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兽——温昶
时间:2020-05-06 09:31:09

  鄢炀便再不开口。
  等她气喘吁吁骂完,太阳已经升起,明亮的光照进洞里,能看到外面草地上折射着亮油油的光,草地金黄。
  鄢月吐出一口气,瘫坐下来。
  梨胭阖目养神,鄢炀垂眼看着地上,洞里静了一会儿。
  半晌。
  鄢月道:“明明是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就不懂呢?”
  梨胭睁开眼。她看了看外面空旷的草地,淡声道:“因为他们做不到。”
  “这里的人都有他们心里的恨,反抗人类,不全是为了族群,也是为了发泄私欲。”
  “他们更想杀人,不想活。”
  鄢月看了鄢炀一眼。
  鄢炀道:“我不是。”
  鄢月一笑:“你当然不是,你只是蠢。”
  鄢炀冷着脸不接话。
  梨胭等人被囚禁五日。消失了五日的鄢常这天突然出现。
  梨胭目光一闪。
  鄢常看着她,语气平静,“你的书生逃了。”
  梨胭不语。
  “你前脚走,他后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啧,”鄢常摇头,“你竟然喜欢上他。”
  梨胭不语。
  鄢常一下子撞开门,隔笼望着梨胭,眼神恐怖,面容凶狠,“我说他逃了,派去的人根本找不到他,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梨胭神色淡淡,“我说了他不喜欢我。”
  “不,不行。”鄢常眼眶血丝遍布,咬牙切齿,“他怎么能不喜欢你?不喜欢你的人,要全部杀掉。”
  下一秒又桀桀笑起来,“滋味好受吗?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视你为怪物……”
  梨胭叹一口气。
  鄢常一顿。
  “你话真的好多。”
  鄢月噗嗤一笑。
  鄢常面如土色,难看至极。
  梨胭看着他,“你要杀我就赶紧杀,你要找他就赶紧找,跑来说什么废话?”
  “你于我不过一陌生人,若想刺痛我,讥讽没有用,还不如给我两刀,想让我哪里痛就往哪里刺,光说干嘛?”
  “你这样倒是让我疑心你喜欢我。”她顿了顿,“最好不要。”
  鄢常爪子一伸,从她颈边划过,三道血痕瞬间显现。他面色可怕,死死盯着她,“你别以为我不敢!”
  梨胭面色不改,“你敢,就做,又说废话。”
  鄢常怒极而笑,“牙尖嘴利,倒是比过去活泼不少。”他伸手沾了沾她的血,“我说过,不会让你现在就死的。”
  “你没有记忆,我当然刺痛不了你。”他伸手进嘴,竟舔了舔她的血,嘴角上扬,猖狂疯癫,“我要有记忆的鄢枝。”
  鄢月一阵恶心,想吐,全身毛孔乍起,此情此景令人颤栗。
  鄢炀盯着鄢常,目光吃人。
  梨胭只皱了皱眉,看着他离开了。
  他走后,鄢月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梨胭垂眸不语。看来谨慎一些是没错的。
  五日前。
  梨胭离开楚都一个时辰后,两匹马从悬月别庄飞奔出城。
  上好千里马,一前一后,急速在林间穿梭。
  马背上的人,一黑一白,白衣者拴着披风,风中偶有咳嗽声。
  黑衣者,乌锋;白衣者,棠篱。
  二人急驰两日,天亮时到达桂城。马儿补给,二人亦坐下吃饭休息。
  希望他只是多虑。
  两日后,棠篱到达江州。
  他神色不辨,飞身掠上江州城门墙头,最高的墙上,只有梨胭去程的记号,没有回程的。
  四日,按她的回程速度,此刻应早已过了江州。
  看来他没有多虑。
  又两日,二人昼夜不歇,路上跑死四匹马,天微亮重回弥城悬月山庄。
  棠篱一进去,运笔画了一个记号,似流水烟云,沉声道:“弥城方圆五十里,找。”
  一日后,悬月高手在西城门、西城门外出十里、二十里、三十里的附近的巨石上,皆发现流水烟云记号。
  此记号消失于城西幽山下。
  幽山高耸入云,树木丛生,野草疯长,确实是极佳的藏身之处。
  此刻,弥城“妖怪”之说甚嚣尘上,暗部百人,一日前和棠篱前后脚到达弥城。
  昨日,暗部已收回所有尸体,爪痕是假,乃人制武器伪之。
  所有尸体被集中焚烧销毁。叁二目光冰冷,火光在其眼中明明暗暗——知道皇家秘事,不仅不三缄其口,还敢利用它造势,以舆百姓,真是好大的胆子。
  此人若不揪出,皇家威严何在,暗部威严何在!
