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转了转眼,有点尴尬。
白无名早就认出了她,倒是一点也不尴尬,看见阿璃这么尴尬,他反而觉得挺开心。
倒不至于没心没肺。
他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盯她,真是没良心,明明知道他为七婆婆的死而难过。
她却能心安理得在一旁看戏。
阿璃终于开口了,“要不,我去背一捆荆条跪你门口?”
白无名忍不住被逗笑,“行啊,你去。”
“那我去了。”
白无名见她真要走,明知道她是在做戏,但还是拽住她的手,“行了,别演了,我拽住你了。”
阿璃回头笑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受罪。”
白无名叹气,“没良心。”
阿璃说道,“抱歉,事出有因,我实在是不能暴丨露我的身份。而且当时见你那么难过,我也不想多生事端,既然你以为我是七婆婆,那就当七婆婆已经死了吧,所以一直瞒着你。”
“从我见你的第一次开始,你就是阿璃,不是七婆婆?”
“嗯,七婆婆在上山前就已经过世了。”
白无名点点头,从头到尾他认识的都是阿璃,这很好,虽然她骗了他。
但“七婆婆”没死。
阿璃见他似乎放下了什么担子,忽然想到韩胖子说,他喜欢她。
这好像……不太妙。
正想着,韩胖子上楼唤两人,说道,“我师弟带着名单回来了。”
阿璃急忙说道,“那我们快去吧。”
说完就走,在白无名看来大有躲避他的意思。
伏城东奔西走到处搜集,累得一口水都没喝,坐下说话时嗓子都沙哑了,“失踪的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阿璃接过名单,一眼扫去,起码有五六百人。她心觉诧异,又觉心头冰凉,要知道这找得到名字的都这么多,那找不到名字的呢?
名单做得很详细,失踪者的名字、性别、年龄、门派特征都有,能填上的伏城已经尽量写上,还有失踪的日期。
起点是一年前,陆续有人失踪,再后来每隔几天就有。
到了昨天,便是失踪的爆发点。
九州修仙的人太多,不说那几十个大门派,还有数以百计的小门派,更有一些不入流还未记录在正统修仙行列的门派,弟子众多。
而每个门派基本都会让练气筑基的弟子下山历练。
但在历练途中,有受不了苦离开的,有遭遇不测丧命的,有各种各样的原因阻扰着他们无法按照原定的时间回到山门。
所以各大门派对于没有准时回来的弟子,并不多加干涉,秉持着人各有命的乐观看法。
因此虽然小镇上陆续失踪了五六百个修仙者,却也没有门派会来查一查。
白无名看了两遍名单,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最奇怪也是最统一的一个失踪点?”
三人看他,“什么?”
白无名说道,“失踪的人,全都是修仙之人,没有一个普通百姓。”
阿璃明白了,“按理说普通人手无缚鸡之力,应该是更好下手的对象,但失踪的却都是修仙之人。”
“对。”
伏城说道,“我曾听师父说过……这会不会是有什么东西在吸食灵气?”
阿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你是想说魔吧。”
白无名微顿,已是沉思。
伏城也没想到她敢说出口,“嗯。”
妖很强大,也令人害怕,但它们从古到今都喜欢躲在阴暗潮湿腐烂之地,最喜无人涉足的深山老林,厌恶九州大陆的明净之气,就连“人气”都不喜欢。
所以它们从不出现在大陆上,如果出现了,那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像被易向古那样硬生生捉来,以某种禁术所束缚。
二是它们居住的地方被毁,才会在寻找下一个居住地时,路过九州大陆。
无论如何,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作风。
但魔是完全相反的。
它们喜欢阴暗不见日光之地,居住在九州深渊中,厌恶九州大陆这样明媚的地方。
可它们跟妖物主动避让,不挑事端不一样。
它们要将九州大陆摧毁,将它变成另一个魔族适合栖息的地方,它们在这万年之间,不断向九州发动攻击,一次又一次。
但每次都被各大修仙门派联手击退。
最后一次降魔大战,正道以折损过半修仙大能的代价下,才终于将魔物逼退回九州深渊。
九州才得以平静。
而今听见这件事跟魔有关的猜想,阿璃不得不惊。
她看向繁华街道,那一个个鲜活的行人,无法想象魔物再临的可怕。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孟师叔会用息壤去换沧澜阁的降魔盟约,虽然魔物没有出现,但这已然是百年大计。
阿璃轻叹,目光落在那不起眼的石阶下,有一株野花正迎风而立,抖动着细弱的腰肢,风大,却不曾折腰。
她说道,“‘春’字的谜底,应该是——生。”
一年之计在于春,正是万物复苏,生长时。
对,谜底是“生”。
她尾音一落,客栈附近的枇杷树下便传来别人的惊呼——
“仙姬又笑了!”
