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齐温厚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的轻哄着,“你老公我已经是太子,以后要登基做皇帝,这是一条不归路。打完这一仗,我得胜归来,便可以在军中赢得威望,以后才能坐稳皇位。”
皇帝已经下了圣旨,钦点连齐为主帅,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没有转圜的余地,而且他这么有信心,又有长远考虑,苏晴也不好再闹脾气,扬起脸对他说:“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在宫里等着你平安归来。”
连齐低头看着苏晴凝着水光的眼眸,郑重点头:“我答应你。”
数日后,连齐前往京郊校场,检阅三军。
烈日之下,连齐身穿黑袍金甲,墨色披风在身后猎猎飞扬,俊宇轩昂,英姿飒爽,他眉眼间的神色像是冬日风雪中的山峰,凛冽而坚毅,浑身散发着一股冷峻威严的摧城之势。
检阅完毕,连齐高举长剑,浑厚肃穆的声音响彻整个校场:“儿郎们,随孤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出征!”
将士群情激昂,喊声震天,“保家卫国,出征!”
“出征!”
作者:太子殿下要上战场打仗啦。
第65章 打仗(下)
大军浩浩荡荡从京郊出发,奔赴西北战场, 日暮时分, 抵达衡芜县境内的山谷地带,在河岸边扎营休整。
暗夜茫茫, 一轮皎月高悬在漆黑的穹宇之中,连绵的帐篷像是散落在野地里的点点萤火。
秋夜的风微凉, 带着河水的潮气,草叶上结了一层白霜, 远处的山林里传来夜枭的叫声, 衬得夜色更加幽静。
正中央的大帐是主帅的居所, 虽是临时搭建却也宽敞气派,正堂灯火通明, 案几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和行军作战的地图等物,里间设有床塌, 用来休憩。
连齐坐在案前看了一会地图, 漫不经心地掀起眼帘, 平静而散漫地道:“出来吧, 早发现你了。”
一道疾风掀起毡帘,烛焰随之跳动, 竹青闪身进了大帐,屈膝跪地,拱手道:“属下参加太子殿下。”
连齐侧目睨了竹青一眼,眸中一片冷意,“不是叫你留在宫里保护太子妃和无双吗?怎么跟过来了?”
这个眼神极具威慑力, 竹青立马怂了,苦笑道:“殿下息怒,是太子妃娘娘命令属下来的。”
连齐不带情绪地勾了勾唇角,语气隐隐透着几分愠怒,“她叫你来你就来,我的话不顶用了,使唤不动你了是吧?”
此次出征,一去一回,少则也要两三个月的时间,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婆和女儿,所以留下武功最高、最信任的影卫保护她们娘俩儿的安全,没想到苏晴竟然自作主张,把竹青给支使过来,净给他添乱。
竹青挠挠头发,憨厚地笑了笑,“太子妃娘娘说了,如果我不来,她就不让芷兰嫁给我了。”
这关系到他和芷兰的终身大事,哪怕被太子殿下胖揍一顿,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得来啊。
连齐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手边的一册公文直直朝竹青的门面丢去,“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棒打鸳鸯,让你多当几年的单身狗?”
竹青一把接过公文,弯腰上前,将公文放在案几上。说真的,他还真不担心太子殿下会拿他怎么样,别看殿下在外头威风凛凛,一副高冷矜贵不好惹的样子,实际上殿下非常惧内,太子妃娘娘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万事都得依着太子妃娘娘,芷兰又是太子妃娘娘的金兰姐妹,婚事还不得娘娘说了才算?所以他只要讨好了娘娘,不愁娶不到媳妇。
“太子妃娘娘担心殿下的安危,才派属下来的。”竹青跟在连齐身边久了,知道说什么话能让他高兴。
连齐想起苏晴,一些柔软的情愫浮现在眉眼间,“被妻子牵挂的感觉,是你这种没有家室的人无法体会的。”
“那是,那是。”竹青赔着笑脸道,“东宫有几十名大内高手轮番保护,防御如同铜墙铁壁,一定万无一失。再说了,您还安排了五王爷守在京城,保管您此去出征没有后顾之忧。”
连齐面孔舒展,唇畔漾起一丝清浅的笑纹,“那是我留给她的一道屏障。”
五王爷连千钧和他的母亲丽妃曾经受过孝贤皇后莫大的恩惠,早就纳入他的麾下,任他差遣。
连千钧品性敦厚,骁勇善战,是个可用之人,他把京城交给连千钧镇守,还算是比较放心的。
“对了。”竹青附耳低言,“殿下料事如神,刚刚线人来报,九王爷于五日前出了京城,直奔羌狄国而去,他这个时候已经与申氏汇合了,留在九王府里的那个九王爷是他的替身,这一招瞒天过海逃不过殿下的法眼。此事需不需要禀报陛下?”
