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安图与边关的战报几乎是同一时间到的,沈风铎刚放下手中的战报,就听到斥候来报,说索安图带着十几名随从侍卫,已经在华京城外二十里地的地方,傍晚可抵达皇宫。
如今在宫中的皇子,就只剩下沈思恒了,他虽年纪小,做事却稳妥,沈风铎派了礼部官员与他随行,将索安图接到了华京城内的皇家驿站。
索安图还未安顿好,便提出要入宫与大齐的皇帝商议和谈事宜,急迫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北漠打了败仗,上赶着讨好大齐。
沈风铎将所有的内阁大臣都召进了宫,在正殿接待了索安图及其随从。
索安图右手放在左肩上,行了一个北漠的礼节,却语出惊人:“皇上,我北漠虽然与大齐打了几个月的仗,有胜有败,可再这么继续打下去,滟州城被攻破,让大齐陷入一片战火之中,这是指日可待之事。”
以路通为首的内阁大臣们怒视着这口出狂言的北漠王,觉得他并不是真心来和谈的,而是来挑事下战书的。
索安图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宋骁,片刻即转开:“我说的是不是真的,皇上应当再清楚不过,虽然我北漠胜利在即,但因为我钟情于大齐的长公主,特来求娶,若是皇上肯将长公主嫁给我,我便即刻撤兵,并在有生之年决不再踏足大齐国土,还将已经得到的两个城池双手奉还。”
宋骁一瞬间握紧了自己腰间的佩剑,眼神冰冷似刀,恨不能立时上去将索安图捅个对穿。
想到上一世沈伊是怎么死的,宋骁内心就一股火苗以燎原之势腾地趁势而起,双眸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两世的城府,依旧压不住他对索安图的仇恨。
“什么?”沈风铎吃惊地打量着索安图,年纪在二十岁左右,皮肤黝黑,身体十分健壮结实,有着北漠人特有的孤高自傲,“你要求娶我大齐长公主?”
还不等索安图说话,路通便冷冷地说:“那恐怕要让北漠王失望了,我大齐长公主已赐婚于宋大统领,过几日就要大婚了。”
索安图丝毫不在意几十双或诧异,或狠毒,或恼怒的眼神,笑着说:“这位大人这话就不对了,虽然已经赐婚,却还未大婚,那就是说长公主仍旧是待嫁之身,孤为何不能求娶?”
“你!”许是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不要脸的人,路通一时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半天没想到说什么。
宋骁的面色铁青,周身散发着浓烈的杀气,若不是一旁的罗春死死拽着他,只怕他已经拔剑冲了过去,让索安图身首异处了。
宋骁明白,索安图敢在这个时候大摇大摆地来到大齐帝都,必定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打算,杀了他也没用。
可明白归明白,看到索安图那张有恃无恐的脸,宋骁就很想将他抽死!
沈风铎瞥了一眼整个一个蓄势待发的炮筒子一样的宋骁,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继而转向索安图:“我大齐已经许了人家的姑娘,若是有人来求娶,那就是打这娘家人的脸,北漠王如此说,就是不将我大齐放在眼里,我大齐再不济,也誓要与北漠讨个说法。”
沈风铎自以为说的已经很具有威慑力了,可那索安图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是一副笑脸:“皇上莫急,我既然来了,自然做好了打算,如果大齐不肯将长公主嫁于我,北漠将举国之力来攻打滟州城,到那时,你想来同我说和,我不见得有那个耐心。”
顿了顿,索安图瞥了一眼宋骁未出鞘的剑,对他说:“早就听闻大齐皇帝身边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宋大统领,既然如此忠心,那做出一点牺牲又何妨?”
索安图转而又看向沈风铎:“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将长公主送到皇家驿站,否则……”
留下一个威胁意味很足的眼神,索安图转身带着随从,大摇大摆地从大殿走了。
他一走,宋骁便单膝跪地:“皇上,臣请求挂帅出征,将北漠完全踩在脚下!”
沈风铎拍了怕他的肩:“朕明白你的心意,只是如今北漠来势汹汹,只怕只我大齐一国之力无法抵挡,我们再想法子就是。”
宋骁握着剑的手臂青筋暴起,仿佛时刻会破体而出,强忍着怒气,一声不吭地起身目送皇帝离开。
内阁大臣们,除了路通都走了,他走到宋骁身边,问:“如今滟州城究竟是何情形,我们究竟有几成把握?”
