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地方不知被什么硌了一下,擦破了拇指大点的皮,又经水一泡,变得有些红肿。
沈默便取过床边小几上的那只白玉盒,打开来用食指蘸了点药膏,然后轻轻抹到了伤处。
林溪就觉伤处一凉,随即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香,便问道:“这是什么药膏?”
“这是唐大夫自制的膏药,可以消肿止痛。”
沈默说着话已经给伤处上好了药,便又道,“好了,你把外袍穿上吧!”
林溪想到他初见自己穿这身清凉装的样子,依言穿上了外袍,老老实实爬到了床里面。
沈默等她躺好,正要按着原来的习惯吹灯,忽然手边一沉,林溪不知何时伸出了右手按住了他的左胳膊。
“下午睡了半个时辰,现在还不困。你能不能陪我说会儿话。”
沈默的目光落在她伸出的右手上,眸色就是一深。
林溪见他不说话也不动作,觉得他应该是默许了,便起了个话头道:“今日我去参加赵家的喜宴,遇到了一个意外。”
沈默就把头向她的方向偏了偏,“什么意外?”
林溪就把遇到曾夫人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她说完这件事,觉得原来萦绕在两人的气氛不那么沉闷了,方才把话题转向赵瑜,“说实话,今天我看到赵瑜时,心里有一瞬间的同情。”
这次,沈默没有任何动作,他虽知林溪暂时相信了他,可是他和赵瑜之间究竟有那块玉佩横贯其中,要想彻底让林溪放下这件事,自己只有对有关赵瑜的事不闻不问才对。
林溪没听到他说话,也不在意,“我说同情她不是因为她嫁的那个人不是她的意中人,而是我看见她,想起了自己被定下婚期的时候。也是一样的不知道将来要嫁的到底是怎样的人,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性格。”
灯光下,就见沈默转过头,静静的看着她。
林溪继续道:“我这么说,是对小时候的事都记不太清了。你不知道,我曾经多想知道你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性格。不瞒你说,我还特地托表哥把你约出来,好在背地里偷偷看你一眼。可是气人的是,我表哥没胆量约你,反倒找了个男仆假扮你。我当时信以为真,看见之后失望的不行,背地里抱怨了好几次。现在想想,我那表哥真挺可恨的,竟然找人假扮你,你不知道我第二次见你的时候知道你才是沈家二公子有多吃惊。”
林溪说到这里就不由得庆幸原身抱怨的时候并未提及沈默的身体,不然她还真是圆不回来。她说这些也不指望沈默真的相信,只想让沈默看在她费劲心思编谎话的诚意下,忘记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沈默在她说话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只垂眸看她。
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他侧着身躺在林溪旁边,整个人恰好藏在阴影里。
那一刻,林溪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是没等她再开口说话,沈默的左手已经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接着准确的找到了她放在被边的右手,紧紧的把它握在了手里。
“你那个表哥确实挺可恨的。”
林溪就松了口气,她没提堂哥而提表哥,就是怕沈默有天遇到他们,说起此事会露馅,因此特地说了表哥。至于是哪个表哥,林家的表亲那么多,沈默不可能一个个去问,因此露馅的机会不大。
而且她所说的确实都是真的,她确实有段时间很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样的性格,而第二次遇见他时,心里的确是十分吃惊的。
她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庆幸,笑了起来。
这笑容落在沈默眼底,异常明亮绚烂。
他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笑得这么灿烂。
暖黄色的烛光下,就见林溪笑着答道:“我在想自己真挺幸运的。”能够遇到你这样的夫君。
第43章
进入七月以后, 天气越发炎热。
沈默的书房, 外面因着种了不少树木的缘故, 里面比别处都要凉快不少。
林溪几乎每天都要跟着沈默来书房这边,上午练字,下午学习篆刻,申时正的时候则回到远香堂熬药膳。
林溪把沈老太太吩咐她抄的那三十遍《金刚经》写完后, 日子便溜进了七月下旬。
