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打着团扇,懒洋洋的在那里半躺着。她舒服惯了,对着儿子们也懒得摆谱。
元泓从来只有顺着她,从来没有枕边教妻的那一套,见她这么做舒适,也随便她了。他很自然的从玲珑手里把团扇给接过去,给她打了两下扇子。
丝毫不在意被儿子看见的,“怎么了?”
阿旃早就见多了父母恩爱的模样,再见着也见怪不怪了,他嚎啕一嗓子,就把自己荷包被小皇帝抢了的事,给父母说了。
“阿娘就做了两个,我和陀罗一个人一个,还被抢了!”阿旃说起来,满脸的咬牙切齿,“分明这就没把阿爷和阿娘放在眼里!”
玲珑倒是睁眼起来,想到那个小小的少年。她轻笑一声,“你是不是干了什么惹怒他的事了?”
阿旃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得,“儿谨遵爷娘的教诲,就算撒野,也不在宫里撒!”
他要撒野,肯定是要在宫外!
“还是小孩子之间玩闹,”玲珑懒懒的,她见过那个小皇帝,次数不多,前后加在一起,也只有两次,不过也已经足够了。
那小皇帝的心思,她隐约知道。不过也从未放在心上,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
“你们拓跋家的男人,还真是不愧吃牛羊肉长大的。”玲珑对元泓来了一句。
元泓蹙了蹙眉,没有听明白玲珑这话里的意思。
玲珑起来,对长子招招手,阿旃立刻跑到她面前去,玲珑左右看了看他,“一个荷包,阿娘过几日得空了再帮你做。”
“不是荷包。”阿旃开口,一张漂亮的脸,几乎都要皱成一块,“而是那个傻子行事太过随心所欲!臣子私物,他凭甚么说拿就拿!”
阿旃说的理直气壮,玲珑想了下,也道,“说的也对,就算是皇帝,也没有这么霸道的。”
说着,她仰首想了会,“你是怎么被抢的。”
阿旃悄悄的瞅了眼玲珑,“是玩双陆的时候输掉的。”
玲珑啊哈了两声,“你跟着我学了这么久,竟然还会输?”
玲珑喜欢吃喝玩乐,至于玩的那些,更是精通。贵族家的子弟,这些东西都要精通,什么都会,玩腻了也就不会沉湎其中,而且也是宫廷交际往来的一种手段。阿旃和陀罗两个跟着玲珑就玩这个。
家里的色子都不知道被这两个给玩坏了多少,到了现在竟然输了?
元泓也看过来,玲珑玩六博的拿一手他都知道,不出手就算了,一出手就必定会赢。
阿旃支支吾吾的,对着玲珑的目光,连话也说不下去了,最后脑袋都挂在胸前,半点都不敢抬。
“自己输了的东西,自己去赢回来。”元泓的脾性说好不好,要说有多少耐心,也没有。尤其是对着儿子。
儿子们不能娇惯,娇惯出来的儿子,几乎到了后面,个个都是废物。而这个世道还有自家的家业,是容不下废物的。
玲珑点点头,“你阿爷说的对。”
都这么说了,还能有什么办法,阿旃握紧拳,“是。”
玲珑瞧着阿旃离开的背影,“我们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
她向来懒散,但孩子还是放在心头的。见着儿子这样,总有些心疼。
“我听说六镇的镇将,对儿子非打即骂,我以前只是听过,没有见过,后来去看的时候,发现还真是如此,儿子不听话,做阿爷的,抓住头发往死里打,当着宾客的面,也是一样。”元泓说起来的时候,神色淡淡的。
“宾客左右拉都拉不住,我见着那儿子都被打的口鼻出血了。宾客以为出了人命,吓得连忙叫人。镇将倒是不以为意,说是经常这么打,死不了人。”
元泓坐在那里,伸手掸了掸衣袖,把并不存在的灰尘给掸了去。
“这种都说不上是严苛,说几句话算是什么?”
这话听着似乎很有道理,不过玲珑还是忍不住要反驳,“这么打,还不是要给打坏了?”
“男子多挨打几下也好。”
玲珑丝毫不给面子,“你挨过了?”
