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摘下高岭之花——海派蜡烛
时间:2020-05-19 08:52:27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爱龙人士:但是具体怎么帮、要参与到什么程度,始终没有一个说法。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爱龙人士:凌师妹那事闹得挺大,不少人事到临头又犯怂,没有人想把辛辛苦苦培养的继承人搭进去。
  我是你二伯哈:那你们冲什么封神榜。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爱龙人士:老顽固就那样,面子、里子都想要嘛。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爱龙人士:我师父想请玉柄师伯出山。
  我是你二伯哈:不可能,我师父要守着三师妹的命灯。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爱龙人士:那完蛋了,不知道那群老不死要扯皮到什么时候,这群家伙闭关闭的脑子都坏掉了,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兵贵神速。
  我是你二伯哈:叙话里那个“真理只在火焰燃烧范围之内”是李溪客吗?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爱龙人士:是李师弟,怎么了?
  我是你二伯哈:为了赎李晏之罪,李家家主亲自请战,除了稚童,全族男丁已经随大军开拔了。
  我是你二伯哈:你看着他点。
  收起流云通识,不去看考云臻占满了屏幕的“我去”、“坏菜了!”和“???”,段情加快了脚步,走下了通往宗门的虹桥。
  “二师兄!”隔着老远,庞太真就一路小跑的凑了过来,肚子上的肥肉有节奏的晃动着,“师父他在宗祠里!”
  “把单子里写的任务加到榜上,”段情将手中的卷轴塞他怀里,“功勋提到三番以上,各类奖励也都加倍。”
  “有用吗?”胖师弟扁了扁嘴,“师兄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来咱们这登记的修士已经少了一大半。”
  “尽人事,听天命。”段情说道,“别啰嗦了,快去。”
  目送庞太真颠颠的往山下跑,青年抬头找了一下宗祠的位置。
  作为传承千百年的大派,玉泉山的宗祠并没有外人想的气派万千。本着人死如灯灭,万一没灭还可以去九幽兴风作浪的想法,本该气势恢宏的宗祠修的极为敷衍,与其他宫殿相比简陋的触目惊心,若是让外人来看,没准会误以为那是柴房。
  而当代掌教玉柄真人,就坐在这小小“柴房”里发呆。
  在他面前,存放着玉泉山历代成员牌位的桌案高的像是一座小山丘,每个牌位前都放着一盏造型古朴的青铜灯,只不过除了最下面一排没有放上牌位的灯盏还在燃烧,其他都灭的整整齐齐,灰都落了不少。
  命灯,仙门大派专门用来掌控弟子安危的手段,能够极为直观的表现出留灯人眼下的处境。
  好好亮着,就是没啥大事。
  迎风长三丈,可能是磕了不知道啥天材地宝。
  灯火如残烛,那就是命在旦夕。
  直接灭掉,肯定是凉的透透的了。
  现如今,玉柄真人面前那盏属于凌玥的命灯就烧的颇为古怪,出事后变得乌漆嘛黑的火焰稍微变淡了一点,至于火苗则忽明忽暗、忽大忽小,光是看着,都让人跟着心惊胆战。
  “怎么急匆匆的回来了?”维持着深沉的姿态,玉柄真人问道。
  “康乐郡出事了。”段情放出了惊天雷,“数日之前,半数郡中兵士出现了溃烂之症。一个好好的大男人,能在一日之内烂的见到白骨。如今郡内乱成一团,全靠少数人竭力撑着。”
  “什么?”顾不上道骨仙风了,玉柄真人火烧屁股一般从蒲团上蹿了起来,“你们仨不是在那里守着吗?怎么还会出差错?”
  “西蛮大军压境,康乐郡王回上京城维持局面去了。”青年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苦提寺决定封山,临时把澄空喊了回去,我已经严令他们封城了,可那群凡人不知蛊虫厉害,到底还是被钻了空子。”
  康乐毕竟是偌大一个郡,他一人到底独木难支。
  “那群死秃驴!”玉柄真人骂道,“这时候添什么乱!”
