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稍远的地方有片小林子，林子里长着一颗桑树，她在家养了点蚕，现在要去摘叶子喂蚕。
摘了桑叶还去要抓幼虫。其实从前林絮是非常怕虫子的，别说摸了，看一眼都要起浑身鸡皮疙瘩，但现在这些虫子也是她难得的经济来源。
这片林子其实就十来颗树，对大部分鸟来说都太小了，没什么东西可吃，因此也没什么动物会过来，相对安全。
花费一下午，林絮忍着恶心找了十几条虫子和一背包的桑叶。
这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阳光和白云纠缠了一天，终于从云后挣扎出来露了脸。
林絮坐在高高的桑树上欣赏了会下午的阳光，正是春末时节，树叶一片鲜嫩翠绿，远方草地上未干的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她揉了揉脸，准备跳下树回家，而就在这时，远处似乎有什么动物在极速狂奔，看方向正是朝这边过来。
林絮扶着树干站起身，等了片刻，就见一颗熟悉的黑色圆球速度极快地地朝前翻滚，圆球身后，是一只比它还高出一个头的红黑色巨鸟，巨鸟一边用翅膀拍打圆球，一边疯狂用嘴巴去啄它的身体。
两只速度都很快，不过片刻就接近了河边。林絮发现圆球滚过的地方地面一片红色，它流了很多血。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伤太重到了极限，滚到河边后圆球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身后巨鸟瞅准它受伤的地方猛烈进攻，血越流越多，顺着河岸落进河里，很快被水流带向远方。
圆球彻底不动了，不反抗也不挣扎，只偶尔晃动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林絮的手在自己也没注意的时候紧紧攥了起来。圆球身后那只动物她认识，如果将这只鸟缩小再缩小，就是人们最熟悉也最爱吃的家禽，大公鸡。
稍近些能发现这只鸡足有两米五高，翅膀展开后比林絮整个人还要长，尖爪抓过的地面留下一个个深洞，那张嘴，哪怕是铁板都能轻易穿透。
眼见圆球的情况越来越糟糕，林絮立即从树上滑下来，背着包就朝河边跑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担忧圆球，动物之间相互厮杀的场景她已经见过无数次，比这更惨烈的情况她也见过，却还是头一次这么紧张。
也许是因为猜到圆球在自杀，也许是因为它被自己攻击时没有反抗也没有还手，让她有了些许歉疚。
走到河边时，大公鸡突然从圆球身上抬起头来，黑色的小眼睛紧紧盯住她，仿佛在看什么猎物一样。
林絮脚步顿了顿，抓着包的手捏紧了带子，就那么直直地跟大公鸡对视。
互相看了一会，大公鸡低下头去，继续在圆球身上啄食。
林絮跨过用树干做成的小桥，沿着河岸一步步朝前靠近。
等走到合适距离时，她将包里的罐子拧开，捏着里面肥硕的大虫子朝公鸡喊了一声。
“喂，看这里。”
说着将虫子往河岸相反的方向用力一扔。
就算这只公鸡变异成了巨大种，爱吃虫的天性也不会消失。
果然，大公鸡就像是嗅到屎的苍蝇一样，视线在捕捉到虫子的瞬间就放开圆球冲了出去。
林絮趁此机会赶紧跑到圆球身边，连推带踹地将它往河里推。
“快离开这，顺着河走。”
靠这么近能看到圆球身上昨天还光滑如石头的鳞片，已经支零破碎到不成样子，下面皮肉翻卷，一片血肉模糊。
林絮牙酸地皱起脸，感觉自己身上也疼了起来。
她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圆球一动不动，明明距离水面就只有半米。
“你自己动一下啊，大公鸡就要来了，就这么死了你不觉得憋屈么！”林絮劝道。
原本就没抓住多少虫子，此时公鸡已经吃完并且朝这边走来了。
林絮觉得它每走一步都踏在自己心坎上，这才是真的直面危险。
她干脆放开圆球，抽出插在腰间的菜刀看向公鸡。
林絮并没有后悔自己多管闲事的行为，这只公鸡已经踏进了她家的安全范围之内，哪怕今天不对上，明天后天，总有一天要再次面对。
可就在她紧张等待战斗时，还差两步就靠过来的公鸡突然一仰头，朝着天空喔喔叫了起来。
那声音之尖锐，刺得人脑仁嗡嗡疼。
林絮目瞪口呆地捂住耳朵，看大公鸡像录音机机卡带了一样疯狂打鸣。
它一边叫还一边拍打翅膀，在地上绕圈，爪子抓地，脑袋也开始往地上蹭，行为整个失控。
倒像是疯了一样。
难道她扔出去的幼虫有毒？
大公鸡疯狂了足足十几分钟，最终口吐白沫一命呜呼，就这么死了。
