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婆媳都被村民传说和这个赖三有染,如今为证你们的清白,我给你们一人一把匕首。”
沈默说完以后,便命衙役把两把匕首交到婆媳两个手上。
陈氏拿到匕首以后,毫不犹豫的就举起匕首朝着赖三刺去,饶是赖三躲得及时,胸前还是被刺中了。
赖三想破口大骂,奈何身在堂中,不敢造次,只好狠狠的瞪了陈氏一眼。
秦氏却是犹犹豫豫,过了好一会儿才举起匕首刺了一下赖三的大腿,被赖三一避,那把匕首就落了空。
事已至此,这婆媳两个与这赖三的关系一目了然。
沈默便向孙知府点点头,后者当即一拍惊木,“秦氏,你为何畏畏缩缩,是不是和这赖三有私情?”
秦氏却不承认,孙知府便对赖三动刑,赖三挨不过二十板子,便把事情都招了。
原来早在陈氏的丈夫郑槐死之前,不甘寂寞的秦氏就与这赖三勾搭上了。后来郑槐死后,赖三开始由原来的偷偷摸摸变为光明正大跑来郑家与秦氏厮混。
陈氏看不过去,劝了婆婆几句,却被秦氏指着鼻子骂了一顿。陈氏自此不敢再多说什么。
可是哪想得到后来,赖三又看上了年轻的陈氏,还说动了秦氏,两人一起逼陈氏就范。
陈氏自然不愿,有一次赖三对她动手动脚时,陈氏被逼无奈之下只好喊人救命。
赖三见陈氏态度强硬,便死了这条心,可是却动了歪心思,说动秦氏诬告陈氏害死亲夫,给陈氏一个教训。
赖三招完,秦氏也萎靡了下去。
最后的结果,按照律例,秦氏属于诬告儿媳,不过她是陈氏的长辈,因此只被判仗责八十。
而赖三因为诬告陈氏谋杀亲夫,按照律例,被处以死刑。
至于无辜的小混混胡九,则被当庭释放。
随着赖三和秦氏被人带下去,孙知府方看向沈默,“没想到一切都让守言你料中了,这案子确实如你所说,是那秦氏和他的奸夫搞的鬼。”
这还是孙知府第一次称呼沈默的字,可见他对沈默判案能力的肯定。
沈默淡淡笑道:“下官只是多看了两遍案卷,若不是大人吩咐对赖三动刑,赖三也不能这么快便招。”
通判和同知都是副官,是没权利亲自审理案件的,沈默这么一说,相当于是委婉的肯定了孙知府的断决能力。
孙知府微微笑了笑,很是受用这句话,同时觉得他这个新下属既有能力又不仗着状元的身份骄矜自傲,倒真是难得。
毕竟他这个知府日常公务太多,若是多一个断案能力水平高的通判,对于他这个一府长官来说也是件好事。
他便开口又褒奖几句,顺便邀请沈默跟他一起吃午饭,沈默却委婉的拒绝了,“下官中午约了当地的几个乡绅吃饭,大人的好意,只能心领了。”
孙知府以为他是请当地的几个乡绅联络感情,好开展工作,便道:“既然你有正事,那我就不留你了。”想了想,又好心提醒了一句,“万家和胡家都是本地有名的大族,你要是想取得政绩,最好和这两家搞好关系。”
沈默很快就明白孙知府误解了他的意思,“我宴请的名单上并无这两家人。”
“这是为何?”孙知府纳闷道。
沈默淡淡笑道:“我宴请的这几个客人,都是临川府经常自掏腰包给乡民修桥修路的人。”
孙知府沉默了一下,他盯着沈默看了一会儿,“你还没放弃碧溪县治水的事?”