虽然是在问宋骁,但路通心里清楚,索安图的态度说明一切,只怕滟州城已经岌岌可危。
“路首辅放心,路珩之会没事的。”宋骁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转身就从大殿离开。
路通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自己那个逆子,摇头叹息,难怪他二人能互相引为知己,这辈子只怕都要栽在女人身上。
不同的是,路珩之身边女人太多,而宋骁只有那一个罢了。
听到索安图来了华京城的消息时,沈伊刚刚午睡醒,她一个激灵坐起来,还以为自己又陷入了梦魇之中。
“梁禄,你说谁来了皇宫?”沈伊不确定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了问题。
索安图上一世是在几年后才向大齐求娶长公主,这一次为何早了这么久?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难道边关已经失守了?
“回殿下,是北漠王索安图。”梁禄忧心忡忡,他打听消息时,已经看到宋大人那张杀人的脸,只怕事情不只是和谈这么简单。
一连串的问题在沈伊脑海中闪过,她问:“可知索安图来华京城,和谈的条件是什么?”
梁禄摇了摇头:“奴才不知。”
他们正说话的当儿,一个面生的小宫女偷偷摸摸地将一封信,塞给惊鸿宫门口的一个小太监,说是给长公主的,说完转身就跑。
小太监不敢耽搁,将信交给崔宁,崔宁拿着信进了寝殿,交给长公主。
沈伊皱眉,她拿着信的那一刻,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信封上写着“长公主亲启”几个字,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让人憎恶的熟悉之感。
她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信,好一会儿才拆开——
——亲爱的长公主殿下,见信如晤:虽然殿下没见过孤,孤却在梦中与殿下见过多回,甚至梦见殿下和亲嫁给了孤,只可惜在梦中,孤不是第一个与长公主和亲之人,虽如此,孤对殿下依旧魂牵梦绕,誓要娶你为妻。
此次和谈,孤唯一的条件就是娶到殿下,若是殿下对大齐的百姓还有一丝丝怜惜,就请在三日内到皇家驿站找孤,我们一起回北漠——
沈伊看完,像是被火烫似的将信纸扔在了地上,惊恐地从椅子上猛然站起来,碰掉了桌上的茶壶茶杯,碎了一地。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自己在北漠时,毫无尊严的屈辱日子,以及宋骁为了见她,死在北漠校场的那一幕,她捂着额头发出尖叫。
崔宁忙上前扶着沈伊,担忧地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将那封信烧掉,快!!”沈伊的声音略带了几分嘶哑,她紧闭双眼,看都不敢再看一眼那封信,“快点!!”
崔宁不明所以,只好蹲下身子将那封信捡起来,用烛火烧掉:“烧掉了,殿下,都烧掉了。”
沈伊的情绪不见丝毫缓和,她跌跌撞撞地进了寝殿里面,将桌上的瓷器摔了一地。
梓檀听到动静跑进来,看到长公主这个样子,问崔宁:“公主这是怎么了?”
崔宁摇了摇头:“殿下刚刚看到一封信就情绪失控,你快去请大人来,此刻只有大人才能安抚殿下的心情。”
梓檀会意,忙跑出去,却看到何铄给她打了个手势,已经先一步去找宋大人。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宋骁火急火燎地赶来,看到跌坐在地,痛哭失声的沈伊,心尖一疼,走过去蹲下身子将她揽在怀里。
崔宁与梓檀见状,两人一同退了出去,将寝殿的门关上。
“我来了,伊儿,我在这里,你别怕。”宋骁已经猜到了沈伊为什么会失控,索安图来大齐是为了求娶沈伊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我不会让他得逞的,你放心。”
沈伊靠在温暖的怀抱里,神智略微清醒了几分,一只手死死抓住宋骁的衣袖,生怕他消失似的:“宋骁,他,他,他什么都知道,他可能跟我一样。”
沈伊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宋骁却一下子听懂了:“你是说,他也是重生而来?”
“是,他带着上一世的记忆。”沈伊这一世,从未如此无助过。
作者有话要说: 人渣前夫也重生了
第71章
索安图居然也是重生而来, 宋骁皱起好看的眉头,眉宇间满是戾气,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难怪汪鹤拿着他给的战略,仗打了几个月, 竟一直处于下风。
“傻伊儿, 你放心,就算他是天上神仙历劫而来,我也会让他有来无回!”宋骁并未将自己内心的疑惑说出口, “相信我,这一世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安好, 也足以让你安好。”
沈伊哭着点了点头, 将脸颊在他怀中埋得更深了些, 缓缓闭上了眼睛。
宋骁一颗心揪疼,他轻轻揽着沈伊的肩, 缓缓拍着等她睡着, 将她抱到床榻上躺下, 为她掖好被角, 便轻手轻脚地从寝殿出去了。
听到寝殿关门的声音,沈伊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紧紧抓住被角,全身都被恐惧笼罩着,可她不能在宋骁面前表现太多,她怕宋骁会忍不住此刻就去杀了索安图。
可显然, 索安图那个疯子能大摇大摆,只带着十几名侍卫进华京城,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打算,此时杀他,绝对是下下之策。
他们三个人死在同一个地方,又都重生了,这难道是老天在捉弄她吗?
