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侍虎(重生)——漫步长安
时间:2020-05-29 09:28:13

  她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沉声喝道:“跪下!”
 
 
第15章 期望
  梅青晓似乎愣了一下,尔后听话地跪在地上。她跪姿得体且背挺得笔直,神情中并没有什么不服和委屈。
  梅老夫人的脸色好看一些,大孙女还是懂事的,遇事从不忘记规矩和礼仪,不枉自己这么多年的苦心教导。
  “阿瑾,你可知错?”
  “祖母,阿瑾不知。”
  梅老夫人稍霁的面色再次变得凌厉严肃,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孙女,“你居然告诉我你不知?你私会外男,还拿你兄长做幌子,此事有没有?你与外男私相授受,全家人都被你拿来做挡箭牌。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做得隐蔽,别人就瞧不出你的心思?”
  梅青晓不语,微垂着眸。
  梅老夫人很是痛心,深吸一口气,“阿瑾,祖母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你没有忘记吧?”
  “没有,阿瑾一个字都不敢忘。”
  “那好,你再来告诉祖母,你到底有没有错?”
  梅青晓抬眸,眼神紧定,“祖母,您自小就教导我女子当谨守规矩,不能行差踏错半分。您说女子以贞德为首,才情次之。您说女子应矜持,不许举止轻浮被人看轻。您说我们梅家女,最紧要的是气节,不能有辱梅家上下两百年的风骨,这些孙女都记得。”
  她都记得,每一个字都牢记在心间,一言一行都按照祖母要求的那样,成为世人口中克己复礼的梅家大姑娘。
  然而,她死了。
  死在自己坚持的世俗规矩之下,死在四年后。
  重活一世,她再也不想那样生活,同时她也不想让长辈们失望和难过。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叶訇,不敢纵容自己的内心。
  她没有想到,祖母会以为自己喜欢燕旭。没有想到她不过是和兄长外面巧遇燕旭,在祖母的看来却是与外男私会。更没有想到,她和燕旭之间寻常的礼尚往来落在祖母的眼中,竟然会是私相授受。
  梅老夫人一手捂着心口,痛心不已,“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对你的期望吗?”
  她知道,她是梅氏女。母亲与皇后姨母是嫡亲的姐妹,家人一直有意将她培养成母仪天下的贵女。
  “祖母,我都知道。可是祖母您难道不知道太子殿下的人品吗?”
  “太子殿下一向洁身自好,他人品有什么问题?”
  她低头苦笑,祖母说得没错,太子殿下确实称得上洁身自好。只是他之所以洁身自好,是因为他想得道升天。
  他和陛下不同,他是真的信道。一个一心求道的男人,当然不愿近女色。
  “祖母,殿下一心问道,他真是孙女的良配吗?”
  梅老夫人被自家孙女问得一阵心虚,她瞳孔猛缩,目光更加的凌厉。自古以来婚姻之事都是长辈之命媒妁之言,阿瑾如此相问,本就是失了礼数。
  太子殿下是什么身份,岂是想嫁就能嫁的?要不是梅家和虞家是姻亲,如此至高无上的婚事怎么能轮得到梅家。
  “他贵为太子,怎么不是你的良配?他不过是信道,人品有什么问题?日后你入主东宫,生下嫡子稳坐太子妃之位,他修道与你而言反倒是件好事。将来他更进一步,你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便能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这般好的姻缘,你有何不满?”
  梅青晓闻言,不知为何心下一片冰凉。她以为祖母自小对她严苛要求,心里却是最疼她的。没想到祖母宁愿她空守着名份,依然坚持将她嫁进皇家。
  她想到前世的自己,因为太子一心修道不愿娶妃,她便生生拖到二十岁未嫁。从前不觉如何,反倒认为理所当然。
  如今想来,不免觉得寒凉。
  祖母将她当成什么?
  “祖母,您有没有想过太子殿下终将有一天会成为陛下那样的人,为了得道去临幸那些所谓的天命女福寿女。如果您知道孙女日后只能守着名分过日子,您还愿意让孙女入宫吗?”
  梅老夫人心里划过一丝不忍,然而女子的婚姻本来就不能由人。世家女子嫁人后,哪个不是要面对丈夫的妾室姨娘们。能守着天下最尊贵的名份,有什么不好的。
  “阿瑾,你还小。你以为我们女子能自己做主吗?你告诉祖母,燕世子他难道就是良配吗?燕国公手握重权,后院里有多少女人。要不是燕国公夫人手腕雷霆,燕世子如何能成为国公府的独子?你不是那等擅长勾心斗角的人,咱们梅家也养不出那样的姑娘。与其嫁进国公府,你还不如入主东宫。祖母是为你好,你千万不能一时任性害人害己。”
  是啊,多么好的亲事。
  谁能知道梁氏王朝会在四年后被人取而代之,谁又能想到眼下的香火鼎盛迟早有一天会葬送了江山。
  “祖母,我不想当太子妃,求您成全。”
  梅老夫人闻言,脸色顿时大变。她苦口婆心相劝许久,孙女居然还是一意孤行。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更不想看到自己的孙女违背自己的教诲。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祖母,我知道您对孙女失望,但是孙女真的不想当太子妃,也不想做什么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梅老夫人蓦地站起,冲过来就是一个巴掌。打完之后,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盯着那呼出去的手掌发愣。
  梅青晓也愣了。
  祖母自小对她严厉,但从未如此厉色过,更没有动过手。
  “祖母,在您的心中,是孙女重要还是尊贵的身份和名声重要?”
