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当道——胡马川穹
时间:2020-05-05 09:01:43

  薛延见这女子伤心落泪,不过是眨眼间眼圈儿就红了,可见是真伤心了。就将人拥住宽慰许久,“我这不是正在想法子吗,总要为我们俩和孩子谋划一个好前程。如今……我父亲面前有一桩天大难事,只看你愿不愿意去帮他化解?”
  柳香兰骇笑,“我不过是一青楼卖笑之人,能帮得上知府大人什么忙?”
  薛延就轻言细语地附耳过来,“等再过一个月你肚子里的胎儿稳当之后,我就亲自送你进京。你直接到工部衙门找顾衡,说你和他春风一度朱胎暗结。若是他不理不睬,你就当众大声嚷嚷出来让他没脸……”
  柳香兰勃然变色,“你明知道我过去的时候那人并没在,且驿馆里也有驿使当值,把话说出来青红皂白的也要有人相信才行!”
  薛延将人轻搂在怀里不住爱抚,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世人大多跟红顶白,谁会真管这件事的真假。跟你说实话吧,我父亲一个不小心让顾衡拿到了大把柄。现在只有让顾衡的名声臭大街,他前头说的话做的事没人相信就行。”
  见女子还有犹疑,薛延的声音越发低沉盅惑,“虽然与名声有些不好听,但我自会在父亲面前禀明一切。事后我再给你另找一户清白人家记个名换个身份,到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你抬进门了……”
  这话里其实有颇多漏洞,但看管世态炎凉的柳香兰情愿相信他是真的,转瞬间就破涕为笑,“……当真?”
  见这女子言语有松动,薛延精神一振立刻信誓旦旦,“举头三尺有神明,若是我不能依今日言风光迎娶你进门,日后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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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主:这些人上赶着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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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九章 小别
   
  因为拖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顾衡一行回到京城时已经是四月初。他忙完交接手续, 又简单处理一下手头余留的事儿, 回到巾帽胡同时天色已然全黑。
  满天的星辰在天边闪烁不定,晚春的慵懒细风吹遍庭院。院墙上攀爬着蓬勃的金簪花, 廊下新植的一树宝珠茉莉枝叶繁密,即便是在暗夜里也散发出浓郁的芳香。
  顾衡心头一烫,不由加快了脚步。
  屋子依旧悬挂着朱红色绣如意祥云的纱帐,在暗夜下像流水一样轻轻拂动, 和临走时并没什么不同。却因为有那人住在里面,连帷幔和地毡都泛着令人心动的柔软。
  顾衡屏住呼吸,慢慢伸出手去……
  一个装了麦壳的枕头挟带着厉风砰地一声, 重重击打在他的脑门上。顾衡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床大红被子铺天盖地的罩下,然后整个人被一脚狠狠踹在一边, 紧接着如雨点般急骤的拳头一下接一下地锤在身上。
  电光火石间, 夜归的顾衡明白蹑手蹑脚的自己被当贼人拿了。又笑又气, 就梗着脖子急急喊了一声, “妹子——是我——”
  屋子里的五枝头铜盏烛火被重新点燃,脸面涨得通红的顾瑛老老实实地站在墙角,整个人局促难安羞得连头都不敢抬。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把哥哥打得鼻青脸肿像猪头。
  顾衡半仰着脑袋, 拿着浸了凉水的棉帕慢慢擦鼻子。
  刚才这丫头的手劲儿太狠太刁钻, 竟然被她一下子打出鼻血了, 幸亏鼻梁还没有打歪。他从眼角看着顾瑛要笑不笑的模样, 心想我容易嘛?紧赶慢赶的回来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谁想到你倒当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吓!
  顾瑛殷勤至极地把茶盏端过来,态度极为诚恳地承认错误。
  “你走后的第三天,祖母说老家的田地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就跟着四老爷和四太太回莱州了,说了许多好话都留不住。这么大个宅子,这么多仆从服侍我一个人,怎么看怎么不自在,我就好言好语打发了一半的人手。”
  碧色纱窗下,穿着挑线裙儿的年青女郎站在大红地毡上。一双白嫩嫩的脚趾勾人一般偶尔露在外面,呐呢道:“我也怕我的嫁妆和库房里的那些东西招强盗,睡觉都不敢睡死了……”
  兴兴头地赶回来,却被妹子打得满脸红花开,顾衡自个儿拉不下面子,就故意抹着个脸不吭声。
  偏偏顾瑛自感有错心中愧疚,就前脚跟后脚地在一边服侍。顾衡喝水,她就在一旁端茶。顾衡一抬手,她就在一旁帮着换衣服。顾衡洗脸洗脚,她就在一旁殷勤递帕子。
  顾衡咳了两下,不自在地从毛巾缝隙里悄悄向外张望。
  见那初为人妇的年轻女郎穿了件胭脂水红的寝衣,因为起来的匆忙,外面只罩了件宝蓝色的妆花褙子。黑鸦鸦的头发挽了一个小攥,却因为刚才的打斗松散了一大半,使得她比平日看起来魅人许多。
  顾瑛也不是没察觉这道灼热的目光,但一抬眼就看见哥哥微微发青泛红还破了皮的半边嘴脸,平日的清隽文雅竟然不剩半分,就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顾衡的脸立刻又黑成锅底。
  然而又不好为这么点儿小事发脾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收敛了火性,没好气地问道:“你如今的手脚怎么这么快?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好几拳。照你这个架势,明年就可以到江湖上当行侠仗义的女侠了。”
  顾瑛知道今天若是不把这件事交代清楚,就莫想安睡了。
  但对着这样狼狈模样的哥哥,她心底里却没有丝毫害怕。反而憋着笑意柔声道:“前一向不是有顾家人过来惹事吗,钱师傅害怕有人跟着有样学样,就特意教了我几招小擒拿手。说只要使巧劲,一个两个不再话下!”
