又提起之前说的话来,“高兰娘怎么死了?我之前还见过她,脾气可暴躁的很,光是看她那脾气,就不像短命的样子。怎么就死了?”
兰陵抬眼,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很快眼睛又被她压下去,“这个不知道,不过听有看见的人说,领头的是太后身边的中官。”
说完,她就按了按嘴角,不说话了。
玲珑的脸色变了变,她不说话了。李太后现在在宫里“病”着,哪里可能还有力气来杀人。
她没了说话的兴致,靠在那里,兰陵看了她几眼,“怎么了?听到她死了,难道不高兴么?”
“这姓高的,对你,说是一句白眼狼都不为过,死了也干净。而且死的时候也挺好,没有撞在什么重要日子上,收拾起来也干净省事。”
她说着,冲玲珑笑,“少了一桩麻烦事,该高兴的。”
玲珑没有说话。
送走兰陵,玲珑起身,直接去了元泓办公的东柏堂。
元泓现在身居大丞相,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宫里的小皇帝,年幼且手无实权,无法制约元泓,元泓让贺若敏等人站住晋阳,扼住要镇,又收拢了以前的六镇旧部。现在的他,权势滔天。
除了没有一个皇帝的名头,其他的和皇帝已经没有区别。平常百官处理公务都得到宫内的官署。如今不过是在宫里点个卯,若是有要事,全都来东柏堂。
东柏堂的守卫听说王妃亲自来了,连忙入内禀告,不一会儿,元泓亲自出来。
玲珑才入门没有多久,就见着元泓远远过来。他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她几眼,还没等玲珑开口说话,就一手伸来,握住她的手,“我们到屋里说话。”
走廊上,玲珑见着王鹤等人。王鹤现在已经成了元泓身边的红人,他见着玲珑,也不奇怪,径直弯腰对玲珑行礼。
他挥手就让人退下。
玲珑等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之后,“我没有误你的事吧?”
“你以为我事必躬亲么?”元泓有些好笑,“只是出了什么大事,我才会过问。眼下要说有事,也有事,但我已经派人去处置,没事了。”
玲珑迟疑下,“你杀了高庶人?”
元泓略有些奇怪,“夭夭?”
见玲珑盯着他,他笑了笑,伸手过去,环住她的肩膀,“她不是太后所杀么?”
“这话说给旁人听,恐怕也不信吧?”玲珑不买他的账,“太后如今都被你关起来了,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不管何时,身边都会有你的人。她的话都出不了自己的寝殿门,怎么可能是她!”
元泓听后,面上笑容越发温煦,他搂紧了她的肩膀,身体的热度透过了布料传递过来。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他抱着人到坐床上坐下。
“是我。”
“不过外人觉得是太后就够了。”元泓说着,给她递上一杯茶水。茶水是照着她的喜好,不加任何东西,用滚水泡出来了。
“你这简直就是掩耳盗铃。”玲珑蹙眉,“再说了,她已经是个庶人了,和她计较,那简直平白丢了身份。”
“所以就仍由她口出狂言?”元泓冷了脸,“她说了什么,别人不问,难道夭夭你就半点没有听到?既然这么心比天高,那么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个命。还有她那个老母,我留了几分颜面,那老虔婆反而还以为我怕了她。”
“如今我不是需要看先帝脸色行事的宗室,她们一个两个,不过是手下败将,靠着一点点施舍的仁慈,她们竟然还敢多嘴多舌,我留下她们,那是我心胸宽广,我不留下她们,那是我恩怨分明。”
说着,元泓想起什么,“我记得高庶人的老母,好几次对你不敬。”
玲珑的确记得,不过那个河源县君,她向来只是当个跳梁小丑看待。
“那也没必要……”
“夭夭在我心里有多重要,难道夭夭自己不知道么?”元泓叹气,摸了摸她的肩膀,“高庶人和她母亲的确就是两条烦人的狗,但是只是会叫唤,那也是挺烦人。不听话又不识时务的狗,留着又有什么用处?”