  “你…你…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你也不想想,一个姑娘家如果不顾矜持,连名声都不顾,能有什么好下场!”
  梅青晓没有捂脸,那刚被扇过巴掌脸瞬间红起来,“祖母,如果有一天我面对匪徒,我是不是应该为保贞洁而死?倘若有心人毁我清白坏我名声,我是不是应该绞发为尼青灯古佛,或是三尽白绫以谢父母?梅家的前程名声和我的性命,哪个更重要?”
  梅老夫人惊愕,摇摇欲坠。
  她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是自己孙女嘴里说出来的,那个最知礼最守规矩的阿瑾,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令人害怕,这样的眼神令人惊慌。
  “你…你胡思乱想什么?朗朗乾坤太平天下,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会面对匪徒?”
  “朗朗乾坤太平天下?祖母有多久没有出过京,没有去看一看天下百姓是如何的民不聊生?”
  梅老夫人跌坐在太师椅上,像看陌生人一样的看着自己的孙女。“阿瑾,女子不议国事,你真是越说越不像话。”
  梅青晓的眼中满是泪水,她多想告诉祖母,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这天下迟早要亡,不要再做什么母仪天下兴盛家族的美梦。
  然而她一个字都不可能说出口,她的心里悲凉一片,说不出的难受。
  “祖母,您真的疼我吗?”
  “阿瑾,祖母当然疼你。你好好听话,祖母不会害你的。”
  “祖母,那您告诉我,生死关头我应该如何选择?”
  梅老夫人把心一横,一拍桌子。“阿瑾,祖母不能看到你一头钻进去,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你给我跪到祠堂去好好反醒!”
  梅青晓没有反抗,规矩起身行礼后如木偶般去祠堂。
  在她走后,梅老夫人身体一软,瘫靠在椅背上。外面的婆子走进来,轻轻替她捏着肩。
  “细娘,你说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前两天都还好好的,难道她也要和珍儿一样走上一条不归路?”
  叫细娘的婆子是梅老夫人的心腹,亦是她的陪嫁大丫头,人称关嬷嬷。
  关嬷嬷回道:“老夫人,大姑娘向来知礼,行事最有分寸。她只是一时困惑,想开了就好了。依奴婢看,她再是乱了心,也不可能忘了规矩。”
  梅老夫人疲惫地闭上眼睛,低喃:“但愿如此,我真怕…真怕她和珍儿一样…”
 
 
第16章 求娶
  梅家的祠堂内,供奉着梅氏的列祖列宗们。那一个个耳熟能详流传至今的名字,见证了梅氏两百多年的清贵。
  被罚跪祠堂,梅青晓还是头一遭。她自小规矩学得好,严于律己极少犯错。她跪在地上,视线落在最角落的那尊牌位上面。
  牌位供奉的是她的姑姑,梅氏玉珠。关于这位姑姑,祖母和父亲很少提及,她只知姑姑在云英未嫁之龄病故。
  想来或许这位姑姑的身体不是很好,所以才会年纪轻轻病故。祖母和父亲定是太过伤心,不愿提及姑姑的事。
  兄长生得像父亲,阿瑜长得更似母亲多一些。她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她曾听人说过,自己长得很像这位去世的姑姑。
  同是梅家的姑娘,命运却是殊途同归。
  未曾谋面的姑姑早早病逝,阿瑜没有活过十三岁。而她,亦是死在二十岁那年。前世里,梅家的姑娘都不得善终,没有一个活到成亲。
  列祖列宗真有灵,难道真的愿意看到这一切吗?
