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娘亲和小草出门,小暖抬头看着蓝天白云,忽觉得一阵头晕。
三爷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带回内院,传华郎中来给她诊脉。小暖压下心中的不适,笑道,“哪就用劳烦郎中了,我就是被这大晴天晃了一下神。”
三爷却不放心,待华云落给小暖诊脉确认她身体无恙,三爷又守了一会儿见她神色无异,才安心,“你还是太瘦了,待华云琦进京后,再让他给你配食谱调养身体。”
华云琦的命是小暖救的,所以在接到晟王的密信,知道小暖的身体需要他来调理后,华云琦立刻安排好家中事,以进山采药访名医为借口秘密入京。待入京后,他会以堂弟华云落的名义和样貌待在晟王府,直到小暖府中的胎儿能平安降生,以报她的救命之恩。
华云落的医术不错,但华云琦乃是杏林圣手,怀孕生产本对女人来说就是鬼门关,更何况自己怀的是双胞胎,听到华云琦真能来,小暖的心里也安稳了不少。
待三爷去忙碌朝事后,小暖收起笑意,立刻吩咐道,“玄舞再加派精锐去保护我娘和小草,绿蝶派人把我师姑请来。”
晟王府离着玄妙观本就不算远,师无尘很快就到了。
让霜成带众丫鬟退出去后,小暖才与师无尘道,“师姑知道宁太傅今日登坛的事吧?”
师无尘点头,此事京中无人不知。
“师姑觉得待会儿会变天吗?”小暖又问。
师无尘见师侄一脸认真,也跟着严肃起来,“你如何察觉到的?”
小暖也说不清楚,“九清就是感觉不对劲儿,我的感觉一向挺灵的。咱们观里也派人过去了吧?咱们最好不要掺和这件事,免得惹火烧身。”
“怀充过去了,我这就派弟子将他叫回来,若是真出事儿,让智藏用秃脑袋顶着。”师无尘出去片刻又回来,脸上竟有了笑意。
小暖深深觉得师姑是因为智藏可能要倒霉而幸灾乐祸,智藏的确挺讨厌的,比起他师兄智真,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想到智真,小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真是糊涂了,这么大的事儿,她怎么就忘记了呢,“绿蝶。”
守门的绿蝶立刻进来了,小暖吩咐道,“传令给玄耑,让他给智真大师和度通送信,让他们入山躲起来,免遭杀身之祸。”
师无尘哼了一声,“智真精得很,哪得着你为他们操心。”
小暖陪笑道,“若是他们在南山坳出了事儿,师侄也不好交代。”
“跟谁交待?慧清那老秃驴敢闹到你面前来,我用拂尘抽不死他。”师无尘恶狠狠道。
小暖
“师姑误会了,慧清还入不了九清的眼,我说的另有其人。”
师无尘这才气顺了些,“圆通?那小秃驴也算永福寺里唯一顺眼的一个。”难怪入了师傅的眼。
小暖见师姑也挺喜欢圆通,才仗着胆子问道,“师姑,师祖还没从外海归来吧?”
提到师傅,师无尘又气不顺了,“他去不告诉我,回来也不告诉我,我如何得知!”
师姑的两大忌:师祖和秃驴。小暖不敢问了,老老实实地坐着。
师无尘毕竟一把岁数了,也不会无端迁怒师侄,待了片刻才道,“师门规矩,我等不可搅入皇位争夺之中。圆通如何,柴严昌如何,都与我等无关。你是俗家弟子不必避讳这些,但有关他们的事,恕师姑不能尽言。”
小暖立刻点头,“九清记下了。”
师无尘端详师侄片刻,无奈道,“你去沐浴,趁着这会儿有空,我再为你补补符文。”
轰地一声,小暖的脸就红透了,讷讷不敢言。三爷这些日子跟她亲近时,小暖都会叮嘱好几遍,让三爷莫亲她的小腹。她说得多了三爷就烦了,干脆封口
内室,师无尘为小暖补符。躺在床上的小暖左看右看缓解尴尬,忽然发现床幔被风吹动,赶忙道,“师姑,起风了!”
师无尘应了一声,依旧全神贯注地补符文。待她勾成最后一笔提笔时,忽听得窗外滚进闷闷的雷声,立刻放下笔走了出去。
真变天了!小暖穿好衣裳走到屋门口,问扶住她胳膊的绿蝶,“我师姑呢?”
“观主在房顶上观天色,这天变得太快了,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绿蝶小声道。
小暖抬头,果然见师姑站在房顶上,衣袍被风吹得烈烈作响。小暖皱起眉头,“嗯,很不对劲儿。”
第1236章 社稷台
太傅宁良雍登社稷台对天发誓,言道先帝在世时,他亲耳听到先帝传位于建隆帝。若此言有半分虚假,天打雷劈。
为了安定民心,宁良雍说着几句话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太傅身为帝师,德高望重,他苍老的声音传遍社稷台,百姓们也跟着虔诚跪拜上苍,祈求国泰民安。
易王见百姓如此,心中稍安。谁知就在此时,变天了!