  顾衡心里嘀咕,心想这丫头的气力已经够大了,钱师傅还教她这么厉害的招数。偏偏第一次就拿来对付自己,也是倒霉催的。
  顾瑛见他低头不说话,以为他还在生气。
  想了一下,就回身从黑漆雕花架子床上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珐琅缠枝莲八宝纹攒盒。打开盒盖后,铜鎏屉上面是八个扇形小攒盘及一个圆形小攒盘。分别装了玫瑰糖、芝麻团儿、栗子糕、蜜藕、蚫螺酥、巧粽子、桂花糕、如意饼。
  顾衡险些笑出来,这丫头什么时候在床上收了这么多好吃的?
  顾瑛有些不好意思,“布庄隔壁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送了好多点心给大家尝。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就干脆一样买了一些。给大家分了还剩不少,就统统装在盒子里,看书饿了时就吃几块 ……”
  顾衡的心突然间就软了。
  从前的女郎懂事知礼,无时无刻不在照顾祖母和自己。想来只有卸下千钧重担,她才有闲心躲在帐子里看闲书吃小食。顾衡想象她像小松鼠一样左挑右拣寻找可心的食物,心里就涌起一股骄傲和心疼。
  一瞬间所有的疲累都消失无踪,顾衡靠了绣着富贵福寿纹彩地的迎枕,拈了一块玫瑰糖放在嘴里慢慢品尝。糖里因为有加了梅卤的玫瑰花瓣,不但颜色鲜艳香嫩可口,还有一种甜丝丝的韧劲儿。
  虽然梳洗过,但是顾衡因为将近一个月的奔波,下颌上有淡青的胡茬,脸上也有纤维的风霜之色。一双略微细长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在这寂寥无声的深夜里,整个人显得年轻且具有攻击性。
  屋内气温在不知不觉间升高,顾瑛轻咳一声准备去帮他倒一盏茶水,步子刚刚挪动就被狠狠掐住腰身。扑面而来的是炙热的呼吸,滚烫的肌肤,还有如同铜墙铁壁般结实的胸膛……
  顾瑛惊叫一声欲要闪躲,赤红着一张脸吭吭哧哧地急道:“我怕你齁着了,想去给你端盏茶来!”
  顾衡沉醉在一片莹白香软当中,良久才趁着空隙沙哑道:“若非一路拖着衢州那些破烂东西,十天前我我就快马飞奔回来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咱们才成亲两天就叫我出公差……”
  朱红纱帐被拂散,清凉的春夜却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顾瑛被翻来覆去地折腾,直到浑身再没有力气。开始还如溪水潺潺,越到最后越像狂风骤雨。这一天相比大婚之夜的缱绻温柔,别有滋味不说还更加让人羞煞。
  顾瑛到了最后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听得远处隐隐在敲五更鼓。那人却似乎意犹未尽,发烫的唇舌依旧贪恋地在光洁的背上徘徊。她陷入模糊睡意前,想这人到底是憋了多久啊,怎么喊都不停,大概上辈子的欠帐今天都一并还清了……
  仿佛只是小睡了一会儿,天边就已然大亮。顾瑛睁开眼睛时,就见自己好生生地睡在枕上,衣饰干净身子清爽,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就疑心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春梦。
  实在是太羞人了……
  精神仿佛依旧倦怠,她就半睁着眼睛寻思今天的事情。新开的分店里有一批新货要到,所以吃过早饭后就要过去盯着。店里新聘的几个伙计虽然已经基本上手,但是有些事还要她这个东家过过眼才成。
  效外相熟的花农便人带了信,说年前培育的几品泥金香和朱砂霜正经成活了。趁了节气栽在园子里,今年的秋天就可以一边吃蟹一边赏菊了。若是有兴致,还可以学着京城人扎菊山。
  正准备起身时,顾瑛后知后觉的发现昨天穿的好像不是这套寝衣。她一抬头,就看见外间窗口下的罗汉榻上正悠闲坐着一个身影品茶。听见这边的动静,那人眉目清朗地侧首一笑。
  顾瑛脑袋轰地一下就炸开了。
  她忽地记起昨日那些抵死缠绵,记起那人将自己抱在膝头狎语,记起他不同常日的侵掠和蛮横。还有怎么也逃不开的亲密,和耳廓边让人发痒的温柔细语……
  顾衡得意地一翘嘴角。
  昨日一进门,毫无防备的他就被顾瑛一顿拳头收拾得服服帖帖。虽然只是一场误会,传出去也只能说明夫纲不振。看顾瑛那幅憋着笑意的模样,实在是欠收拾。果不其然,昨晚上憋着一股劲儿赶了半天工之后,这丫头今天早上就又是一副羞羞答答新妇的模样了。
  妹子已经羞窘成了一只粉红色的虾,顾衡的心情越发好。从衣柜里取出一套绛红织百蝶纹的衣裙,无比体贴地问道:“身子痛不痛能起来吗,要不要我帮你穿衣服?”