元泓也习惯玲珑如此不给他颜面,“没有。”
玲珑嗤笑,很是不屑,“你说了那么多,我还以为你小时候,挨了不少教训呢。”
“教训是没有的,我那时候乖巧的很,除去徐氏之外,也没有人敢对我如何。”元泓说的霸气十足,玲珑哼了几声。
说着元泓伸开手,“阿旃的确是叫人操心了点,陀罗就不叫人操心,这兄弟两个的性情,要是换一下就好了。”
“那可没法,性情这种天生天养的,”玲珑也觉得陀罗性格沉稳些,这孩子从头到尾就没有让人操心过。
“阿娘。”陀罗在外面出声,不一会儿,就进来了。
陀罗和个小大人似得,他规规矩矩的给父母请安问好,“刚刚儿见着阿兄出去了。”
“嗯,”元泓点了点头,他对这个小儿子很是喜欢。家里儿子不止一个,他自然也有所偏好,但是再有所偏好,元泓都有分寸。
陀罗跑到床边,望着玲珑,玲珑伸手出去,陀罗直接爬到床上来了。
陀罗乖巧的像只小猫,软趴趴的趴在玲珑膝头上。
玲珑一直觉得这孩子没有一个孩子该有的模样,平常孩子,例如阿旃,在这个年岁已经是地方一霸,甚至带着手下一群“小弟”到处在外面占场子。
阿旃在陀罗这个年纪,已经知道带着外祖母还有元家那一帮子小子,在外面打架闹事,明明都是一群小孩子,打群架竟然还有板有眼的。
有阿旃在前,玲珑原本以为陀罗也要操碎心,但是陀罗却安静的不像话,要不是这孩子时常说些让大人都瞠目结舌的话,玲珑都快要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他乖巧的有些过分了,虽然也爱玩闹,但收敛很多,其实这个岁数的男孩,正是满地撒野的时候,也不知道收敛怎么写的。
“陀罗不和阿兄玩么?”玲珑坐起来,把陀罗抱在怀里,陀罗摇摇头,“阿兄也有好多事呢。”
再说他也不喜欢跟着兄长出去,到了外面,外面的那些大人们总是要先阿兄,然后再到他。而且嘴脸都不一样,这种感觉,那些大人们以为糊弄他有余,却不知道他心里清楚明白的很。
他有些不太明白,为何会这样。兄弟有别,但也不应该是这种。
陀罗原本想问,但心下有直觉,就算问了也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干脆就不问了。
玲珑伸手在他的头上,轻轻摸了一下。
元泓在一旁看着,“那是你的兄长,跟着兄长出去几趟,不管干什么,都有好处的。”
陀罗往玲珑的怀里钻了钻,玲珑察觉到他的抗拒,心下有些叹气。
两孩子差了三岁,按道理年岁不大,兄弟两人应当很好相处,但是陀罗对着阿旃,活像个兄长,阿旃在那里上蹿下跳,带着弟弟到处闯祸,更像是个祸头子。陀罗早慧,不爱和这么跳脱的兄长呆在一起,也正常。
只是元泓偏偏要兄弟两个在一起相处。
“过几日,我要去长安。”玲珑开口道,“陀罗和阿娘一起去,好不好?”
玲珑的老家在长安,祖宅也在那里,每年苏家人都要去看看。
“岳父岳母要回去看看?”这个元泓也知道,听玲珑这么一说,随口问了一句。
玲珑点头,“是呀,爷娘年纪大了,说是要回去看看。”
元泓知道,岳父这段时日,越发的心思不在朝廷上了,甚至和他提了好几次致仕,但是元泓一直压着。
不过他就算压着,岳父已经下定决心,他也挡不住。
“也好。”元泓点点头,他看了一眼陀罗,“那就让陀罗陪着你,也好和外祖家的人好好相处。”
陀罗软软应了一声是,然后又抬头对玲珑笑的甜甜的。
可爱又会撒娇的孩子,没有父母不爱的,元泓见着,也忍不住伸手过去,往陀罗的头上搓了两下。
最后知道这个消息的是阿旃,阿旃知道弟弟要跟着母亲回长安,一路上还会有他喜欢的厉害的表姐作陪。
而他就只能继续和父亲呆在洛阳,过那么几个月,等父亲去晋阳了,他就要跟着父亲手下的得力干将,对着那一群对他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
阿旃当即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也想要跟着阿娘去长安,他还没去过长安呢,连长安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玲珑倒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好声好气的把孩子抱住,奈何阿旃来了脾气,不肯这么容易被哄好,还是被元泓一巴掌打下去,这才不情不愿的打嗝站在一边。
陀罗伸手出去,把手里的帕子递给哥哥。
阿旃没好气的从弟弟手里,把帕子抢过来,脸上胡乱擦一通又回去了。
玲珑领着阿旃上了马车,在左右的护送下,往长安去了。
一入长安,玲珑在车里,掀开了车廉,她往外面看看。见着高大的长安城墙,玲珑有些感叹,当她看到外面那些军士的时候,眉头皱了皱。
“阿娘?”陀罗拉了拉她的袖子。
芍药也回头过来,“九娘子?”
