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檀无比担心地站在大帐外,却又不敢进去,瞥见何铄在不远处,她冲过去一把抓住何铄胸前的衣服,凶狠地问:“说,你们家宋大人怎么欺负我们长公主了?”
何铄默念“好男不跟女斗”,好艰难才从梓檀手里挣脱,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轻咳一声:“姑奶奶,我们家大人把长公主殿下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会敢欺负?”
“那,那长公主为何哭了?”梓檀皱起眉头,恶狠狠地盯着何铄,仿佛能将他的脸盯出个血窟窿。
“你个小丫头片子,如何懂感情之事?”何铄身后若是有尾巴,此刻已经摇成一把扇子,“殿下这是被我们家大人的真情所感动,高兴地落泪,懂吗?”
说完,何铄摇着他身后的“扇子”,一颠一颠地走了,他今晚定要好好请路珩之喝酒。
梓檀一脸不解地转过身,正好瞧见端着点心从后厨方向走过来的崔宁,她走过去问:“崔姐姐,你说人高兴了,还会落泪吗?”
“你这小丫头,说什么呢?”崔宁疑惑地看着她,“长公主可回来了?我做了殿下最爱吃的点心。”
梓檀朝大帐的方向怒了努嘴,沮丧地说:“人倒是回来了,只是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还哭着将我赶了出来。”
崔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长公主殿下方才做什么去了,内心无比疑惑,怎么宋大人还把长公主给弄哭了呢?
一大一小两个没有经过感情之路的女子,站在门口,默默陪着沈伊落泪。
沈伊本以为,自己重活这一世,绝不会再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而哭,她只会将那些想让她死,让她过不好的人哭。
为什么,为什么宋骁总是能轻易地影响她的心情,让她冰冷的心墙透出柔软的光?
上一世三次和亲,沈伊不惜以任何恶意来揣度别人,尤其是男人,可唯独宋骁不同。
夜已深,她却毫无睡意,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桌上那一盆长势喜人的紫色小花,低声说:“宋骁啊宋骁,我该如何来对待你?”
宋骁的失控,让沈伊内心有了片刻的柔/软,她斜倚在床榻边,手中无意识地绞着床幔,将那床幔绞地皱成一团。
同一片夜空下,宋骁坐在距离沈伊大帐最近的大树上,低头直直盯着那帐篷,似乎能穿透厚重的帐篷看到她一般。
因为上不去,而只能背靠在树干上,站在树下的路珩之一脸无奈,嘴里叼着一根不知哪里顺来的野草,抬头看了看上面失了魂一般的宋骁,又看了看自从跑回去就没动静的沈伊,觉得自己这些年的乐坊都白去了。
这两人一个表白表的不知所谓,另一个没有任何回应,到底是什么套路?
方才他怎么问宋骁,宋骁都三缄其口,不肯说出自己到底是怎么表白的,路珩之此刻也是一筹莫展。
他将口中的野草嚼地稀碎,无奈地问:“宋大统领,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
宋骁的眼睛微微眨了眨,漫天的星河仿佛都在他的瞳仁上璀璨,他下意识地回答:“看到生命的尽头。”
路珩之打了个冷颤,着实被这句话给肉麻到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背,抖一抖都能盖住脚踝。
“生命尽头还早,你慢慢看,本公子陪你在这晒了半晚上的月亮,现在可以回去睡觉了吗?”路珩之说完,适时地打了个哈欠,将自己的腰能伸长两尺。
“珩之。”宋骁突然叫住了他,“我是不是太过奢望?”
路珩之先是被他突然这亲热的叫自己,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后背的汗毛都炸起来了,又被他后面一句气得要跳脚,心情真是一波三折。
“宋骁,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路珩之气得抬起头指着此刻沮丧的宋骁骂道,“感情之事有了磕绊,就觉得自己妄想了,你的自负,你的骄傲呢,都让狗吃了吗?”
宋骁难得没有因为他这句骂而炸毛,压低声音说:“你不会懂。”
上一世,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配得上长公主的,努力地向上爬,等待着立了战功向皇上求娶沈伊,没想到他还未来得及求娶,她已经被送去和亲。
他才明白,原来不管他怎么努力,也比不上一国之主身份尊贵,沈伊从此成了他心里的魔障,成了他两世的奢望。
“我不懂,是……”路珩之手叉腰在树下走来走去,隐隐可见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几乎破体而出,“我是搞不懂你们两个,但我看得出,长公主她对你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她心里似乎藏着什么事情,我都能看出来,你却看不到,不去帮她解开心结,反而在这里自怨自艾,我真是高看你了,宋骁!”
宋骁仿佛被当头棒喝,路珩之说得对,他当真是当局者迷,一时忘记上一世沈伊受了怎样的苦,心结不解,怎么可能这么快便接受他?