元泓眼眸里的光冷下来,“何况高庶人我记得,她还是个皇后的时候,竟然就敢威胁你?”
“你知道?”玲珑惊讶道。
那时候元泓还忙着打仗,人在外面,离着洛阳有几百里,那时候她自己解决了。并未打算让元泓知道。
“夭夭的所有事,我都知道。”元泓摸了摸她的发鬓,款款深情道。他看着她瞪圆了眼,满脸的不可置信,不由得有些好笑。
他既然爱她,自然要知道她所有的一切,她还年轻,不可能所有的事,一个人都能承担。她在他的眼里,还是和当初见到的那个少女似得,楚楚可怜,似乎下刻就能被人伤到。这是他的珍宝,他放在掌心里,心头上。日日呵护都担心她会不会有一日突然自己裂开了。
又怎么能容忍别人来让他的姑娘,他的小妻子难过?
“她当时还拿岳母来威胁你,难道夭夭都忘记了?”
此言一出,玲珑羞愧的低头。
“我没有忘记,就只是觉得,这事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玲珑说着,拉住他的袖子,“她的命我才没有放到眼里,只是不想你为了她,名声有损而已。”
元泓听着,原本冷硬的心肠软了下来,伸手在她的头发上摸了摸。
“不碍事。”
元泓见着她发鬓濡湿,给她擦了擦,“我不是靠名声上来的,这世上看的是厮杀出来的真本事。至于名声,那些人不过就是嘴上骂骂,没有能力动我,又能如何?”
元泓面上冷傲,玲珑听得没了言语。
“这么任性妄为……”玲珑到了最后也不知要说什么好。
元泓却笑了,“若不是为了你我能为所欲为,那我还要坐得这么高干什么?”
“但到底不好听。”玲珑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杀个女人,要是她自己动手,那没什么,偏偏出手的是元泓。话传出去,到了后面必定不好听,到时候少不得有人拿这个出来做文章。
“没事,外面的人都说是李太后杀的。”元泓想了想,“我前段时日,令人在外散布国母将亡的消息,宫里的那个也知道这个流言,吓得夜不能寐。死了她还能松口气。”
他压低声音,“我做的万无一失,领头的还是她宫里的人,知道的,也不过那么几个。到时候只要绝大多数人觉得是她做的,那就行了。这世上还是庸人多,只要庸人相信,那就够了。”
元泓说完,拉着玲珑好生打量了一番,“夭夭好多了?”
玲珑咳嗽了声,“还没有。”
他问的其实是另外一桩事,她生了孩子之后,两人一直没有同房过。
元泓也很耐心,在这事上,有几乎令人害怕的忍耐力。
元泓不想玲珑在此事上纠缠过多,故意拿了个叫她面红耳赤的话题,他凑到她的耳边,故意对着她的清秀小巧的耳郭说话。
玲珑不敢乱动,免得把人给弄出什么火气来。
“今日我可真不高兴,夭夭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外人来找我。”
元泓想了一会,“我这儿,夭夭总共来了两次,每次都是因为别的事。”
玲珑听出他这话下的酸味,“你这意思,还想我平常有事没事,都来找你?”
