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宗羲虽是因我得罪了你,可是,他贪污却是真。”
“我救不得他……”
庆王世子双眸依旧柔和谦逊带着微微的担忧,语气平静得仿佛瑞王世子在无理取闹。
“切!”,瑞王世子双眸闪过一抹不屑,“说的好听。”
“不过是薛宗羲没有投靠于你,你犯不着为了一个没有价值的小官去做动作而已。”
“萧弈,你虚伪得让人恶心!”
瑞王世子萧定权恶声恶气道。
庆王世子萧弈终于舍得将目光从紧闭的大门上移开,落到瑞王世子萧定权的身子,丹凤眼微眯,缓缓勾起一抹浅笑,意味深长道:“彼此彼此……”
瑞王世子萧定权冷笑着一声后,便不在说话,低垂的双眸看着膝下的石砖,极其的认真。
萧弈,你还是祈祷皇叔父能醒过来吧……
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了!
看着瑞王世子萧定权不再挑衅,陷入沉默,庆王世子眼底深处此时才划过一丝深深的担忧。
只有皇叔父醒着将太子之位交给他,他才能够名正言顺的坐稳皇位。
若是皇叔父在太子之位未定之时,便去了……那他就危险了。
瑞王世子的十万大军对他就是一个威胁。
是一把随手指向他喉咙的剑!
庆王世子看向紧闭大门的目光,担忧越发的真诚了几分。
皇叔父,你不要死……
就算要死……
也先把太子立了再说!
庆王世子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戾。
……
金华殿内。
“皇上究竟怎么样了?!你们倒是说话呀!?”
一位绝色宫装丽人正满眼焦急的发着脾气。
只见她香鬓如云,艳姿妍态,千娇百媚,正是当今孝帝宠爱了半生的苏贵妃。虽然,已经年过半百,可却驻颜有术,看起来宛如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丰腻动人。
哪怕是发着脾气,也遮不住吴哝软语的娇嫩软腻。
“贵妃娘娘,万岁他……”
跪在地上的尹医正语气期期艾艾,吞吞吐吐。
“皇上究竟怎么样了啊……”
太医畏畏缩缩的模样,让苏贵妃越发的焦急不安。
“眉儿,朕没事儿……”
龙床之上,孝帝终于缓缓的出声。
“皇上……您没事了?”
苏贵妃一脸惊喜的扑了过去,扎进孝帝的怀里,哭得浑身都在颤抖。
“眉儿,别哭……朕没事……”
孝帝搂着哭得瑟瑟发抖的苏贵妃,满是心疼。
尹医正长长的吐了口气,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摸其脉像,观其气色,皇上根本就没有昏迷,只是一时气急而已。
可是,皇上就是不睁开眼睛,他怎知要如何应对外面跪着的文武百官?他是实话实说?还是夸大其词?!
皇上,您好歹给个章程啊……
这独角戏,他真心演不了啊。
“皇上,您可吓死臣妾了!您要好好的活着,您要是死了,臣妾就不活了!”,反正,她宠冠后宫,荣宠了半辈子了,好事做过、坏事也做过,手上的血早就洗不清了。若是,皇上不在了,等着找她复仇的人怕是要把她活活撕了。
她站在高处一辈子了,绝受不了那样的污辱。
皇上生,她生!
皇上死,她死!
什么庆王世子、瑞王世子,她一个都不信!
也一个都不稀罕!
苏贵妃说的绝决,美目之中一片阴霾。
这番话听得孝帝心痛如绞。
他是这个女人的天!
她需要他!
若是他死了,她的天便塌了……
所以,他不能死!
至少……在他没有安排好这个女人的后路之前,他不能死……
“没事的……朕没事的……”
孝帝搂着苏贵妃,双眸中精光闪烁。
一代帝王,竟然让臣子逼得不得不在朝堂之上,假装昏厥,以遁走……实在是羞耻至极!
他不愿意立瑞王世子,也不愿意立庆王世子,他憋屈的当了十几年太子才坐上这个位置,他不愿意自己的江山落在死对头的手里……那样的话,他争了半辈子,又是在争什么?!他就是死也闭不上眼睛。
可是,他没有儿子!
就因为他没有儿子,所以,被逼到了这个地步!