“说得对。”宋骁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回来了,他从树上一跃而下,直奔地牢方向。
“哎,你就把本公子一个人扔在这儿,本公子这么俊俏的‘桥’,你还没过河就给拆了?”路珩之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宋骁揍一顿。
只是,他也只能过过嘴瘾罢了,将口中的野草当成宋骁忘恩负义的脑袋嚼碎吐掉,“俊俏的桥”插着腰回自己帐篷去了。
沈伊又做了那个前世的梦,次日清晨醒来时,眼眶微微泛红,让梓檀收拾了好久,才看起来不那么憔悴。
用完早膳,梁禄便来了,弓着身子在沈伊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沈伊冷冷一笑,看来琪美人还是忍不住将自己身怀六甲的事情告诉了娘家人,吏部侍郎大人为了自己的官位和家人平安,自然会想法子打掉琪美人肚子里的孩子。
沈伊低声说:“想法子阻止,务必要确保琪美人腹中的孩子平平安安的……”
梁禄躬身一揖:“是,奴才明白了。”
梓檀与梁禄擦肩而过,拿进来一个果篮,她笑着说:“公主,这是宋大人让何副统领大清早送过来的。”
沈伊打开瞧了瞧,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时下最新鲜的水果和一些精致的点心,她怔了怔,又将果篮盖上,摆了摆手让梓檀放下。
崔宁在一旁默不作声,好容易长公主原谅她,肯让她继续侍奉在身边,她就绝不能再多嘴惹长公主生气。
沈伊抿了一口茶水,问:“沈蔓这些日子如何了?”
“据说自那日受了惊吓便一直深居简出,除了偶尔去太子殿下那里,便一直在自己的帐篷里待着。”崔宁如实回答。
沈伊轻笑:“倒是难为她了,忍了这些日子。”
崔宁心里一惊:“难道四公主还会对殿下您做什么?”
“她可不是个被吓一吓就能老实的人,本宫这个妹妹,可是心思深沉着呢。”沈伊抿了抿唇,眼角露出一丝冷芒,“昨天的刺杀是何说法?”
崔宁:“听说昨天围猎场外有百姓呈万人书告御状,声称太子殿下将普通百姓抓来充当逆贼交给刑部,那些刺客都是普通百姓,不得已而为之,这件事在围猎场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皇上就是想保太子只怕也保不住。”
沈伊勾了勾唇角:“那你可是小瞧了父皇护短的决心,为了皇家颜面,此事对于太子来说,只会不痛不痒。”
沈伊心想,难道这就是宋骁所说的,等待着太子的大戏,这怎么可能扳倒沈思远?
她却莫名相信,此事绝不会如此简单,或许,宋骁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沈思远,而是别有所图。
她记得,刑部尚书张春与兵部尚书乌达,上一世可是沈思远的人,当年叫嚣着让她和亲的朝臣中,这二人首当其中。
沈伊心中一动,她故作无意地问:“此事御史陈大人怎么说?”
“陈大人?那位御史陈方大人?”崔宁想了想,才明白长公主问的谁,见长公主点了点头,她才说,“陈大人早在半年多以前就被查出贪墨处斩了,陈家也已被抄家流放。”
沈伊呼吸一窒,怎么会这么巧?她又试探着问:“那,不是还有礼部侍郎展飞?如此有违天理之事,礼部也该发一言。”
“展飞大人几个月前就莫名暴毙,死因不明。”崔宁对前朝之事虽然不懂,却常常听何铄说起,便记得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在家乖乖待着,不给国家添麻烦,憋死了要,有没有人唠个嗑╥﹏╥
第40章
沈伊问的这几个人, 都是曾经积极撺掇沈风铎及沈思远,将她送去和亲之人, 如今两个已经不在人世, 还有两个,此次事件直接涉及。
她沉默了片刻, 就在崔宁以为她又陷入沉思时, 突然开口说:“崔宁,给本宫更衣,本宫要去瞧瞧我的好妹妹。”
崔宁不敢耽搁, 迅速伺候沈伊更衣,又给她画好了明媚的妆容, 这才陪着她一起出门。
因为上次的惊吓, 沈蔓已经多日没有出过自己的大帐, 近前也只许大宫女梓蕊服侍,其他的宫女太监一概被赶到外面做杂役。
沈伊到大帐外时, 看到沈蔓身边伺候茶水的二等宫女丽珠正在皱着眉头扫地, 似乎被荡起的尘土呛着了, 不住地咳嗽。
沈伊微微侧目, 瞧着崔宁颔首表示自己明白,她这才端庄得体地走进大帐。
瞧见有人来了,沈蔓先是吓了一跳,继而看到来人是沈伊,目光一冷,后槽牙险些被她咬崩了。
“听说妹妹与本宫一样, 都受了惊吓,本宫特意来瞧瞧妹妹。”沈伊丝毫不介意沈蔓眸中如火般的敌意,“可好些了?”