风吹白云聚,天光变暗时,百姓慌慌不安。太傅抬起磕得红肿的额头,望着遮天蔽日的白云,感觉十分地不妙。果然,天雷滚滚而来,虽说雷声不大,但气势十足,太傅的身体摇了三摇,眼看就要摔倒了。
“天怒,天罚啊!”众百姓惊呼,滚爬着远离社稷台,生怕被天雷劈死。
在一旁诵经的智藏也生了惧意,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社稷台上只剩头发雪白的宁良雍与易王。周人重神敬鬼,起誓完变天,这分明是说上苍怒了,不信他的话!
这该如何是好?
宁良雍一时慌乱,年轻的易王却先冷静了低声道,“太傅继续起誓,只要今日您我不被天雷劈死,咱们就赢了。如今有妖邪作祟,大周天下若落到这些人手里,才是真的毁了!易保证,绝不离您一步。”
宁太傅也很快冷静下来,站起身对着乌云张开双臂,嘶吼道,“良雍若有一字虚假,甘愿雷劈,血染社稷台!上邪,请鉴老臣宁良雍之心!”
易王也站起来,高声祷告上苍,“易之父皇,得先帝托付江山社稷,为国为民几十年如一日,不敢有丝毫倦怠,上天明鉴。若上苍觉得我父有错,请降罚于易,易愿以七尺之躯,血洗社稷台!”
喊完后,易王对那窝恨不得躲到社稷台之下的和尚平静地道,“诵经。”
智藏肥胖的身躯滚爬回原位,继续诵经、敲木鱼。
老百姓怕归怕,但走掉的只是一小部分,在确认自己离着社稷台够远,不会被雷劈死后,便哆哆嗦嗦地挤在一起看热闹。
他们这一后退,将本在人群中的秦氏一家子显了出来。秦氏心里也是怕的,但太傅夫人是女儿女婿的媒人,女儿成亲时,太傅夫人过来给女儿梳头,太傅的孙子跑前跑后地跟着帮忙,秦氏对他们一家子是心怀感激的,她看着老迈的太傅在台上声嘶力竭地高呼,于心不忍。
于是,秦氏便跪在台下,跟着太傅一边高声喊“请上天明鉴”,一边磕头。
秦氏磕头,小草自然也跟着,大黄也被这气氛闹得心里不舒坦,仰着脖子嗷嗷长叫。
华安歌立刻吩咐身边的众侍卫仆从,“一起跪,祷告上苍,上大天听!”
易王见此,立刻给自己的侍卫使眼色。侍卫还未曾明白过来,周琼华的哥哥周镇齐率先反应了过来,也呼拉拉地带着他身边的人跪在社稷台下,跟着磕头。
有人带头就好办了,百姓们不管远的近的,都跟着磕头祷告。
晟王府内,师无尘不畏狂风寒四面,远远风起的西南方一动不动。
站在皇宫内藏书楼顶层的建隆帝,紧张注视着京城南的动静。看到南面晴空和日忽然生风,风云聚雷盛起时,建隆帝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身体左摇右晃。
江崖和德喜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扶住。江崖焦急道,“万岁?”
德喜立刻吩咐,“立刻请李提举!”
“不必宣御医,朕无事!”建隆帝挥开江崖和德喜,强忍着头晕进入书阁,坐在书桌后,闭目养神。
江崖为难地看着德喜,德喜示意他在外边守着,自己轻声上前,为建隆帝倒了一杯茶。
“你可听到那雷声了?”建隆帝疲惫问道。
德喜劝道,“万岁,天有不测风云,这不能证明什么。”
不测风云?建隆帝张开龙目,杀伐之气满眼,“将宏雅给朕砍了!”
德喜低声道,“万岁……”
“闭嘴,杀!”建隆帝怒吼,将桌上的玄天书全都扫到地上,“这无能的东西,朕留他何用!”
德喜不敢违圣命,只得下去传旨,传完旨意后又低声道,“速去内阁,有左相便请左相,无左相便请晟王。”
小太监立刻跑了去,德喜回到阁上时,见建隆帝正哆哆嗦嗦地从小瓷瓶里倒出一粒血红的丹药,用茶水送入口中。万岁近来对丹药越发依赖了,德喜不敢劝,也不敢深想。
赶巧,左相李奚然和三爷都在内阁,小太监便请了左相出去,低声将圣上的旨意告知了他。
左相自然也听到了雷声,也自然明白建隆帝大怒要杀宏雅的原因——谁让他算了半天,却挑了个这样旱天雷的日子!
不过此时,若杀宏雅,却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了,传出去只会更让人心不稳。左相问,“圣上可说要立刻将他斩首了?”