若是,他有个儿子……
有个儿子……
孝帝冷脸沉默,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抚着怀中哭到无力的苏贵妃,眼底的锐光让人心中暗暗惊心。
无意间抬头的尹医正吓得一个头又磕在了地上。
孝帝哪怕是老迈,也依旧是一头择人而噬的老虎!
……
“听说了吗?皇帝让朝臣们给气得晕了过去,才刚刚在金华殿醒过来……”
“咱们陛下也是可怜,就因为没有儿子,就被群臣们逼着立兄弟的儿子为太子……想当初,瑞王和庆王可是没少给陛下下绊子呢……”
“难怪皇上会气厥过去……”
“唉……谁叫咱们皇上没儿子呢?哪怕有一个儿子,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凄凉的地步啊……”,皇上若是自己有儿子,哪还有庆王世子和端王世子什么事儿?!他们根本没那个资格!
冷宫门口,两个守卫正闲着没事磕牙,谁也没有注意,冷宫门口的阴影中站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听到守卫们的闲言碎语后,缓缓的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
她低低的喃喃道:“谁说皇上没有儿子……?!”
……
第24章 【捉虫】
两个月后, 被流放的众人终于到达了宁安。
当看到宁安城门时,所有人都哭了。
他们一个个蓬头污面,瘦骨嶙峋, 人不人鬼不鬼的发出嘶哑难听的哭嚎之声,宛如鬼哭一般, 透着数不尽的心酸。
哭他们终于活着到了宁安, 更哭那些永远都到不了宁安的人们。
宁安的百姓们对这样的场景早已经习以为常。
每隔几年,他们这里都会出现这么一群人,对着城门鬼哭狼嚎。
这有什么可哭的?!
他们要哭的……还在后头呢。
他们宁安地广人稀,靠近边境, 不时有靺鞨人和逻车人来骚扰不说, 就说这一年当中足足有五个月的漫长冬季, 重冰积雪、苦寒冰封,每年都不知会冻死多少人。
他们本地的宁安人尚且活得艰难,这些从京城流放来的“贵人”,一个冬天过去, 能活下来的也就十之一、二而已。
因此,宁安的百姓们也没有对被流放的众人指指点点,只是随意的看了两眼后, 就扛着锄头、挑着粪,该干嘛干嘛去了。
薛明珠没有哭, 鼻头却也有些发酸。
虽然后半段路,因为李山的存在,她没有再吃什么苦头, 可是,前半段路的苦,却是实打实的。她这小身板竟然能活着来到宁安,真的全靠薛家人全力相护……呃……还有谢孤舟的救命之恩……
不管怎么样,她至少活着到了宁安了,她上一世的老家。
这一路全靠他们,她才能活下来。
到了她的地盘,那就看她的吧!
她一定会让她的家人还有谢孤舟平平安安活下来的。
薛明珠精神振奋,嘴角微翘,杏眼中精光灼灼,满是斗志。
谢孤舟看着身边不远处的小豆丁,真的不明白,这小豆丁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宁安哪里有半点能比得上京城?
小丫头这个年纪不正是应该爱美爱玩爱吃的年纪吗?
可是,这一路上,他从不曾见这小豆丁对于京城的繁华有半点眷念之意,亦没有对薛父有半点怨怼之情。
似是在心里已经接受了要在宁安这个苦寒的边境之地呆一辈子的命运了。
每天总是笑脸相迎,活泼乐观。
虽说流放的众人都是各有各的苦,可是,看到薛明珠,却总还能露出一丝笑容。哪怕是自己这颗冰冷的心,都总不经意间为她所暖。
可能,越是身处寒冷的人,对温暖就越发的向往吧。
每天看到薛明珠甜甜的笑容,才能感觉活着还有希望。
谢孤舟脊背挺直,悠远的目光落在宁安的城门之上,漆黑孤寂。
赵大没有给大家太多的时间哭泣,便不耐烦的甩着鞭子催促着众人往内城衙门走。
从京城一路出发押送这些犯人的差役们早已归心似箭,一心想将他们与宁安府的人做好交接,他们好返回京城。
众人哭够了,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解脱,去掉脖子上这枷锁,因此,不用再催促便自动自发的加快了脚步。
流放的这一路上,他们从不曾走得如此快过。
薛明珠也混在人群中,与众人急迫想要得到自由不同,她更关心的是这一世宁安的风土人情,因此,小脑袋不停的转着。
外城似乎是宁安穷人居住之地。
家家户户皆是矮矮的茅草和泥所筑的房子,屋顶高高坚有一物,薛明珠知道那是烟筒。北地之人想要渡过漫长寒冷的冬季,都靠这玩意救命。
薛明珠眼睛闪闪发亮。
感谢老天,这个时候,宁安已经有了火坑。
不用她再费心去做出来了。
其它的都与薛明珠记忆中的老家很像,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比如每家每户的院墙都是木制的。
有些家境好些的,用的是处理过的板条,扎得密密实实;那家境差些的,用的就是山上掰下来的枯树枝丫,稀稀疏疏,树短柴栅。
家家户户都有一块自留地。
或大或小。
里面都种着一些常见的小菜。
比如葱、香菜、辣椒、黄瓜……薛明珠甚至还看到了土豆秧子。
那是她的最爱!
