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子点点头。
“闹你们了？”
“还没有。”陆老爷子一脸苦色，说：“他们规定了时间，如果半个月内，你大哥再不给他们钱，他们就要进家里面搬东西抵债，启礼你看看，这怎么办呀？”
“让他们搬！”陆启礼掷地有声地说一句。
陆老爷子一愣。
坐在陆启礼怀里的宋微微，忽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他看看爷爷，又看看爸爸，她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大人说的话，她也没有听懂，于是便老老实实地偎在爸爸的怀里，正好看着爷爷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这时候恢复了神色，不敢相信地问：“就、就让他们搬？”
陆启礼回答：“是。”
“那怎么行？”陆老爷子不愿意：“家里面，除了你大哥大嫂的东西，还有我和你妈的，不能让他们全都搬走了。”
陆启礼关切地说：“你把你和妈的东西藏好了，大哥要是还不回来，也没有钱还给他们，他们搬大哥的东西抵债，就搬东西抵债吧。”
“怎么可以这样？！”陆老爷子倏地站起来，陆开礼是他第一孩子，他习惯性地疼爱陆开礼，养成了几十年的习惯，陆开礼出事儿，他第一时间想到就是找陆启礼帮忙。
陆启礼现在混的这么好，帮着陆开礼也是应当的，没想到陆启礼根本不提还钱这事儿，居然还说拿家产抵债，他心里不由得升起愤怒，大声说：“那是你大哥！东西搬走了，你大哥他们怎么生活？”
看到了陆老爷子的激动，陆启礼不想闺女目睹这一幕，下意识地捂住了宋微微的耳朵，待到陆老爷子稍稍平静一点之后，他才俯到宋微微的耳边，小声说：“微微，出去找虎子玩去，爸爸和爷爷谈点事情。”
“好，我玩好了再来找爸爸。”宋微微听话地点头，从爸爸的腿上滑下来，拿了两块饼干，跑出了休息室。
到处没有看到虎子，她又跑回来了，听到爸爸和爷爷声音都不对劲儿，她没有进休息室里，而是趴在门口，眼睛骨碌碌地看着爸爸和爷爷。
陆启礼和陆老爷子都没有发现宋微微的存在。
陆启礼看着重新愤怒的陆老爷子，经过拖拉机翻车之事，他已经看清楚陆家人的真面目，在和闺女的相处中，他发现家里人根本就没有重视过他的话，更没有重视过他的闺女。
他按月给家里那么多钱，最后闺女是吃不好喝不好，或许微微妈也受了欺负，这段低谷期让他看清楚了一切，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愚孝愚亲。
“爸，你也知道他是我大哥吗？”陆启礼反问。
“你什么意思？”陆老爷子望着陆启礼问：“他不是你大哥，他是谁的大哥？”
“都说长兄如父，按理说，不应该是大哥多多照顾我吗？这么多年来，是我去田地干活，挣工分贴补你们。是我出去赚钱，钱交给你们。也是我在外面应事，把好处都给你们，这么多年来，你为我做了什么？”陆启礼一句句地反问，这些事情他原本是任劳任怨，现在回想起来从前的自己简直是个傻蛋！
陆老爷子被问呆了。
“现在大哥又出事儿了，他卖了粮食去做生意，生意失败了，欠了别人的钱，没有钱还，别人搬他的东西抵债，有什么不对？”陆启礼又问：“大哥三十好几的人了，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是理所应当吗？”
他的声音不大，也没有气势凌人的模样，一字一句却让陆老爷子哑口无言。
“你要是觉得这些人不对，大哥是对的话，你就去报警，让警察来处理。”陆启礼说：“警察最是公平的。”
“怎么可以报警？！警察来到家里，那你大哥以后还怎么见人？”陆老爷子终于开口。
“那这就是大哥的事儿了。”
“你就不能帮帮你大哥吗？帮他渡过这一关。”陆老爷子总算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陆启礼反问：“我怎么帮他？”
“帮他把债还上！”陆老爷子说的理所当然。
陆启礼轻笑一声问：“然后呢？”
“然后我们再把你大哥找着，让你大哥改邪归正。”
“他要是不改邪归正呢？”
“他肯定可以改！”陆老爷子坚定地说。
“爸，哥都三十多岁了，从小到大，那么多毛病，他改过一次吗？”说到这里陆启礼语气里带着愠怒，不由得质问：“你从头到尾都想着大哥，那你想过还我的钱没有？”