阿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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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邪气
第二个谜题一解, 将枇杷树一分为二的赤红悬崖变得更大了, 原本只能塞一个人进去, 如今已能塞两个人。
那闪烁着红色光芒的河流变得更加诱人,吸引着众多真人往下面瞧看。
第二个谜题虽然是阿璃猜出来的,但除了白无名几人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会一时没人围观她, 都看“河流”去了。
阿璃说道,“我把谜底说的那么小声, 那妖姬都听见了,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监视着整个小镇。”
白无名说道,“嗯, 而且为什么你总能猜到谜底?”
“我瞎猜的。”
“所以为什么偏是你能瞎猜对?”
阿璃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认真问。一想, 确实是,为什么给人一种错觉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仿佛那妖姬在给她走后门。
真成了个天选之子。
阿璃狐疑地看向那跳舞的妖姬, 这家伙……该不会是盯上她了吧。
她略微不安,捂住了藏在她心口里的黑团团。
“小心啊!”
前头蹲在“河边”的一人急呼, 伸手拽着一个都往河里头栽进半截身的人, 骂道,“你悠着点, 会死的。”
那人惊出一身冷汗,直拍胸口,“好险好险。”
旁人说道,“掉下去就完了, 别凑那么近。”
那人赶紧道谢,“是,是,多谢真人相救。”
阿璃不解道,“为什么掉下去就完了?”
韩胖子说道,“因为有人朝里头扔东西,发现无论是什么,只要掉下去就都被水淹没了,水虽然是在流动,但东西却不见流走,可见都被这水给毒化了。”
“这么可怕……”阿璃嘀咕着走近,又想到了什么,走到那刚才险些掉进去的人旁边,问道,“师兄,你刚才怎么那么不留神?”
那人答道,“我哪里是不留神,只是觉得那条赤鲤太漂亮了,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谁想差点栽进去……嗯?你是阿璃师姐吧。”
阿璃嘘了他一声,“别吵。”
“好,好。”那人识趣闭嘴,猜想她定是又在领悟仙缘,遂不声张打扰。
阿璃蹲身朝那河里扔了一块石头,只见石头立刻沉落在那赤红水流中,不见踪影。
她又扔了片树叶下去。
树叶身轻,定会在水上漂流。
可它刚沾红河,也如石头那样迅速沉落,根本没有飘起来。
仿佛下面的不是水,而是一张吃人的嘴。
突然背后伸来一只手,猛地将阿璃一推。
阿璃猝不及防,整个人往那河流倒去。
眼里瞬间映了大片赤红,连双眼都一瞬染红。
阿璃看见了一条红色的鱼,在水里游来游去,仿佛十分惬意。
这下面一定很舒服,好比那温泉水,在这寒冬里泡上半天的话,会很开心吧。
她想着,迫不及待想要跳进这河流中,与鱼共游。
“阿璃。”
白无名俯身抓住她,将她拉了回来,提拽之时,他发现阿璃重有千斤,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纠缠着她,在将她往下拉扯。
阿璃蓦地回神,“我怎么了?”
韩胖子已经惊出冷汗来,“师姐你刚才差点掉进去。”
阿璃想起来了,“有个王八蛋推我。”
“你叫谁王八蛋呢?你这不是没掉进去吗?”沈潇在背后冷笑说道,“都说下面有仙缘呢,你怎么不继续解题了,万众瞩目的感觉多好啊。”
她说得得意,谁想对方大步走来,抬手就给她甩了一个大耳光子。
沈潇已是震惊,捂着脸气得要哭,“你打我?”