薛明珠已经开始流口水,幻想着排骨炖土豆了。
对了!
还有她的羊肉大葱馅的包子。
她娘答应了她的。
这里的院子里,几乎每家都种了一株或是几株以上的果树,杏、李子、野梨子什么的,有的果树上已经结了青青绿绿的果子。
果树下面散养着鸡鸭,正“咯咯”“嘎嘎”的欢叫着。
薛明珠再一次没出息的流口水。
他们走得很快,薛明珠腿短只能拼命的倒腾才能勉强跟上,眼睛就有些不够用了。
薛母紧紧的牵着她的手,生怕把她丢了。
已经到了宁安了,就是做样子,也不能再抱着薛明珠了。
九十九步都走了,可不能差这最后一步,让人挑出毛病来。
由于走得急,薛明珠还没怎么好好看看,就到了内城了。
内城应该是有钱人住的地方了。
这里的房子一水的青砖瓦房,砖墙高高,让薛明珠看不清里面,倒是往往有墙内的果树枝丫伸出墙外,硕果累累,带着酸涩的果香。
这里也有商铺。
门面不算大。
薛明珠隐约好像看见了有布和胭脂的铺子。
可是,她没看到卖米面粮油的铺子。
李山说他们的米面粮油可都不多了,薛家人这么多,每天的消耗都不少,等一会儿他们分了住的房子后,这些东西可都得重新采买才成。
内城虽然繁华,但是却比外城小得多,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已经赶到了宁安府的府衙门口。
看着肃穆的宁安府衙门,众人都不自觉的放轻了呼吸。
这是决定他们未来命运的地方了。
不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薛明珠也好奇啊,夹在人缝中拼命掂脚往外面看,可以,以她的角度她只能看见宁安府出来一个似是小官模样的人与京城这边的冯头儿做了交接。
接着,她好像看见冯头儿似乎给那个小官塞了些什么,然后,伸手一指队伍中的谢孤舟,低低的说了什么,那小官心情很好的样子点头答应了。
薛明珠觉得冯头儿应该是给塞了银子,请那人关照一下谢孤舟。
心中不禁对冯头儿多了一丝丝好感。
虽然这个冯头儿看起来阴沉沉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模样,可是,他答应了秦牢头要关照谢孤舟,这一路上便是这样做的。
虽然,他做的并不明显。
倒是个一诺千金的人物。
甚至不惜自己倒贴钱请人继续照顾谢孤舟。
那个秦牢头一定是对这个冯头儿有很大的恩情。
薛明珠想着。
原本她还担心谢孤舟一个人,若是在宁安受了欺负可怎么办?!尤其是对他恨意颇深的远房四婶娘一家。
现在,谢孤舟也算是衙门里有人罩着的人了。
薛明珠贼兮兮的看谢家的那个四婶娘,果然,见她一家脸色极其的不自然。
两边的交接一时半会儿是做不完的,他们所有人都被带到了一个偏僻的院子里,静静的等着。
从早上一直等到中午,又从中午又一直等到下午。
一直没有人来管他们,也没有人给他们送饭。
众人人人脸上皆是菜色,可是,却只能默默的忍耐着。
薛明珠肚子早就饿了。
偷偷啃着薛母一早塞给她的一小块糕点。
她人小站在众人之间,一点儿也不打眼。
可是,薛母为了小心谨慎,也不敢给她带多,就只带了一块,稍稍缓解一下。
“再忍忍……一会儿就好了……”,薛母心疼的摸着薛明珠的小揪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