“我怎么觉着,这长安,有些不对劲呢?”玲珑道。
第140章 扣留
“阿娘?”陀罗在她的怀里, 仰首看着她。
玲珑一手将车廉撑开了一条缝, 往外面看。眉头紧锁。
一旁的芍药听了,也跟着她往外面看,但是看了好半会,也没能看出个什么名堂。
“九娘子是不是累着了?”芍药问。
玲珑摇头, “长安我又不是第一次来, 来来回回这么多次,我还没有一次,因为舟车劳顿,犯癔症的。”
不对劲。玲珑满心里就只有这么一个想法。往年,她也经常来长安, 长安是她老家, 每年都有大日子,虽然有族人代为照看, 但有些还是亲自过来。这次和以往的那些次数都不太一样。
长安城门那里的士兵, 比她往年过来的时候, 要多出许多。而她也没有听说过长安有什么匪乱。
长安和洛阳临近, 但凡有什么变故, 必定会把消息送到洛阳去。她没有听到长安有动乱, 倒是见着这架势。
陀罗第一次来,他从玲珑的怀里钻出来看看外面,“士兵这么多, 要不要写信和阿爷说一声?”
玲珑嗯了一声, 她抱住他坐回马车里, “这段时日,不要到处乱跑。”
吩咐完,玲珑又觉得自己那话有些多余。陀罗不是阿旃,乖巧的都有几分不像是这个年岁的小孩子了。也没见他调皮捣蛋过。
玲珑把陀罗往怀里抱紧了些,手在陀罗的头顶上摸了摸。
入了城门,听到外面有官吏谄媚道,“小官来迟,还请王妃恕罪。”
玲珑一行人,算上护卫的军士,前呼后拥,车马辚辚。声势浩大。这个时候才来,已经算是很没眼色了。
不过这原本就是家事,苏远原本也没有张扬的意思,只是想要回祖宅住几天,料理一下族中事务,不想弄这么大的阵仗。只是元泓不肯,硬生生给弄上许多人,一眼看过去,队伍拖的老长。
“无事。”芍药从车里出去,对着外面等着的官吏,和气道,“王妃今日到长安,也不过是为了家事,不用大张旗鼓迎接。”
话是真话,只不过官吏也没放在心上,依然还是小心谨慎的把人给送到了苏家祖宅。
苏家世代入仕,比不上弘农杨氏这样的百年簪缨世家,但比下还是绰绰有余。祖宅也很大,前后好几进,把随从全部安排进去,还都绰绰有余。
陀罗第一次来,看什么都好奇,阿韵过来,“阿娘让我过来问姑母,是否还需要别的。”
阿韵已经快要十岁了,比起性子还没定下来的阿旃,俨然就是个大姑娘的样子,说话中规中矩,只有一双眼睛里的光,灵活的一跳,才显出她的这个年岁该有的活泼来。
玲珑伸手拍拍陀罗的背,陀罗就乖顺的从她怀里下来,哪怕还带着一点儿不情愿。
“姑母这里倒是没有别的需要的了,陀罗才来长安,你帮着姑母看着,带他到处走走。”
阿韵带弟弟已经很有经验了,听玲珑这么说,也很高兴的应承下来,冲陀罗招招手。陀罗看了玲珑一眼,玲珑点点头,他这才迈着短腿到表姐身边,让表姐带着他到外面完。
“长安可好玩了,这个时候火晶柿子也长好了,我带你去吃。”门外阿韵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小姑娘娇软的声音让玲珑柔了眉眼,很快她就叫人给她准备笔墨,持笔起来,玲珑不知道怎么写。
长安的城门那里,守卫森严,但要说有什么别样的异样,她也说不出来。只是强烈的预感,告诉她,这里不正常。可就这么说了,也不能成为元泓动手的缘由。
驻守长安的,是拓跋氏十姓之一的长孙家。在长安驻守了好几代人,于长安势力可谓是错综复杂。要动他们,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一旁伺候笔墨的芍药,见她迟迟没有下笔,“九娘子,还要写吗?”
这一路过来,人还没有来得及歇息,就要写信。身累眼累,怪让她心疼的。
“写吧。”玲珑迟疑一下,还是做了个捕风捉影的人,她随意提了几句,说是长安风景秀丽,守卫森严,宵小不敢轻举妄动。
她写完,拿起来左右看了好会,再三确定没有任何纰漏了,这才封装,叫人送回洛阳去。
写信完,玲珑才来得及睡一会。
洛阳和长安距离不是很远,但就算是走官道,马车颠簸,还是少不得要被颠簸。到了长安,只不过是好剩下几口气,不至于没有人样而已。
信使接了书信,上马直接往洛阳而去,此刻时辰已经有些晚了,信使放弃了大道,直接抄近道,想要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到驿站去。
小道偏僻,没有行人,只有一条狭窄的黄土道在那里。信使驰过的时候,冷不防从道路旁的灌木丛里,射出一支冷箭,径直射穿了他的后心。
信使从马背上栽倒下来,藏在灌木丛里的人出来,伸手在信使的鼻子和脖颈那里探了下,而后直接从他身上搜出信件,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