林絮呆滞地站在原地一阵，直到被一阵类似猪叫一样的哼哼声吵醒，她侧头一看，这声音竟是从圆球身上传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一直握在她手里的菜刀，竟然莫名其妙地跑到了圆球身上，还深深地插在它的伤口里。
林絮：“？？？！！！”
不是我！
第3章
林絮现在非常懵逼。
她想不起来菜刀是什么时候被甩出去的，也许是受不了公鸡打鸣抬手捂耳朵时下意识扔出去的？
那也不可能这么精准吧！
除非她被碰瓷了，是圆球自己主动凑上来的。
不管怎么样，先道歉就是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帮你拔掉！你忍着点疼。”
林絮赶紧上前拔刀，也不知道是不是卡在了骨头上还是正好抵住了鳞片，她拔了一会也没拔掉，圆球的猪叫声倒是越来越响了，听上去挺痛苦的。
“哼，哼哼。”
林絮急得满头大汗，双手握住刀柄，一脚踩在圆球身上，终于把刀拔了出来，她也因为惯性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
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草屑，这才发现自己双手占满了鲜血，刀上还带出来一点肉。
她叹口气，将刀插回腰间，上前轻轻摸了摸圆球的鳞片。
经过这场变故，她已经完全不害怕圆球了。
不，应该说是猪。
这体型这猪叫声，标准的不能再标准了，谁说不是猪都不可能。
虽然它没有毛只有一身鳞片，但这个世界连龙凤人鱼都有，长毛不长鳞片的蛇她都见过，有长鳞片不长毛的猪也不稀奇。
总之在确定圆球是猪之后，林絮就彻底放松了下来。
“你现在能动么？要不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拿布给你包一下伤口。等我，别乱跑。”说着她急急赶回了家。
从屋里翻出一团卷起来的布。这是从蜘蛛那里买的，她一直没舍得用。现在能做纱布的也只有这个了。
只是等她抱着布走下来的时候，刚刚还立在河边的圆球却不见了。
河水一片红，它可能顺着水流离开了。
林絮遗憾又放松，还能动就说明伤的没那么严重。
正准备回屋，她骤然看到那只死状诡异的大公鸡。
那可是鸡，超过两米五的巨鸡，这么大只，不管是烧鸡炖鸡还是烤鸡炸鸡，哪怕挨个做一遍都够了。
各种美食在脑海中过了一圈，擦了擦口水，林絮的视线警惕地扫过四野一周，临近傍晚，没有别的动物出现在附近。
不管这只鸡是不是被毒死的，她都不可能放过它。
她放下纱布，反身回屋拎了锄头和盆出来。
这么大只鸡，绝对超过自己的体重，她可没有力气一次拖回去，得把它大卸八块。只是这个地方血腥味很浓，她得挖个坑，稍微填埋一下。
在距离大河稍有些距离的地方挖了个坑，林絮将沾染到圆球血的泥土挖出来丢进了土中。随后才抽出菜刀，开始肢解公鸡。
体型变大之后，公鸡的骨头也硬到不行，林絮剁着骨头，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被震麻了。
开膛破腹的时候，她发现一件略古怪的事，这只公鸡的内脏像是被硫酸腐蚀过一样，坑坑洼洼，肠子也被腐蚀的破开了，能清晰地从露出来的秽物中看到它最近的吃食，那几只虫子都还完整地待在里面。
公鸡应该是吃了什么毒物毒死的，不是虫子的锅。
林絮面无表情地把无法再要的肠子连同不能要的内脏全部割掉，扔进坑里掩埋。
一直忙碌到天黑，她才终于将整只大公鸡拆开，一点点地装盆搬回家。
现在家里所有盆都装满了鸡肉，未来一周的口粮都不需要担心了。
天慢慢热了起来，家里也没有储食柜，林絮将未来两天要吃的部分拿出来吊到井里，剩下的一部分抹上盐一部分挂在窗户边风干。
说来有这些全都要感谢圆球，她想了想，捞出一大块鸡肉和米饭蔬菜一起炖了一大锅。家里调料不多，因此就只放了盐和油。
放凉之后，她腾出个干净的盆，将食物端到院子尽头的坡道边。
刚晴朗了一天，隔天一早又下起了雨，雾蒙蒙的雨将远处所有景色都变成了一片白色。
林絮起床后第一时间走到院外查看。盆里的食物没有被动过，还跟昨晚端出来时一模一样。
她本以为是圆球没有来过，可是仔细看了地面发现，盆旁边多了一个坑，这坑昨天还没有。
她又看了看盆，发现边缘有一个地方沾了粒米，说明圆球确实有来过，但它只尝了一点就没有吃了。
林絮迷茫地捏了块鸡肉塞进嘴里。
猪会挑食么？
她虽然没见过人养猪，也知道猪是杂食动物，不管什么蔬菜瓜果五谷杂粮都吃。看圆球的体型，它应该不挑食才对。
这公鸡是只嫩鸡，肉口感不柴，很爽滑，只是没有好好去腥，稍微有点味道，怕动物不能吃太咸，盐放的也不是很多。