“你大哥找着了，他会不还你钱吗？”
“会！”陆启礼斩钉截铁地说。
陆老爷子直直地望着陆启礼，在他的印象中，只要家人有事儿，陆启礼会不顾一切地帮助，可是这次却磨磨叽叽不肯出手，他气不打一处来，说：“他不还，我还！这样总行了吧？”
“不行。”陆启礼说。
陆老爷子不敢相信地看向陆启礼，声音有些颤抖地指责陆启礼：“启礼，你就这么心狠吗？眼睁睁地看着你哥哥有家回不了，看着别人把你哥哥家搬空吗？”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陆启礼望着陆老爷子说：“你句句都是大哥，你想过我没有？你关心过我没有？大哥大嫂卓子越子有手有脚身体健康，只要肯干，什么债还不上。而我呢？我只有微微这么一个闺女！微微身体不好，一直都在吃药，你关心过吗？我在外面为你们拼搏赚钱的时候，你们多关心她一点了吗？”
想到微微曾经那么瘦小那么柔弱，经常小脸烧的通红躺在床上，没有人关心，他的心就像是一把钝刀，反复割着一般的疼。
“她一个女娃子，有什么可关心的？！长大了，不还是别人家的？！”陆老爷子满脸的不在意。
陆启礼闻言笑了，笑的又苦又无奈，而后看着陆老爷子说：“爸，谁还不是女人生的？”
陆老爷子闻言，感觉到自己被冒犯了一样，勃然动怒，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启礼一字一句地说：“我的意思是爸你也是女人生的，男娃子是人，女娃子也是人，大哥的命是命，我的命也是命，大哥的儿子是命，我闺女也是命，就是我闺女嫁人了，她也是我闺女，我就关心她！我一辈子关心她！”
陆老爷子一愣。
陆启礼克制着说：“爸，我实话和你说吧，我已经和你们分家了，当初没有让你们帮我还债，现在我也没有义务给你们还债，我不给大哥一毛钱，我也不犯法！”
“你——”
“你是我爸，你媳妇是我妈，这点我选择不了，我也割断不了，你们要是需要，我会按照法律明文规定给你们赡养费，其他的，我一毛不会给。至于我的钱，我就是给我闺女，她嫁人了我也给她，她就是我的命！”
“陆启礼！”陆老爷子大吼一声。
陆启礼直直地看着陆老爷子，目光中尽是受伤和绝决。
陆老爷子没想到陆启礼会忤逆自己的意思，气的胸口起伏，问：“我再问你一次，你就是不打算帮你大哥了？”
陆启礼以同样的音量回答：“对！”
“好！你好！我没你这个儿子！”陆老爷子大声说，说完愤怒地转身就走出休息室。
陆启礼直直地站着原地，他习惯地孝顺父母，习惯性地付出，这是第一次拒绝父母拒绝大哥，明明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可是还是会有些难过。
难过自己那么付出，没有得到家人的丝毫反馈，难过自己的难过，他的情绪还未稳定，涣散的目光回拢，忽然瞥见门口一个小人影儿，他定睛一看，看见微微趴在门上，露出可爱的小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他，轻轻地喊一声：“爸爸。”
他还没有稳定情绪。
宋微微走过来抱住他的腿，昂着小脸，奶声奶气地说：“爸爸，你别难过，爷爷他们不疼你，以后我疼你。”
第72章 真是疯子
闻言, 陆启礼低头望着宋微微，宋微微黑溜溜的眼睛里, 是满满光芒，像是黑暗天空中的繁星一样，格外的清澈明亮。
立刻冲走了他心中的难过，他弯下腰来, 抱起宋微微, 宋微微伸出小肉手，轻轻地擦了擦他的眼睛，他问：“怎么了？”
宋微微说：“爸爸, 你哭了。”
“爸爸没有。”
“哭了, 你看。”
宋微微把小肉手伸出来给陆启礼看，陆启礼就在宋微微的小肉手上看到了一点点水渍, 可能是刚才对家长过于失望，没有注意到眼中都带了泪水。
被闺女发现了。
他有些尴尬, 想要找个理由甩一下锅，却听到闺女说：“爸爸，你别哭, 爷爷他们对你不好, 我对你好，我一辈子对你好，等我长大了，我也对你好。”
陆启礼望着宋微微，眼泪差点又出来了, 他不需要在闺女面前伪装，他就是因为陆老爷子的话而受伤了，不过现在好了，闺女让他心里温暖又轻松。
他觉得自己做得对了。