“不急。”连齐敛目,俊脸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先不要打草惊蛇,我自有分寸。”
竹青后退一步,拱手听令,“是,殿下。”
羌狄的大营外,沙尘飞扬,风如刀割。
连千晟翻身下马,撩起袍裾,向申氏跪地一拜,“儿臣拜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申氏一身华服,仪态端庄,依然维持着皇后的盛气凌人和高高在上的气势。
她将两枚伏虎形状的青铜令牌交给连千晟,“这是用来调兵遣将的虎符,你且率领五万大军绕到大宁军队的后方,与羌狄大军前后夹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陛下不辨是非,将中毒一事归罪到她的头上,不但废了她的后位,还要让她殉葬,丝毫不顾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
陛下不仁,休怪她不义。
她不会坐以待毙,与其待在景和宫里等死,不如放手一搏,哪怕拼个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这些年,申氏一族暗中招兵买马、铸造兵器,积攒了雄厚的兵力。她投奔羌狄之后,向国主献上大宁朝的边境防御图,并且以大宁朝一半的国土为条件,说动羌狄国主出兵,助她夺取皇位。
连千晟双手举过头顶,接下虎符,唇角牵出一缕得逞的笑意,“母后多谋善断,歼灭宁军、打回京城指日可待。届时母后亲政掌权,天下皆归母后所有。”
“你错了,皇位是钰儿的,本宫只是暂理朝政,等钰儿长大了,会慢慢放权给他。”申氏畅想着美好光明的未来,笑得恣意张狂,连眼角的褶子都在发光。
她笑够了,拍拍连千晟的肩头,“你有从龙之功,母后不会亏待你的。”
连千晟将虎符塞入怀中,面朝申氏又是一拜,姿态谦卑,“儿臣谢母后器重,儿臣定当全力以赴,此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申氏身后的帐篷里,连千钰掀开一角毡帘,探出脑袋,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连千晟走后,连千钰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圆嘟嘟的小脸上写满倔强:“母后,皇位是七哥的,我不要和他争抢。七哥和七嫂都是好人,对我也极好,我不想和他们成为仇敌。”
申氏火冒三丈,恨铁不成钢地训斥儿子:“皇位本来就是你的,你不想要也得要。天家无亲情,一个个都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背地里不知道干了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你不要被他们的表象蒙骗了。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话,惹母后生气,今日罚你面壁思过,不准吃饭。”
连千钰满腹委屈,眼底泛起泪花,母后一点都不了解他,那句时常挂在嘴边的“为了你好”,其实他并不觉得哪里好,反而觉得是一种枷锁,一种负累,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膀上,令他透不过来气。
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连千钰抬袖擦掉眼泪,转身进了帐篷。
三日后,连齐披挂上阵,率领十万大军与羌狄军队作战,旗幡猎猎,气势磅礴,滚滚马蹄声和兵刃撞击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地,黄沙漫天,鲜血红透脚下的沙土,战况异常激烈。
大宁军队英勇奋战,势如破竹,羌狄军队抵御不住如此猛烈的进攻,士兵丢盔弃甲,狼狈撤退。
申氏眼看着形势不对,心中生疑:“为何迟迟不见连千晟率军从后方包抄的消息?”
“大事不好了!”一名亲信连滚带爬跑了过来,大喊道,“九王爷假传军令,带着五万大军跑了!”
“竖子!”申氏惊怒交加,心头火一下子窜了上来,破口大骂,“我早该知道,贱人生出来的畜生是养不熟的!”
“娘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亲信试探问道。
还能如何?申氏面容哀凉,眼眸里的光芒在瞬息之间黯淡了下去,通身高傲强势的气焰化为乌有。
耳边的厮杀声越来越近,申氏拖着步子往前走了两步,吩咐手下:“去取一根铁棍来。”
连千钰被人从帐篷里揪了出来,两名士兵七手八脚地将他绑在椅子上,一块布团塞进他的嘴巴里。
申氏拿着一根手腕粗细的铁棍,毫不犹豫朝连千钰的左腿上猛抽了一下,疼得连千钰撕心裂肺,几乎昏厥过去。
申氏心口沉痛,愁苦道:“打在儿身,痛在娘心。钰儿,你不要怪母后狠心,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连千翊的兵马很快就要打过来了,母后和你难逃一死。母后别无他法,只能把你的一条腿打断,一个残废的皇子不会对连千翊构成威胁,或许他会念在手足之情放了你。”
连千钰拼命摇头,泪水糊了满脸,乌黑的眼睛里盈满恐惧,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
“钰儿,你听母后说。”申氏发髻散乱,形容疯癫,全无昔日母仪天下的风采,不管连千钰愿不愿意,她仍然滔滔不绝地向儿子灌输自己的思想,“你若保得一命,日后需忍辱负重,曲意逢迎,务必使连千翊对你放下戒心,一旦遇到良机,便将连千翊从皇位上撵下去,然后取而代之,为母后报仇!”