这时沈大太太也已痊愈, 加上最近下了一场大雨, 天气凉快许多。沈老太太便想带着女眷们去白云寺还愿,顺便将原来许的三百本经书带过去。
林溪虽然不信神佛, 可是自从穿书之后,对这些事多了几分敬畏,生怕那白云寺真的有一两个得道高僧,然后被他们看出来什么,正好她又来了月信,便推说不舒服。
沈老太太记起她这几日正是来月信的时候,就没有勉强她,带着沈大太太母女等人去了白云寺。
白云寺坐落于晋城城外东南方向的茶山。因白云寺位于这茶山的半腰处, 终年有白云缭绕, 所以得名白云寺。
沈老太太一行人即便起了个大早,可是到达白云寺时,也已经时近中午。
白云寺的住持了尘大师早早就得知了沈家人来还愿的消息, 一早就派了知客僧在山门等候。
等沈家人绕过照壁, 了尘大师就率领一众弟子迎了上来。
“阿弥陀佛, 看见大太太身子安康,老僧也就放心了。”
沈老太太笑道:“这次的事多亏了了悟大师,不知道我们今日有没有缘分见他一面。”
沈老太太所说的了悟大师是了尘大师的师兄,不仅佛法高深,还精通命学相面之术。
不过这位了悟大师常年闭关,所以寻常人很难得见他一面。
沈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随口一问。
没想到了尘大师微微笑道:“师兄说今日有贵客登门,所以并未闭关。”
沈老太太面上不由一喜,“那就请大师代为通传。”想了想,觉得带一家子过去怕素喜清净的了悟大师不喜,便只带了沈大太太过去,让沈大奶奶和桂姨等人在静室稍候。
沈老太太每年都要往这白云寺布施不少银子,因此寺里的知客僧知道沈家今日要来人,早已打扫好了几间静室。
沈梓馨分到最靠右的那间静室,她正要进去,就见沈大奶奶心神不宁的望着院子里种的那两株银杏树不知在想什么。
“大嫂,你怎么了?”沈梓馨觉得沈大奶奶这副样子有些奇怪,便问了这么一句。
沈大奶奶勉强笑了一下:“没什么。”
不知是不是前几天吃多了凉碗的缘故,这次来月信,林溪只觉得小腹有些坠疼,吃晚饭的时候什么胃口也没有。
沈默看她不舒服,和上次一样说要去请大夫。
林溪道:“我就是肚子有些不舒服,喝点热汤就好了。”
沈默道:“如果不舒服,一定要派人请大夫。”
林溪道:“知道了,我不会讳疾忌医的。”
晚饭后,沈默和上次一样去了西爽阁安歇。
林溪让丫鬟冲了碗红糖水,喝了以后漱了口就上床安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右眼跳得厉害,心里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
林溪知道自己的预感一向很准,反正翻来覆去睡不着,就随便披了件外袍,穿上鞋子,命值夜的丁香打起灯笼,去西爽阁看看。
西爽阁就在沈默的书房附近,林溪原以为这时候沈默已经睡下,可是没想到西爽阁竟然还亮着灯。
她以为沈默还在挑灯夜读,正准备过去找他说会儿话,把心里浮现出来的那种不好的感觉压下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咚的一声,似是什么东西被推到了地上。
林溪心里那种不好的感觉越发强烈了,她忙上前去推房门,可是这一推却没推开。
丁香举起灯笼一照,林溪这才发现不知是谁在西爽阁的外面上了把锁。
平白无故,谁会把房间锁起来。
林溪越发觉得里面不对劲,吩咐丁香赶紧回远香堂叫人,自己则去廊下的假山上拿了块石头,开始砸锁。
那锁虽然只是普通的铜锁,可是林溪刚开始因为心急没掌握好力道,砸了好一会儿才砸开了那把锁。
锁一砸开,林溪就冲进了房间。
只见西爽阁外间的地上躺了一个身材微丰的丫鬟,那丫鬟只穿着贴身的小衣,却热得满头大汗,脸色通红。
林溪顾不上管她,往沈默睡觉的东次间走去。
还未掀起东次间的软帘,就听到一道压抑的声音,“别过来。”
林溪还未出声,什么东西隔着帘子掷了过来。
咚的一声,那东西落在地上,林溪才看清掷过来的是一个枕头。
“沈默,是我。”林溪说着话就掀起了帘子。
借着床边点着的一盏灯,林溪看见沈默还穿着睡前的那身衣裳坐在床边,床前的地上则一片狼藉,被子枕头落了一地。
她还未走到沈默跟前,就听对方道:“别靠近我。”
光线昏暗,林溪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出他声音里的压抑和急促的呼吸,一点都不对劲。
林溪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所谓关心则乱,她一心记挂着对方的身体,完全忽略了外间的那个脸色通红的丫鬟,只以为他是不舒服或是发生了什么事,又朝他走近了几步。
她睡前刚喷过自制的花露水,往前这一走,那股茉莉清香就飘到了沈默鼻边。
沈默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朝她扑过去的冲动,那双幽深的眼睛不复以往的清明,还隐隐带着一点血丝,眼底满是隐忍的痛苦,“快走,我被人下了药。”