  “据苦提寺传信,南方也爆发了与上京城一模一样的‘时疫’。”段情叹了口气,“禅宗一开始倒是想济世救人,然而除了佛法高深的僧人,普通僧众也难以幸免,南北两位主持倒是可以集全寺之力,化出法圈,造出一片净土,但也仅限于寺庙周围而已。”
  “离开了佛寺范围,就还是地狱苦海。”
  “有些机敏的信众已经拖家带口扎在了佛寺周围,但大和尚们有能力不吃不喝,他们可不行,即便是拿出全部余粮,最后能撑下来的也不知道有几个。”
  但这时候还挑什么呢,能救一个救一个吧。
  “流仙盟就没动静吗?”即便因为凌玥当年的事情,玉柄真人向来对大晋没什么好气,也不得不揪心了起来。
  “考云臻说,那群家伙正在扯皮,”段情答道,“不过也不是全都这样,起码素问派已倾巢而出,分散于神州大地各处,在太子请到南疆蛊师之前,就全要看仙子她们的了。”
  “啧,”抓了抓头发,玉柄真人露出了苦恼的表情,“果然越来越糟啊,这样看来,前线出事是板上钉钉了。”
  上京城都变成那样了,离它最近的康乐郡才刚刚沦陷,这时候距离它十万八千里的南方突然爆发蛊虫之毒,傻子都能看出来是有人在投毒!
  上京与南面,一南一北……正好对着西蛮和金鳌岛。
  干脆闯入他们的老巢,抓一个人来严刑拷打算了。
  当然了,这也仅限于想想,无论玉清有没有这么牛气哄哄的人物,反正玉柄真人是做不到的。
  深吸一口气,他捋了捋胡须,重新坐回蒲团上,对二徒弟道:“去留影壁寻你师姐吧,告诉她,之前央求的事……为师允了。”
  允了什么?
  段情胃部一沉,隐隐有了不安的感觉,但他到底没再开口,而是安安静静的退出了宗祠。
  方笙板板正正的坐在留影壁前,穿着白色的罗裙,眼中时有绿色的光芒闪过,像是一座被摆放于此的雕像。
  没敢贸然上前,段情看着陷入壁影之中的师姐,右手大拇指与食指来回摩挲。
  当初凌玥来留影壁时,静坐了几个日夜才苏醒,方笙虽然天赋上佳,但距离自家师妹仍有一段不远的距离,加上她早就在此打坐,因此,也没让他等上太久。
  缓缓闭上了眼,女子长抒一口气,然后转脸瞧他,绽放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小情,你回来啦。”
  “师父说,之前师姐你央求的事,他答应了。”段情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大师姐,你是要下山吗?”
  “没错。”方笙大大方方的肯定了他的疑问,“我修慈航救世术已近百年,如今天下大乱将起,黎民遭难,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可是你一个人也做不了什么。”预感实现,段情面色发白,“这天下医者,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可是我想去。”
  温柔的望着自家师弟,方笙坦坦荡荡。
  “小情,早年你和小玥都没来的时候,师父经常给我讲以前的故事,其中就有……”
  “师姐,我现在没这个心情,”段情烦躁的打断她,“我知道这时候不能当缩头乌龟,可我就是怕!”
  他一把捂住了脸,“以前玉泉山弟子就咱们仨,师父又成天吊儿郎当,是你把我和三师妹拉扯大的。那时候我就想,我是唯一的男孩,一定要撑起宗门,保护你们。”
  “哪怕三师姐比咱们几个都厉害,可我有时候也会想,万一她在外面被人欺负,像小时候一样躲起来哭可怎么办?”
  说到这里,青年声音里染上了一丝苦涩。
  “毕竟,我如今的修为可没法帮她打回去了。”
  “所以,我只能告诉自己,三师妹做的比谁都好,没人能够欺负她,仿佛这样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自己的窝囊。”
  然而,凌玥……到底还是出事了。
  “我对杨鸿轩说,我不怪微师兄他们,那不是谎言。”挡住脸的手指遮住了段情的表情,“我只是忍不住想,如果那时候我金丹稳固,是不是就能跟着三师妹去了?”
  如果是他跟着去了南疆,就算拼了命,也会冲出去把凌玥给拽回来,绝对、绝对不会躲在树林里眼睁睁看着她被拉入九幽。
  那样的话,会不会有另一种未来?
  “我知道这种想法很危险,但我就是克制不住。”
  搓了一把脸,段情露出了泛红的双眼,一错不错的盯着不远处的方笙,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大师姐,别去。”
  方笙闻言,以手撑地,站了起来。
  太久的盘坐令她腿部血液不通,稍微踉跄了一下才站稳,然后便轻快的走到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青年前,翘起脚尖,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
  就像小时候一样。
  段情眼睛微微睁大。
  “小情,早年你和小玥都没来的时候,师父经常给我讲以前的故事,”方笙温声重复道,“师父说,他有个师姐叫做周霖,彼时神州瘟疫四起,她下山救世,行走万里,到最后鞋袜尽烂,只能赤脚前行。”
  “听上去真像个傻瓜,不是吗?”她嘴角噙着浅浅的笑,“但这是我学慈航救世术的起因。”
  “我知道,你和小玥都觉得我有点傻。”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也确实招来了很多麻烦,也一直被骗。”
  “但这世上倘若都趋利避害,又有谁去赤脚万里行医呢?”