元泓竟然还真坦然点头承认了。
玲珑伸手就捶了他两下,故作娇嗔,“真是讨厌。”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不能和他说的那样,真的过来寻他,这地方原本就是商议要事的地方。虽然只要元泓愿意,随时都可以住在这里,但她也不能这样的。
元泓笑吟吟的受了她两捶,握住她的手掌,他持住她的手在掌心里轻轻摩挲,“现在是我们说了算的时候,夭夭只要顺着心意去就好。”
玲珑嗯了几声,“好呀,这都是你自己说的,要是我弄出个什么麻烦来,你可别说给你添麻烦。”
“高兴都来不及。”元泓道。
高兰娘的死,在洛阳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高家已经彻底落败,高家的子弟们,不是成了胥吏,就是纷纷到洛阳之外谋生去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庶人,就算曾经是皇太后,也翻不出什么。
皇太后的名号已除,自然就算不得皇族中人。元泓还没苛刻人到底,只是叫人照着比一般人稍好的规格,把人给葬了。
此事做的光明正大,没有半点偷偷摸摸,哪怕翻不起浪,也有不少人知道。
徐妃听说后,就大病一场,卧床不起。
元泓对她冷冷淡淡,听说她病了之后,也没有任何表示。宫里来的医官,也不过是水平一般的。
给徐妃看过之后,下了几服药下去,也没见着有效。还是元洵另外给她请了医官过来,说是心病,病人自己不想开,喝药再多也没有多大作用。
元彩月听说徐妃身体不适,过来探望,结果到了门口,就被徐妃拿着药碗给砸出去了。
穆氏还在一旁,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见着原本还病恹恹的徐妃,操起侍女捧着的药碗就径直砸了过来,药碗落在元彩月的膝盖上,还没等人反应,碗掉在地上,碎了一地。碎片跳起来,把元彩月的小腿划了一道口子。
元彩月好歹是朝廷封的琅琊公主,身上穿着的,也是极其透气轻薄软和的布料,被碎片那么一划,就划开了。割破了里头的皮肉,鲜血横流。
穆氏吓得半死,一把扶住小姑子,惊慌失措的叫侍女赶紧叫医官来看。
她在门外忙得要死,里头的婆母还扯着嗓子叫,“给她看什么,叫她赶紧死了,我就当我没有生过这个孽种!”
元彩月捂住伤口,碎片可能划的有些重,鲜血从指缝里淌出来,听到徐妃这么喊,顿时泪就掉下来。
亲生母亲的话伤人起来,那可要比外人厉害多了,一刀刀的往心里捅。
穆氏不可能真的就听婆母的话,把元彩月丢在这里,她叫几个壮婢过来,抬着元彩月去厢房看伤止血,另外一头叫了元洵过来。
元洵现在彻底就成了个闲人,大丞相管辖百官,自然也掌管升迁。元洵和元泓那么不对付,哪里可能让他还有什么前途,挑了好几个他以前的错,直接给了几个只是面上看的过去的闲职。
元洵也知道现在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干脆就在家呆着了。
元洵赶过来的时候,地上的血迹都还没有清理干净。穆氏站在外面,拿眼瞟了一眼寝室内,然后就在他的后背上捶了下。要他自己去里面对着徐妃。
穆氏现在是彻底不想和这个婆母打交道了,脾性一年比一年诡异暴躁不说,现在竟然连亲生骨肉都下得了手。
虎毒不食子,可见这个婆母的心肠是比禽兽都还要狠毒。她疯了才尽什么孝心,往跟前去凑。
“要不是你阿妹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何苦到这种地步!”见着元洵来了,徐妃气得捶床。
徐妃两眼布满血丝,瞪得极大,她握紧拳头,重重的敲在床面上,咚咚直响,心里想到要不是自己女儿吃里扒外,跑去给元泓通风报信,恐怕现在元泓就算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苏九娘也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死了她,自己也能痛痛快快的笑上一笑。谁知道最后坏事的,竟然是自己的女儿。
徐妃恨得吐血,“早知道她生下来的时候,就该丢到水里溺死!”
元洵听着,实在是觉得徐妃说的不像话。再怎么也是自己的亲妹妹,更何况原先的那个妹夫,的的确确不是个东西。虽然高要死了有点可惜,但他听到死讯的时候,也是为自己妹妹松了口气。
“阿娘,好歹也是自家骨血。何况六娘也是专门过来看你。这……”
徐妃恨恨道,“谁要见她那个孽障!对了,她是不是还要改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