  “给我查。”
  次日,暗部在城西发现新的抓痕,不仅有两个罪大恶极之人暴尸荒野,地上还有其余人血迹。
  死的人背上的刀不见了,血迹断断续续,断于幽山底。
  “所有人,上山。”
  棠篱隐匿山尖,日落时分,空中人声渐多。他屏息。
  “报告,这里有一洞口!”
  “有血迹!”
  “进去!”
  闭目养神的三个人耳朵俱动了动,三人同时睁眼,看向彼此。
  梨胭心跳一窒,手心里一下子出汗。她既盼他来,又怕他来。
  鄢月看着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梨胭摇头,“我不确定。”时间太早了。她若四日未归,棠篱察觉,从楚都日夜兼程至弥城,至少五日,他还需一两日寻记号,作准备,上山……棠篱若来,至少该是四日后的事,绝不可能今日就到了这里。
  “我给棠篱留了记号。”梨胭道。
  鄢月皱眉,也一下子想通了其中不合理之处,“这太早了。”
  外面传出情兽作战时的低吼声,还有兵器的声音。
  三人一愣。
  鄢炀凝耳细听,哑声道:“箭声。”
  蓝光箭。
  暗部来了。
  三十情兽对战一百暗士。
  已有半数情兽中了蓝光箭。
  叁二没想到这里竟是情兽窝。
  他盯着对面瞳色各异,妖冶奇谲的怪物,嗜血一笑。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杀过这么多情兽了。
  鄢常亦勾唇一笑,目光中的疯狂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看着这些万年不变的黑衣人,他们衣服上有万年不变的标志,脑中闪过无数血腥画面,他深深吸一口气——
  正好,他极想杀人呢。
  所有情兽,目光森冶,俱是浓浓的嗜血之欲,血液汩汩,心跳阵阵,激动之情难耐。
  天空殷红如血,晚霞嫣绝,两方人马同时动作,狠狠厮杀在一起。
  梨胭闭眼,气沉丹田,滚滚气流荡漾开来,她冷喝一声,沉气一震,周身枷锁瞬间四裂,她一掌拍向铁门,锁钥应掌而断,狠狠弹向洞壁。
  鄢月叹为观止,“出去后我也要学。”
  梨胭转瞬飞出,以同样的方式震破鄢月、鄢炀的枷锁,三人重获自由身。
  三人听着外面的打斗声,鄢月看着梨胭:“怎么办?”
  “逃。”
  鄢炀看着她:“不救吗?”
  梨胭看着他:“我不救。你可以救。”
  鄢月冷哼一声,“还救,你觉得救了他们他们就会幡然悔悟回头是岸?若他们执迷不悔呢?救了他们等着自己被杀?啧,我怎么没瞧出来你还是白莲花呢?”
  鄢炀不语。
  鄢月讽刺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逃过暗部再说吧你。”
  鄢炀皱眉,哑声道:“不救就不救,说这么多干什么?”
  鄢月翻了一个白眼,“我白莲花过敏,得了蠢货一靠近就要骂人的毛病,不骂够停不下来,您多担待,别和病人一般见识。”
  鄢炀说不过她,闭口不言。
  梨胭鼻子动了动,心一跳。
  是他。
  “棠篱来了。”
  话音一落,梨胭已消失在原地。
  鄢月心里骂了一句娘,赶紧跟了出去。我也得了一看别人谈恋爱就想翻白眼的病,绝症,治不好。
  鄢炀紧随其后。
  两方各死伤一半,人与情兽,俱杀红了眼,地上残肢断臂,血染原野,天渐渐暗下去。
  梨胭几息飞到棠篱身边,“棠篱!”
  棠篱回眸,心一下子安定下来,他沉沉看着她,“第十日。”
  什么十日不十日,左边飞来一情兽,右边刺来一暗士,身后有无数蓝光箭朝此射来,她统统不管,直直朝他扑去,一口印在他唇上,“想你。”
  浑厚的内力爆炸开来,二人方圆两丈,气浪涛天,蓝光箭碎裂,情兽与暗士统统被弹开,纷纷吐血。
  鄢月跃到二人身边,怒目而视:“都什么时候了还亲热,你个小色鬼!”
  梨胭灿然而笑。
  鄢炀瞬间失神。
  “走!”