林溪方才明白过来,外间的那个脸色通红的丫鬟是怎么回事,立时就停住了脚步,“我这就命人去请大夫。”
不过大夫一时三刻还过不来,所以林溪吩咐赶过来的丁香等人去请大夫后,又命人准备温水,让他们两人洗浴。
沈默在浴桶里泡了半个时辰,唐大夫才带着药箱过来。
来之前他已经听沈家的下人说沈二公子中了药,所以药箱里已经背了十几味药材,等他给沈默和那丫鬟把过脉,便配好了两副药。
“好在他们俩人中的药,药性虽猛可是后劲不足,只要吃下这一剂药,泄了火就好。”又告诉怎么熬,熬多久。
林溪一早就命丫鬟包了二十两的银子,等唐大夫交代完,便把那二十两银子递了过去,算作诊金和封口费。
“辛苦唐大夫了,这么晚还劳你跑一趟。”
唐大夫见多了大家族的龌龊事,对于沈二公子中药一事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色,接过银子就提出了告辞。
林溪吩咐丫鬟把药拿到小厨房去煎,等药煎好,看着沈默和那丫鬟服下,这才令人把那丫鬟捆起来。
“二奶奶,这丫鬟看着眼生,好像并不是这府里的人。”霁月拿着盏灯在那丫鬟跟前照了照,照完故意把手里的灯倾了倾,就有一滴蜡油滴到了那丫鬟手上。
那丫鬟顿时低低呼叫了一声。
林溪在旁看的清楚,她原本是想着霁月这一个多月来已经将各院里的丫鬟们认全,看她知不知道这丫鬟的来历,如今看到她私自用蜡油烫这丫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霁月这丫头也对沈默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颇有些烦躁的看了霁月一眼,吓得后者赶紧退到了她身后。
“既然不是府里的丫鬟,那定然是贼,来人,给我拖下去狠狠地打。”
丫鬟们还未上前,那丫鬟就叫道:“奶奶饶命啊,奴婢不是贼,奴婢是刚从庄子里抽调到外院打扫院子的,不信,奶奶可以问韩管家,是他把奴婢几人从庄子里调过来的。”
林溪道:“既然你是外院的丫鬟,那为何会出现在二少爷的房间?”
那丫鬟道:“我不知道啊,我本来在自己的房间里睡得好好的,可是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又热又燥,还没弄清楚身在何处,就被人推到了地上。”
她只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好像是躺在床上的,可是却被人推了一把,还被人低声斥责,她只好踉踉跄跄跑了出来。
林溪察言观色,知道她并没有说假话,她应该也是被下了药,然后又被人偷偷扔进了西爽阁。
可是西爽阁外面的那把锁又是谁上的,会不会和下药的是同一个人。
林溪觉得想要弄清这个问题,需得问一下沈默,她便吩咐丁香,“先把这丫鬟带下去,好生看管。”然后就去了东次间。
沈默泡过温水浴,又喝过药,身体内的那股邪火终于慢慢压了下去。
不等林溪问他,他就开口道:“从远香堂出来后,我只喝过一盏捧墨端过来的热茶。”
林溪与他的视线对上,“是捧墨下的药?”
沈默道:“就算不是他下的,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林溪道:“我这就让人去找他。”若这事真的是捧墨所为,只怕这时候再找,已经找不到他人了。
沈默也是这么想的,“不必了,那幕后人既然买通了捧墨,一定也替他想好了退路。只怕他现在已经不在府里了。”
林溪默然,有心想问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是不是想问这事是不是祖母派人做的?”
被人一下子猜中心底的疑问,林溪忍不住朝沈默看去。她怀疑沈老太太不是没有根据的,毕竟对方非常热衷给沈默塞丫鬟。
不料沈默却道:“这事不是祖母做的,她老人家虽然强势霸道,可是却从不会背地里放冷箭。”
无端被人下药,提及幕后的主使,沈默的脸上不仅没有怒色,反而有一丝失望。
电光火石间,林溪忽然想到了桂姨所说的那句意有所指的话,脱口而出道:“是不是大太太?”
第44章
跃动的烛火照在沈大太太的脸上, 让人难辨她脸上的神色。
沈大奶奶第三次去派人打探情况时, 她方才开口道:“这么几年都等了,也不差这几个时辰。”
沈大奶奶道:“可我总觉得心里不安的很, 若是二叔没有......”
“不会。净慈师太不是说了吗,那药猛烈得很, 就算他不是一般人,也不一定能抵挡住那股药效。我现在只盼着那丫鬟是个中用的,能够一举得男,也不枉费了我这一番谋划。”沈大太太既像是安沈大奶奶的心,也像是安自己的心, 不等沈大奶奶说完, 就说了这么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