  一个时辰后,关嬷嬷替祖母来问她,可知错?她回答,不知错在何处。
  关嬷嬷走后,兄长和阿瑜都来看过她,他们只能在祠堂外面。梅青晔很是纳闷,他想不通大妹妹为何会犯错以至于罚跪祠堂。
  “阿瑾,你就和祖母服个软,她平日最疼你。”
  “兄长,我没有错。”
  梅青晔挠头,阿瑾说没有错,大抵应该是没有错的。“阿瑾,兄长相信你没有错。要不你先和祖母认个错,日后再慢慢解释。”
  她轻轻摇头,“兄长,你可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妥协,有些事情也不值得坚持。但是这件事情,我会坚持不会妥协。”
  梅青晔被她绕得晕,什么坚持妥协。他是不敢去向梅老夫人说情的,只能去找虞氏。虞氏对大女儿的事情,向来插不上手,更不能置喙婆婆的话。
  虞氏爱莫能助,很是无奈。
  又过一个时辰,关嬷嬷又来问话,梅青晓的回答未变。
  此后每隔一个时辰,关嬷嬷都会来问话,她的答案依旧是同一个。她不知错在何处,亦不知如何悔改。
  她多想告诉祖母,她曾经是如何坚守那些规矩风骨,为此无惧生死无悔无怨。死过一次的人,如果连对错都未能看清,岂不是白活一次。
  眼见着日头西斜乌金西沉,夜幕在不知不觉中降临。外面已是漆黑一片,祠堂里的烛火通明如昼。
  她跪着的姿势似乎没有变过,笔直而虔诚。
  关嬷嬷叹着气,再一次无功而返。大姑娘这性子与老夫人还真是像,同样的认死理。老夫人明明心疼大姑娘,偏要硬着心肠罚大姑娘。大姑娘明明知道只要服一句软,这事就能过去,却死咬着不松口。
  夜渐深,梅府各院的主子们都没有睡意。
  梅青晔烦躁地在光晔院走来走去,怎么也打听不到阿瑾到底犯了什么错。他百思不得其解,阿瑾那么一个守规矩的人,能犯什么事让祖母如此处罚。
  梅青晚也没有睡,一直念叨着阿姐肯定饿了。她偷偷送了好几次点心到祠堂,却发现阿姐一块也没有吃。
  亥时、子时、寅时。
  时辰一点点过去,夜深人不静。
  梅青晓几个时辰水米未进,梅老夫人同是滴水未沾。她跪在蒲团上,手里握着一串檀木佛珠,闭目念着经。
  春寒露重,她越发害怕,越发心硬如铁。她不许人给祠堂送被褥和食物,连水都不肯让人送去。她害怕此次若不能让孙女认错,恐怕以后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
  “你说,她怎么突然这样?”她问关嬷嬷。“平日里她懂事又听话,一应规矩礼数牢记于心,从不曾有过半分忤逆。”
  关嬷嬷叹息,不知如何作答。
  她脸色凝重,一片怅然,“她这个样子,让我想到了珍儿。当年珍儿也是这样跪着求我,那样执拗的眼神我到现在还记得。”
  “老夫人,大姑娘和珍儿小姐不一样。珍儿小姐天真烂漫容易相信别人,而大姑娘一向守礼重规矩。您放心,大姑娘是一时想左,不会做出格的事。”
  梅老夫人苦笑,目光幽怨,“当年我是也这样想的,我的珍儿那么乖巧听话,她肯定不会做出让我伤心的事。后来…”
  她的声音低落,渐渐细不可闻。所以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阿瑾和珍儿一样,走上一条不归路。她不能心软,不能妥协。
  “让她跪着,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起来。”
  关嬷嬷闻言,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如果换成大公子罚跪,那必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大公子会偷吃偷睡,不像大姑娘不管有没有人看着,都跪得直直的半点懒都不会偷。
  梅青晓确实一直未动,慢慢地她觉得自己眼皮发沉,头也渐渐变得沉重。晕晕沉沉中,她似乎闻到了梅子的香气。
  她站在路边上,小小的兄长攀在一株梅树摘梅子。另一边是小小的阿瑜,提着一个小小的竹篮,在捡兄长丢下来的梅子。
  那些梅子还青着,一个个挂满枝头,看着就叫人忍不住泛口水。兄长欢喜的叫声不停,阿瑜清脆的笑声不断。
  “阿瑾,你过来啊,可好玩了。”
  “阿姐,好多果果,你和我一起捡吧。”
  她好羡慕兄长,更羡慕阿瑜。她站在一边,很想和兄长一起爬树摘梅子,也很想和阿瑜一起捡梅子。
  然而她的身边是关嬷嬷,她们不过是路过而已。
  “大姑娘,老夫人还等着您呢。”
  关嬷嬷提醒她,她想起来这个时辰自己要去陪祖母读佛经。她被关嬷嬷牵着,恋恋不舍地离开,不时回望着。
  耳边传来母亲的声音,“夫君,母亲何故生如此大的气?阿瑾这孩子自小懂事,三岁起就开始学那些东西,我有时候瞧着她那么辛苦都很是不忍。她还要怎么做母亲才会放心?”
  然后她听到父亲回答:“这事也不能全怪母亲,母亲有心病。她要不能看着阿瑾顺顺当当的嫁人,恐怕一辈子都好不了。”
  祖母有什么心病?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她感觉有人扶她起来,应该是母亲,然后苦苦的药汁灌进她的嘴里。她想起来她曾经见过母亲抱着阿瑜喂药,那样的情景让她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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