沈蔓冷哼一声,没搭理,若不是现在父皇百般护着沈伊,真想上手挠花她的脸。
见自家公主不说话,梓蕊是个明白事的,忙走过来欠身:“多谢长公主殿下挂怀,我们公主身子见好,就是不怎么说话。”
沈伊点了点头,不在意的说:“妹妹受苦了,本宫恨不能替……”
“既然姐姐有此心,那便替我去死!”沈蔓不由分说打断了沈伊的话,从后槽牙里挤出来这几个字,五官近乎扭曲。
沈伊还未说什么,梓蕊已经上前遮住了她们两人之间的视线,双膝跪地:“殿下,我家公主并不是有心冒犯,还请殿下……”
“贱婢!你给本公主滚起来!”沈蔓疯了一般,用自己手边的一个药碗直接砸向梓蕊,“父皇不喜欢本公主,他们一个个狗胆包天来作践本公主,如今就连身边的人都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了吗?!”
鲜血顺着梓蕊的发丝滴落,她却丝毫不敢动,只是一脸歉意地瞧着沈伊。
沈伊拍着心口,故作惊魂状:“妹妹这是何故?不愿见人,本宫走便是了,崔宁,宣孙御医来给四公主好好瞧瞧,顺便也给梓蕊止血。”
崔宁在外面应了一声,立刻到外面吩咐两个小宫女去请人。
沈伊这才安抚似的拍了拍梓蕊的肩,眸中满是悲悯之色,甚至用自己手中的绢帕亲手给这个小宫女擦了擦血和汗,一点都不嫌弃因此污/了的袖口。
梓蕊感激地站起身,将沈伊主仆二人送到外面,还不住地道歉。
“本宫知道妹妹心情不好,你便多担待些。”沈伊温和地笑了笑,瞥了一眼崔宁,见她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放在梓蕊手中,“这是本宫一点心意,你且收下,如今梓欣不在了,四公主身边只有你一人,可要好好服侍。”
听到长公主说起梓欣,梓蕊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颤抖着手握住荷包,欠身将沈伊送走,这才用手拭去额角的汗珠,仔细琢磨起长公主的话。
崔宁跟在沈伊后面,心里虽有不解,却不敢问,憋的一张脸通红。
许是料到她会有疑惑,沈伊浅浅一笑,说:“跟在沈蔓身边的大宫女只有梓蕊和梓欣,梓蕊本就是自父皇登基之后,皇后指派过去伺候沈蔓的,与沈蔓隔着心,又知道梓欣为沈蔓做事而死,若是她够聪明,不想与梓欣一样下场,就该知道明哲保身,择名主栖身。”
崔宁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多谢殿下指点。”
重新回到沈伊身边,崔宁变得越发小心谨慎,沈伊也不点破,身边的人就该做事谨小慎微,对她忠诚可靠,否则她恐怕走不到复仇的那一天。
两人回到大帐,就看到梓檀打听消息回来。
“怎样?”崔宁忍不住替长公主问。
梓檀的眸子闪着光,熠熠生辉:“果然不出公主所料,皇上将所有的过错一股脑地全扣在刑部和兵部两位尚书大人头上,如今民怨沸腾,据说已经打算将他们二人直接罢官流放。”
沈伊心下了然,宋骁这步棋果然不是直接冲着沈思远,斩断了沈思远的这两只“左膀右臂”,他以后只怕在朝廷会举步维艰,太子之位保不保得住,端看其他两位皇子有没有本事了。
不过,只是让沈思远失去太子之位,还不足以泄去她心头之恨,她要将他打落在尘埃里。
刚刚登基,就处置了两位一品大臣,沈风铎急于用一场盛大的宴会来暖人心,围猎最后一晚,所有人齐聚看台之上,一个个喜气洋洋的,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沈伊和燕贵妃依次坐在沈风铎的右手,兰贵人与琪美人次之,皇帝左手边是太子与两位皇子,下面全都是黑压压的朝臣。
一向最喜凑热闹的沈蔓却不见人,据说是身体不适。
沈思远看起来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却要打起精神强颜欢笑,很是努力了一番,才堪堪保持住自己的笑容没有裂开。
沈思飞便显得游刃有余多了,与后宫众人及下面的朝臣喝酒说笑,忙得不可开交。
宋骁虽然只是二品,却坐在众臣之首,就连一直喜好攻击所有人的御史都三缄其口,仿佛这是理所应当。
沈风铎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对着朝臣们笑着说:“各位爱卿共饮此杯。”
朝臣们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双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臣等多谢皇上赐酒。”
沈风铎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此次围猎,朕有言在先,要重重赏赐最勇猛之人……”
皇帝这一句话,成功让觥筹交错的众人一瞬间静下来,都等着他的后一句话。
“经过奴才们这些时日记录,皇上的猎物是最多的……”罗春笑得格外喜气,说到这里,适时停顿,下面便应景地传来众多喝彩声,“其次便是我们的禁军大统领,宋骁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