  四人飞奔至洞口,正欲逃出,一黑影瞬间跃至四人身前,黑色的爪子诡异锋利,直直朝棠篱脑门抓去。
  棠篱运气一弹,气浪弹开,那人爪子虽未前进,但也没有后退。
  鄢常死死盯着他的面具,不知道在哪儿见过,真是讨厌的面具,一见就不喜欢。
  他另一爪运气如钩,狠狠劈向棠篱心脏。
  一只纯白的爪子从旁横出,划过他手臂,与其相挡,牢牢抵在棠篱胸前。
  下一瞬间,另一只白色的爪子直直戳向他心脏,鄢常被迫后退。
  他凝空运气,内力外露,将四人挡在洞口。
  身后情兽和暗部再次围攻过来,混战一团。
  失了时机,鄢月和鄢炀被迫加入战斗,一边防情兽族人,一边躲暗部蓝光箭。
  棠篱和梨胭同时起势,合力朝鄢常攻去。
  梨胭出爪无情,爪爪狠辣致命,行动中透着三分急迫。按棠篱之前的武功,他完全能一人对抗鄢常。
  然此刻二人合力才能与鄢常打成平手,说明棠篱身体一定出了问题。
  再拖下去,恐怕不妙。
  鄢月被逼到梨胭身后,梨胭道:“你和鄢炀先走!”话音一落,用尽全力,狠狠震出一阵内力,将鄢月和鄢炀身边的威胁全部弹开三丈远。
  鄢月拉住鄢炀,瞬间钻进洞中,消失不见。
  鄢常被棠篱拖住,飞身难及。他目光一沉,不再对梨胭手下留情,黑色爪子一挠,梨胭背部四爪立现,皮开肉绽。梨胭朝棠篱扑去。
  棠篱反手捞住她,潮湿粘腻的血和记忆中某次瞬间重合,万箭穿心。
  他脑海里闪现她坠崖那一刻。
  此痛刻骨铭心。
  棠篱的眼神浑黑如夜,面容难辨,他扣住她,抬手凝气,手掌心隐隐有血色光线,他一掌推出,鄢常冷笑一声,凝掌对上——
  鄢常狠狠震出十丈远。
  棠篱一口鲜血喷出。
  梨胭抱住他,瞬间消失。
  四人一刻不停,急速往山下掠去。
  梨胭紧紧抱着棠篱,浑身发颤。棠篱一身白衣,胸口处全是他喷的血。他双眼睛紧闭,脉搏微弱,心跳声轻得差点儿听不到。
  梨胭喘着气,片刻不敢耽误,飞驰山间。
  “棠篱,棠篱,棠篱……”她虽已累极,但还是一直颤声叫着他。
  半山腰时棠篱醒了一瞬间,之后便彻底昏死过去。
  两个时辰后四人回到悬月山庄,一进悬月山庄,梨胭力竭扑倒在地,棠篱也滾了出去。
  她爬起来,重新将棠篱抱起,手脚俱抖。她心里慌得很,死死扣住棠篱的脉搏。
  棠篱的脉搏使她安心。
  鄢月看着她血肉模糊的背,心中刺疼。不仅如此,梨胭身上其他各处也血迹殷殷,不知道是棠篱的还是她自己的。
  梨胭抱了几次,都力竭松手。鄢月看不下去,替她将人扛起,“走。”
  回到房间,梨胭和棠篱对坐,二人双手相对,梨胭凝气输出,内力在二人周身运转。
  棠篱内力絮乱,在身体各处乱窜,他的内力霸道,梨胭只能勉强运行一周。
  她呕出一口血来。
  片刻后,乌锋进来,两个人同时给他梳理内力。三人对坐整整一天,勉强抚顺棠篱内力。
  梨胭握住棠篱的手,疲累不堪,数着棠篱的心跳声昏睡过去。
  她重新醒来的时候,棠篱还未醒,她摸着他的脉搏,缓缓吐出一口气。
  乌锋在外道:“他半年内绝不可再用一次内力,否则内力暴冲,百筋必断,变为废人。”
  梨胭顿了半晌,“好。”
  她闭着眼趴在床边。两个将死之人,管什么过去呢?
  过去有什么重要呢?都是过去的事,忘记了就忘记了,此刻,现在,将来,从七仙镇醒来之后,她就是新的人生了。
  过去是鄢枝的,现在是梨胭的。
  她只想成为棠篱的娘子。
  她依恋地蹭蹭他的手,眼睛湿漉漉的。
  棠篱睁眼。
  梨胭埋在他手中,小声喃喃,“棠篱,棠篱,棠篱……”
  棠篱摸了摸她的脸。
  两人四目相对。
  梨胭握着他的手,脉搏稳而轻。
  她眼眶一红。下一瞬间,她眼前一黑,胸口万箭穿心,世界天旋地转,她蓦地喷出大口鲜血。梨胭下意识捂住嘴,然口中鲜血不停,一口一口无穷涌出——
  棠篱手颤抖,隔空顿住,“胭胭。”声音哑涩,透着浓浓恐惧。
  棠篱提手,梨胭一下抓住,“不,不要……”她死死咽住,盯着他,“我要成亲。”
  二人紧紧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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