沈默道:“大人明察秋毫,下官也就不隐瞒了。下官宴请这几个客人,的确是为了治水的事。”
孙知府不知该说什么好,朝廷和府衙没有银子,找乡绅捐募确实也算得上一条路子。可是治水是最烧钱的事,以碧溪县的情况,动辄也要好几万两银子,恐怕就是征集临川府所有的乡绅,也凑不齐这笔银子。
毕竟让那些乡绅出个千儿八百的银子还好,可是几万两银子却不是一个小数目,真摊到个人头上,也要好几千两银子。
孙知府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原本是想劝沈默打消主意。
可没想到沈默早已把账算得清楚,“碧溪县的水患原因主要是当地的河水每逢雨季总会携带大量泥沙而下,导致河床水位年年抬高。这样一来,虽然几年前才修筑过堤坝,可是随着河床水位年年升高,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所以修筑堤坝只是下下策。而下官最近翻阅水利方面的书籍,找到了一个省钱省力的方法,只需要花费八千多两银子。”
只需要八千多两银子,孙知府终于有了兴趣,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沈默道:“下官之前在碧溪县的时候,勘察过当地河流的上游,发现上游河流所流经的分别是崇安县和宜水县。可是每年雨季来临的时候,崇安县和宜水县却不像碧溪县常年闹水患。下官仔细考察了三县的地形以后发现,崇安县和宜水县的上游不仅河道狭窄有多条小的支流,而且沿岸树木葱郁,雨水不易冲走沿岸的泥土。
而碧溪县的河道比这两县的河道要宽两倍,也没有什么支流,沿岸泥土也多裸露。这应该就是碧溪县常年闹水患的原因。”
孙知府听得不大懂,“为何说河道宽阔反而更易闹水患。”
沈默道:“这个问题,起初下官也不是很理解。直到看见书上记载的一个治水方法,才茅塞顿开。河道宽阔水流自然缓慢,这样一来,泥沙便渐渐沉入河底。而上游河道较窄,水流速度快,这样一来泥沙便能随着河水一起顺流而下,泥沙不用堆积在河道,自然不会出现淤堵的情形。”
“所以下官应对碧溪县水患的策略是,不用重修堤坝,只需要利用碧溪县的地势另开一条河道较窄的支流,然后在支流两岸多种树木。以后这条支流可逐渐取代原来的河道,而原来的河道则可以作为支流,在雨季的时候可以帮助新河道宣泄河水,干旱的时候依靠地势又能做储水用,依旧灌溉两岸的田地。这样既省时又省力。”
沈默把这治河策略一说,孙知府想了会儿,觉得这策略大抵可行,重开一条河道并不意味着放弃原来的河道。这样一来,两岸的田地也就不会因新开河道而失却了灌溉的来源。
“这新河道的河址你选在了何处?”
沈默知道孙知府的忧虑,“下官选的河址位于碧溪县的东南方向,那里溪涧众多,只要依托地势,很快就能修出一条新河道。”
孙知府听闻不用占用原本的农田,是从山涧穿过,便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这治水花费的银钱真有你说的那么少。”
沈默道:“下官勘察过碧溪县的地势,修筑新河道的时候,大可依托当地的地势。大人若是不信,下官回头便把治水的详细方略呈上来。”
这些天,沈默处理堆积的诉讼之余,曾根据自己勘察过的地形,把碧溪县的山山水水都画了下来。
有这些绘制下来的山水做参考,沈默心里已经大概有了新河道的雏形,这才大约估算出所用的费用。
孙知府道:“若是你的治水方略真的可行,府衙这边可替你凑一千两银子。”
作为临川府的长官,孙知府自然也愿意看到碧溪县的水患能够解决,因此便承诺沈默,府衙这边可拨给他一千两银子。
沈默本来已经打算,变卖一下沈二老爷留给自己的一些古玩字画凑个三四千两银子。不过他刚跟林溪提了一下,后者就拿出了三千两的银票,让他尽管拿去治水,还说要是不够,她手头还能调动个三五千两银子。
如今沈默得了孙知府的承诺,心下便想如果再能从乡绅那里再能募捐到四千多两银子,碧溪县的水患就可以解决了。只要水患解除,碧溪县的百姓也就不会因洪水而流离失所。
这才是沈默一直不放弃治理当地水利的原因。
第135章
沈默请几位当地乡绅吃饭的时候, 林溪也没闲着,邀请孙夫人、盛夫人和好几位素有贤名的世家夫人来宅子里参加荷花宴。
林溪现在所租的这处宅院不仅院落宽敞, 后院还有一个小池塘, 池塘里不仅栽了半塘荷花,里面还养着几尾锦鲤。
池塘的东边还建有一个水轩, 此次宴客的地方就选在这个水轩。
此时正是盛夏,池塘里的重瓣荷花开得正好,微风从水边吹来,吹得林溪身上的那条水绿色绣缠枝蔷薇薄纱裙漾起了波纹。
孙夫人远远看了一眼,对一旁的盛夫人笑着说了句,“看见沈夫人, 我才觉出自己老了。”
盛夫人勉强笑了笑没说话,她当然知道孙夫人话里的意思,是说沈夫人青春年少, 把她两人都比了下去。
因着这点不快,林溪迎上来的时候, 盛夫人脸上仍是淡淡, 倒是孙夫人热情无比,“沈夫人这身打扮真好看,倒衬得我们像是村姑了。”