“钰儿,你要……”
一支羽箭射中申氏的后心,生生阻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申氏捂着心口,鲜血从她的指缝汩汩流出,她的眼睛瞪得快要脱出眼眶,死不瞑目地倒在草地上,气绝身亡。
连千钰目睹母亲死在自己面前,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周围的士兵看到申氏已死,纷纷作鸟兽四散。
“十六弟,你怎么样了?”连齐快步赶来,一边解开连千钰身上的绳子,一边扬声喊道,“快传军医!”
京城那头,依然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繁荣盛景,正值秋高气爽的时节,泛黄的树叶为整个京城披上一层金装。
一列大军由远及近,地动山摇般碾压过来,很快抵达城外。
苏晴一早得到消息,站在城墙之上翘首遥望,凭士兵的衣着判断,绝对不是大宁的军队。
来了这么多人,摆明了是要造反啊。
城外的五万大军结成方阵,蔚为壮观,一匹汗血宝马越众而出,马上之人正是连千晟。
连千晟望向城墙上的那道窈窕倩丽的身影,踌躇满志地放声大笑,“七嫂,别来无恙。”
苏晴一句屁话都不和连千晟说,低声吩咐身边的侍卫:“快派人去九王府,把九王妃绑了,用她来牵制连千晟,说不定还能拖延一时半刻。”
一刻钟之后,侍卫回来禀报:“太子妃娘娘,属下赶到九王府的时候,王妃李氏已经自缢身亡了。”
苏晴愣了一下,蹙眉道:“李氏前两天还盛装打扮参加宫里的宴会,和一众贵女畅谈甚欢,不像是有自杀倾向的人,她的死应该是人为。连千晟估计早就料到我们会来这一招,所以提前解决了李氏。连千晟这人真是阴狠冷血,连自己的结发之妻都杀,活该遭天打雷劈!”
“七嫂。”连千晟在阵前大喊,语气张狂地袒露自己的昭昭野心,“本王要父皇下一道诏书,传位于本王,还望七嫂代为转达。如若不从,本王只好血洗京城,杀进宫里逼父皇退位,到时不要怪本王不顾念骨肉亲情。”
“本妃才不要替你传话。”苏晴冷笑,满脸鄙夷,“父皇如果知道你这个不肖子带兵造反,指不定会气晕过去。你没有传位诏书,名不正言不顺,你想当皇帝,做梦去吧!”
连千晟因她冷嘲热讽的话燃生出不快,脸色骤冷,眼眸里闪过幽深的狼光,透出凛冽的杀机,“既然七嫂连一点小忙都不愿帮本王,那就别怪本王翻脸无情了。”
连千翊率领十万大军正在边境与羌狄军队斡旋,现在京城兵力空虚,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输赢成败,在此一搏!
“攻城!”连千晟冷声下令,黑压压的大军开始向城楼发动进攻。
这时,城门大开,连千钧率领三万精兵犹如利箭一般冲了出来,与连千晟的大军厮杀成一团,兵戈相交之声震耳欲聋。
连千晟远远看到连千钧戴着厚重的头盔,骑在一匹高大雄壮的战马上,一把长刀舞的虎虎生风,接连斩杀了好几个士兵,他的胳膊结实有力,根本不像是受伤未愈的样子。
五哥假装受伤,还有潜伏在京城里的精兵……连千晟一瞬间全想明白了,倨傲的神情迅速垮塌。
七哥那个老狐狸老谋深算,联合五哥唱了一出空城计,就等着他起兵谋反,露出马脚,再给他一个迎头痛击。
连千晟的五万大军长途跋涉,疲惫不堪,兵力大打折扣,仅仅在人数上占了点优势,而连千钧率领的三万精兵,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一场厮战下来,双方均伤亡惨重,残肢断臂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泊之中,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气。
连千晟现在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有连千钧这员猛将挡在前面,再次进攻根本毫无胜算,而且七哥打败羌狄大军之后,一定会火速赶回京城,到时他腹背受敌,必死无疑。
若是退的话……逼宫谋反是杀头的大罪,父皇和七哥都不会放过他的。
此时带着这些残兵败将跑路,尚且来得及,但是他不甘心就此溃败,成为一个狼狈的逃犯。
连千晟垂着眼眸思虑半晌,终于想出一条后路,他命令士兵将受伤被俘的宁兵绑在一起,拖到阵前,跪成一排。
连千晟的脸上带着处惊不变的淡笑,向城墙上的苏晴道:“本王请七嫂过来,交换这些俘虏,如若不从,本王便将他们统统杀了!”
苏晴骂了连千晟一句“卑鄙小人”,胸腔里的愤怒急剧攀升,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这么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来,连千晟我劝你做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