小太监摇头,“这却没有。”
万岁虽然大怒,但理智尚在,这就好办了。左相吩咐道,“传圣上旨意,将宏雅暂时关押,择日再斩,此事不可声张。”
左相走了后,内阁便只剩卢正岐和三爷了。恨不得被折子埋起来的卢正岐抬头偷看了淡定自若的晟王几次,终是忍不住问道,“王爷,南城那雷声……”
三爷目光都没从西北军粮告急的折子上移开,“我二哥在南城,不足为虑。”
可是……
好吧!卢正岐埋头干活。
“报——”藏书阁门口有侍卫高声送报,“万岁,宁太傅以诚感天,令云开雷消,万民齐呼!”
建隆帝快步出屋,凭栏远眺,果然见到南城的天空已经放晴了。隐隐约约,他还能听到万民高呼万岁的声音,建隆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沉稳地回到阁中,吩咐道,“将社稷台发生的事,一一讲来。”
待侍卫讲到易王临危不乱,与宁太傅一起扭转乾坤时,左相看到建隆帝的嘴角微微翘起,便知他对易王方才的表现是非常满意的。外甥这么争气,左相自然也欣喜不已。
“万岁,天放晴告天宣誓结束后,宁太傅下社稷台时一步登空,从台上滚下。虽然侍卫将其接住,但太傅受了惊吓,昏迷不醒。”侍卫又低声道。
第1237章 圆通会被砍头吗
什么?!
建隆帝立刻问道,“可被百姓察觉了?”
“那时百姓大半已经离去,太傅又被易王搀扶着,应无多少人察觉。”
那还是有人发现了,建隆帝微微皱起眉头,“派李典为太傅诊脉问安,太傅晕倒之事不可外传,否则杀无赦!”
左相见万岁如此,心中微凉。太傅乃是帝师,他以七十二岁高龄登社稷坛宣誓,是要为万岁解忧。万岁听到他晕倒,最先关心的不是太傅身体如何,而是是否被人察觉,若是让太傅知晓,心中不知如何作想。
侍卫领命而去后,建隆帝又思索了片刻,才问李奚然,“今日的雷声来得实在蹊跷,爱卿觉得此事该由何人去查?”
左相弯腰行礼,“依臣之见,此事由司天监的宏大人去查最为稳妥。”
建隆帝脸色一沉,“那个废物,能查出什么!”
左相又献策,“若是万岁觉得他靠不住,可以让永福寺的慧清和玄妙观的王怀充一同去查,这俩人还是有些本事的。”
建隆帝这才点头,“师无尘还在京中?”
“尚在。”
比起宏雅、王怀充,建隆帝更相信师无尘的道行,“派人叫她来。”
传旨太监张来财去玄妙观传旨,王怀充要派人去晟王府请恩师。万岁正等着,张来财哪敢耽搁,立刻道,“罢了,罢了,咱家亲自就去晟王府请师道长。”
王怀充陪着他到了晟王府,却又扑了个空。小暖言道,“天还没放晴时,师姑便急匆匆走了。”
张来财焦急追问,“敢问王妃,师道长可说去了哪里,何时归来?”
小暖摇头,“师姑走得匆忙,什么都没说。”
张来财没辙,只得回去复旨。
师无尘是知道自己要见她,所以躲了么?建隆帝很是不悦,又问德喜,“师无咎在何处?”
德喜回道,“去年四月,师无咎进京在第四庄与晟王妃见了一面后,便失去了踪迹。”
师无咎和师无尘都是见过陈小暖后走的,小暖究竟对他们说了什么?建隆帝有心召小暖进宫询问,可她此时有孕在身,不宜宣召;而且今日在社稷台下,秦氏和小草也算立了功,这时宣小暖进宫责问,就更不合适了。
建隆帝烦躁地在宜寿宫内转了几圈,大步去了重华宫。不一会儿,重华宫内传出清灵安宁的琴声,跟在建隆帝身边的宫女太监们的心才算安稳下来。
三爷傍晚回到府内与家人共进晚膳时,秦氏和小草不停地说着社稷台的惊心动魄,华安歌和小暖也不时补充几句。
三爷静静听着,不得不感叹岳母三人运道之神奇。今天那样的情境,岳母带头在社稷台下祷告上苍,父皇早晚会知晓,就算他不说什么,也是对岳母此举极为满意的。
秦氏小声问女婿,“我看太傅被带下来时,两脚都拖拉着,他老人现在怎么样了?”
这事按说是不能跟岳母讲的,不过三爷从小暖那里学来了跟岳母相处的方式,他也相信她与小草、安歌都能管住自己的嘴,便低声道,“严晟回来时太傅还未清醒,此时事关重大,岳母不可与旁人提起。”
秦氏连忙点头,然后下意识地去看小暖。
小暖知道娘亲在想什么,便接着道,“太傅的身体并无大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