看到宋大人离开,梓檀悄无声息地进来,看到长公主似乎睡着了,她便熄灭了外间的烛火,守在外面的贵妃椅上,今天长公主的情绪很不对,她不能离得太远。
这一夜,是继重生第一晚之后,沈伊最难熬的一晚,她一直都没有睡好,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眼前就会出现北漠校场的一切,立刻就被吓醒过来。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父皇已经给她和宋骁赐婚,他们两人再过几天就要大婚,这个时候父皇绝对不会再将她和亲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父皇命她去和亲,朝臣们也都一边倒地答应了,她也相信宋骁,相信自己能够有法子逃走。
可道理归道理,她依旧十分担忧,如果一切都不按她所设想的来呢?如果她与宋骁逃离,天下之大,他们又能去哪里呢?
次日清晨,沈伊是顶着两个很大的黑眼圈起来的,无精打采地在惊鸿宫等着宋骁的消息。
朝堂上,索安图比那些大臣来的还要准时,他神采奕奕,仿佛对这次和谈十分有信心,对沈伊也是志在必得。
沈风铎却始终不肯表态,一直跟他在打太极,又用索安图昨日所说的三日来堵他的嘴。
索安图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十分恼怒地离开了,回到皇家驿站,却发现自己的屋中坐着一个不速之客。
索安图冷笑着说:“这不是大齐的废太子,怎么有空跑孤这里来?”
来人正是沈思远,他不拿自己当外人似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说:“本王今日前来,是同北漠王做一笔交易。”
“哦?”索安图的眼睛一亮,转瞬即逝,“你如今已经被大齐皇上废了太子之位,你有什么筹码与孤做交易?”
索安图明知沈思远上一世是大齐未来的皇帝,可这一世看似不是这样,究竟问题出在哪里,他也还没弄清楚。
“你不是想要本王的妹妹吗?”沈思远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说,“若是本王帮你达成这个心愿,你便借本王兵马,助本王清君侧。”
索安图抚掌大笑,早知这个沈思远心思歹毒,没想到竟能做出弑父夺位之事,还真是很对他的胃口。
“你笑什么?”沈思远不悦地皱起眉头,“难道你怀疑本王的能力?”
“不不不……恰恰相反。”索安图笑着说,“孤相信你所说的事情,也相信你有能力助孤达成所愿。”
“那么,北漠王这是答应本王了?”沈思远眸中掩饰不住地喜悦,“你放心,待他日本王坐上这大齐皇位,必定与北漠世代交好。”
索安图诡异地笑了,他点点头,看似是答应了,心中却想着,他要让大齐成为北漠的附属国,要沈思远年年给被摸进贡,他要压得沈思远抬不起头。
上一世,沈思远野心勃勃,利用自己的妹妹,四处征战,扩充大齐的版图,大齐的军队一直是以战养战。
那年北漠大旱,饿殍遍野,索安图看准大齐内里空虚的时机,趁虚而入,攻下滟州城之后,一路南下,几乎逼近华京城。
坐上皇位不几年的沈思远慌了,他派人来与索安图和谈,说是将大齐的长公主送到北漠和亲,与和亲队伍一同的,还有三千担粮食。
索安图离开北漠时间太久,北漠已经饿死了不少人,再加上士兵顾念家中的亲人,士气减弱,他便见好就收,答应了沈思远的和谈条件
没想到沈思远却背信弃义,只送来了沈伊和二百担粮食,逼得北漠不得不煮食战马,对于北漠士兵来说,战马那可是比他们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许多人不肯吃马肉,活活被饿死,其余人忍着伤痛吃下马肉,就着鲜血,将仇恨都算到了沈伊的头上,将她折磨致死。
这一次,索安图来北漠有两件事,第一件就是娶到他本该得到的人,第一件便是让沈思远付出应有的代价。
见索安图点头答应下来,沈思远的心里一喜,想着着北漠的蛮子果然是头脑简单之徒,待他利用完北漠,自然将索安图杀了一了百了。
两个人表面上达成了交易,背地里却又都各怀鬼胎,商谈了具体的细节,沈思远便离开了皇家驿站,回去做准备了。
沈伊在惊鸿宫等了整整一天,也没等来宋骁的消息,她心里格外慌张,怕这次就连他也应对不了。
入夜时分,宋骁带着外面微凉的秋风,出现在沈伊的寝殿内,他一来,梓檀与崔宁就都出去了。
沈伊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可有法子?”
宋骁将她揽在怀中,淡淡一笑:“放心,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既然已经知道了索安图此来的目的,也知道他有恃无恐的缘由,宋骁打算出其不意,他与皇帝昨晚秘密商议一晚,总算有了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