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极清脆的一声,是剑气凝而不发聚在剑尖碰撞时发出的声音。
众人只见方才还气势凛然呈压倒性优势的柴筠顿住了,像被施了定身术,神情和动作在一瞬间僵硬了。
望着他脚下亮起的白色光环,众人沉默了。
法阵——困。
阵法启蒙里最基础的招式,一般是孩童用来捉野鸭野鸡的辅助小手段。
偏偏柴筠中了。
灵和重重一咳,老实说她犯了规,未开赛前,她便席地而坐勾勒阵法,算好位置后,柴筠登场,随即诱他走位,以血为线,成功构建困阵。
困阵不具有任何杀伤力,唯一的作用便是困。
三分钟内,柴筠动弹不得。
灵和踱步来到柴筠面前,大言不惭道:“我也就试试看,没想到你还真中招了。”
“三岁小孩都知道的招数,老兄你有点天真噢。”
“第二次输给不如自己的人,感觉如何,是不是有点上头。”
……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灵和对着一动不动的柴筠嘲讽了整整三分钟。
三分钟一过,灵和飞速举手投降:“我认输。”
柴筠险些吐血:“你!”
池岩哭笑不得地宣布了淘汰赛的结果,并命人阻止了发狂中叫嚣着要杀人的柴筠。
灵和捂着左臂龇牙咧嘴地下了台,痛,真的痛,全身上下仿佛火烧火燎,来到天魔宗,她受伤的次数也忒多了点。
等等,怎么有点晕……
睁开眼睛,耳边还有武器相交的声音,身前一片阴影罩下来,她对上一双充满好奇的眼睛,这谁来着?貌似是刚刚站在台上讲话的右宫主。
“你醒了?”
并且问了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
她可以不回答么。
人家好像也不需要她回答,又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战斗中突破,不错,你很有潜力。”
突破?
灵和眼神一亮,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来,闭目感受身体上的变化。
最明显的变化来自于腰腹部,原先她虽干瘦,但小肚子上还是有一层松松垮垮的肉,此刻肚子收进去,小腹越来越充实,感觉里面充满了灵气。
灵和深吸一口气,满溢的灵气瞬间从腹部逸散,向全身舒展,但下一刻,刺骨的疼痛就侵袭了她的筋脉。这种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个透了气的球,不管往里头灌多少灵气,最终都会流失干净。
但这一次,有些不同。
灵和双手在胸前半合,手心向上,如同托球,下一秒,掌中出现了水雾。
“水雾术?”
池岩自然是一眼看出了灵和的功法,原来她还是单一水系的天灵根,资质相当不错了。望着她被自己咬出血的嘴唇,池岩暗暗点头,毅力极佳,再配以不错的资质,是个可造之材。
然而天魔宗里比她天赋高的弟子不知还有多少,怎么单单宗主就……
灵和没注意池岩复杂的表情,她可真是太激动了,虽然只是突破筑基,但她困在这里数年,更是被断言绝无修炼的可能,此时突破,简直是一扫她心中的郁气。
哈!她也是能够修炼的人了!
池岩见她面色苍白,但精神尚可,道:“你的比赛已经结束,便自行回去休息吧。”
灵和这才把视线放到池岩身上,有点困惑:“我师父让你来的?”
师父?谁?
池岩面色不动,心中渐渐有了猜测。
灵和却闭了嘴,她想起栖白嫌弃自己丢人来着,如今筑基成功,是时候去他面前刷波存在感了。
池岩等了半天,没等到灵和的回答,心里像有只猴,上蹿下跳地挠着。
难道宗主收她为徒了?刚刚小姑娘在台上一晕,宗主就离开了,只给他留下一句话。
“晚上叫她来我房里一趟。”
池岩:???
晚上?房里?
他在一瞬间脑补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发展,每一个故事的走向都朝着香艳而糜烂的关系靠近。
等了半天人醒了,似乎又变成了宗主的徒弟?
尽管内心凌乱,但池岩告诉自己,严肃稳重的人设不能崩,只淡淡道:“休息好了就去宗主那里一趟。”
灵和点点头,才要下去,池岩又叫住她。
“宗主的住处在……”
“这个我知道。”灵和摆摆手,截住他的话,一副我很熟,你不必说的模样。
池岩:……
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上一回来栖白的寝宫,灵和留下了不太好的回忆,她还记得侍剑满脸血的躺在梁霄的脚底下,任人宰割。那时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上,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古怪。
此刻她才察觉,这么大一个宗主的寝宫,居然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看到。
哪怕是离音殿里的小弟子,都有杂役服侍。
这宗主的排面往哪里摆?