他是一个人，不是一队人，他也有脆弱也有无力的时候，不可能永远都拉着一家人向前跑，家人都是成人了，他们需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他也需要对自己不满五岁的闺女负责任，他由衷地冲微微一笑，说：“好，爸爸等微微对爸爸好。”
“嗯，爸爸吃饼干。”宋微微把手里的饼干送到陆启礼口中。
陆启礼就势咬了一口，问：“你不是去找虎子玩了吗？”
“我没找到虎子。”宋微微回答。
“然后你就回来了？”
“嗯。”
“一直趴在这里看着爸爸吗？”
“我也看着爷爷了，爷爷对爸爸好凶，我不喜欢爷爷。”
陆启礼伸手摸摸宋微微脑壳，问：“没有吓到你吧？”
“没有，我胆子好大的！”宋微微很认真地说。
“对对对，微微胆子很大。”
“嗯。”
“走吧，我们去干活。”
“去干活。”
陆启礼抱着宋微微出了休息室，为了防止陆家人再次找上门，他特别交待门卫不要把他的住处透露出去，还好他的具体住址只有李三洪知道，和李三满又说了一遍之后，他稍稍放心了。
接下来数天陆家那边都没有人再过来，三洪食品厂又忙了起来，在陆启礼和宋微微的协助下，三洪食品厂生产各种零食都销售火爆。
为了更好地生产，李三洪陆启礼决定扩大厂子，同时又面向全社会招工，为了新年来临之际再大赚一笔，这招人的重担就落在了陆启礼的身上。
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劳动力，招聘一贴出去，就有很多人前来应聘，陆启礼很认真地筛选，好巧不巧碰到了同村人。
从同村口中得知了陆家的情况，说是陆开礼现在浑得不得了，看别人赚钱了他也要做生意，本来好吃懒作就不是生意的料，果然一做生意就吃亏，原本是欠了别人几百块钱，把家里收拾收拾，努力干两年，也是可以还上的。
结果他就是不露面，东躲西藏的。
再怎么东躲西藏也要吃饭吧，吃饭就得要钱，他又向朋友借钱，也不知道结实了什么朋友，最后居然想不开去赌了，一下欠到了一千多块钱。
这是欠人家赌场的，和欠朋友欠员工那是不一样的，那赌场的人直接来到村子里找陆开礼。
陆开礼刚刚好那天回家，和赌场的人打个照面，他拔腿就跑，赌场的人赶紧就去追，逮着陆开礼一顿打之后，没有陆开礼熟悉村子里的地形。
又让陆开礼给跑了。
陆启礼听后赶紧询问陆家其他人的情况，那伙赌场的人倒也是讲江湖义气，没有对陆家的老弱妇孺怎么样，就是他们自己把自己经吓着了。
卓子越子吓的哇哇大哭，陆老奶奶和朱玉兰上前扯打赌场的人，陆老爷子也跟着骂赌场的人，好像全天下人都有错，就陆开礼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一样。
村里人都看不下去，也没有理陆家人。
说起来赌场的人真是够讲理了，给了陆开礼半个月的时间，要是还不拿出钱，他们直接进家里搬东西。
听到赌场的人和陆开礼的朋友员工都还不算坏，只要钱，不伤人，陆启礼也算放心了，看在同村机灵能干，十分符合三洪食品厂招人的要求，就把同村给留下了。
一个月工钱十一块钱。
同村开心极了，回家拿被褥的时候，就把这事儿说给村子里的人听了，整个村子都知道陆启礼有本事了。
有本事也没有帮陆开礼还债，这是陆开礼自作自受，陆启礼为陆家付出了那么多，一点好处都没有得到，分家的时候只分到两亩地和半口袋面粉什么的，忒抠门了。
众人在陆开礼一次次犯浑之后，越发看清楚事情真相，对陆启礼和宋微微都夸奖，又听说陆启礼聘用了一个村里人，对陆启礼更加有好感了。
一个个也想着让自家的劳动力去三洪食品厂干活，正好这是农闲，赚点钱好过年嘛，于是一些年轻力壮的都去了三洪食品厂。
正好三洪食品厂暂时缺人，但是缺的不是长工，而是短工，陆启礼和所有录用的同村也都说明的原因，因为是接近年关。
所以厂子比较忙，年后生意稍微淡一点的话，可能就用不到他们了。
他们也不介意，能赚一个月的钱那就是一个月啊，纷纷都听从陆启礼的安排。
陆启礼也没有徇私，按照每个人的条件不同，把他们安排到不同部分。
这个时候新的食品流水线终于可以增加了，工人们进入生产，为年关的年货做准备。
陆启礼终于得以休息休息了，不过他也没有闲着，终于可以带宋微微去大医院去治疗了，一大早他推着自行车从家里出来，正好碰上了李三洪。
“兄弟，今天休息，去哪儿？”李三洪问。
“去人民医院一趟。”陆启礼也不隐瞒，回答。
“咋了？生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