呸呸两口将食物吐出来，她承认，确实不太好吃。
这一盆肉没法吃又没法处理，林絮着实愁了好一阵，最后全都铺在了一片空旷的地上，送给野鸟吃。
晚上做饭时，她又特地多做了些，吃完剩下了一大碗，她将剩菜拌了拌，又在旁边碗里放了新鲜的桑葚，桑葚上浇了点蜂蜜。
两个碗重新摆在了坡道边。
林絮感觉像是养了只野猫一样，一点点试探野猫的喜好，担忧它在外是不是吃不好，是不是被欺负了，明天会不会出现。
从达叔去世后，她就没有这么放松又期待的时候了。
这次剩菜仍旧只动了一口，可能那一口是吃下去又吐了出来。
倒是桑葚少了两颗。放进碗里之前，林絮仔细数过，总共十颗桑葚，现在就剩了八颗。
桑葚很大，一颗足有橙子大小，十颗就装满了满满一碗。
林絮捏起一颗桑葚搓了搓，意外发现浇在桑葚上的蜂蜜不见了，不是化在桑葚里，而是像被舔过一样，摸上去干干净净，没有丝毫黏腻感。
她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赶紧扔掉手里的桑葚在衣角蹭了下。
原来圆球喜欢蜂蜜，倒是跟达叔一样。
她忍不住笑了笑，再次将碗端回了屋。
这次林絮做饭时又换了种做法和食材，没有再弄剩饭剩菜，而是炸了虫子。
之所以每天都要出门抓各种幼虫，倒不是因为有什么怪癖，这些东西都是她另外一部分收入来源。
达叔是只蜜獾，他的共生鸟是响蜜鴷，响蜜鴷们特别喜欢吃蜂蜜和蜜蜂幼虫，却实力不行，于是跟有共同爱好的蜜獾达成协议成为它们的引路人。
响蜜鴷跟林絮关系不错，达叔不再，他们不仅没了蜂蜜也没了幼虫。蜂蜜幼虫不是时时都能得到，野生的就更少了。林絮知道情况后，想到用其他幼虫代替，煎炸过后浇上蜂蜜，味道香酥清甜，得到了响蜜鴷们的好评。
她有时间就到林子里和各种地方寻找幼虫回来做小吃再卖给响蜜鴷，做的量不多，只能当小零食用，倒也能换回来一些蜂蜜和各种生活必需品。
炸了一盘子虫子，浇上一层蜂蜜，又将前段时间做的一点樱桃酱倒在一侧。
林絮轻轻将盘子放在老地方，然后退回屋里关上灯。
这次没有像前几天一样立即上床睡觉，她猫在墙边，透过墙壁缝隙往外望。
不知道圆球什么时候出现，她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一脑门磕在墙上。
揉着额头再次朝外看时，突然看到一抹黑影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了。
林絮顿时精神一振，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看去。
好多天没见，圆球身上的伤似乎好了不少，它立在盘子边，一点点朝盘子滚动。
林絮特别特别好奇它究竟是怎么吃东西的，如果这是猪的话，起码也该有耳朵有尾巴有腿，但几次接触，就只能看到一个非常圆润的球，什么开口都没有。
圆球在触碰到盘子时停了下来，接着，一个浑圆的类似鼻子一样的东西从圆球上慢慢伸了出来，使劲嗅了嗅蜂蜜虫子后很快缩了回去。
之后圆球又不动了，没有吃也没有离开。从这个方向看不清楚它在做什么，林絮只能耐心等待。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借着昏暗的夜光，她隐约看到鼻子下面一片地方似乎在反光。
古怪感没有持续多久，圆球终于又动了下，两根短粗短粗的小爪爪从身子下艰难地抬了起来，接着小爪捏住一条虫子，费力地往嘴里塞去。
圆球的嘴，让林絮形容，就像看到了古早游戏吃豆子里的主角一样，莫名还有种惊悚感。
将虫塞进嘴里之后，圆球侧边的身体一鼓一鼓，这次反光的更明显的。
林絮揉了揉眼睛，耳边听到轻轻的猪叫声，跟那天不太一样，这次的声音很连续也很有节奏感。
伴随着声音响起，就是明显的水光从圆球身上滑下来。
她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天，没有下雨，看那部位，很可能是眼泪。
圆竟然在哭，一边吃一边哭。
嘴里鼓动持续了很久，那么一条小虫子早该吃完了，可等了一会之后，圆球又抬起小爪，从嘴里拉出来一条完整的虫子，重新仍回了盘子。
这一过程中，它的哭声更响亮了一些，眼泪如下游的河水一样哗啦啦的流，还抽噎着打了个嗝，身体和盘子一同随着这个嗝颤了颤。
林絮既莫名不解又觉得有些好笑。
也不知道笑声被圆球察觉了，正准备吃下一条虫子的圆球突然停住动作，身体朝屋子方向转过来。
哪怕看不到眼睛在哪，林絮也感觉自己被一股强烈的视线注视着。
糟糕，偷看被发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