阿璃又朝她抡拳头,恶狠狠道,“你再敢离我三丈近,我见一次打一次,揍得你爹妈不认!”
沈潇气急败坏道,“得罪我,你们问月门不想要兵器了吗!”
“问月门?”
“问月门?”
在场的人皆是震惊,伏城和韩胖子仿佛吞了苍蝇,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阿璃师姐是问月门的?
阿璃也没想到沈潇竟然知道了,草,要是知道了她就不这么嚣张了,该是她主动离她三丈远。
要是让师祖知道问月门因她而失去兵器来源,只能让后入门的弟子挥舞木头棍子,那还不得骂死她。
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阿璃看看沈潇,脸都气得变形了。
看来是不行了。
沈潇冷笑,“怎么,怂了吗?知道我不好惹了吗?”
阿璃叹气,“是啊,我怂了。”
她多深明大义,为门派牺牲啊。
孟师叔你再说我是叛徒我就骂死你。
白无名笑道,“沈庄主深明大义,绝不会因为两个小姑娘的争吵而断了一个大门派的兵器库源。你们吵成这样,也不过是在给别人看笑话。”
沈潇不由盯看他,这人真讨厌。亲爹是什么脾气她最清楚不过,所以——他说的是真的。
在九州行走,拿她爹的名声压人根本没有一点用处。
因为她爹那个大顽固根本不会帮她,甚至还会将她臭骂一顿。
久了她都懒得将她爹搬出来压人了。
可一般时候她的钱都能解决问题,也无需搬出老爹。
谁想碰上阿璃这样蛮横的。
只能试着搬出她爹。
果然奏效。
可片刻就被这人揭穿了。
沈潇好不气恼,“关你什么事!”
白无名说道,“我猜你是准备骂我了。”
“……”沈潇打不过骂不过还势单力薄了,这会根本没人愿意帮她去得罪阿璃,她气得要哭,感觉脸面丢尽,转身哭着跑了。
“安安静静做个千金大小姐不好吗,非要做个恶霸。”阿璃摇摇头,难以理解。
“阿璃。”
阿璃回头,见伏城和韩胖子的脸色都不太好,知道他们要问什么,坦然说道,“对,我是问月门的弟子。”
伏城满脸失望,“原来你一开始不愿意告诉我们你是什么门派的弟子,是这个缘故。”
阿璃逼问,“你判断要不要跟对方做朋友是看对方出自何门何派,而不是看对方是什么人?”
伏城一口否定,“不是的。”
“那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的门派身份?”
“别的都可以,但你是问月门的人!唯独问月门不可以!”
阿璃目光灼灼,盯着他追问,“我这人不仗义吗?是小人吗?是个混蛋吗?”
不是,不是,不是!伏城知道她不是,但她是问月门的人。
从他进桃花殿大门的第一天起,就知道问月门是他们门派的宿敌。
如果不是他们的祖师爷偷走了息壤,桃花殿早就桃李满天下,而不至于落魄至此。
下山试炼时每个弟子只得了二十两银子。
这半年来,他和韩师兄一路省吃俭用,连客栈都不曾住过,就为了能撑到一年历练期满,顺利回山。
师父说,都是问月门的错。
是他们令他们桃花殿落魄至此,受尽别人的嘲讽。
而他们却高高在上,坐享九州第一修真门派的盛誉。
伏城心里很难受,难受得无法面对她。
阿璃已经先转身,不再看他的眼,“现在分道扬镳也来得及,只是修仙之人的胸襟,不该局限于滑稽的传闻中。”
伏城没有多说,临走前对白无名说道,“多谢师兄这两日的照顾,马厩里的粮草应该够马儿吃上几日,今日开始不必备我们的饭菜了,多谢,告辞。”
他说完就走,韩胖子叹了一口气,“阿璃师姐保重,白真人保重,我师弟就是头犟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