  段情突然有点说不出话来。
  “我修为比不上周霖师伯,可我愿意去当这个傻瓜。”方笙慢慢说道,“即便天下人都讥笑我痴傻,然而初衷在此,亦不后悔。”
  “……你说不定会死的。”段情红着眼睛说道。
  “这我倒是觉得不必担心。”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我觉得啊,等我走了一万里路,小玥说不定都在九幽称王了,到时候我们姐俩一起在那吃香喝辣,就留你在这吹西北风哩。”
  段情挤出了一个笑容,“那我肯定要赶紧投奔你们才行。”
  “投奔我们做什么呢?”方笙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作为长兄,你得撑起来呀。”
  “我可不想陪师父一起沿街卖红薯。”青年俯身,把额头抵在师姐的肩膀,嘟囔道,“那可真是太丢人了……我明明是个小白脸来的……”
  “好好好,”方笙像哄孩子一样安慰他,“那咱们就不卖,你娶一大堆媳妇养你,好不好?”
  “……不好,我还是想你们活着。”
  段情直起身,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方型锦盒,递给了方笙。
  “这是?”女子接过锦盒,刚要打开,却被师弟一把按住。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说,”段情垂下眼,“三师妹出事后,微北生给了我这个。”
  “这里面放着南疆蛊王封住的一块腐肉,可以吸引相关的蛊虫。回来之前,我拿着它在康乐郡转了一圈……师姐,你把它放到耳朵边上,一试便知。”
  方笙依言行事,金丹修士的耳力何等惊人,几乎是一靠近,她就听到了里面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爬动。
  里面是……蛊虫?
  “我和澄空之所以没事,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来自于它。”段情道,“然而,区区一个小盒,收不尽天下蛊虫,只能当个防身宝贝罢了。”
  “拿着吧,大师姐,你比我需要它。”
  “小情……”
  方笙怔忪的看着自家师弟,后者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师父说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可是少年……也有长大的那一天啊。”
  “他们很多……都没有长大的机会。”
  站在西蛮与大晋的边界上,李晏抬手挡住扑面而来的风沙,脑海中回想起了楚允说过的话。
  他脚下便是当初楚允与柳千易相遇的边城,也是一切悲剧的起始。
  被扣在金鳌岛以后,李晏本以为一直到战事休止才有自由的可能。谁知,在金鳌岛答应让大晋腹背受敌后,那位金光娘娘竟然差人送他北上,把好不容易到手的人质给还了回去。
  好吧,其实留着他也没什么用。
  反正楚允既不会因为他就不跟金鳌岛翻脸,也不会因为他多让几分利,最多最多就是他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良心突然发现,跑过来救他一条小命。
  金光娘娘又不是傻子,搞清楚情况后自然不会好吃好喝的养着他。
  是以,他,李晏,以一介炼气未满的垃圾修为,混迹在了伐晋的大军之中,随时都可能一个不小心被卷入友军的招式,然后惨死沙场。
  当然,也有可能在出征前就被饿红了眼的西蛮士兵当加餐吃掉。
  这不,受够了那群对着他流口水的蛮族兵士,他跑到了城墙之上,总算摆脱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出乎意料的是,即便他躲在了如此偏僻的角落,还是有人找上了他。
  那是一名身量还未长成的少年人,步伐轻快的爬上城墙,轻盈无比的跃上了黄土堆砌的土墙,坐在了李晏身畔。
  身后是充满了怪异蛮族的军营,悬空的双脚离地足有近十丈,李晏有些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唾沫,手指不自觉的蜷缩起来,仿佛这样就能坐的更稳固似得。
  “我不太适应这边的天气,太干了些。”来人语调自然的与他攀谈起来,“我喜欢待在水汽充盈的地方,灌江口和玉泉山都不错,既湿润又不会像南洋那般湿热。”
  “咕嘟。”
  李晏又吞了一口唾沫,他战战兢兢的扭过头,看到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话虽如此,但这张丢到人堆里就找不见的脸,是他在夜晚辗转反侧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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