一路畅通无阻,殿门已在眼前,灵和推门探头探脑地瞧了瞧。
还是上回那个大殿,金碧辉煌的宝座上躺了个半死不活的人。身上肉眼可见的带了很多伤,如同初见,灵和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有自残倾向,因为这个世上能伤到他的人根本就没几个。
“师父,徒儿来给您请安啦!”话嚷出口的同时,灵和阖上门,瞬间跳出几米远,摆好防御的姿势,生怕又像上回一样被掐脖子或者是被掀飞。
然而等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生。
她才呼了口气,背后就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天魔宗亏待你了,连一件干净的衣裳都没有?”
灵和转身,栖白正直勾勾地盯着她斑斓破烂的血衣,眼里满是嫌弃。
知道要来见他,灵和特意没有换衣服,就是想以这鲜血淋漓的样子博取同情,她垂了垂眼睫,小声道:“徒儿受的伤太重了,血块凝住了衣服......阿噗!”
平地风起,回过神来,灵和已是跌进了一座泛着热气的池子。
岸上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只说了一个字:“脱。”
妈耶,这是什么变态。
第10章
掉进池子的一瞬间,灵和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水下灵气四溢,热意浓浓,伤口浸润的瞬间,身体各处的疼痛感有所减弱。
是一处疗伤的泉水。
这师父还是有点人情味的嘛。
“泡好了就滚上来。”
灵和:......就是嘴巴毒了点。
虽然她的经脉异常,难以吸收灵气,但在这药池子里浸一浸,确实舒服不少。
殿内熏香袅袅,烛火高燃。栖白倚在池子外的暖阁里,脚边不知什么时候蹲了只雪白的小兽,似猫似虎,呜呜的趴着,与脚下的云毯融为一体。
灵和换好衣服,来到栖白面前端坐。
“十日筑基,徒儿已经按照师父的吩咐做到了。”
栖白摸了把雪色小兽的毛,并不看她,只说:“早听我的话,老老实实挨一顿打,也不至于今日在人前出丑了。”
咦咦咦?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是今日能突破全是因为挨了顿打?灵和眨眨眼睛,灵光一闪,想到了初次见面时栖白说的话。
【天魔宗不留无用之人,这顿鞭子你自然受得,挨完打记得修炼。】
当时她还有些纳闷呢,挨完打还得修炼?这是什么魔鬼宗门?内心吐槽几句,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涉及到她日后的修炼,灵和不由得认真起来:“师父的意思是?”
“经脉堵塞,难以留存灵气,又以大量丹药堆砌,反而弄巧成拙,加重经脉的负担,导致你难以突破修炼瓶颈。”栖白见她脸越贴越近,皱眉,以指弹开,才道:“日积月累,温和的方法已是无用,依靠外力重击,疏而导之,才能祛除你经脉内残留的淤积。”
灵和听得目瞪口呆,难道她得天天挨打才能突破?别人修炼靠功法靠悟性,她修炼却要靠挨打?从前在铸剑宫,因为她的特殊体质,玉林师父和师兄们都尽量护着她,不让她受伤,如今看来却是用错了方法。
“师父,那徒儿日后该如何修炼?”
或许是她一张小脸上写满了苦涩,栖白善心大发,回道:“进血煞队吧。”
灵和直愣愣的抬起头,忍不住道:“师父你这样搞特权阶级不太好吧?”
栖白逗弄着小兽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道:“你以为进去是享福的?”
灵和识相的接话:“我明白,进去是挨打的。”
“思想觉悟还挺高。”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灵和一旦确保自己没有生命危险后,就开始飘了。
栖白幽幽一笑:“那你可知我为何收你为徒?”
这还是灵和第一次见他笑,配上那张像是照着她审美长的俊脸,灵和晕乎了一阵,回过神后,开始不要脸的大胆猜测:“因为我天赋异禀?”