林溪在上次买宅子的时候,已经发现孙夫人隐隐有借着自己打压盛夫人一事,本来她是不愿牵扯进这些争斗的, 不过鉴于自家需要孙知府这个长官做倚靠, 而盛夫人的态度又着实傲慢了一点, 因此林溪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如今听到孙夫人话里又带出贬损盛夫人之意,林溪便笑道:“这身衣裳是照着京城的流行式样做的,京城那边不时兴宽袖褂子,喜欢在外面套一件比甲。”
“怪不得我瞧着沈夫人的衣裳好看,原来是京城流行的式样。”
孙夫人这话刚落下,就听不甘示弱的盛夫人道:“京城如今时兴的比甲,还是从江南那边传过来的。如今江南刚时兴半臂,只怕过不了多久,京城就该流行半臂了。”
孙夫人借着林溪从京城出来的身份打压盛夫人,盛夫人便说京城的式样是从江南那边过来的,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对于盛夫人的一步不让,孙夫人的面色有些微微发红,林溪看她两人一副马上就要吵起来的架势,忙出来和稀泥道:“其实我倒觉得,不管是半臂也好,还是比甲也罢,出门做客也就罢了。要说舒服,还是宽袖褂子,孙夫人今日穿的对襟褂子就不错,颜色也好,衬得您年轻了好几岁。”
对于林溪明里和稀泥暗里捧孙夫人的行为,盛夫人不禁轻哼一声,看了她一眼,就把目光落在了别处。
林溪只当没看见,反正早晚也要站队,横竖是要得罪一个人。
孙夫人经由林溪的这几句吹捧,心情慢慢恢复了平静,索性视盛夫人如不见,拉着林溪的手,边走边说。
“你上次说的那法子真管用,如今我隔几天就让人艾灸一次,只觉得双腿利落不少。”
往年雨季过后,孙夫人要等出了伏天以后才出来走动,如今却是还未出伏天,就觉得腿脚利落不少。因此林溪一下帖子,她便来了,为的就是给林溪捧场。
林溪觉得抛开她利用自己打压盛夫人除外,孙夫人基本算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便接着不着痕迹的吹捧了对方几句。
毕竟接下来要想让几位世家夫人慷慨解囊,还需孙夫人的帮忙。
这次宴请从中午一直进行到下半晌,直到送走最后一位夫人,林溪才舒了口气,然后吩咐双燕,“去给我倒一杯酸梅汤,说了这么多话,快渴死我了。”
双燕去了没一会儿,就端来了一个盘子,上面除了有一碗酸梅汤外,还有一小碗用西瓜和甜瓜做的冰碗。
林溪一口气喝完酸梅汤,这才慢慢享用冰碗,“这冰碗是不是从外面买来的?”味道和厨房做的完全不一样。
双燕笑道:“不是,这是玉娘做的。孩子们吵着要吃冰碗,玉娘怕他们吃了闹肚子,便把西瓜和甜瓜切成小块,又往里面放了点蜜水。”
这样的冰碗做出来虽然没有厨房做的冰凉沁人,但是因为加了蜜水,吃起来格外甘甜。林溪把一碗西瓜和甜瓜吃的精光,方才想起问孩子们,“麒哥和锦儿今天睡午觉了吗?”
“没有,麒哥听说奶奶您在水轩这边待客,非要过来瞧热闹,杜鹃劝不住他,还是玉娘把他抱走的。后来玉娘带着两个孩子去了西院荡秋千,现下他们还在西院玩呢!”
林溪有心想去瞧两个孩子,身子却有些累,一动都不想动。
双燕看她辛苦,便说道:“奶奶何苦这么操劳,又要主持家事又要宴客。”
林溪没说话,知道就是说了,双燕也不会懂。其实除了她这个知道剧情的人,没人会知道新帝登基第三年会发生意外。这个人也包括沈默,他知道自己入阁拜相的路已被堵死,便安下心踏踏实实往能吏的方向走。
这一点恰好合了林溪对他的期许。
不管是治水也好,断案也好,只要沈默在某方面传出名声,有了些许声望,其他想要陷害他讨好新帝的某些人就不敢轻举妄动,起码在新帝在位的这几年,自家完全可以平平安安度过。
而等到新帝发生意外,废太子继位,凭借着沈默的忠心和他的名望,将来便可以顺利调入京城。而他这时积攒下的名望,便是他将来得以重要的阶梯。
要知道忠心固然重要,可是出色的个人能力却能让人迅速脱颖而出。
基于这一点,林溪对沈默治理碧溪县的水利尤为支持。
因此沈默回家以后,林溪便把自己一天的成果呈给他看,“加上孙夫人和盛夫人,一共募捐到了八百两银子。”
林溪说完还显摆了一下,“怎么样,你家夫人是不是很能干?”
“能干,非常能干。”沈默动容的抱了一下她,“谢谢你,林溪。我替碧溪县的百姓谢谢你。”
林溪不由汗颜得很,她积极募捐银子,其实说到底,更多的是出于沈默的前程考虑,比不上沈默是真心想要为碧溪县的百姓做点事。
因此她不自在的笑了笑,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你还没有说你那边的情况呢?”
林溪觉得沈默作为当地父母官,虽然不是一地长官,可好歹是正六品的通判,那些乡绅应该是会卖些面子的。
不过事实并不尽如人意,沈默这边只募捐到了两千两银子。
一方面是因为乡绅们都觉得碧溪县的水利已经修了这么多年,几乎快成了无底洞,便不肯再往里扔钱;一方面则是自从盛同知娶了当地万家的女儿后,通过万家这门姻亲,迅速与当地的几个大族建立了亲密稳固的关系网。而有盛同知做靠山,这些人难免不会太把沈默这个新来的通判放在眼里。
两千两银子加上八百两银子,再加上林溪之前拿出来的三千两银子和孙知府许诺的一千两银子,总共才六千八百两银子,距离八千多两银子还差两千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