  顾瑛已经缩到了床角,羞得连脚趾头都蜷了起来,“你……你怎么能那样,打哪儿学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话没头没尾,但非常奇异的是顾衡听懂了其中的意思。强制压下心头的得意,极为正经地轻声道:“夫妻敦伦乃天经地义的大事,关起门来连皇帝老爷都管不着。咳咳,成亲那天我就说过,咱家的大事儿你说了算,内室里的这点小事就我说了算。”
  顾瑛总觉得哪里不对头。
  还没有想明白过来,嘴角已经被轻轻啄了一下,在那片丰软上纠缠了一会儿,被褥又重新围了过来。顾衡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虽然是春末,但是早上还是有些凉气。你窝在里头不要动,我给你端红枣莲子羹过来。”
  屋子里其实不冷也不热,但被这样全心全意像小孩子一样照顾着,顾瑛心里舒坦得简直要长草,乖巧至极的一口一口的喝着莲子羹。
  那羹大概很久就开始熬了,吃在嘴里软糯入化。顾瑛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所新宅子里虽然没有几个人,但是该有的门房厨娘杂役还是有的。昨天上房里的动静那么大,也不知那些人听没听到?
  春天的日头升得极快,一会儿工夫婆娑的树影便投在槅扇上。顾衡看着媳妇儿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变得红馥馥的脸蛋儿,心情更是愉悦至极,衙门里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竟不算什么了。
  他想,原来我只以为与这个人共赴白首之约已经是平生无疆之福。但现在,我想要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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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零章 哗然
   
  第二天一大早, 顾衡不早不晚一分不差地在辰正跨进了工部衙门。
  半个时辰后, 五品工部员外郎谷云同将人唤到面前, 指着边上的椅子落座后,态度无比和蔼地道:“衢州的事情大家已经知道了, 没想到那些人这么猖狂且无视法度。接下来的事儿你就不用管了,自有人过来接手。”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过河拆桥,不过比预想的还是要体面些,好歹还提前知会了一声。
  顾衡心中并未感到如何生气, 自己的差事本来已经算完成了。对于这件事,朝廷里如何运作自有章程。其实说穿了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再或者是西风压倒东风而已。
  更何况这件事明眼人都看得出, 归根究底是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间的争斗。自己在这个时候抽身而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照这样发展下去,也许这样莫名其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还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幂幂当中仿佛有人……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让自己表态站队。
  接下来的日子里果然不出顾衡所料, 为了衢州南北银矿的这件事, 大皇子肃王和三皇子敬王处处针锋相对, 每日都在朝堂上争辩, 只差脱了衣服赤膊上阵。皇帝无法,只得从六部抽了人手负责查帐审案。
  虽然一捱再捱,但终究还是在账簿里发现了蹊跷。
  南北银矿应该是江浙道最大的一处煤矿,物产之丰在全中土都是数得着的。所以其上报的诸项费用, 工部各衙门都是尽可能的核销。
  但有着如此优厚条件的大矿, 所冶炼的白银近十年间都没有大幅度的浮动, 每年都在一万七千两左右, 上缴朝廷的银课就保持在五千佘两,譬如去年上缴的银课为五千七百八十九两……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云南省的永丰银矿也开采了十余年,上缴给朝廷的课税却是一年比一年激增,去年的银课为三万六千七百八十两……
  这些账若是没有人细算,根本就不会惹人注意。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尤其显得尴尬。这回显然触及了皇帝的逆麟,下旨抽调了十几个精通算学的国子监学生,不眠不休地吃住在工部,终于初初核算出衢州银矿被贪渎了十六万二千两之巨的白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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