“没错。”没想到栖白居然还点了点头。
这下轮到灵和说不出话来了。
栖白忽然俯下身,将手指伸入小兽的嘴,小兽嗷呜一声咬住,很快便见了血。
“我得了一种病,见了血就想杀人。”
眼望着栖白的血滴落在云毯上,灵和的心里十分崩溃。
偏偏栖白还在慢悠悠地道:“杀了人就会昏睡不醒,躺在床上毫无自保之力,有时是十天,有时是半个月。”
望着突然开始自爆弱点的男人,灵和好像有些明白了。
果然,下一秒,栖白说:“可你还好好活着。”
灵和下意识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栖白的场景,那个时候,她和栖白两个人都受了伤,流了不少血,乖乖,原来她差一点就丢掉了小命?
就在此时,云毯上饱饮了鲜血的小兽突然开始哀嚎,紧接着身体肉眼可见的膨胀,体型变得巨大,足足抵上了暖阁顶部才停止,庞大的身躯一下子遮住了上面的灯光。
这是什么玩意。
视线变暗,灵和刚要拿出照明的东西来,就听得头顶一声巨响,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抹了把脸,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我去,饮了栖白血液的巨兽居然爆炸了。
这是什么少儿不宜的场面。
与此同时,身后响起一个危险的声音:“......好多血。”
灵和自然知道是谁在说话,顿时寒毛直竖,见血了见血了,大佬是不是打算杀人了?
“来,阻止我。”
阻止你个大头鬼!
灵和头也不回地离开,才走了一步,后颈处便贴上来一只冰凉的手。
“想去哪儿?”
命运再一次扼住了她的脖颈。
灵和一咬牙,转身,用力向前方扑去,脑袋狠狠撞上一片硬邦邦的胸膛,噗通一声,将人撞进了身后的池子里。
水下清晰可见栖白那双染了怒意的眼眸,此刻正蒙上一层血光,如同被黎山血雾侵蚀......
电光火石间,灵和想起一个姑娘说过的话。
【奇怪,靠近姐姐之后,我就感觉头没那么晕了。】
白泉宫的曲依依,她曾在黎山幻境里说过这么一句话。
灵和不再犹豫,用力地拉下栖白的脖子,在他突然睁大的双眼里,死死地堵住他的嘴。
嘶——
牙齿磕到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快要憋死的灵和终于松开了唇,按着栖白的脑袋,猛地浮出水面,狼狈地换了口气。
水下,失去了意识的栖白逐渐下沉。
居然被她猜对了。
上一回她便是用同样的方法将丹药喂进昏迷不醒的栖白嘴里,顺便还揩了把油。
如今看来,没有丹药也能行得通。
难道说,她身上真的有什么厉害的法器不成?
不管了,当务之急先是保住小命。按照上回的经验,栖白不到一天就能醒来,这次是在他尚有意识的情况下,轻薄了人家,等醒来后怕是要把她给拆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
溜也。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栖白同志达成亲吻成就。
隔壁十四章出场的秦修泽:……
再隔壁十八章才出现在女主回忆里的沈恪,笑而不语。
第11章
回离音殿的路上,灵和被一个不认识的小弟子拦住了脚步,说是有人请她去一个地方。
她的第一反应是栖白醒了,要拿她开刀了。转念又想,栖白的性子应该不会如此迂回,以他的风格,只会亲自前来捉她。
果不其然,小弟子开始自报家门。
“我家主人是白泉宫的伊春真人。”
白泉宫?上七宫的大人物要见她?
她与白泉宫的唯一接触应该就是那名叫曲依依的女修,除此之外,并无交集。
灵和跟着引路弟子进入了一座看上去就很不一般的山头。说它很不一般是因为在审美堪忧的天魔宗里,终年不见阳光,到处被黑漆漆的云雾笼罩,搞得人一不小心就会误入什么吃人的禁地。
眼前这座山头亮堂极了,景致优美,蓝色的齿缘草爬满了山坡和岩石裂缝。横贯山峰的瀑布飞流而下,尽头是一汪灵气氤氲的石潭,布了张长桌,摆满了美食珍肴,桌边坐了几个穿月白色长袍的弟子,此刻正在饮酒作乐。
说这里是铸剑宫灵和都会相信。
“姐姐来了。”
坐在中央的曲依依直起身,朝身边一个年长些的女修说了些什么,喜笑颜开地朝她跑来了。
老实说,灵和并不太喜欢同这样开朗活泼的少女打交道,她不是个好人,来天魔宗本就另有目的,不想同这里的弟子发展出什么超越同门的情谊。
心中叹了口气,假笑女孩灵和微微拉扯了下唇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